伊莉討論區

標題: 春野櫻 - 灰姑娘誤入錢窟【娘子就是不凡之二】 [打印本頁]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29 09:29 PM     標題: 春野櫻 - 灰姑娘誤入錢窟【娘子就是不凡之二】

【小說封面】
[attach]122042080[/attach]


【內容簡介】

她想,老天爺是為了彌補她在現代過得像個可憐的灰姑娘,
所以讓她穿越成為富貴人家的小姐,可是府裡人多規矩也多,
她不想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整天無所事事的大小姐,
計畫開一間染織手工藝品鋪子一圓老闆夢,反倒搞得自己像異類,
再加上他這個超有經商才能的大掌櫃老是給她機會教育,
說教說得她白眼都要翻到後腦杓了,不過要是摒除這個缺點不論,
他有時是個暖男,她差點從階梯上摔下來,是他貢獻肉身護著她,
她需要布做染織,結果還沒開口他便主動送上,
有時又有些霸道,硬要幫她拿東西或命令她不得落單,必須由他接送,
還有還有,他說起情話來好聽得她耳朵都要懷孕了,
厚,這樣活脫脫就是羅曼史男主角的最佳寫照嘛,
連她這個活了兩世的靈魂都招架不了,但是有一點很奇怪,
明明他們該是郎有情妹有意,為什麼她會聽說他對她好是另有所圖?

【出版日期】2017年11月8日
【出版社名稱】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1094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29 09:30 PM

楔子


    高美朋急急忙忙的奪門而出。

    她自學生時期便對染織技藝有著高度的熱情跟興趣,不只跟原住民老太太學習織布,到美濃學習藍染,還曾遠赴日本拜著名染織工藝師為師。

    她心靈手巧,對顏色的敏感度極高,那些看起來不怎麼相配的花色布版,在她的巧手拼湊下,總能變成吸睛的手工藝品。

    為了開一間染織手工藝品店,她除了正職,還打了兩份工,就是為了存錢圓夢。好不容易存了一百萬,也正在尋覓適合的開店地點,沒想到在金融界上班的渣男友竟然卷走她的所有積蓄,而且正準備逃到澳門,這個臭傢伙,虧她這麼信任他,還一直以為他們可以一起創業……

    簡勝也!你這個王八蛋!你不得好死!她邊在心裡咒駡,邊奔進了捷運站,準備到桃機攔人。

    手扶梯上滿滿的都是人,她從空出來的左側快步下樓,突然,眼前一花,腳下一空,身子從上往下摔——

    “啊!”

    高美朋聽到耳邊傳來尖叫聲,但不是她自己的聲音,而是別人發出來的。

    隨即砰的一聲,她感覺到後腦一陣劇烈的疼痛,像是有人拿磚頭敲她,又像是有人拿菜刀砍她……

    她感覺自己不能動了,只是躺著,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快打110!”

    “不是啦!是119!”

    “快一點,她流好多血!”

    高美朋聽見好多人在她身邊嚷嚷著,可她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只能看到白白的影子晃動著。

    又過了一會兒,她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斷氣了?”

    “還有氣,沒死!”

    聽見有人說話,她動了動眼皮,隱隱約約地,她聞到腐臭的味道。

    老天爺,怎麼那麼臭?像是身邊有一堆死老鼠似的。

    “天……”她不由得皺起眉頭,艱難的睜開眼睛,眼前出現了一張臉。

    濃眉大眼,寬額挺鼻,眼神專注而銳利,看起來十分深沉聰明。誰啊?是捷運站裡頭的乘客嗎?

    “你沒事了。”他說。

    這男人不只長得好看,連聲音都這麼好聽……咦?慢著,這男人為什麼留著長髮?還穿著古裝?捷運站裡有Cosplay的快閃活動嗎?

    她想說話,但覺得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光了,腦子暈沉沉的。

    突然,眼前又是一花,她再度失去了意識。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29 09:30 PM

第1章


    開陽城外,戚府。

    戚家在開陽起家致富,如今已到了第四代。

    早在戚家祖老爺時候,戚家就到城外建府,一開始只有六座院落,後來慢慢的往週邊興建,如今已有十數座院落,並有大大小小庭園及池塘共十三處,戚府幅員廣大,四周高築黑牆並有樹林為蔭,由外難以窺見府內動靜。

    戚家老太爺早已去世,戚老夫人堪稱女中豪傑,獨力撐起家業,撫養一子兩女長大成人。

    戚家人丁單薄,長子戚聿仁在她的教養栽培下,六藝俱全,學富五車,縱使他對從商沒有多大興趣,只愛讀書,但她仍將所有希望寄託在獨子身上,巴望著他有朝一日能成家立室,扛起家業,將戚家事業擴及四海,發揚光大。

    豈料,他一日游河時邂逅了畫舫“醉紅塵”的藝妓壽娘,竟對她一見傾心,無法自拔。

    壽娘在醉紅塵算不上紅牌,也沒有特別相好的客人,她琴棋書畫俱通,深得喜好風雅的戚聿仁之心。

    但即使她潔身自好,賣藝不賣身,那樣的出身終究進不了戚家大門,在戚老夫人的極力阻止下,戚聿仁帶著壽娘私奔,從此沒了音信。

    戚老夫人也是個剛烈的女子,殷殷期盼、寄予厚望的獨生子為了一個青樓女子不要家也不要娘,教她憤怒又傷心,便撂下“至死不見”的狠話。

    她以為就算不傳子,亦可以傳女傳婿,怎知她慢慢的發現兩個女兒根本不是經商的料,兩個女婿雖然安分,行事也還算謹慎,但是當真沒有太出挑的才幹,有能力將戚家大業延續下去並發揚光大的不是戚家子孫,而是一個與戚家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喬無惑。

    喬無惑是個孤兒,其父是戚家祖老爺的忘年之交,其父過世時,將喬無惑托孤戚家,他便在戚家待了下來。

    他自小聰慧沉穩,在經商方面頗有天分,戚老夫人將他帶在身邊,一樣一樣的教導,一件一件的交托於他,他謹慎務實、運籌帷幄,不只將戚家產業打理得有條不紊,還能目光獨到精准的開拓新路,逐漸的將戚家版圖擴大。

    如今,戚老夫人早已將戚家絕大部分的產業都交到他手上,由他主事,儘管她仍掛著當家的名,但實際上大大小小的事務都由喬無惑做最後的確定。

    戚家兩個女兒婚後都帶著夫婿及兒女住在戚家,各自負責幾間鋪子商行,可實際上還是由喬無惑監看著,喬無惑也擁有隨時查帳及審核合同的權力。

    這兩年來,戚老夫人深感身子大不如前,內心越加憂慮不安,畢竟喬無惑與戚家既無血緣,也非姻親,對戚家人來說,他不過是個外人,難以教女兒女婿他們心服口服,這時,她想起那離開多年、與她斷絕母子關係的獨生子。

    戚聿仁性情溫和,也無野心,若是能將他找回來,由他掛著當家的名,再讓喬無惑從旁輔佐,那是最好不過了。

    於是她開始派人到處打聽,過了大半年時間,終於有了他的消息,只可惜卻是個讓她心碎的惡耗——戚聿仁早在多年前就死了。

    一聽到這個壞消息,她頓時眼前一黑,差點厥過去。

    “老夫人,少爺是不在了,不過我們找到了少夫……喔不,那個女人跟少爺的孩子。”

    像是黑暗裡燃起了火光般,她兩眼瞪大。“孩子?是……是男孩嗎?”

    “是個女孩,今年十九了。”

    一知道戚聿仁留下的是個女兒,日子過得清苦,恐怕也沒什麼餘力好好教養栽培,戚老夫人眼神一暗。

    十九歲早已過了婚配年紀,肯定是家貧才找不到好人家吧!

    忽地,一個念頭鑽進她的腦海裡,教她重新燃起希望。喬無惑雖已二十七,但一心為戚家操持生意,至今還未娶妻,若是讓喬無惑娶她孫女為妻,喬無惑便成了戚家的姑爺,這麼一來他有名有分,那些反對他的人自然無話可說了。

    戚老夫人立即派喬無惑去將壽娘跟那女孩接回戚家。

    為免事情未成便橫生枝節,她心裡打的算盤未對任何人說起,包括喬無惑。

    喬無惑去到開平鄉下,這才發現當地正流行惡疾,因鄉下窮困,缺醫少藥,死了不少人,當他找到壽娘時,她已死了多日,而伴著她屍身的女子也僅存一絲氣息。

    消息傳回,戚老夫人不由得慶倖,要是再晚個半天,兒子的血脈怕是要斷絕了,她感激天老爺為她戚家留下這條命脈,讓她有了一個希望跟期待。

    看著在床上已昏睡兩日的女子,戚老夫人偷偷抹去眼角的淚水。這孩子生得跟兒子有七分相像,左耳耳垂上還有一顆一模一樣的朱砂痣呢!

    “孩子,”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你可要快點醒來呀!”

    戚老夫人話才說完,自返回戚家後已足足昏睡兩日的女子突然發出微弱的呻吟,“嗯……”

    在喬無惑接她回來的路上,已不斷給她喂藥,還在途中經過的縣城找了最好的大夫,用上好的藥材醫治她,總算把她的命給保住。

    但也許是身子太弱了,她一直都在昏睡,偶爾醒來也迷迷糊糊的,說些奇怪的話,然後便又昏了過去。

    戚老夫人多怕這唯一的希望就這麼一睡不醒,於是這兩日便用上她珍藏十數年的長白山人蔘、天山雪蓮及幾味稀有的藥材為她補氣求命。

    “老夫人,孫小姐好像醒了?”一旁的張嬸興奮地道。

    “是呀,是呀,那些藥材果真起效了。”戚老夫人喜出望外,一把拉住孫女的手,輕聲喚道:“孩子,書雅,你可醒醒。”

    床上的女子皺了皺眉頭,使勁的想睜開眼睛,彷佛那薄薄的眼皮有千斤重般。

    終於,她睜開了眼睛,兩眼迷惘的看著眼前的人事物。

    “喔,不……”她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跟打擊,再一次昏了過去。

    一邊梳妝,一邊打量著鏡子裡還是有些陌生的容顏,戚書雅在心裡歎了口氣。

    戚書雅?她變成戚書雅了?

    雖然過了好幾日,可她仍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穿越時空,從二十一世紀來到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時空,還從高美朋變成了戚書雅。

    關於原主的過去,她沒有太多的記憶,只記得原主的娘名叫壽娘,個性很溫柔,至於原主的爹戚聿仁,她腦海中只餘一抹隱約的輪廓。

    可關於她所面臨的“現在”,在經過戚老夫人的說明及她靈活聰明的腦袋組織後,有了近八成的明白。

    她爹名叫戚聿仁,是戚家大少爺,是戚老夫人的獨子,年輕時因戀上藝妓壽娘,不得家裡諒解接納,便帶著壽娘私奔,遠走他方,然後生下了她。

    近二十年來,戚老夫人和她爹完全斷絕聯繫,更不知道有她的存在,直到半年前才得知他們一家三口住在開平鄉下,而且她爹已經過世多年。

    戚老夫人派去的人找到她時,她娘已經死去多日,而她尚存一息……不,嚴格說來,戚書雅也已經死了,不然她不會有機會宿在她身上並得以重生。

    總之,她消失在二十一世紀,成為一個古代人了。

    說真格的,她雖然感到震驚,但並不害怕,她向來大膽又愛冒險,穿越重生這種事雖超乎她所能想像,但基本上她覺得還算有趣。

    要說她有什麼在意的,那應該就是她沒能逮到渣男友,讓他帶著她辛苦攢下的創業基金逍遙自在。

    很快的,她發現戚家不是尋常人家,而是少見的富賈,光從她居住的芹香居,便不難推估戚家是多麼不得了的富貴人家。

    在她的芹香居裡夯不啷當的就有十二個丫鬟婆子伺候著她,供她隨時差遣,就連她睡覺的時候,都有丫鬟當值。

    據丫鬟說,這戚宅座落在繁華的開陽城外,占地一萬三千畝,宅內甚至有一片密林。

    一萬三千畝這數字她沒有概念,但隱約可以想像那真的是她這個活在寸土寸金之地的臺北人難以估算的大小,不說別的,就說這芹香居便有她家的十倍大,寢房、花廳、書房、客房……光是房間就有八間,還有庭院跟小池塘,這樣的規模,在現代根本可以算是豪宅了。

    經過幾天的休養,她的體力已經恢復了七、八成,已能在庭園裡走跳,而這幾天戚老夫人每天來看她兩回,十分關心她的身體狀況。

    儘管對她來說戚老夫人還是個陌生人,但她卻深刻感受到戚老夫人對她的關愛,而且丫鬟們對她也相當有禮客氣,說真格的,她已經很久沒被這樣關懷過了。

    國小五年級時,她父母在去接她放學的途中發生車禍雙亡,之後她被阿姨及姨丈收養,過著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生活。

    阿姨及姨丈對她十分刻薄嚴厲,遇事不管對錯,總是先維護自己的親生子女,所以她國中開始打工賺錢,高中時便離開阿姨家自力更生。

    她一直是一個人,她一直很堅強,她知道沒有什麼是永遠的,就算是疼愛她的父母也會在瞬間離開她。

    一路走來,她沒依靠過誰,也沒有誰讓她依靠,即使有男友的時候,她也凡事自理,從不撒嬌耍賴。

    她就是一個這麼獨立的女生,獨立到男友忍不住對她說——

    我對你來說好像可有可無。

    她的想法其實很單純,就只是不想給人添麻煩、不想虧欠誰而已。

    所以她沒打算在戚家當一個茶來伸手,飯來開口,成天刺繡插花撲蝴蝶的大小姐。

    再者,她很清楚這種大戶人家的規矩,通常多得跟貓身上的毛一樣,以她的脾氣性情,哪裡受得了?

    只不過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她一時半會兒的也沒辦法自立門戶,怎麼都得先在戚家安頓下來,再從長計議。

    梳妝完畢後,見沒人送上早膳,戚書雅不解地問向一旁的丫鬟杏花,“今天沒有準備早膳嗎?”

    杏花一怔,“秋桂沒跟孫小姐說嗎?”

    “說什麼?”她微愣。

    “老夫人派人傳話,要孫小姐今早到妙如苑去。”

    “妙如苑是……”

    “是老夫人的居苑呢。”杏花催促道:“別去遲了,老夫人是不會說話,可兩位姑奶奶可是會不高興的。”

    姑奶奶?戚書雅先是一怔,旋即意識到杏花指的應該是她爹的姊妹,她的大小姑媽。

    說到這兩位姑姑,在她昏迷及休養的這些日子,不曾來探望過她,說來也真夠冷淡的,但幸虧她對她們也沒什麼期待,並不會因此覺得心裡不舒服。

    好吧!既然她都宿了戚書雅的身,這些人事物都是她遲早要面對的,她就去瞧瞧唄!

    戚老夫人、長女戚聿恬、其子金貞行、其媳林楚琴、三女戚聿靜、其子周品志、其女周品潔……這幾位主子坐在妙如苑的花廳裡,丫鬟小廝們進進出出的端茶送點心。

    “怎麼請個人請這麼久?”戚聿恬不耐煩地道。

    “她大病初癒,身子還弱著。”戚老夫人啜了一口熱茶,慢條斯理地回道。

    “弱?”戚聿恬哼笑一聲,“娘,聽說她這兩天都在院子裡跑來跑去了。”

    戚老夫人抬起眼瞼睇著她,“你怎麼知道?”

    “我……”戚聿恬一時語塞,她哪裡好說自己差了丫鬟去打探?

    “再等一下吧,就來了。”

    戚老夫人話才說完,外頭便傳來李嬤嬤的聲音,“孫小姐來了。”

    “瞧,這不是就來了嗎?”戚老夫人瞥了戚聿恬一眼。

    戚聿恬挑挑眉,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     ※     ※     ※     ※

    戚書雅在丫鬟的陪同下進到了花廳,看著眼前的陣仗跟一堆陌生臉孔,她先是一愣,深吸了一口氣才道:“老夫人,您找我?”

    她發現每次當她喊老夫人時,總會看見戚老夫人眼底閃過一抹失落,這讓她心裡都會有一點點的罪惡感,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還是不太習慣喊一個才剛認識不久的人祖母,她想,就算對原主來說,突然多了這麼多家人,應該一時間也很難適應吧。

    “你好多了嗎?”戚老夫人問道。

    “謝謝您的關心,我已經好多了。”戚書雅恭敬的回道。

    “今早要你來,是想讓你見見家人。”戚老夫人又道。

    家人?戚書雅快速地掃過在場幾個人的臉,他們看她的眼神有的夾雜了幾分不友善,有的則是帶了一些好奇。

    “這位是你的聿恬姑媽,這位則是聿靜姑媽,她們是你爹的大姊及小妹。”戚老夫人一個一個幫她介紹,“這個是你的表哥貞行,表嫂楚琴……這邊的是你的品志表哥跟品潔表妹。”

    戚書雅禮貌的對他們點頭致意,但沒喊人。

    “你的兩個姑丈一早就到店裡忙了,所以不在這兒。”戚老夫人續道:“還有無惑……他去吳城,明兒或後天才會回來。”

    戚書雅的心裡出現一個問號,無惑是誰?不過她沒多問。

    “娘,瞧瞧她……”戚聿恬打量著她,“站沒站姿的,一點大家閨秀的作派都沒有。”

    聞言,戚書雅下意識的低頭看看自己的站姿,她既沒腳開開,也沒三七步,是哪裡不對嗎?

    “不急,她能學的。”戚老夫人說道:“日後你這個當姑媽的可以教她。”

    “姑媽?”戚聿恬故意一歎,“人家可沒把我當姑媽,連喊一聲都不曾。”

    “大姊……”戚聿靜平日裡雖是姊姊的應聲蟲,但此刻也覺得姊姊太不友善,忍不住出聲。

    戚聿恬眉心一擰,“怎麼,我說錯了嗎?她是沒教養呀!”

    沒教養?這可真是踩到戚書雅的紅線了,雖然她沒有太多屬於原主的記憶,但從那些片段畫面中,她看見了壽娘對女兒的教養是非常嚴格的。

    “大娘。”她忍不住對著戚聿恬開口了。

    聞言,戚聿恬眉毛一豎,這個臭丫頭居然喊她大娘?就說了她沒家教吧,連喊她一聲大姑媽都不懂,不過算了,她也不想承認有這樣的侄女。

    “我娘雖然沒教我什麼大家閨秀的作派,但是她至少教會我禮貌跟尊重別人。”她直視著戚聿恬,義正辭嚴地道。

    “你說什麼?”戚聿恬不禁惱羞成怒,“娘,您聽聽她說的是什麼話?真是個粗野張狂的丫頭!果然是低賤女人生養出來的。”

    聽到她這麼批評壽娘,戚書雅更火大了。

    她還真沒遇過這麼囂張的“阿朱媽”,當著人家女兒的面說人家的娘低賤,這又是什麼了不起的教養?

    “我娘不是什麼低賤的女人!”

    “她是畫舫上的妓子,還不低賤?”戚聿恬像是沒看見戚老夫人臉色變得難看,續道:“她勾引我弟弟跟著她跑了,說不準你是她跟別的男人懷上,栽贓給我弟弟的野種呢!”

    “住口!”戚老夫人沉聲一喝。

    戚聿恬陡地一震,這才驚覺到自己失態了。“娘,我……”

    戚老夫人嚴厲地看著她,“你身為長輩,說的是什麼話?”

    “娘,我只是……您說,無憑無據的,我們怎麼能確定她真是我們戚家的子孫?”

    “她跟聿仁有七分相似,就連左耳上的朱砂痣都是一樣的,我說她是戚家的人,她就是。”戚老夫人神情凝肅地道,“這孩子在外面吃了那麼多年的苦,好不容易回來了,咱們還不好好待她嗎?”

    迎上戚老夫人犀利的眸光,大夥兒紛紛低下了頭,不敢再吭聲,只有戚書雅一個人抬著臉,兩眼直勾勾的望著她。

    偌大的芹香居裡雖然不只戚書雅一個人,可是身為這大宅院的孫小姐,她大門不能出,二門不能邁,身邊圍繞著十二個唯唯諾諾、恭恭敬敬的丫鬟跟小廝,玩鬧不得也說笑不得,真是悶死她了。

    可就在第一次見親戚的兩天后,有人來找碴了,來的正是戚聿恬的獨子金貞行。

    他喝了幾分醉,藉著酒意,他一回到府裡便直直來到芹香居,不為別的,就為了替兩天前挨了戚老夫人一頓訓的母親出口氣。

    “貞行少爺,你別……”他一踏進芹香居,守門的婆子就急忙上前攔他。

    “滾開!”金貞行向來霸道,不曾把這些下人放在眼裡,且此時對他而言,他們全是擋道的狗。

    “貞行少爺,別,老夫人怪罪下來,奴才可就……啊!”

    婆子話未說完,已被他一把推在地上,跌個四腳朝天。

    聽見外面吵吵嚷嚷的,無聊到差點睡著的戚書雅急忙走了出來,就見金貞行橫過庭院,邁著大步朝她走來。

    “你!”金貞行站在廊下,指著她氣憤地道:“給我滾出芹香居!”

    她直視著他,淡淡地回道:“該滾出芹香居的是你。”

    “什麼?”他怒視著她,“你可知道這芹香居是我娘打算將來給我娶平妻時用的?”

    “我住在這兒是老夫人的安排,你有意見找她去。”戚書雅不慍不火。

    “你這個賤丫頭,口氣挺狂的!”金貞行幾個大步沖上階梯,逼近了她。

    一旁幾個丫鬟婆子見狀,立刻湊了上去,“貞行少爺,有話好說。”

    金貞行伸手一拉一推,將丫鬟婆子全拽到旁邊。

    戚書雅眉心一擰,神情嚴厲地道:“你存心找麻煩?”

    “我就找麻煩,怎樣!”金貞行的態度相當跋扈,伸手就想拽住她的衣領。

    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一扭一轉,借力使力將他摔到一旁,他幾個踉蹌,要不是及時攀住了柱子,肯定要跌個狗吃屎。

    丫鬟婆子們見到這一幕,全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金貞行出了大糗,惱羞成怒,一個轉身,惡狠狠的瞪視著她,“你這雜種,居然敢對本少爺動手?”

    “你再說我是雜種,我就對你不客氣!”她在現代可是學過幾招防身術的,雖然她的力氣敵不過他一個大男人,但是只要掌握了巧勁和角度,倒楣的可是他。

    “我就要說你是雜種,是不要臉的妓子生的雜種!”金貞行今天就是來找碴的,哪肯輕易甘休。

    戚書雅一個箭步上前,直逼向他,他嚇了一跳,後退兩步。

    “臭小子,”她指著他的鼻子,毫不客氣地道,“你滾是不滾?”

    金貞行驕橫慣了,哪裡能在這些下人面前丟臉,戚書雅越是沒把他放在眼裡,他越是想在眾人面前立威,越是想把她給踩到腳下。

    “雜種丫頭!”他忽地伸出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我今天要是不修理你,我就不是金貞行!”

    “貞行少爺,不不不,你快鬆手呀!”

    丫鬟婆子們見狀,嚇得臉色都發白了,想要把人拉開,可偏偏人家是少爺,要是他們不小心弄傷了他,自己也是吃不完兜著走,皆是一陣手足無措。

    戚書雅抓住他掐著自己脖子的手,毫不畏懼的直視著他,沉聲道:“鬆手。”

    “不鬆手如何?”金貞行挑釁地睨著她。

    “不鬆手就等著被我修理。”她說。

    金貞行不屑地哼道:“我倒要看看你怎麼修理我!”

    戚書雅廢話不多說,出腳朝他的小腿骨用力一踹。

    金貞行沒料到她會這樣反抗,痛得雙手一松,身子往後一倒,背撞到了柱子上,他先是一愣,隨即難以置信又氣惱地道:“你……你敢!”

    “我警告過你了。”她雖是初來乍到,可也不會任人宰割。

    他兩隻眼睛爬滿了憤怒的血絲,兩個大步上前,正要再度對她動手時,忽然一聲沉喝傳來——

    “貞行少爺!”

    大夥兒循著聲源望去,只見一名穿著深色長衫,身形高大的男子不知何時站在院子裡,不只下人們都嚇了一跳,就連蠻橫跋扈的金貞行都陡地一震。

    “喬爺……”下人們幾乎同時出聲,然後很自然而然的往旁邊一退。

    喬無惑從吳城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妙如苑去向戚老夫人請安,並且向她報告此行的進度及收益。雖說戚老夫人對他十分信任,也從不過問,但他還是事事向她呈報,以示尊重。

    戚老夫人要他離開妙如苑後,來看看戚書雅有什麼需要,也順便互相認識一下,因此他來到了芹香居,沒想到居然撞見讓他驚訝的一幕——她踹了金貞行。

    這……太有趣了!

    初來乍到,雖說是戚家孫小姐,可因為娘親的出身而註定要受到歧視及欺壓的她,居然有膽量跟囂張跋扈慣了的金貞行對著幹?

    他早該制止的,卻忍不住想知道她還有什麼能耐,直到他意識到被徹底激怒的金貞行可能真的會動手傷了她,他才出聲。

    金貞行瞪著喬無惑,怒氣未褪,卻不得不隱忍。

    喬無惑深受戚老夫人重用及信任,掌管著戚家近九成的產業,別說是他,就連他娘都得顧忌幾分。

    喬無惑踏著穩健的步伐走了過來,臉上覓不著一絲可供研判他想法的情緒。

    待他走近,戚書雅覺得他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細細一想,這才想起在她短暫醒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張好看的臉。

    原來他就是戚老夫人口中所說的無惑?那……他是何方神聖?

    看那些下人對他的態度如此恭謹,金貞行又瞬間乖得跟孫子一樣,不難想像他在戚家頗有地位。

    難道他是戚家的隱藏版大魔王?這樣的念頭一竄過,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喬無惑濃眉一擰,不自覺的盯著她看,她微頓,斂住笑意,迎上了他的目光。

    兩人對視了一下下,喬無惑便將視線轉開,直視著有幾分醉意的金貞行。“貞行少爺,你喝醉了?走錯了地方?”

    金貞行不悅的瞪著他,卻收斂了方才的跋扈囂張。

    “要是老夫人知道你喝醉酒後跑到這兒來鬧事,恐怕你得挨一頓罵吧?”喬無惑又道。

    雖說他的語氣不慍不火,但在這些下人面前,他這樣直說分明是沒給自己留點面子,金貞行拉不下臉,虛張聲勢地道:“喬無惑,少拿外祖母來壓我,你不過是戚家的一條狗!”

    喬無惑依舊沒有什麼情緒,只是冷冷的看著他。“你鬧夠了?”

    “你少耍威風!”金貞行眼神閃爍,隱隱透露著不安及惶惑,“你再怎樣都是外人,別以為有外祖母給你撐腰,你在戚家就能橫著走,狗就是狗,只能在主子腳邊搖頭擺尾。”

    聽他左一句狗,右一句狗的罵人,戚書雅都快氣炸了,一個箭步往前沖,指著他鼻子就要罵,“金貞行,你實在太過分了,你……”

    喬無惑兩個大步上前,背身擋住了她。“貞行少爺,快走吧,在這兒生事對誰都沒好處。”他的聲音平平淡淡的,卻隱含著威嚴。

    看著喬無惑依舊氣定神閑的模樣,情緒好似沒半點起伏,戚書雅不禁對他有幾分好奇及敬佩,這人是修養太好?還是城府極深?

    金貞行頭再怎麼硬,也不可能去碰這塊大石,占不了便宜,他只能摸摸鼻子,轉身走人,不過臨去前他還是撂下了話,“哼!走著瞧!”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戚書雅氣憤地道:“喂!你……”

    “孫小姐。”喬無惑轉過身看向她,嗓音低沉的喚了一聲。

    她微頓,隨即又義憤填膺地道:“他那樣說你,你不氣嗎?”

    看著她為自己抱不平時那正義凜然的樣子,他微微一頓,先前接她回來時,他還擔心她回到戚家後興許也過不上好日子,會像一條流浪狗般遭到戚聿恬那些人追打,但現在看來,他是多慮了。

    這小妮子不是省油的燈,那些人在她身上肯定討不了便宜。

    “我氣是不氣,與你何干?”他直視著她,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

    她狠狠一愣,他這是什麼態度跟語氣?她為他抱不平,他卻一副“你根本雞婆”的嘴臉。

    “他……他罵你是狗!”

    “我不痛。”他的語氣依然淡淡的。

    “你……”他不痛?是,被罵是不會痛,但總會生氣憤怒吧?這人有沒有知覺啊?

    “孫小姐,是老夫人要我來的。”他不打算繼續先前的話題,慢條斯理的拱手一揖,“在下喬無惑,是戚家的管事。”

    哪裡來的管事是這麼功高震主、威風八面的?她不傻,雖然金貞行剛才狗啊狗的罵他,但她看得出來金貞行對他十分忌憚。

    “孫小姐,”喬無惑目光一凝,直視著她,“在下奉勸你一句,收起你的爪牙。”

    她一頓,“咦?”

    “想在戚家過上安穩的好日子,別那麼張牙舞爪。”他一臉興味地睇著她。

    “我才不會為了圖什麼安穩好日子就任人宰割。”她眼神強悍地瞅著他。

    喬無惑微頓,深深的一笑,促狹地道:“既然如此,你怎麼還待在這兒?”

    “放心,我會走的。”戚書雅秀眉一擰。

    他定定的看著她,眼底竟有著一抹深沉及狡黠。“這事不用向老夫人稟報吧?”

    這人真有點討厭……這是她當下對他的唯一感覺,她目光一凝,有些沒好氣地回道:“不用。”

    她又不是三歲小孩,跟人吵嘴打架就要找大人告狀,再說,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她不想戚老夫人為難。

    “那好,在下還有事要忙,先告辭了。”他欠身,調轉身子,邁步而去。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29 09:31 PM

第2章


    很快地,戚書雅從丫鬟婆子那兒打探到喬無惑的事,在戚家待了三十幾年的周嬤嬤說,喬無惑是個安靜的孩子,因聰穎過人,鋒芒蓋過金貞行及周品志,從小就被欺淩,可他明明深得老夫人的歡心,卻不曾在她面前哭訴過,是靠自己的本領讓那些人只敢口頭叫囂,卻不敢真的對上他。

    周嬤嬤還說:“喬爺是懷著一顆報恩的心待在戚家的。”

    聽了喬無惑的許多事後,戚書雅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有點改觀,他確實是個有能力的人,但她還是不喜歡他,或許是因為他那種高傲臭屁又冷峻淡漠的態度實在太不討喜吧。

    不過她想,那興許是他從小受不了不少委屈及欺侮所致,他骨子裡肯定還是個好人。

    話說回來,她一開始就打定不在戚家待一輩子的主意,誰好誰壞對她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的事。

    總之,這兒只是她暫時的避風港,她終究要找尋自己的藍海。

    芹香居雖大,可是關不住她,體力一恢復,她便開始在戚府裡探險尋路。

    戚府占地遼闊,宅邸內有十數座大大小小的院落及庭園,還有八個出入口,第一天她找到了其中三個門,第二天,她又找到了另外四道門,第三天,她跟老是跟前跟後的服侍她的丫鬟春玉打聽,得知戚府還有一道位在西邊的小門。

    “孫小姐,西小門早已封起來了,一片荒煙蔓草,你別往那兒去。”春玉提醒道。

    一聽,戚書雅更是興致勃勃。她這人沒事最愛尋幽訪勝,還曾經騎了五個小時的車,只為了看一間即將被拆毀的古厝。

    “有鬼嗎?”她開玩笑地問。

    春玉連忙搖搖頭,“沒有,沒有,戚府哪來的鬼?只是那兒罕有人至,怪陰森的……”

    她一笑,“你怕的話就別跟,待在這兒,我一個人去就行了。”說罷,她一個華麗轉身,飛快翩然離開了芹香居。

    春玉一嚇,急著要追,卻沒想到戚書雅的腳步這麼快,一下子就不見人影,她生性膽小,確實害怕西邊那陰森森的氛圍,想著都是在府裡,戚書雅也不至於出事,便沒再去找人了。

    戚書雅一路找一路問,終於來到了戚府的西邊。

    穿過兩道高牆及院落,她發現此處有一座祠堂,有八扇對開的大門,正中央的兩扇門是開著的。

    她走了進去,大廳正中央有一張紅木長神案,神案上供奉著二十幾個牌位,她也沒細看上面寫著什麼,畢竟戚家的祖先她一個也不認識,不過她現在住進了戚家,對戚家的列祖列宗們還是要有點禮貌,於是她雙手合十,拜了三拜。

    步出祠堂,她繼續朝著西小門的方向前去,果然如春玉所說,周遭環境越顯得僻靜荒涼,不久,她看到前方有一道黑色高牆,牆面上頭只有一扇小小的瓶門。

    就是這裡了!她興奮不已,邁開步子就往那瓶門鑽。

    一過了瓶門,她被眼前的景致嚇傻了。“老天……”

    這根本已經是森林了吧?她真想不到在戚家宅院裡,居然會有這麼一大片枝繁葉茂的樹林。

    目光往旁邊一瞥,她發現一間舊房舍,外觀是有些破損毀壞,但屋子的主結構相當完整。

    她走了過去,屋子是架高的,有一道破損的木頭階梯,她小心翼翼的往上走,沿著環繞屋子的廊道往屋後走去,屋後有一片草叢,還有零零落落的破舊木柵,似乎曾經有人在這兒開墾過園圃。

    她下了木階,走向草叢,目光卻被腳邊的幾株野草吸引——

    “不會吧,茜草?”戚書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種植物是非常天然的染料,可以染出漂亮的紅色。

    管不著草叢裡可能躲著蛇鼠什麼的,她開始翻找,不一會兒,竟又讓她發現了黃柏、鬼針草、薯榔……

    “天啊,這裡根本是寶山!”她難掩興奮地在原地繞圈打轉。

    染織是她的強項,而此地又有這麼多可用來做為染料的植物,簡直是——

    “天助我也!”她忍不住朝著天空喊著。

    戚老夫人瞪大了眼睛看著對她提出請求的戚書雅,好一會兒才有辦法說話,“書雅,你……是認真的?”

    “是的,認真,非常認真。”她點頭如搗蒜,“我想搬到西小門那邊的小屋住。”

    戚老夫人微微皺起眉頭,“可是那裡荒廢許久,根本無法住人。”

    西小門位置偏僻,也是戚府最冷的地方,那間屋子原本是戚家祖上為了處罰犯錯的下人所蓋,到了老太爺當家時,心善慈悲的他將其廢了,偶爾他會去那兒來打坐冥想,老太爺過世後,屋子一直荒廢著,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這間屋子的存在。

    “你不喜歡芹香居嗎?”戚老夫人的神情變得有點凝肅,“要不,我給你換個地方?”

    “不,我不是對芹香居有什麼不滿意,只是我更喜歡西小門那兒的屋子。”戚書雅又問道:“您可以租給我嗎?”

    戚老夫人一愣,“租給你?”

    “是的。”她興高采烈地用力點頭,“我想把那個地方用來做我的工作室兼住處。”

    “工、工作室?”戚老夫人越聽越是糊塗。

    “呃……就是工坊。”她想,她得用一些古代人比較容易明白的說法解釋,“我想自己做些染織品出去擺攤賣錢。”

    戚老夫人面有難色。“擺攤賣錢?你是戚家的孫小姐,怎麼可以……”

    “我不說,誰知道我是戚家的孫小姐呢?”戚書雅微笑,“我想自食己力,不想當米蟲。”

    戚老夫人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看著她。

    “我一直以來都是靠自己的雙手過活,也不是什麼名門閨秀的料。”戚書雅緊接著又道:“在我來到戚家之前,早已計畫要以染織為業,開一家工坊接單做買賣,等染織的事業有成,再開一家染織塾,開班授課。”

    這就是她穿越前的計畫跟心願,她本以為創業無望,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竟讓她在這兒找到了一線希望。

    “你會染織?”戚老夫人這下子可來了興趣,打量著她的目光多了幾分好奇。

    “嗯。”她點點頭,“很多植物的根、莖、果實、花、葉,甚至是木材樹皮,只要萃取其汁液,就能染出各色布料。”

    “這些是誰教你的?”戚老夫人問道。

    戚書雅急中生智回道:“是我娘。”反正戚老夫人對壽娘並沒有多麼深入的瞭解及認識,再加上壽娘也去世了,她不用擔心謊言被拆穿。

    一聽她提起壽娘,戚老夫人眼底閃過一抹愧疚,“你娘?”

    “是的,我娘她懂得很多植物及染織技法,而且心靈手巧、擅長女紅,我會的技能都是她教給我的。”

    聽著,戚老夫人眼睫一垂,沉默了。

    戚書雅的心微微一抽,因為她覷見老夫人眼底那一抹深濃的惆悵跟愧疚。她想,戚老夫人必定為著當年一時氣憤棒打鴛鴦,導致連兒子最後一面都不曾見到而感到後悔吧?

    她是抱著什麼想法把她找回來的?想要贖罪還是補償?想她這麼大年紀了,心裡還有放不下的遺憾跟歉疚,也挺讓人心疼的。

    “我……從沒好好認識你娘。”戚老夫人抬起眼,歎息地問道:“她恨我吧?”

    迎上她那彷佛希望得到救贖的眼神,戚書雅心生不舍,安慰的話語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不,她從沒恨過您。”

    沒有人是從小到大都沒有犯過錯的,而且各人立場不同,戚老夫人當年的堅持倒也沒有所謂的對與錯,既然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她也沒有必要讓這樣的悔恨延續下去。

    “是嗎?”戚老夫人稍感安心,喃喃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老夫人,那……”戚書雅又將話題拉了回來,央求道:“能把西小門的屋子租給我嗎?”

    “你喜歡就拿去用,別說什麼租。”

    “不成。”她堅定地道:“我不想白吃白喝又白拿戚家的資源。”

    戚老夫人眉心一蹙,“孩子,這裡也是你的家。”

    戚書雅頓了頓,一時沒有接話。雖然她感受到戚老夫人的關心,但老實說還是沒有真正的歸屬感,對於把自己當成是戚家的一分子仍有點心理障礙,而且她一直以來都秉持一個信念,想要得到什麼,就得靠自己的努力,她無法免費擁有或享受什麼。

    “請您收我房租吧!”她直視著戚老夫人,態度堅決,“不然我無法安心的待下來。”

    看著她,戚老夫人的心情起伏翻騰著。

    過了十九年清苦的日子,如今能享受這榮華富貴,任誰都會欣喜若狂吧?可是她不要這一切,還說她要自食其力?好個倔強又硬頸的孩子!

    仔細回想,她年輕喪夫,不只要一肩扛起教養三名子女的責任,還要打理戚家祖上留下的鋪子,初時,多少人質疑她、不服她,可她咬牙撐了下去,讓那些曾經瞧不起她的人對她另眼相看,稱她一聲“女當家”。

    當家這兩個字,從來不易,可她扛上了。

    她全心打理戚家產業,為的就是將來把戚家交到子女手上,豈料子女卻無經商之才能,讓她只能將希望寄託在毫無血緣關係的喬無惑身上。

    她本來盤算著讓喬無惑娶書雅為妻,入贅戚家,而且她有十足十的把握,只要她提出要求,喬無惑絕無二話。

    可現在,她又有了別的想法。

    這孩子太讓她吃驚了,在她那纖細瘦弱的身子骨裡,竟藏著教人驚豔的雄心壯志,這份膽識、骨氣及野心,是她那些子女及外孫們都沒有的。

    他們因著戚家家大業大,個個都慣於安逸,別說缺少開疆辟土的衝勁,也沒持盈保泰的自覺。

    不自覺地,她對戚書雅有著期待,她要瞧瞧這孩子能讓她這個老太婆多驚訝。

    “好。”她直視著書雅,眼底閃過一抹期許,“就收你五文錢月租吧!”

    “真的嗎?”其實戚書雅對這時代的幣值物價還一點概念都沒有,但得到戚老夫人的首肯,她就感激不盡,她忍不住握著戚老夫人的手,興奮且激動地道:“謝謝,謝謝!您真是我的貴人!”

    貴人?戚老夫人蹙眉苦笑,心裡一陣酸楚,看著她像個得到夢寐以求的禮物的孩子般,蹦蹦跳跳的跑開,她不由得低喃道:“孩子,什麼時候你才能喊我一聲祖母呢?”

    得到戚老夫人的同意,戚書雅開始整修這間破舊屋舍。這房舍屋架完整,結構也算扎實,但裡面是空的,沒有任何隔間。

    她跟楊總管要了一些木板、磚塊及各種材料,自己架床板,再用戚老夫人同意她自取的傢俱做出隔間,還把屋後的園圃整頓一番,架起爐灶,以做將來染布之用。

    期間,戚老夫人差人幫她,她卻婉拒了,一來是她實在不習慣指揮別人,二來是自己動手做才有成就感啊!

    戚老夫人得知此事,越加覺得她有趣且特別了。

    這天,戚書雅正準備將用剩的木料從屋裡搬出來,聽見門口傳來聲音——

    “孫小姐!”

    她一怔,立即回頭,就見喬無惑不知何時站在門口,一臉興味的朝屋裡看著。

    “想不到你還真有兩下子。”他說著,走了進來。

    戚書雅轉回頭,把木板一塊一塊的疊起,淡淡地回道:“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

    “原則上是如此……”他走到她身旁。“不過男人還是有些天生的優勢,例如力氣。”

    她不以為然地瞥他一眼,“你一定沒見過女力士吧?”

    “是沒見過,但我可以肯定你絕對不是。”說著,喬無惑挽起袖子要幫忙,“要搬去哪兒?”

    “不用。”戚書雅斷然拒絕,“我自己行。”

    他撇唇一笑,“老夫人說你倔得很,什麼都不讓人幫,她擔心你受傷,所以要我來看看,你不讓我幫,我很難對她老人家交代。”

    “你現在所看到的一切,不就證明我不需要幫手嗎?”

    她這要強的個性,全來自于她的成長環境及背景。

    從小寄人籬下的她,從來不敢要求別人幫忙,因為她知道一旦開口,就會被當成累贅,視如麻煩。一開始,這樣的自立自強只是為了不讓阿姨一家人討厭她,時間久了,竟成了一種臭脾氣、死性子。

    她記得前前任男友劈腿愛上她的好友時,是這麼對她說的——

    反正你又不需要我,失去了也不會難過吧?

    人心是肉做的,她當然會難過、會心痛,她從沒想過自己的體貼及獨立,竟會讓對方感到失落,甚至沮喪,她也很想改變自己,很想當個會撒嬌示弱的女朋友,可是她就是辦不到。

    “讓我來吧,女人的腰可是很重要的,傷了可不好。”喬無惑又道。

    “我以為男人的腰更重要。”

    他睇著她,唇角不明顯的一勾,“為了傳宗接代,男人女人的腰都很重要。”

    “我沒打算傳宗接代,至少目前沒那想法,所以你就不必替我擔心了。”說完,戚書雅用雙手抱住近十塊或長或短、或厚或薄的木板,吃力的站起來。

    喬無惑原想伸手扶她一把,但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

    他真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姑娘,這已經不是什麼堅強,而是固執了。那天在芹香居第一次跟她接觸,他便見識了她的強悍……後來聽戚老夫人說她要求搬到西小門的屋子住,還說要付房租,他對她就更是好奇。而今天見她一個人把這個地方從不堪使用整修到可以住人,他簡直對她刮目相看。

    當他將她接來時,他以為窮苦出身的她,會為了過上安穩的日子做個乖乖聽話、任人擺佈的傀儡,卻沒想到她壓根是難馴的小老虎,他得說,這樣的她很有趣。在他的生活裡,除了“那個”,現在又多了一樣樂趣。

    他跟在她旁邊,以防萬一,隨時準備護著她。

       ※     ※     ※     ※     ※

    戚書雅因為看不見腳下,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走出門口,她準備走下階梯,將剩料擱到廊下,怎料腳下一滑,她從階梯上滑了下去。

    “啊!”她驚叫一聲的同時,感覺到有兩隻強勁有力的手抓抱住她,她本能的閉上眼睛,腦袋有短暫的空白。

    過了一會兒,當她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倒在地上……不,不對,她身下躺著的不是硬邦邦的地面,她猛地睜開眼睛,轉頭一看,喬無惑居然成了她的肉墊,雙手緊緊的抱住她。

    剛才她抱著的那些木板飛散一地,他的臉上則被木板擦出幾道血痕,而且……他閉著眼睛,動也不動。

    “喂……”她趕緊拉開他雙手,起身跪坐在他身邊,聲音因為不安而微微顫抖,“喬無惑?”

    他沒睜眼,也沒反應。

    她暗叫不妙,他許是摔下去的時候後腦著地,然後……慘了,他不會顱內出血吧?

    “喬無惑!”她又急又慌,緊張的抓主他的手,輕拍他的肩,“你醒醒!”

    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她不由得想到母親當年出車禍時,也是完全沒有任何外傷,卻因為顱內大量出血昏迷不治。

    他為了保護她、救她,而受了傷……老天,別讓他死,否則她會愧疚一輩子。

    “喬無惑,拜託你醒醒,喬無惑……”戚書雅急得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她好後悔,為什麼她要那麼固執?為什麼她不讓他幫忙?為什麼她的個性總是這麼不可愛?

    “對不起……”她再也忍不住掉下淚來,“你快醒醒,來……來人,快來人啊!”

    她放聲大喊,可是又想起西小門地處偏僻,她又不想讓人在這兒伺候她、打擾她,把丫鬟婆子都遣走了,除非剛好有人經過,否則就算她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

    這一刻她恨透了自己,她忘了這不是二十一世紀,出了事,她無法打電話向求救,大夫還不知道得從多遠的地方趕來……

    不行,她得立刻去找人幫忙!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她便跳了起來,可就在同一時間,她的手被一把抓住。

    她胸口一震,心頭一抽,倏地轉頭一看,喬無惑睜開眼睛了,而且手勁十足。

    戚書雅一時回不了神,瞪圓了眼,愣愣的瞅著他。

    看她一臉驚惶失措,淚眼汪汪的,喬無惑眼底閃過一抹狡黠。“教訓到你了吧?”

    她又呆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被他耍了。“你、你是騙我的?”

    “沒騙你,嚇嚇你而已。”說完,他鬆開抓著她的手,坐起身來,卻感覺到後背泛著疼,想來是剛才為了護著她,背部撞傷了,不過他表面上仍是一派淡定地續道:“老夫人讓我來看看是對的,要是剛才你那樣摔在地上昏了,又沒人發現你,恐怕……”

    他話未說完,戚書雅便一拳捶向他的胸膛,他驚愕的看著她,還有她臉上的淚,她憤怒的眼神夾帶害怕,兩片唇瓣微微顫抖著。

    “孫……”

    喬無惑才說了一個字,她便整個人撲上來,朝著他的胸口用力捶打著,邊氣憤地罵道:“很好玩嗎,很好玩嗎?!你這個幼稚鬼!怎麼沒摔死你?笨蛋!”

    她的眼淚跟她失控的舉動教他狠狠愣住,乖乖的挨了她一頓打。

    他想,他是真的嚇壞她了,不知怎地,他心裡有幾絲愧疚,甚至是……憐惜。

    “為什麼要這樣嚇人?我以為你真的、真的……”再次想到父母去世的情景,戚書雅藏在心底深處的傷痛又洶湧地翻攪著,她淚流不止又氣惱地瞪著他,“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開這種玩笑!”

    “對不住。”喬無惑目光一凝,誠懇地道歉。

    他的話教她一頓,稍稍的冷靜下來。

    “我絕不是存心……不,我確實是存心的。”他濃眉一皺,懊悔地道:“對不住,我沒想到會讓你受到如此大的驚嚇。”

    迎上他的目光,她感受到他道歉的誠意,也意識到自己情緒的失控。

    她在他面前像個孩子一樣的哭鬧,這讓她覺得很丟臉,她懊惱的抽回手,轉頭抹去眼淚。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方才他在她眼底覷見了一抹非常深沉的痛楚,她娘是病死的,那她爹呢?

    戚書雅有些驚訝他竟有如此敏銳的觀察力。

    “你爹……是這麼走的?”喬無惑問。

    這麼走的是她在現代的母親,不是原主的爹,況且她也不知道原主的爹是怎麼走的,但既然他也不知道,她也不用擔心被他發現她胡謅。

    “是。”她餘怒未消地瞪視著他,“我爹他跌了一跤,雖然乍看只是皮肉傷,可實際上腦子受了傷,就這麼走了。”

    聞言,喬無惑更加歉疚了。“我毫無所悉。”他站了起來,彎腰一揖,誠懇地又道:“在下再次向孫小姐致歉,從今爾後絕不再跟孫小姐開此等玩笑。”

    看他那麼老實真誠的道歉,戚書雅的氣也消了。雖然她對他的印象並不是太好,又覺得他的脾氣個性都不討喜,但不可否認的,他是個直率的人,錯了就認,絕不強辯。

    就憑這一點,確實值得贊許,再說,他雖然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但他救了她是不爭的事實。

    “算了,你……你也救了我,咱倆互不相欠。”她說。

    喬無惑的唇角微微一勾,“孫小姐大器,在下謝過了,不過……”他突然神情一凝,表情有幾分的嚴肅。

    戚書雅微怔,疑惑的看著他。不過什麼?

    “你這種脾氣真的太不討喜了。”他一臉認真地道。

    “什麼?”

    “你不需要為了逞強逞能,而讓自身置身於危險之中。”他認真地道:“就算是男人,也有需要他人伸出援手之時。”

    “我、我才不是逞強逞能,我只是不想麻煩別人,不想欠人人情。”戚書雅悍然回道。

    喬無惑打量她好一會兒,笑了笑說:“曾經有只野貓不小心跑進府來,被府裡的狗給圍住,傷痕累累的瑟縮在院子的一隅,我見它傷得很重,上前想救它,沒想到它卻惡狠狠的咬了我的手一口……”他高大的身子微微往前傾,目光帶著一絲促狹的瞅著她,“你就像是那只受了傷的野貓。”

    她羞惱地推了他一把,“怎麼不說你多事?興許它根本不需要你的幫忙。”

    他唇角一撇,“姑娘家這種脾氣太不討喜,會吃虧的。”

    “光是討喜就能生存嗎?”她傲然直視著他,“我不想當個軟弱的女人,我不是靠仰賴討好別人才活到現在的。”

    聽著,喬無惑微微一頓。

    她的眼神閃閃發光,像是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看見自己的方向一般,他得承認,他讓她的眼神震懾住了。

    “先是搬離芹香居,自己跑來這兒住,然後又不讓人幫忙,埋頭自顧自的忙,你接下來還想做什麼?”他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不關你的事。”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轉身走回屋裡,感覺到他的視線仍舊釘在自己身上,不知怎地,她的心熱熱的,卜通蔔通地跳個不停。

    次日,戚書雅正在屋裡忙著,聽到門口傳來聲音——

    “書、書雅表姊……”

    她轉過頭,就見周品潔站在門外,好奇的往裡頭探看著。

    看著這間鬼屋似的破屋子在她的打理下變得如此舒適,周品潔驚訝得瞪大眼睛。

    “你是品潔,對吧?”雖然只見過一面,戚書雅還是認出了她。

    “嗯。”周品潔怯怯的點了頭,“我能進去嗎?”

    “當然。”戚書雅對她招招手,“進來吧。”

    她覺得這個表妹挺可愛的,看起來也沒什麼心機,兩人若能好好相處,她就等於多了一個朋友,這樣倒也挺不錯的。

    周品潔一臉開心,帶著身後的丫鬟小通走了進來,主婢兩人又是一臉驚奇地讚歎。

    “書雅表姊,這些都是你自己弄的?”周品潔又問。

    “是呀。”戚書雅點點頭。

    “你真是太厲害了,居然可以一個人做這麼多事。”周品潔感到難以置信。

    “這沒什麼。”她聳肩一笑,“要喝茶嗎?”

    “不用不用,”周品潔有禮地道,“妹妹不想打擾表姊做事。”

    “也好,那我邊做邊跟你聊。”戚書雅說完,又忙著給自己縫枕頭套,“你怎麼會跑來這兒?”

    “我聽說表姊搬到西小門這兒的屋子住,很是驚訝,憋了好些日子,還是忍不住來瞧瞧。”周品潔的個性天真直率,想到啥就說啥。“反正我在府裡也沒什麼事做,只等著父母為我安排終身大事。”

    聞言,戚書雅微怔,“你今年幾歲?”

    “十六。”

    “十六就要說親了?”

    “十六不小了。”周品潔不好意思地笑道。

    “十六我還在念高中呢。”戚書雅低喃道。

    周品潔沒聽清楚,問道:“表姊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戚書雅乾笑一聲,話鋒一轉,“你平常都做些什麼?”

    “琴棋書畫,刺繡插花,反正日子千篇一律。”周品潔說著,眼底有一絲無奈。

    戚書雅皺起眉頭,“要是我,鐵定悶出病了。”

    “娘說凡事都要按照規矩來,要有千金作派。”

    “品潔,你常出門嗎?”她問。

    周品潔搖搖頭,“不常。”

    “那你知道上哪兒去買布嗎?”

    “布?”周品潔眨眨無辜天真的大眼,“戚家在城裡就有布莊呀。”

    “是嗎?”戚書雅一臉驚喜,“那自家人買布有折扣吧?”

    “折扣?”

    “就是有沒有比較便宜?”

    周品潔頓了一下,回道:“表姊,布莊是戚家的,你要多少只管叫人送來,不用買。”

    “那不成。”戚書雅正色道,“我做的是自己的事業,要是免費取得,那就是做沒本生意了。”

    周品潔難掩疑惑,“表姊要做什麼生意?”

    “我會染織,也會一些手工,想自己染布及做些手工藝品上街去賣。”

    周品潔瞪大眼睛,跟一旁的小通互視了一眼,兩人一臉驚疑的看著戚書雅,好像她是什麼奇怪的生物。

    “表姊,你是……認真的?”

    “當然。”戚書雅咧嘴一笑,“這屋子也是我跟老夫人租的呢!”

    聞言,周品潔和小通更是驚訝得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

    “表姊,你……你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周品潔真心讚歎著。

    戚書雅不免覺得好笑,對古代人來說,她這樣的女子確實是奇珍異獸吧,但是在二十一世紀,創業的女人多如繁星。

    “你若有興趣,閑著沒事時就到這兒來,我可以教你染織技巧。”她說。

    周品潔難得在府裡找到聊得來的人,十分歡喜,但忽又想起爹娘顧忌著她,有點落寞地道:“可是我爹娘若是知道了,恐怕會不高興。”

    “多學一些才藝不好嗎?”戚書雅問道。

    “古有云,女子無才便是德。”周品潔說。

    戚書雅噗哧一笑,“這話一定是男人說的,他們怕女人一有才,就顯得他們失敗。”

    聽見她這番令人暢快的言論,周品潔忍俊不住的掩嘴一笑。“表姊真是個奇女子。”

    “什麼奇女子,我只是喜歡掙錢。”戚書雅接著又問道:“對了,戚府座落在城郊,若是府裡有人生病或是怎麼了,還得進城去請大夫嗎?”

    “表姊哪兒有恙嗎?”周品潔一臉緊張。

    “不不不,我好得很,我只是好奇而已。”

    “咱們戚府裡就有大夫呀。”周品潔說。

    “咦?”戚書雅更是驚奇,沒想到戚府還有駐府醫師。

    “自從戚家在城郊建造宅第,府裡便有大夫長駐,昨兒范大夫才去幫喬大哥治傷呢!”周品潔說。

    戚書雅一驚,急忙追問道:“喬無惑受傷了?他怎麼傷的?”

    “不清楚,我也是聽他苑裡的福來說的。”周品潔一臉疑惑地睇著她,“表姊怎麼如此緊張?”

    戚書雅尷尬一笑,“沒什麼,問問而已。”

    看來喬無惑昨天也不算騙她,他是真的傷了,再怎麼說他都是為了保護她才會受傷,于情於理,她都得去關心一下,這可是待人處世的基本道理。

    於是,周品潔前腳一離開,她便速速前往喬無惑的養德苑。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29 09:32 PM

第3章


    戚府實在太大了,戚書雅邊走邊問,邊問邊找,耗了好一些功夫,終於找到了養德苑。

    她正要走進去,就看見喬無惑走了出來,很顯然的他是真的受傷了,因為他是歪著半邊身子走路的。

    想到他昨天奮不顧身的保護她,她卻對他那麼不客氣,心裡還真有點慚愧起來。

    “咦?”喬無惑看見她,微微一頓。

    她一臉尷尬,慢慢地走向他,想要朝他笑一笑,臉部肌肉卻不聽使喚。

    “我……我聽說你受傷了。”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垂眼睫。

    “孫小姐是來道謝還是來道歉的?”他挑眉一笑。

    聽到他的語氣帶著幾分戲謔,戚書雅猛地抬起頭來,兩隻發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

    “我……”可惡,她怎麼詞窮了?

    “我是受傷了,但死不了。”喬無惑故意歎了口氣,“有人不知感激,才教人受傷。”

    “欸?”他這是在拐著彎調侃她嗎?討厭,她完全沒有反擊的能力。

    他睇著她,“好好的說聲謝,很難?”

    “我……”她窘迫地看著他,“我只是……”

    “算了,不勉強。”他唇角一勾,“我出手相救也不是為了一聲謝。”說罷,他邁出步子就要走。

    “喂!”戚書雅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了他,“你去哪兒?”

    喬無惑深深一笑,“我還得進城做事,孫小姐。”

    “你都受傷了,走路還歪一邊,還要進城?”她有些激動,“就不能歇息一天?”

    “孫小姐,喬某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他說,“一刻不得閒。”

    聞言,她瞪大眼睛。敢情他是個工作狂?“你這樣只會讓傷勢加重。”她勸道。

    喬無惑一臉興味的睇著她一會兒,才問道:“你擔心我?”

    “你是因為我而受傷,于情於理,我都得關心你一下。”

    “那好。”他唇角一勾,“如果你真不放心我進城,不如你跟來吧。”

    她一怔,“這……”

    “不管你想不想、要不要戚家的財產,你終究是戚家的子孫,何不去瞧瞧戚家都做些什麼生意,有些什麼店鋪?”

    他這麼一說,戚書雅想起周品潔提到戚家有自己的布莊這件事,跟著喬無惑進城,她可以順便去買胚布,也可以考察一下市場,而且她還得購置一些染織用的器材呢!

    思忖一番後,她應道:“也好。”但隨即又提醒道:“但話先說在前頭,別敲鑼打鼓的說我是戚家孫小姐。”

    “為什麼?”

    “我想靠自己的本事掙錢,而不是憑戚家孫小姐的身分獲得特殊待遇。”

    養無惑若有所思的盯著她,微挑起眉,“得,走吧!”

    坐上馬車,戚書雅隨著喬無惑進到開陽城。

    開陽城是南北兩路所有貨品的交流及集散地,城裡各色商號及鋪子應有盡有。除了本地人,在城中活動的有不少是外地商隊及買辦,不只大街,就連那小巷裡的交際也十分熱絡。

    跟著喬無惑一家一家的巡視著,戚書雅忍不住昨舌。

    藥行、布莊、典當行、鹽棧、酒樓、客棧、棉花行、鐵器行、木貨行、土痄雜品行、珠寶店、錢莊票號、茶莊、糧行……戚家在城裡的商號店鋪加總起來打近十家,而且這還只是在開陽城。

    聽喬無惑說,戚家在各地都有莊子跟商號,平日裡有管事、掌櫃們打理著,他不定時會前去查核巡視,不只如此,戚家在各地還有田地放租,大大小小的良田有百餘筆,而這些,近九成都由喬無惑管理經營。

    她得說,若是在二十一世紀,喬無惑根本是小說中完美無缺的黃金單身漢。

    “原來戚家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有錢。”她忍不住驚歎道。

    “還想自力更生,跟戚家切割嗎?”他睇著她。

    “談不上什麼切割,但我還是想靠自己。”她的態度十分堅定。

    他笑視著她,眼底有一抹贊許。“出了你這個子孫,戚家之福。”

    戚書雅有些怔愣地望著他,“你這是在……誇讚我嗎?”

    “是。”喬無惑不假思索地回道。

    她不自覺感到歡喜、雀躍,她沒想到他的讚美,竟對她如此重要。

    “戚家經商之道,貴在誠實無欺,自律自戒。”他續道:“以智取財,亦以商事國,老太爺建文廟、辦學、放糧賑災、捐銀打井、引水修渠,心懷仁善。”

    戚書雅一邊聽一邊點頭,原來戚家老太爺做了這麼多好事。

    “你應以身為戚家子孫為榮。”他說。

    她穿越重生不到兩個月,還在適應新的生話、新的身分,但是得知戚家做了那麼多善事,她確實是挺敬佩的,莫名還有一點點與有榮焉之感。

    這時,他們來到永泰興土布行,一進店裡,夥計跟掌櫃便招呼著,喬爺喬爺的喊聲此起彼落。

    大夥兒沒見過戚書雅,不知道她的身分,但見喬無惑將她帶在身邊,每個人都好奇的看著她。

    “小張,”喬無惑喚來一名夥計,“給這位姑娘拿幾正胚布來,等級高一點。”

    “明白,我立刻去取。”小張答應一聲,轉身便走開。

    戚書雅驚訝地望著喬無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他怎麼知道她要胚布,她可沒跟他提過啊!

    “你不是要染布嗎?”他好笑的看著她驚愣的表情,“戚家的胚布算是上品,你先帶幾疋回去玩玩。”

    “我現在沒錢。”她說。

    “我送你,算是見面禮。”他才說完,小張已抱著幾疋胚布走了過來,他讓一旁的小廝接下,又問向戚書雅,“你還需要什麼?”

    戚書雅想了一下,回道:“需要錢,可以先問你借嗎?”

    他一笑,“可以,借多少?”

    “不知道要多少。”她老實地道,“我還得買煮布的鍋子、絲線、剪子什麼的,我不知道要花多少錢。”

    “這簡單。”他轉過身,示意她跟上,兩人又上了馬車。

    他們去了鐵器行買了幾隻鍋子跟剪子,又去繡莊買一些絲線共花了約五兩銀子。

    看著馬車裡那成堆的物品,戚書雅滿心歡喜,也忍不住要讚歎他,想不到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討厭鬼,其實心細又體貼。

    “都夠了嗎?”他問。

    “暫時是夠了。”她看著他,眼底滿是戚謝,“你放心,等我掙了錢,會把銀子還給你的。”

    不過是五兩銀子,她居然如此認真?在發現戚家有這麼多物業家產後,她還是不生一點心思嗎?他深深覺得……她實在太有意思了。

    “不急,你也跑不了。”他說。

    一切就序,戚書雅便開始了她的事業。

    她每天埋頭染布,並將各種技法應用其中,染出花色及顏色都相當特別的布。這一天,周品潔跑來串門子,見她院裡曬著十幾塊布,隨風飛揚,那花色更是令她驚豔不已。

    戚書雅見她來了,問道:“妹妹,城裡除了戚家布莊之外,還有別家布莊嗎?”

    “有呀。”周品潔一臉疑惑,“表姊想做什麼?”

    “當然是拿我染的布去推銷兜售。”她說。

    “放到咱們自家的布莊賣不就得了?”

    “不成,要是賣到自家布莊,難保他們不是因為知道是我染的而收購,這麼一來,我就無法得知成功將布賣掉是不是因為我的真本事了。”

    周品潔聽著也覺得有理,便道:“城裡有家錦繡織布莊,也挺知名的。”

    “是嗎?”她眼睛一亮,“那你可以帶我去嗎?”

    “行,但我得先跟我娘找個外出的理由。”周品潔說。

    一旁的小通獻計,“小姐,就說去月老廟求姻緣,如何?”

    周品潔先是一愣,然後驚喜地誇讚道:“小通,你真機靈,就這麼說。”

    於是,周品潔回頭依計跟娘親說是要到月老廟求姻緣,便偷偷跟著戚書雅前往城裡,兩人乘著馬車,在離大街不遠處停下,步行前往錦繡織。

    “妹妹,城裡認識你的人多嗎?”戚書雅問。

    “不多。”周品潔回道,“不過總也有相識或是幾面之緣的。”

    “那錦繡織你熟嗎?”

    “不算熟,只陪娘去過兩回,不過也是三年前的事了。”她疑惑地問道:“怎麼了嗎?”

    “咱們先說定一件事。”戚書雅正經八百地道,“待會兒去了錦繡織,你千萬別說我是戚家孫小姐,就說我是來依親的遠房親戚。”

    “為什麼?”周品潔有些不解。

    她一笑,“我不希望人家是看在戚家的面子上買我染的布。”

    周品潔微頓,然後明白地一笑。“表姊,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總之你記得就是了。”戚書雅又轉頭叮囑春玉跟小通,“你們兩個也千萬別喊我孫小姐,知道嗎?”

    春玉跟小通一臉謹慎地點點頭。

    就這樣,她們來到了錦繡織,一進店裡,掌櫃便上前招呼,而且一眼便認出了周品潔。

    “這位小姐可是戚家的表小姐?”

    周品潔先是一怔,然後羞赧地點頭,“掌櫃的真是好眼力,我上回來是三年前的事了……”

    掌櫃一笑,“周姑娘樣貌出眾,過目難忘啊。”

    “掌櫃的過誇了。”周品潔笑道:“今兒來到貴店,是為了跟錦繡織做點小買賣,不知誰能做主?”

    掌櫃一怔,“買賣?”

    “正是。”周品潔結道,“這位姊姊是前來依親的遠房親戚,她染了一些布,想問問貴店收是不收。”

    掌櫃疑惑的看著一旁的戚書雅,“戚家在城裡有兩家布莊,怎麼……”

    “我這位姊姊有點脾氣,她不想靠人情做買賣。”周品潔笑視著他。

    “原來是這樣。”掌櫃思忖了一下,“那我請少東家出來瞧瞧。”

    “有勞了。”

    掌櫃轉身離開,進了店後。

    “少東家是誰?”戚書雅悄聲問道:“你認識嗎?”

    周品潔搖頭,“聽過,但沒見過。”

    才說了幾句話,一名玉樹臨風的翩翩男子走了出來,掌櫃也跟在後頭。

    周品潔有點犯傻地望著他,直到他走到她們面前。“在下錦繡織的少東家單一行,不知哪位是戚家表小姐?”

    “我、我是。”周品潔羞怯地應了一聲。

    單一行看著她,溫文一笑,“不知周姑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失敬。”

    “少東家千萬別這麼說……”周品潔低著頭,神情顯得嬌羞。

    “聽掌櫃說周姑娘要跟錦繡織做買賣?”單一行又問。

    “是的,是我……”

    見周品潔看見單一行就整個神魂顛倒,手足無措又不知所云,戚書雅忍不住開口了,“是我。”

    單一行疑惑地看著她,“姑娘是……”

    “我是戚家的遠房親戚,前來依親的,專長是染織布品,我自個兒染了幾塊布,想看看少東家是否有興趣。”說著,她颯爽利落地將手中的幾塊布遞上。

    單一行接過布,往旁邊的櫃面上一攤。

    當他看見那些或藍或紅或貢,上面有著猶如花朵綜放,或是煙花般圖案的布時,不禁瞪大了眼睛。

    “在下從沒見過這樣的花色。”他驚黯不已,“都是姑娘自己染的?”

    “正是。”戚書雅點頭,直截了當地切入主題,“少東家可有興趣買下這些布?”

    “姑娘有多少這樣的布?”他問。

    “你要,我就染。”她說。

    單一行想了想,說道:“那好,在下先以十兩銀子收購姑娘的這些布,姑娘七日後再來,若賣得好,在下便再訂貨,如何?”

    “一言為定。”戚書雅爽快的答應。

    回程的馬車上,周品潔三句不離單一行。

    “表姊,你看那位單少東家是不是個好人呢?”

    “嗯,看來不錯,而且他懂得欣賞我的作品呢!”第一次做買賣便如此成功,戚書雅開心極了。

    “我從沒見過他,這是第一次……”周品潔的眼底藏不住喜意,“聽說他之前都在京城學商,是這兩年才回到開陽的。”

    “是嗎?”戚書雅睇著她,發現她提起單一行時含羞帶怯的,眼底燃著小小的火苗。

    不用說,十六歲的她已對單一行動了心,看來,今天雖然沒真的去拜月老求姻緣,緣分還是自己找上門了。

    “妹妹,”她用肩膀蹭了周品潔一下,朝她擠眉弄眼,“放心吧,下次再找你一起去。”

    周品潔嬌羞地瞥了她一記,點了點頭。

       ※     ※     ※     ※     ※

    回到戚府,戚書雅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交房租,她現在已經知道戚老夫人收的租金有多便宜,完全是在照顧她。

    知道她順利的賣掉了第一批的成品,戚老夫人驚喜不已,但為了不讓戚書雅得意而驕傲,她故意表現得很平淡,收下了三個月的粗金,便讓她回去了。

    翌日一早,戚書雅比平常更早起身。不為別的,只因她要起個大早趕到養德苑還之前跟喬無惑借的錢。

    喬無惑是個工作狂,據他苑裡的丫鬟說他經常夜歸,有時還先差小廝隨從回府,自己到了三更半夜才回來。

    因為經常是這樣的生活作息,所以府裡關於他在醉紅塵有相好的姑娘這樣的傳聞謠傳已久。

    雖然他是個工作狂,但也是個男人,要是真在城裡搞個金屋藏嬌,她也不是太意外,更不會大驚小怪。

    為了親自將錢還給她,她無法等待夜歸的他,只能去堵還未出門的他。

    數好五兩,裝進自己用碎布縫的朿口小錢棄,她準備前往養德苑。

    才一打開房門,她嚇了一跳。“嚇!”

    此時,喬無惑正在她廊下,而且手上捧著幾疋胚布,見著她,他先是一愣,然後唇角一撇。“早。”

    “早……”她有點反應不過來。“你……怎麼在這裡?”

    “昨天剛進了一批湖廣來的胚布,質料極佳,我給你帶了一點回來。”說話的同時,他已經走到她面前。“你先前染的布都賣掉了吧?”

    “你怎麼知道?”她難掩疑惑。

    “在戚府,少有什麼事能瞞得住我。”他淡淡地又問:“要我幫你拿進去嗎?”

    “喔不……”戚書雅習慣性的想拒絕,忽又想起他之前對她說的那番話,話鋒一轉,“好,有勞。”

    喬無惑深深一笑,那眼神似乎在對她說“你可學乖了”。

    他走進屋裡,看見更嶄新的樣貌,不由得讚美道:“跟我之前所見已不盡相同,孫小姐真是好手藝、好品味。”

    她屋裡的擺設及隔局融合古今中外各種不同的風格,沒有明顯呆板的隔局,而是巧妙運用廚櫃跟布幔做出區隔,然後再裝飾一些小物件以達畫龍點睛之效。

    喬無惑放下胚布,說道:“若有需要,囑咐我苑裡的小廝,我會差人給你送來。”

    老實說,他這等貼心舉動教她有點吃驚,不等她開口,他居然已想到了她的需求,她還以為他是個工作魔人呢!

    “喔對,”戚書雅拉回心神,想到了一事,“這是先前跟你借的五兩銀。”說著,她將小錦囊遞上。

    他微頓,接下小錦囊,興味地一笑,“想不到你的布賣了不少銀子。”

    “你想不到的事可多了。”她挑挑眉,表情十分俏皮慧黯,“你不數數嗎?”

    “不了,我信你。”他將小錦囊擱進袖裡,“我還趕著出門,先告辭了。”語罷,他轉身便要走。

    看著他步下木階的身影,戚書雅的心莫名一揪,有種想喚住他的衝動。

    她也不知道這股衝動跟念頭是哪裡來的,像是惋惜他只是短暫停留,她明明沒什麼要跟他說了,為什麼卻不願他就這麼離開?

    腦子還打著死結,她的嘴竟快了一步,出聲喚道:“欸!”

    聽見自己叫住他的聲音,她心頭一震,而他也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望著她,迎上他的目光,她頓時臉頰發燙,心跳加逨。

    喂!你這是在幹麼?她心裡有個聲音在質問著,也像在抗議著。

    “還需要什麼嗎?”喬無惑問道。

    戚書雅感覺自己的雙頻燙得可以煎蛋了,她吞吞吐吐地道:“呃……我、我……沒……只是、那個……你上次的傷好了吧?”

    他微微一頓,促狹一笑,“過了這麼久才問?”

    “我……”她一臉尷尬。

    “都好了。”他目光澄澈又直接地瞅著她,“你不必放在心上。”說罷,他旋身而去。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戚書雅用力拍了拍發燙的臉頰,懊惱得想一頭往柱子上撞。

    在戚府,每個人住的居苑都有名字,戚書雅也就入境隨俗的幫自己的工作室兼住處取了個名——雅坊。

    周品潔自那天在錦繡織見過單一行後,整個神魂都像被他勾去了似的,隔天便來到雅坊來跟著戚書雅學染布。

    因為一心想染出心儀之人喜歡的布疋,她分外的認真,就連隨著她來的小通也覺得有趣,跟著學習。

    這日,戚書雅信手撚來,將染成緋紅色的布條縫成了一朵頭花。

    “哇,表姊,這好漂亮。”周品潔看著她手上那朵頭花,眼睛為之一亮。

    “你喜歡?”戚書雅笑道:“送給你。”

    周品潔難掩驚喜,“真的嗎?”

    戚書雅點點頭,“當然是真的,騙你做什麼?來,我幫你別上。”說完,她在周品潔髮髻上覓了個位置,將頭花仔細地別上。

    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她越來越喜歡這個表妹,也是真心在與表妹交流。

    “唉呀,小姐,這頭花別在你發上真是太美了。”小通衷心讚美著。

    周品潔羞紅著臉,卻又掩不住歡喜。“真的嗎?”

    “千真萬確。”戚書雅端詳著她,“很襯你的膚色。”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聲音——

    “品潔,原來你真在這兒?”

    聽見那聲音,周品潔跟小通嚇得差點跳起來。

    戚聿恬帶著媳婦林楚琴,以及三個丫鬟嬤嬤就站在門外的廊道上。

    “大姨母……”周品潔起身,怯怯的福了個身。

    戚聿恬一眼便看見她發上的頭花,不禁眉心一擰。“你頭上那是什麼張揚不正經的東西?”

    周品潔一聽,立刻將頭花摘下,捏在手裡。

    “我聽說你常常往這兒跑,還以為是誤傳,沒想到是真的。”戚聿恬冷哼一記,“回頭我一定要告訴你娘去。”

    “大姨母,我、我只是……”

    “大娘。”不待周品潔解釋,戚書雅已忍不住開口,“妹妹到我這兒來聊天,順便學點手藝,有什麼不對?”

    “就你那一點掙不了幾個錢的東西叫手藝,哼,別笑死人了!”戚聿恬相當不以為然,“要是外頭的人知道,會笑戚家連個吃不了幾口飯的丫頭片子都養不活。”

    “我自食其力,有什麼好丟臉的?”戚書雅直視著戚聿恬,“要不是會投胎,一出生就是戚家大小姐,大娘你能每天插花刺繡,過著衣食無缺、戴金饌玉的生活嗎?”

    戚聿恬羞惱地道:“你……你這是在羞辱我一無是處嗎?”

    “大娘是不是一無是處,我不敢說。”戚書雅唇角一撇,“但妹妹要是學了染織這門手藝,將來肯定是略勝大娘一籌。”

    “你這牙尖嘴利的丫頭!”戚聿恬咬牙切齒,轉而瞪著周品潔,“品潔,你要整天跟她攪和在一起,只會學些不三不四、不倫不類的壞習慣。”

    她上前一把抓住周品潔,“瞧瞧你剛才戴的那是什麼,她是妓子生的野種,也要把你變成妓子嗎?”

    聽到她這番話,戚書雅實在是氣不過,又是妓子、又是野種,她身為長輩,到底懂不懂得尊重別人?

    一股火氣上來,戚書雅一個箭步上前,拉開戚聿恬抓著周品潔的手,不客氣的瞪著她。“大娘,你真的很……”

    她正要發飄,忽聽見外面傳來喬無惑低沉而威嚴的聲音——

    “這兒真熱鬧。”

    他的出現讓屋子裡所有人頓時都安靜了下來。

    戚聿恬轉頭看著他,冷笑道:“你也往這兒來了,鼻子真靈。”

    這話很明顯帶著濃濃的敵意和諷刺,說他鼻子靈,不就在暗指他是狗嗎?

    戚書雅記得金貞行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這些時日喬無惑幫了她不少忙,她當然不可能冷眼旁觀看著他被戚聿恬霸淩,“大娘,你身為長輩,怎麼可以……”

    喬無惑目光一凝,朝她一瞥,以眼神制止了她。

    “夫人,”喬無惑語氣和緩地道,“剛才您說的話,晚輩都聽見了,晚輩斗膽奉勸您,身為長輩應該修口修心,說那些話,有失您的身分地位。”

    戚聿恬勃然大怒,“你這是在教訓我嗎?”

    “晚輩不敢,只是出於好意。”他的態度謙恭有禮,言詞卻犀利而嚴厲。

    戚聿恬十分不悅,怒斥道:“我看你根本忘了誰才是戚家的主子。”

    “晚輩時刻都記得。”

    戚聿恬惱得漲紅了臉,指著他罵道:“若你記得,還敢對我不敬嗎?我可告訴你,你不過是戚家的奴才,莫忘了你的本分!”

    戚書雅聽她越說越離譜,實在按捺不住了,氣憤地道:“大娘,你真是越說越過分了!”

    戚聿恬嘲弄一笑,話中有話,“怎麼,你們這們快就勾纏在一塊兒了嗎?是不是想聯手霸佔戚家的財產?”

    “你血口噴人,無的放矢!”要不是顧忌著她是長輩,戚書雅真想把她趕出去。

    “你們是不是一路人,很快就知道!”戚聿恬說罷,揪著周品潔,氣急敗壞的離去。

    看著她們離去的身影,戚書雅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可惡,我真想撒把鹽!”她轉而看著喬無惑,“她那麼說你,你不生氣嗎?”

    喬無惑沒回答她的間題,只是神情凝肅地告誡道:“不要也不能再對夫人或是戚家任何人說這樣的話。”

    她一怔,他是在教訓她嗎?戚聿恬身為長輩,卻毫無長輩的樣子,他還怪她不懂尊重?長輩就能是非不分嗎?

    “她闖到我的地方來,糟蹋我就算了,她還侮辱我娘。”她盡可能的壓抑住快要爆發的怒氣,“總得有人教會她尊重別人吧?”

    在她殘存的記憶裡,壽娘是個性情溫柔、品格高尚的母親,絕不是戚聿恬說的那樣,也不容戚聿恬惡意誹謗。

    “是得有人教她,但不是你。”喬無惑濃眉揪緊,“你是晚輩,她是你親姑媽。”

    “她根本不認我這個侄女,在她心裡,我是個藝妓生的野種。”她質問他道:“她都不認我、不尊重我,我為什麼要認她、尊重她?”

    “因為這是倫常。”

    “這是鄉願,是是非不分。”她氣的不只是戚聿恬對待她的態度,還有他。

    她以為他是個是非分明的人,也以為他們應該站同一陣線,就因為如此,當他被羞辱,她才會這麼生氣,沒想到他竟反過來指責她,真是莫名其妙!

    她這個人向來是這樣的,欺負她可以,但不能欺負她認為重要的人或是自己人,若是有人膽敢這麼做,就算對方是天皇老子,她都會跟對方扛到底……

    慢著,那他是她的什麼人?為什麼看見別人羞辱他、槽蹋他,她會這麼生氣,而且還立刻張牙舞爪?

    他是重要的人還是自己人?不,都不是啊,那麼她為何……

    都還弄不清楚他是什麼,她就已經委屈得想哭。

    可惡,她是幾乎不掉眼淚的人,可是碰到了他,他卻老是害她想哭……

    倔強的戚書雅,緊咬著唇,硬是忍住了。

    發現她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又一臉不甘地咬著唇瓣,彷佛死都不會讓眼淚掉下的表情,喬無惑心頭一緊。

    他,討厭女人掉眼淚。

    或許也不完全是討厭,而是他不知道如何應對,也無從理解。對於無法掌控的人事物,他向來敬謝不敏。

    可此時看著這樣的她,讓他的心裡有股說不上來且不曾有過的激動及悸動,讓他覺得焦慮,甚至是愧疚。

    “你……別哭。”

    “我沒哭。”戚書雅倔強的一抹眼睛,沒好氣地道,“我是看不惜她那樣說你,才會對她說出你所謂不懂尊卑倫常的話來。”

    聽著她的反諷,喬無惑蹙眉苦笑,可是知道她是為自己抱不平,他心裡又有著難以言喻的欣慰。

    這府裡,不是沒有人為他抱不平,可除了她,從沒有任何人敢為他挺身而出。

    他從不怪那些沉默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沒有誰一定得幫誰,想來,也只有她這種性情剛烈的人,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吧!

    喬無惑知道自己方才的語氣過於嚴厲,話也有些說重了,這會兒他放緩了態度,“孫小姐,我不是在教訓你。”

    “誰說不是?”戚書雅嬌悍地瞪著他。

    “在戚家,除了老夫人,很少人是真心愛我的。”他的聲音平緩而沉穩。

    她微頓,兩隻眼睛直直的望著他。

    喬無惑笑歎了聲,“他們一直當我是眼中釘,他們的冷言冷語,我早已習慣。”

    “這是姑息。”她凜然道。

    他深深注視著她,“或許,但為了老夫人,我可以接受這一切。”

    “就為了報恩?”戚書雅揺頭,“你應該知道,老夫人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

    “我知道。”喬無惑淡淡一笑,“正因為知道,我不希望她為難,甚至選邊站。”

    她一時語塞,想她當初不讓戚老夫人知道金貞行來找麻煩,不也是因為這樣嗎?

    “我雖不是戚家人,但老夫人對我並沒有分別心,那便已足夠。”他續道:“但你不同,你是戚家人,而他們都是你的親人,往後你得跟他們一起生話,何苦頂撞他們,以致于你在戚府的日子過得不舒心?”他澄澈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意味深長地又道:“壞人,由我來做就行了。”

    “喬無惑……”原來他是為了她好,原來這就是他的顧慮,原來這就是他的細心及體貼。

    他不是姑息,不是不苦,不是軟弱,他一切的忍讓全都是因為體貼老夫人,也是對她的用心。

    這一瞬間,她理解了他的為人,對他,她心生贊佩。

    其實她知道在戚府誰是真正對她好、關心她的人,像是戚老夫人和周品潔,還有他,只是和同輩比較容易拉近關係,她目前為止,只和周品潔較親近,卻遲遲沒有接近戚老夫人……

    其實她應該高興自己多了家人,而不是老是對他們心生防備,跟喬無惑對老夫人的用心一比,她簡直就是冷酷了,或許她該找個機會向老夫人表示一下,免得讓她老人家一直對她感到歉疚,這樣太不應該了。

    “孫小姐,做人要內方外圓,要如水,不論裝在什麼容器裡,形象變了,但本質不變。”

    前一刻的感動,此時又被他的說教打得四散,她不自覺地翻了個白眼,“喔。”

    看來他也不是這麼完美,愛說教這一點要是改一改會更好。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29 09:33 PM

第4章


    記取了喬無惑的“教誨”,戚書雅努力的調整心態,當他所謂“形象變了,但本質不變的水”。

    之後,一次在戚府遇上戚聿恬時,她主動上前喊了聲“大姑媽好”,這可把戚聿恬嚇壞了,之後只要一想起戚聿恬當時的表情,她總是忍不住想笑。

    不過大概是戚聿恬在戚聿靜跟前說了什麼,周品潔自那天起就再也沒來過雅坊,她想,周品潔肯定被下了禁足令。

    這日,她系上自己手染,並在邊角繡上一叢綠葉的領巾,準備帶著染好的布跟手縫的頭花去錦繡織交貨。

    她正要去問問管家能不能借她一輛馬車,就碰到準備進城的喬無惑,見她手中捧著一堆東西,喬無惑什麼話都沒說,便將東西接過。

    此舉,霸氣又暖心,簡直是偶像劇或羅曼史小說裡的男主角才會幹的事,讓她的心不受控制的漏了一拍,她還沒回過神,又聽到他沉聲道——

    “上車,我順道載你。”

    “喔。”

    這回,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噴出“不用,謝謝,我自己可以”這樣的回應來拒絕他,而是乖乖地順從他的指示上了車。

    她想,她一定有哪裡不正常了。

    坐在揺揺晃晃又有點狹窄的馬車車廂裡,兩人的肩膀不時的碰觸磨擦,她不是第一次和他同坐一車,但不知為何,這次她卻覺得特別特別的窘迫,她的呼吸莫名變得急促,還會不自覺地偷貓他的側臉。

    英氣的濃眉、高挺的鼻子、飽滿的唇片,下巴到喉結處的線條如此誘人……第一眼看見他時,儘管她還迷迷糊糊的,但已經覺得他是個高顏值的男人。

    現在,她越發覺得他好看了。

    戚書雅看他看傻了,就連他突然轉頭看著她,她還無法立刻回神,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宭得低呼一聲,“啊!”

    她本能地伸手捂著嘴,懊惱又羞赧得想跳車逃跑,她怎麼會做出這麼丟人的舉動?

    喬無惑睇著她,眼底有著一抹深意。“你……”

    “我不是在看你!”不等他說話,她急著辯解澄清,“我只是好奇你那邊的風景。”

    他先是一怔,然後忍不住蹙眉一笑。“我只是想問……你怎麼把帕子圍在頸子上?”

    “嘎?”戚書雅尷尬地摸著脖子上的領巾,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好換,她真的是蠢斃了,根本就是自己挖坑還往裡邊跳。

    不行,她得冷靜,她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氣,取下領巾,轉頭看著他,若無其事地道:“送你。”說著,她把領巾折得方正,遞給了他。

    喬無惑微怔,“送我?”

    “嗯。”她點頭,“這是我自己手染的,可以當領巾,也能當帕子。”

    “噢?”他看著她,再看著她手裡的那條帕子。

    他只稍稍沉默了五秒,她便心想著他可能不要,她尷尬得想收回,他卻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她心頭一震,又驚又羞的看著他。“幹……幹麼?”

    “不是要送我?”他問。

    “你不是不要?”她秀眉一蹙。

    他的眉心微微皺起,“誰跟你說不要,我正缺,拿來。”說完,他幾乎是用搶的將她手中的帕子取走。

    喬無惑將帕子捏在掌心裡,隱約感覺得到那帕子上仍有溫度,莫名地,他心頭悸動。

    接下來的路上,他們各自看著窗外,沒有言語。

    馬車才到錦繡織的鋪子大門前,裡頭的掌櫃跟夥計就瞪大了眼睛。不為別的,只因他們發現停在門口的是戚家的馬車,而且是喬無惑專用的馬車。

    喬無惑留在開陽的時間,幾乎天天都進城,他日日穿梭在各個戚家鋪子之間,沒人不識得他、不識得他的馬車。

    坐在車前的小廝崇學下車,拿了凳子擱著,掀開簾子,“爺,到了。”

    喬無惑踩著凳子下車,回身朝著車上的戚書雅伸出手。

    她搭著他的手暫,小心翼翼的下來。

    這時,掌櫃已經迎了出來,客氣恭敬地道:“喬爺……”

    “金掌櫃。”喬無惑一揖,“近來生意可好?”

    “託福,還行。”金掌櫃困惑的瞄了眼站在他身後的戚書雅。

    據他所知,這位姑娘是戚家的遠房親戚,雖然住在戚家,還得自己謀生,想來地位應與僕婢無異,可今天她卻坐著戚家大掌櫃喬無惑的馬車來,難道她的身分不如他所知的這麼簡單?

    “不知喬爺今日前來是……”

    “我只是順道載她過來。”喬無惑說著,吩咐崇學將車內的物件取來,並交給金掌櫃身後的夥計。

    “金掌櫃,”戚書雅趨前,“少東家不在?我有些新貨色想讓他過過眼。”

    “在,在。”金掌櫃說著,手一擺,“裡面請。”

    戚書雅邁步上前,發現喬無惑也想跟著進去,她微怔,“你忙你的,我自己來行了。”

    她以為他只是順道送她,打聲招呼就會走。

    “你忙你的,我自己瞧瞧。”他眼底有一抹難以理解的深意。

    這時,單一行從帳房出來了,他眼裡只見著戚書雅,並未發現距離她不及兩步的喬無惑。

    “美美姑娘。”單一行藏不住一臉的喜意,“你來了?”

    “嗯,我來交上次的訂單。”她說,“我還做了一些小玩意,想請少東家過過眼,若行的話,不知可否放在店內寄賣?”

    “當然行。”單一行東西都還沒見著,便一口答應。

    喬無惑看著那歡喜得像是在過年似的單一行,立刻意識到某些事,他雖然全心投入生意買賣,至今未碰情愛,但他可不是傻鵝呆木,一眼便覷出單一行的心思。

    不知怎地,他有種不悅的感覺。

    不過,美美姑娘是誰?她就這麼擔心別人知道她是戚家的孫小姐?

    至今,她仍叫祖母為老夫人,不願別人知道她的身分,堅持不受戚家一點恩情,為什麼她就那麼不樂意當戚家人?

    突然,他憶起她曾經說過她會走……他的心猛地一抽,感到憂心。

    但很快地,他拉回心神,目光朝著單一行望去,出聲喚道:“少東家。”

    單一行轉頭一看見是他,登時瞪大了眼睛,“喬爺?你怎麼也來了?”

    喬無惑走了過來,深深一笑,“我載……美美姑娘過來。”

    說到美美姑娘的時候,他刻意瞥了戚書雅一眼,她偷偷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警告他“別拆穿我,不然我跟你沒完”。

    聞言,單一行也有著和金掌櫃相同的疑惑,不過他的表情很快就恢復鎮定,笑道:“沒想到是喬爺送美美姑娘過來的。”

    “沒想到?因為她只是個舉足無重的丫頭嗎?”喬無惑的語氣淡淡的。

    “呃……”單一行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搭話。

    “美美姑娘可是戚家的貴客。”

    “貴客?”單一行更是困惑了,既是貴客,她何以必須自食其力?

    戚書雅驚疑的瞪著喬無惑,深怕他把自己的身分曝露了,她涎著笑臉,說話時卻有些咬牙切齒,“喬爺,你不是還有事嗎?”

    “我今日得閒。”喬無惑應道。

    “我跟少東家還有事要談,你……”她用眼神警告著他,“真的該走了。”

    喬無惑深深一笑,說道:“應該不是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事吧?”

    “是或不是,都不關喬爺的事吧?”她感覺到他是故意的。

    他想怎樣?拆她的台?這個人反反復複的,到底在想什麼?她才覺得他是個深沉內斂的人,竟又有如此幼稚白目的行為。

    他不是工作狂嗎?他不是還要去巡視戚家的店號鋪子嗎?他到底賴在這兒做什麼?而且還一副隨時要泄她底的樣子……

    “美美姑娘是戚家重要的客人,你的事就是喬某的事,怎會不關我的事?”

    “我的事我自己搞定,真的不需要你的關心。”她看著他的眼神多了幾分銳利。

    感覺到他們之間不尋常的對話及互動,單一行心裡更加困惑了。

    這時,喬無惑身後的崇學低聲提醒道:“爺,今天您得見幾位莊子的管事,不好誤了時間。”

    喬無惑一聽,懊惱地斜瞪他一眼。

    崇學心頭一驚,爺今天實在太反常了,他盡本分提醒爺怎麼就惱了。

    “原來喬爺今天要見莊子的管事?”戚書雅咧著嘴,皮笑肉不笑地道,“那還不快走?”

    喬無惑眉心一擰,冷冷的掃視單一行一眼。若非有要事處理,他今天肯定耗上了。

    到頭來,理性終究戰勝一切。

    “稍晚我讓崇學回來接你。”他神情嚴肅地道。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他終於肯走,她也松了一口氣。

    “不准。”他臉一沉,“你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面也就罷了,還形單影隻,你是存心惹禍上身嗎?”

    他這強硬到破表的話語,教她雲時沒了反應。

    她想,說教肯定是他最鮮明的個人風格了,以往若他說了這些話,她肯定覺得他這叫蠻橫霸道不講理,可不知怎地,這一瞬間他這份霸氣卻讓她心跳加速,心悸不已。

    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又有些不甘當個乖寶寶,她急著想反駁,“我……”

    喬無惑卻一口打斷了她,“我說了算。”

    “什麼?”她完全愣住了。

    喬無惑扭過頭,邁開步子走出店外,崇學急急忙忙的向戚書雅點頭致意,快速跟了上去。

    待他們上了馬車離開,單一行才吶吶地問道:“喬爺都這樣跟你說話?”

    “別理他,他總自作主張。”戚書雅咧嘴一笑,“少東家,你先瞧瞧我新做的物件吧!”

    他微頓,也跟著微微一笑,“也好。”

    坐在馬車上,喬無惑煩躁不已。

    他向來沉著淡定,幾乎沒有什麼事能教他洩露出情緒來,他十七歲便出遠門做買賣,第一次上路便遇到了土匪,可即便在那種危急的情況下,他也沒表現出絲毫的害怕,可剛才他卻……他在吃醋?

    “爺,”這時,崇學掀開簾子一角,由外往裡看著,“您剛才是怎麼了?”

    喬無惑冷厲地掃了他一眼,不說話。

    “爺,你是不是喜歡上孫小姐了?”

    “多事。”他冷冷地道。

    “這不正好嗎?”崇學欣喜地道,“反正有傳言說,老夫人將孫小姐找回來,本就是為了……”

    未等他說完,喬無惑長腿一伸,朝崇學踹去,崇學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後縮。

    他聲音一沉,警告道:“把你的嘴閉緊了,別在孫小姐面前胡說。”

    崇學吶吶地應了一聲“是”,便趕緊放下簾子,坐回了身子。

    戚書雅正要為第一個拼布包收尾,林楚琴來了。

    “書雅妹妹?”林楚琴帶著貼身的丫鬟秀玉站在門外,猶疑的往裡面瞧著。

    戚書雅抬起臉,有點驚訝,“是你?”

    “沒打擾你吧?”林楚琴怯聲地問。

    “不不不,你們進來吧。”戚書雅招呼她們主僕倆進到屋裡。

    她不是第一次見到林楚琴,可每次見到她時,她都是跟在戚聿恬身邊,安靜得讓人幾乎要忘了她的存在,不過她感覺得出來林楚琴並不是壞人。

    楚琴進屋前,還回頭張望了一下,像是擔心被人發現她在這兒似的,戚書雅看在眼裡,不禁同情起她來。

    有個厲害的婆婆,還有一個蠻橫的丈夫,她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吧?

    “不會有人來的。”她對著林楚琴安撫一笑,“快進來。”

    林楚琴靦腆又尷尬的回以微笑,輕移蓮步走進屋裡。來到她的工作臺邊,見她正縫製著從沒見過的新奇物件,不禁滿臉好奇,看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道:“書雅妹妹,是……是品潔拜託我來的。”

    戚書雅一頓,“品潔?”

    “嗯。”她點頭,眼底有幾絲歉意,“自從婆婆跟小姨母說了這兒的事後,品潔就被盯著了,她很想來找你,可又……總之她要我跟你說一聲,請你諒解。”

    戚書雅溫和地道:“我理解的,沒事。”

    “真星對不住,婆婆她、她對你……”林楚琴欲言又止,多所顧忌。

    見她明明不在戚聿恬的眼皮子底下了,卻連婆婆的一點事都不敢說,就不難明白她過著多麼壓抑的生活,想到這裡,戚書雅不免為她感到難過。

    林楚琴感覺到氣氛有些沉重,轉移話題問道:“你在做的這是什麼?”她從一進來看到就很好奇,實在很想知曉。

    “手提包。”戚書雅回道。

    “手提包?”林楚琴難掩困惑,“我沒見過這樣的。”

    “就是可以放很多隨身物品或是銅錢銀兩的袋子,你也可以說它是大號的荷包。”戚書雅繼續解釋道:“我看很多人出門,銀兩銀票什麼的,全都擱在袖裡或是懸在腰間,實在太不方便了,所以就想先做兩個到錦繡織去寄賣。”

    她起身,隨手在桌上拿了兩樣東西往手提包裡放,然後拎著手提包來回走了幾步,向林楚琴展現用途。

    楚琴跟秀玉驚奇的瞪大了眼睛。

    “書雅妹妹,這包真是太方便了”林楚琴由衷稱讚道。

    “可不是嗎?”戚書雅得意一笑,然後一本正經地看著她,“你覺得這玩意兒賣得掉嗎?”

    林楚琴想也不想便用力點頭,“一定可以,我都想買一個。”

    戚書雅咧嘴一笑,眼底閃過一抹黯光。“不用買,我改天做一個送你。”

    “這怎麼行,你是要做來賣錢的……”

    “不要緊,不多那點錢也不少那點錢。”戚書雅爽朗地道,“就這麼說定了。”

    她現在已經逐漸接受這些家人了,對她不好的,她自有辦法應對,至於對她好的,她一定會加倍對他們好。

    看著爽快的她,林楚琴原本緊繃的情緒終於放鬆了一些,臉上也有了輕鬆的笑意。“書雅妹妹,我終於知道品潔為何老往你這兒跑了,你人好,跟你在一起,覺得很快話。”

    頗見她眼底有抹悵然落寞,戚書雅對她心生憐憫。

    “你不只人品好,還如此多才多藝,不似我……”林楚琴眼瞼低垂,神情又顯得鬱鬱,“我一無長才,又無法為金家生下子嗣,婆婆跟夫君都不喜歡我……”

    眼見她眼眶裡的眼淚就要奪眶而出,戚書雅下意識伸出手,一把握住林楚琴的手。

    林楚琴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疑惑的看著她。

    戚書雅對著她溫柔一笑,語氣真誠地道:“你若是悶,想找人說話,隨時可以過來。”

    迎上她真摯的眼神,林楚琴十分激動,聲音微微顫抖著,“真、真的嗎?”

    “不假。”她點點頭。

    林楚琴的眼底滿是感激,像是想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頓了頓,她話鋒一轉,“我該走了,要是婆婆找不到我,會發脾氣的。”

    “生氣易老,難怪她臉上一堆皺紋。”戚書雅說著,朝她做了個俏皮的鬼臉。林楚琴苦澀一笑,沒有搭話。

    “既然你要走,那我也一起吧。”戚書雅有些不好意思地又道:“我正好要去找老夫人。”

    “書雅妹妹,怎麼還喊祖母老夫人呢?”林楚琴問道。

    戚書雅乾笑道:“還不習慣呢!”

       ※     ※     ※     ※     ※

    從妙如苑出來後,戚聿恬一路鐵青著臉。

    林楚琴跟幾名丫鬟嬤嬤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一個個面色凝重,戰戰兢兢。

    不為別的,只因剛才戚聿恬在妙如苑裡親眼看見戚老夫人在收到戚書雅的房租跟一條帕子時,眼裡那藏不住的欣慰及歡喜。

    她感覺得出來,戚老夫人對戚書雅非常欣賞、非常看重,儘管她嘴巴不說,臉上也不顯,但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來。

    這讓她無法接受!

    就算戚書雅真是戚家骨肉,可因著她娘親的出身,她註定低微卑賤,而她兒子金貞行雖是外孫,但骨子裡可也流著戚家的血,真要論起來,戚書雅是怎麼都比不上她兒子的啊!

    可現在,她娘將戚家大部分的產業都交到喬無惑手上,還計畫著讓喬無惑跟那出身低微的丫頭成親,好讓喬無惑名正言順的接掌戚家財產,這教她如何不急?如何不氣?

    回到蓮香居,看見兒子正在院子裡逗弄著鳥,她頓時一陣火氣上來,怒喝一聲,“貞行!”

    金貞行本來是來看看他娘,可是他娘剛好不在院子裡,他便賞玩著他今天剛買回來的新寵,一邊等娘回來,突然聽到他娘這麼一喝,他手抖了一下,籠裡的鳥兒也嚇得亂蹦,他有些不耐地道:“娘,您這是吼什麼呢?”

    “你瞧瞧你,不成材。”戚聿恬氣急敗壞地罵道。

    金貞行微頓,偷偷覷了林楚琴一眼,像是在跟她打探娘親發怒的原因。

    林楚琴揺了搖頭,暗示他要收斂。

    金貞行思忖了一下,立刻涎著笑臉,討好地道:“娘,別氣,來,您先坐下。”說著,他拉著母親坐下,邊輕捶著她的肩頭,邊吩咐一旁的丫鬟,“還不快去沏壺茶來。”

    丫鬟答應一聲,立刻走開。

    “娘,”金貞行撒嬌道,“您別氣,身子要緊。”

    “還不都怪你嗎?”戚聿恬回頭瞪了他一眼,可是剛才沸騰的怒氣已舒緩了許多,“你也不想想戚家的鋪子九成都在姓喬的手裡,你跟你姨丈他們只分到了一成,凡事還得看著喬無惑的臉色,人家品志雖然資質愚鈍了些,總還跟在他爹身邊學著,你呢?”

    雖然恨鐵不成鋼,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兒,戚聿恬氣歸氣,話也不舍說得重。

    “娘,姨丈跟表弟做得再多,外祖母還是把戚家全交付在喬無惑手上呀。”他一臉莫可奈何的表情,“就是覺得悶,覺得氣不過,我才去玩鳥解悶。”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就這樣玩物喪志,繼續荒唐。”戚聿恬憂慮又懊惱,“如果只有喬無惑也就罷了,現在還多了個臭丫頭,你沒看到外祖母有多麼喜歡、多麼欣賞那個丫頭,再不用多久,咱娘倆在戚家就無一方立身之處了。”

    她忽地將臉一撇,瞪著後方的林楚琴,嫌惡地道:“還有你,嫁給貞行都幾年了,至今生不出一兒半女,金家怕是要絕後了。”

    林楚琴不敢說話,委屈的低頭挨駡。

    “不成,”戚聿恬眉心一擰,“我得趕緊幫貞行納個平妻,替金家延續香火。”

    林楚琴聽著,神情一黯,心兒又酸又疼。

    城南,無極坊。

    戲未開鑼,可無極坊的戲園子裡已高朋滿座,戚書雅帶著客訂的頭花來到無極坊的正門,向門房說道:“小哥你好,我是雅坊的美美,跟你們團主約好了今天交貨。”

    “喔,團主已經吩咐過了,姑娘請跟我來。”

    “有勞。”

    戚書雅跟著那小哥繞過戲園子左側,穿過了兩扇門,來到後臺。

    說來也是巧,她會接下這張單子,全是因為之前她戴著自己做的頭花入城到錦繡織交貨,剛好一位姑娘來買布,看見她的頭花,十分欣賞。

    那位姑娘自我介紹說她是蘇霜白,開陽三大戲班之首無極坊的團主,她是唱旦角的,希望她能幫忙設計幾款頭花。

    兩人商討許久,確定了她要的風格及花色,戚書雅便著手進行。

    走進鬧烘烘的後臺,一群人有些已經著裝完畢,有些還正在著裝畫臉,全等著登場。

    小哥領著她來到一座妝台旁,那兒正坐著一名發妝齊整、面容姣好的女子。

    “團主,您說的那位姑娘來了。”小哥說。

    蘇霜白回過頭來,嫣然一笑,“美美姑娘,你如期來了。”

    “咱們說好今天交件的。”戚書雅拿出她做的兩朵頭花遞給了蘇霜白。

    蘇霜白取頭花,左看右看,放在頭髮上比劃了一下,笑道:“真是漂亮。”

    “是團主俊,這頭花只是錦上添花罷了。”戚書雅回道。

    這話也不完全是奉承逢迎,蘇霜白確實長得極俊,她有一種中性的氣質,有著男人沒有的陰柔,又帶著女人沒有的英氣,實在俊得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美美姑娘,可以麻煩你幫我把頭花戴上嗎?”蘇霜白問。

    “當然,我的榮幸。”戚書雅取起一朵緋紅色的頭花,仔細地別在蘇霜白的發上,再認真的調整一番。“這樣行嗎?”

    蘇霜白看著鏡中的自己,滿意全寫在眼底。“多謝美美姑娘,你先別走,留下來看場戲,我待會兒讓人把貨款算給你。”

    “卻之不恭,多謝團主。”

    說話的同時,戚書雅隱隱約約感覺到兩道熾熱的視線射向自己,她轉頭望去,發現有一名早已裝扮好的淨角正望著她。

    她覺得他眼神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美美姑娘,我先領你到席位上。”小哥依著蘇霜白的指示,先將戚書雅帶至席位,準備觀戲。

    不久,戲鑼一敲,開場了。

    有道是“鑼鼓戰天,梨園數板,情仇愛恨,歌演悲歡”,戚書雅雖不懂戲曲之美妙,卻也覺得相當好看。

    臺上上演的是《霸王別姬》的段子,不消說,虐姬正是蘇霜白所飾,那唱腔身段美得讓人屏息,至於霸王,正是戚書雅方才在後臺見到的那名花臉,他身形高大,占了先天之優勢,扮起霸王,架勢十足。

    據蘇霜白差來給她解說的學徒說,他們的班子尤其擅長武戲,表情熱烈熱鬧,頗受歡迎。

    第一次看戲,戚書雅雖沒看出皮毛,卻瞧出了興趣。

    戲罷,她收了款子,趕著喬無惑配給她的小驢車回家。

    這小驢車是他為了方便她來來去去而給她找的,月租五兩。

    回到戚府,戚書雅在養德苑外等著喬無惑回來,準備給他這個月的小驢車租金。

    等了好些時候,終於看見他一個人回來了,他沒提燈,黑濛濛的。

    “喬無惑!”

    聽到喊聲,他才發現她在門外等著,稍微加快腳步來到她面前。

    戚書雅將燈舉高照著他的臉,“你才回來?等你很久了。”

    “我忙。”他說。

    這時,她赫然發現他臉上有一抹白,她一驚,“咦?你臉上沾鳥大便啦?”他眼底閃過一抹慌,伸手一揩,乾咳了一聲,“不知道在哪兒弄到的,沒事。”

    她驚訝地望著他,“鳥大便欽,你就這麼……”她嫌惡地看著他的手,“你要用這手收錢嗎?”

    他濃眉一蹙,有點羞惱。

    “對了,你怎麼每天七晚八晚才回來?”這話一出口,她有點後悔。

    她對他好奇什麼?“問這個做什麼?”喬無惑反問道。

    “我聽說你天天早出晚歸,又經常三更半夜才回府,是因為在城裡金屋藏嬌……”說完,戚書雅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明明不想問也不該間的,她怎麼又劈哩啪啦的說了一串?

    關於大家說他在城裡金屋藏嬌的事,他是知道的,不過他從來不承認也不否認,因為他認為沒有必要向大家交代什麼,不過她問起,他卻想逗逗她。

    “你知道我今年多大歲數嗎?”他問。

    她揺頭。

    “二十七,我未有妻妾,身強體壯,就算在城裡有女人也不為過吧?”

    他這樣說,那麼……是真有其事了?

    其實這也不是她第一次聽說了,怎麼他親口承認時,她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似的,一顆心越揪越厲害?不妙不妙,大大不妙!

    “那些丫鬟婆子就愛嚼舌根,你也跟著瞎鬧?”喬無惑眉心一蹙,隨即調笑道:“難道你對我好奇?”

    “沒!我……我才沒有對你好奇呢!”戚書雅激動地大喊,兩隻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看著他,可是迎上他那在幽微光線下異常灼亮的黑眸,她又忍不住心跳加速,為了不讓他看出異狀,她強自鎮定地把裝著五兩銀的錦囊遞交給他。

    “拿去,小驢車的租金。”

    他愣了一下才接過,還想說話,便見她提著燈籠急著要離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居然一把拉住了她。

    她驚嚇得一個轉身,就把燈籠往他身上丟,他身子一偏閃過,燈籠落地,熄了。

    登時,四周全暗了下來。

    戚書雅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喬無惑拉進懷裡,靠著他寬闊厚實的胸膛,她心跳快得彷佛要蹦出來一般。

    “戚書雅。”他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語,“你這丫頭真是太令人心亂了。”

    她還沒意會過來,他已鬆開她,拉著她的手往較亮的地方走去,這才放開了她的手,一個轉身便回到養德苑去。

    你這丫頭真是太令人心亂了……

    戚書雅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技湣的咀嚼著這句話,心慌神亂了。

    戚書雅要把戚老夫人兩天前托她修補的裙子送到妙如苑去,途中見到戚聿靜及周品潔母女倆。一個丫鬟不知犯了什麼錯,惹惱戚聿靜,她正在發火。

    她上前一問,原來是戚聿靜要帶著周品潔去參加金夫人的茶宴,穿了一條剛做好的裙子,卻讓丫鬟不小心在腰側勾破了一個洞。

    “真是個笨手笨腳的丫頭!”戚聿靜又急又氣,“說,你讓我怎麼出門?”

    “娘,別氣不如回頭再換條裙子……”周品潔安撫著母親,可成效不大。

    那丫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惶恐得眼淚汪汪。

    戚書雅見狀,立刻說道:“讓我試試。”

    戚聿靜看著她,愣了一下,“你要做什麼?”

    戚書雅一笑,“我看這破口也不是太大,只要一點點的修補裝飾就好了。”

    戚聿靜還沒說話,一旁的周品潔便幫腔道:“娘,表姊的手藝好,您讓她試試吧。”

    “這……好吧!”戚聿靜就要出門,她今日無論妝容或首飾、上衣都是為了身上這件裙子搭配的,若是換了一件,肯定都得從頭來過,時間不夠,她只能讓戚書雅試試了。

    戚書雅拿出一條手染的淡紫紅色布條,這是新色,本來是要順道拿去給戚老夫人過目的。

    她手巧地用布條一圈圈的折、一圈圈的疊,弄出一朵盛放的紫紅色牡丹,再將一段余布撕成幾條細條,然後將牡丹跟細布條細細的縫在破損處。

    她喜歡做手工藝,在現代的時候,隨身包包裡都會帶著一組簡易的針線組,只要有空就可以縫製些小東西,到了古代,這樣的習慣依舊沒變,只是將針線組改放在袖裡。

    不一會兒,戚聿靜的腰側多出一朵牡丹,那垂下的布條在行走時微微飄揺,十分典雅。

    “好了。”大功告成,戚書雅對自己的作品十分滿意。

    周品潔看著母親腰側的牡丹,也是連聲讚美,“娘,真是好看,一點都不覺得那花是多餘的,反倒像是早該在那裙上。”

    “是嗎?”戚聿靜半信半疑。

    一名嬤嬤也跟著附和,“夫人,小姐說的一點都不假,真是好看。”

    “是呀,娘,我敢說您肯定是茶宴上最出色的。”周品潔笑道。

    戚聿靜滿心歡喜,卻克制著。“書雅,我趕著出門,回頭再謝謝你。”

    戚書雅揺揺頭,“這沒什麼,你們慢走,我還要去找老夫人呢!”說完,她轉過身,一派瀟灑的走了。

    翌日,戚聿靜跟周品潔來到雅坊,一是為了向她道謝,二為替她攬了幾樁生意。

    “書雅,想不到你真有兩下子,昨兒你幫我弄的牡丹在茶宴上深受好評,很多夫人都在打聽呢!”

    戚書雅在她緊急之時伸出援手,還讓她在茶宴上大出風頭,她十分歡喜,不僅對戚書雅刮目相看,也對她有了好感。

    “是嗎?”戚書雅驚喜地道。

    “表姊,一點都沒錯。”周品潔接著說道:“我跟那些夫人說你還會做很多飾品對象,大家都說要找你訂做。”

    聞言,戚書雅難掩狂喜。“是真的嗎?”

    “一家人,還騙你不成?”戚聿靜好笑地瞅了她一眼。

    聽見她毫不猶豫地說出“一家人”這三個字,戚書雅不由得一愣。

    別說她是穿越而來的,不是真正的戚書雅,就算是真的戚書雅,也從沒跟她們相處過,她們真的把她當成一家人嗎?

    父母早逝,她又不得阿姨和姨丈的疼愛,在成長過程中感受到的只有孤單,她從來不認為阿姨他們是她的家人,也從來沒有渴望過所謂的家人。

    可是戚聿靜的話讓她覺得好溫暖,她不得不承認她的潛意識裡是渴望親情的,只是因為害怕受傷、害怕失望,才一直假裝她不需要。

    而今,她可以擁有新的家人嗎?

    她有些心動,卻又不敢跨出那一步。

    “書雅,”戚聿靜像是讀出了她的心情,不免有些內疚,“大姊那人小心眼,嘴巴又不饒人,但她不是什麼壞人,就是太……”

    “我不諒解,但能理解。”戚書雅打斷了她的話,“這就是人性,每個人都想保護自己鍾愛的,她也是為了兒子的利益才會如此強勢。”

    戚聿靜微微一頓,沉默了一下,然後蹙眉一笑,“你能理解就好,那麼……你願意接那些夫人的單子嗎?”

    戚書雅眼睛一亮,燦笑道:“當然,謝謝大娘幫我攬了新客人。”

    “別叫我大娘,”戚聿靜說道:“叫我小姑媽吧。”

    戚書雅尷尬的笑應一聲,“是。”但終究還是沒有叫出口。

    “娘,”周品潔趁機拉著她娘親問道:“那我往後能到表姊這兒學點手藝嗎?我是真有興趣。”

    戚聿靜瞥了女兒一眼,寵溺地道:“行,你就跟書雅學點東西吧!”

    周品潔喜出望外,“謝謝娘!”

    “好了,我還要去你外祖母那兒,你們聊吧!”

    於是,戚聿靜留下周品潔,自己帶著丫鬟婆子先行離開。

    娘親前腳才離開,周品潔便拉著戚書雅問道:“表姊,你還有去錦繡織嗎?”

    “當然。”戚書雅笑著回道,“錦繡織是我的大客戶。”

    “那……少東家近來好嗎?”她怯怯地問。

    戚書雅哪裡不明白她的心思,想逗一逗她,故意道:“他不好,瘦了。”

    周品潔當真了,擔心地追問道,“他病了嗎?”

    “沒病。”戚書雅眼底閃過一抹黠光,“大概是沒見著你,犯相思病了。”

    周品潔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被捉弄了,羞得用袖子把臉一蒙,“表姊,你真壞。”

    戚書雅一把攬著她的肩,霸氣地道:“過兩天我要交給少東家幾樣客人訂制的物件,你一起去吧?”

    周品潔羞紅著臉,用眼角餘光瞥著她,怯怯的點了下頭。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29 09:33 PM

第5章


    坐在行駛晃動的馬車車廂裡,喬無惑有點失神。

    這幾天他一直想著那天晚上的事,他是怎麼了?從前的他是個即便外頭狂風暴雨,也能維持著心裡風平浪靜的人,可每當碰上了戚書雅,他內心就有騷動。

    一開始只是緩緩的、隱隱的,幾乎察覺不到的漣漪,後來卻變得強烈,甚至是狂暴。

    每當想起他那天晚上對她做的事,他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沮喪,他沮喪的是自己竟然失控了,可是隱約又感覺到一股竊喜。

    他想,他著了她的道了。

    思忖著,他蹙眉苦笑,低喃道:“戚書雅,令人心亂,你真的令人心亂呀。”

    車外的崇學聽見聲音,立即掀開簾子,“爺,您喊我?”

    “沒。”他神情自若得彷佛什麼事都沒有,但又突然想到一件事,吩咐道:“崇學,吩咐車夫繞到銱繡織去。”

    崇學微怔,“做什麼?”

    他濃眉一揪,沉聲道:“去就是了。”

    “明白!”崇學咧著嘴,精神抖擻地答應一聲。

    喬無惑性情沉穩內斂,冷峻嚴肅,語氣跟面容經常都看不出什麼情緒,不過他不是個苛刻的主子,不管是跟在身邊的小廝丫鬟護衛,還是那些管事、掌櫃,他都是公平公正的對待,賞罰分明且獎勵大方,也因此不論是每天跟在他身邊的,還是那些久久才見他一面的,全都對他又敬又愛。

    馬車來到錦繡織前停下,不等崇學擺腳凳,喬無惑便已下了車。

    走進鋪子裡,看到櫃上擺著的那些出於戚書雅巧手的物件,他隨手翻了一下。

    “喬爺?”單一行發現他,立刻趨前招呼,“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順道過來看看她的東西賣得如何。”

    “喔?”堂堂戚家大掌櫃居然跑來關切一個丫頭的生意,這可讓單一行有點訝異,也有點生疑,不過他倒是沒想太多,續道:“美美姑娘的東西非常受歡迎,喬爺有所不知,就連無極坊的蘇團主都是她的客人了。”

    “嗯。”喬無惑只是輕應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蘇霜白成為戚書雅的客人,他早就知道了,他還知道戚聿靜在外面幫戚書雅接了一些單子,她認識的那幫夫人如今全成了戚書雅的客戶。

    但怪了,他明明都知道,為何還要特地繞過來關切?

    “喬爺,美美姑娘心靈手巧,做的物件都是不曾見過的,您瞧……”單一行說著,拿起一隻手提包,“這玩意兒,就算是從京城來的人也都不曾見過,可她卻給做出來了。”

    的確,她做的東西全是稀有罕見,有時他也驚奇她那小腦袋瓜裡到底都裝著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想法跟念頭。

    “這些物件深受客人的喜歡,您有所不知,這架上的物件全被訂下了,是我為了留給其它客人當樣品看才暫緩交貨。”提起她,單一行眉開眼笑,藏不住眼底的情苗愛火。

    看著,喬無惑不免又是心生煩躁。

    “美美姑娘秀外慧中,善良熱心,上次我見她一拿到銀子,轉頭看到對街有對對乞兒母子,便想也不想地施捨給他們。”單一行讚歎道,“她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

    喬無惑一對斜飛的濃眉面擰起,眉心也堆疊出幾道皺折。

    突然之間,他明白自己為何會繞到錦繡織來了。

    “少東家,”他目光一凝,直視著單一行,“你瞧上她了?”

    單一行先是一頓,旋即坦率承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沒錯,我是對美美姑娘十分心儀。”

    喬無惑唇角一撇,眼底顯現一抹深意,“那麼,你可知道她是誰?”

    單一行不解地反問,“她不是戚家的遠親嗎?”

    “她並非什麼戚家遠親,她也不叫美美。”他說。

    單一行狐疑地又道:“那她……”

    “她姓戚,名書雅,是離家多年的戚家大爺戚聿仁的獨生女,也就是老夫人的孫女,戚家的孫小姐。”

    單一行陡地一震,“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她若是戚家孫小姐,為什麼還要自己染布做些小玩意兒來賣?”

    “她就是這麼不拘於世俗,這麼不凡。”喬無惑說著這些話時,內心裡充滿了對她的激賞,“明明可以過著優渥日子,卻不願坐享其成,渾噩度日,選擇自食其力,達成自己的目標。”

    這話從喬無惑口中說出,單一行相信不會有假,不過喬無惑這是在暗示他配不上戚家孫小姐嗎?

    他表情一凝,慎重其事地道:“就算她真是戚家孫小姐又如何?我是錦繡織單家的少爺,難道配不上她?”

    “少東家自然是配得上她。”

    “那不就得了?”單一行興匆匆地又道:“過些時日,我還想讓我爹娘上戚家提親去呢!”

    喬無惑聽著,挑眉一笑,氣定神閑地道:“那可不成。”

    “為何不成?”

    “因為老夫人已屬意將她許配給我。”喬無惑眼底迸射出銳氣,直勾勻的射向他,“少東家,戚書雅是我的了。”

    說罷,他像是打了勝仗的公雞般,昂首闊步地離開。

    上了馬車,崇學轉頭笑視著他,“爺,你剛才真像個無賴小鬼。”

    他出腳蹬了崇學一下,“走。”

    崇學挨了一腳,但因為不痛不癢,他也沒在意,還是一個勁的笑著。

    幾日後,戚書雅帶著被禁足好些日子的周品潔來到錦繡織。

    一路上,周品潔緊張又興奮,一直猜想著單一行見了她會是什麼反應。

    下了車,進了鋪子,戚書雅問著掌櫃,“少東家在嗎?”

    “在,我這就請少東家出來。”

    掌櫃進去不一會兒,單一行便大步走了出來。

    見他急著走過來,周品潔一顆心懸著,心想著他要是問她為何許久未露面,自己該如何說明。

    單一行在戚書雅面前站定,有些激動地道:“我聽說你不叫美美,也不是戚家遠親,而是戚家大爺的女兒、戚家孫小姐,是嗎?”

    周品潔見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原本的喜悅期待之情,瞬間成了沮喪、失落。

    戚書雅不解的問道:“你……如何得知的?”

    “是喬爺說的。”他回道。

    “……喔。”戚書雅暗自腹誹,喬無惑,你這個大嘴巴!

    “所以你真是戚家孫小姐?”單一行又問。

    戚書雅點點頭,“是的。”

    “戚家孫小姐是什麼見不得人的身分嗎,為什麼你要隱瞞,甚至說謊?”他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不想別人因為我戚家孫小姐的身分而對我有特殊的禮遇。”她說:“我誰都不是的時候,才能知道別人看重的是我的本事,還是我的身分。”

    聽她這麼一說,單一行不但理解了,對她更是仰慕傾心,不過接下來有件更重要的事他必須問清楚,他想知道戚老夫人是否真將她許配給喬無惑,可他正要開口,有人喊道——

    “美美姑娘!”

    說來太巧,蘇霜白在此時來到錦繡織,一眼便看見了她。

    戚書雅低聲向單一行說道:“拜託別說出我的身分。”

    單一行點點頭,“放心吧。”

    戚書雅安心一笑,轉身迎向正走過來的蘇霜白,“蘇團主,這麼巧?”

    蘇霜白唇角一勾,“確實巧,其實我本來是要來拜託少東家,請少東家下次見到你時,讓你到無極坊走一趟,沒想到你剛好在這兒。”

    “是嗎?”戚書雅問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蘇霜白點頭,“我有幾套新戲服需要一點特別的裝飾,想跟你商討商討。”

    戚書雅心想蘇霜白來得真是時候,要是她跟著蘇霜白去了無極坊,就能替周品潔製造機會了,她方才可是將周品潔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裡。

    “擇日不如撞日,要不我們現在就去無極坊?”

    蘇霜白歡喜地道:“那真是太好了。”

    戚書雅回首笑視著周品潔,“我先跟蘇團主走一趟無極坊,你不是說想找幾塊布嗎?要不你在這兒慢慢看,我再回來找你。”

    周品潔明白她是在給自己找機會,欣然接受。

    “少東家,那我表妹就先留在你店上了。”戚書雅說完,立刻跟著蘇霜白離開。

    看著她跟蘇霜白一同尚去,單一行神情落寞,周品潔看在眼裡,也是沮喪。

    “周姑娘突然,單一行回頭望著她,“我聽說戚老夫人要將戚姑娘許配給喬爺,是真的嗎?”

    雖說大家都猜測她外祖母將戚書雅找回來,就是為了要讓喬無惑入贅戚家,名正言順的接掌戚家事業,但外祖母未曾親口證實……

    只是周品潔也看出了單一行對戚書雅的傾心,她一時私心,說了謊,“沒錯,外祖母為了將喬大哥留在戚家,撐起戚家家業,確實是想讓他跟表姊成親。”

    聞言,單一行像是深受打擊似的,“所以……是真?”

    為了讓他徹底對戚書雅死心,她神情一凝,更加篤定地道:“千真萬確。”

    “戚姑娘願意嗎?喬爺也願意嗎?”

    “喬大哥唯有成了戚家的姑爺,才能鞏固他在戚家的地位,他哪裡不樂意?”她續道:“至於表姊……自古以來哪個女子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結的親,她又怎能拒絕?”

    “這麼說來,他們的事……”他一臉鬱鬱寡歡,“定了?”

    周品潔直視著他的眼睛,斬釘截鐵地道:“定了。”

    戚老夫人決定為戚書雅辦個茶宴,邀請開陽城的仕紳夫人們前來赴宴,讓戚家孫小姐正式亮相。

    她將大家召到花廳,公佈了這件事,並命令相關人等著手進行,當場,戚書雅提出異議,希望戚老夫人打消念頭,然而戚老夫人心意已定,戚書雅再怎麼不樂意,也只能接受。

    真要說起來,若她抵死不從,也沒人逼得了她,但她終究拒絕不了戚老夫人,原因無他,只因她在心裡已視戚老夫人為祖母了。

    一開始,她真的對戚家毫無歸屬感,也不覺得他們是她的家人,可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她慢慢的感受到戚家人對她的善意及友好,除了戚聿恬跟金貞行母子倆,其他人都已將她視為自己人,尤其是戚老夫人。

    戚老夫人對她雖然並不是太熱絡,但總會打探她生意做得如何,擔心她太專注於工作而廢寢忘食,也經常差人給她送點心,儘管戚老夫人嘴上不說,但從戚老夫人的眼底,她可以感受到善意及關愛。

    人非草木,她哪能沒感覺?哪能不回應?

    離開妙如苑後,戚聿恬立刻將戚聿靜拉到自個兒的蓮香居商討對策。

    “我看娘辦這個茶宴,肯定是為了正那丫頭的名,讓她坐實戚家孫小姐的位置。”

    “姊姊,”戚聿靜不以為意地道,“書雅都來了好些時日了,可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也是該……”

    “你懂什麼!”戚聿恬臉一沉,打斷了她,“火燒眉毛了,你還毫無警覺?”

    “姊,這事沒那麼嚴重。”

    “怎麼不嚴重?難道你不知道娘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戚聿恬激動又氣惱地道,“你看著吧,等喬無惑入贅戚家,名正言順的把所有都抓在手上時,首先遭殃受害的就是我跟你兩家。”

    戚聿靜微微蹙起眉頭,不好發表什麼意見。

    姊姊向來強勢,她不擅長跟姊姊爭執,姊姊說什麼,她便聽什麼,就算她不儘然認同。

    “那丫頭看著無害,沒准是一肚子黑水。”戚聿恬又道:“要是她跟喬無惑聯手起來鬥咱們,誰都沒話路走。”

    “這……”戚聿靜眉一蹙,怯怯地道:“姊呀,我覺得書雅不是那樣的人,我看她挺好、挺善良的。”

    戚聿恬眼睛一瞪,不滿妹妹竟然沒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線上。

    “再說,她自食其力,努力掙錢,一個人住在西小門那間破屋子,又不讓人伺候,我看她不像有心眼的人。”

    “你傻了?”戚聿恬氣衝衝地吼回去,“你看不出來嗎?她准是明白娘的心思,知道娘欣賞怎樣的人,才耍這種討娘歡心的把戲。”

    “姊,可我覺得她……”

    “要我說,”戚聿恬又打斷了她,目光閃現一抹狠戾。“留她不得。”

    聞言,戚聿靜一驚,“姊,你說這是什麼話,怎麼聽起來像是……”

    戚聿恬知道笨妹妹對這句話的解讀有誤,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得想辦法把她趕走。”

    “把她趕走?”戚聿靜疑惑地重複一遍。

    “沒錯。”她說:“倘若趕不走她,就想辦法讓她跟喬無惑成不了親。”

    戚聿靜不知道姊姊想做什麼,也不敢隨便搭腔,一逕的保持沉默。

    然而一旁的林楚琴把這些話都擱心上去了,腦海中也有個念頭在逐漸成形。

       ※     ※     ※     ※     ※

    即使戚書雅感到無奈,茶宴還是在戚老夫人的主導下如火如荼的準備著。

    茶宴這天一大早,戚老夫人便派了幾個嬤嬤和丫鬟帶著幾套新衣及頭面到雅坊。

    “我不能穿這身衣服就好嗎?”

    “孫小姐,求求你別讓我們這些下人為難……”

    她不願意配合,嬤嬤跟丫鬟就裝可憐逼她就範,最終,她還是穿上一襲黛綠衫裙,梳了個做作的髮式,被拉到了妙如苑。

    戚老夫人對她的模樣十分滿意,歡喜全寫在臉上。

    看她老人家一臉高興,戚書雅倒也挺欣慰的,至少被這麼折騰一番,算是值得了。

    茶宴時間將近,賓客們陸續到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偌大的庭院讓賓客們擠得像是在逛年貨大街似的。

    宴會一開始,戚老夫人便將戚書雅介紹給所有人認識。

    知道失蹤已久的戚家大爺居然還有個女兒,大夥兒都非常驚訝,自然也對她十分好奇,於是,她被一群又一群的夫人、千金輪流包圍,以關心為由,不斷打聽她的事。

    戚書雅實在厭煩這種場合,也不善應酬,一心只想著有沒有誰可以來解救她,她不經意的眼角餘光一瞥,看見喬無惑也讓一票人圍著,可他遊刃有餘、氣定神閑的應付著,覷不見一絲的焦慮或煩躁。

    真行!她真是打心裡佩服著他這樣的人,不像她,只想立刻從地球表面消失。

    但話說回來,她已經好些時日沒跟他碰面或說話了,自從他上次在黑暗中突然抱住她並跟她說了那句話後,他就不曾再到雅坊去。

    從前他親手幫她送去的胚布,現在都由小廝代勞,她要付給他的錢,也是由小廝轉交。

    這會兒看著他,不知怎地,一陣熱意從腳底板直竄她的腦門,讓她暈乎乎的。

    那天他說她實在太令人心亂,她令誰的心亂?他嗎?

    怎麼可能?他的心應該像南極的萬年冰山,除非遇到地球極度暖化才有可能融化吧?

    可不知為何,自那天後,只要腦子裡一出現他的身影、他的模樣,甚至是他的名字,就有一股熱自她的手心暖到了心口。

    這種感覺她並不陌生,卻又覺得跟過往有那麼一丁點的不同。

    她對他有了好感?動了心?哼,說她令人心亂,他難道就不令人心亂?一下子是個愛說教的討厭鬼,一下子又變成暖男……

    看著他出神了好半晌,當戚書雅再拉回視線時,發現自己終於“落單”了,沒人圍著她,也沒人注意著她,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這樣的念頭一起,她故作沒事地沒著廊邊的大花盆及大水缸往裡邊走,偷偷摸摸的來到廊下,她左顧右盼的觀察了一下,確定沒人發現她,她立即腳底抹油的溜了。

    可是她才剛穿過一道瓶門要溜進另一處院落,便有人一把拉住了她,她嚇得驚呼一聲,“啊!”

    她急忙轉過頭,只見喬無惑眼底藏著笑意瞅著她,她先是一頓,旋即小臉漲紅。

    發現自己心跳加速,心裡像是有千百隻鴿子在振翅般,她慌了,也惱了,只好用不太客氣的語氣加以掩飾,“你做什麼?”

    “你想溜去哪裡?”他問。

    “我……我鬧肚子。”她胡扯一通。

    “我讓人陪你去。”他說。

    “不用,我……我頭疼!”

    喬無惑看著她的眼神,笑意又加深了幾分。

    戚書雅一陣羞惱,素性也不找理由了,理直氣壯地道:“對,我就是想溜。”

    “不行。”他說,“如果今天的茶宴是一台戲,那麼你可是主角。”

    “我不是唱戲的。”她懊惱的瞪著他,“我不會應酬,我一點都不適合這種場合。”

    喬無惑說道:“就是因為不熟稔,才更要學習。”

    “我幹麼要學?”

    “因為你是戚家的繼承人,往後你要面對的事、要應酬的人可多著。”

    戚書雅嘴一癟,討饒道:“拜託你行行好,別說教了。”

    “這叫說教?你還沒真的見識過呢。”

    她瞪大了眼睛,驚疑的看著他,“這還不是?天老爺,怎麼有姑娘家會喜歡你?”

    喬無惑眉梢一挑,“有沒有姑娘家喜歡我,就不勞你擔心了。”

    “我才不擔心,我只是……”

    “回庭院去。”他神情認真地道。

    迎上他的目光,她頓了一下,然後堅決地拒絕,“我不。”

    “老夫人辦這場茶宴就是為了你,可別讓她老人家白忙一場。染布這事當樂趣即可,別真當成一生的志業。”

    “你別瞧不起我的工作。”她不免有些不悅,她可是一心一意想把這做成事業呢,他以為她只是玩票性質嗎?

    喬無惑濃眉微皺,語重心長地道:“老夫人一心掛念著沒有適合的人選繼承家業,好不容易回來了你這麼一個像樣的繼承人,你就行行好,讓她開心一些,不成嗎?”

    “為了讓她開心,我就得放棄自己的夢想嗎?”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他說一句她就頂一句,她也曉得戚老夫人其實是個看似冷淡,實則溫情的人,她是喜歡戚老夫人的,也能理解她多麼盼望有人可以扛起戚家的招牌,將其傳承下去,甚至發揚光大,可是她也有自己的計畫,她希望能夠一圓自己的夢想。

    “比夢想更重要的是責任。”他直視著她,嚴肅地道:“這是你身為戚家孫小姐的責任。”

    “可是我並不想當什麼戚家孫小姐。”這可是實話啊,但是她不能把真相老實說出來,那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喬無惑見她如此頑固,語氣不免多了幾分嚴厲,“不管你樂不樂意,你身體裡流著戚家的血。”

    “就算如此,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戚書雅迎上他的目光,“難道你沒有夢想?沒有自己想做的事?”

    聞言,他眼底閃過一抹落寞。

    “我知道我有責任暫時幫老夫人分憂解勞,為了報答她老人家的恩情,我願意捨棄我渴望的。”

    聽著他這番話,再迎上他那堅定卻又隱隱帶著一絲落寞的眼神,她的心突然一抽,覺得好心疼,為了報恩,他捨棄了什麼?犧牲了什麼?

    “你對老夫人就這麼忠心?”她有些心疼的問道,她知道恩情、人情是最難償還的,可是總會有什麼辦法,讓他不一定得失去什麼才能報恩吧?

    “當然!”突然,金貞行的聲音傳來,“他可是外祖母養的一條狗。”

    對於金貞行各種的挑釁及嘲諷,喬無惑早已習以為常,他的臉上波瀾不興,只是沉靜的看著金貞行走過來。

    “金貞行,你才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戚書雅氣怒地馬上罵回去,“你一天不找他麻煩就渾身不舒坦嗎?”

    “一點都沒錯,我只要看著他就覺得礙眼。”金貞行說這話時,挑釁地瞥了喬無惑一眼。

    “那你何不戳瞎自己的雙眼,那就眼不見為淨了。”她不客氣地回道。

    “你說什麼!”

    “我說你小肚雞腸,不知戚恩。”戚書雅嚴厲地道,“喬無惑或許是個個性不怎麼討喜的人,可他盡心盡力為戚家做事,每天累得跟狗一樣……喔不,狗都沒他那麼累,你為什麼還要煩他?”

    “你說這是什麼話!”金貞行不滿的吼了回去。

    “除了嘴賤,你還會什麼?你替戚家做過什麼事、立過什麼功嗎?”她指著他的鼻子教訓道,“別說功勞,你連苦勞都沒有,有什麼資格說他?”

    金貞行不服氣,卻被她嗆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看著戚書雅為自己出頭,金貞行氣得臉紅脖子粗又無法反駁的宭樣,喬無惑不得不承認,他的心窩是暖的。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為他出頭,是仗義也好,是雞婆也罷,總之他受用得很。只是他真的不希望她跟戚家人起衝突,他樂意當她的矛、她的盾,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都由他來做。

    不過,她方才說他個性不討喜,難道她討厭他?想著,他還真有點難過。

    “孫小姐……”

    喬無惑試著要攔她,她卻揮了揮手,對他使了一個“沒事,讓我來”的眼色。

    看著兩人“眉來眼去”的,金貞行瞬間明白了什麼,輕蔑地道:“喲!你們是什麼時候好上的?”

    戚書雅一頓,“好上?”

    “喬無惑,”金貞行冷笑一聲,“你的動作可真快,睡過了嗎?”

    她氣憤難當,“金貞行,你嘴巴放乾淨一點!”

    “我哪裡不乾淨了?”金貞行氣焰囂張地道,“你娘是個低三下四、不清不白的妓子,天曉得你是她跟哪個男人野合,卻賴給我舅父的雜種?別以為……”

    話未說完,喬無惑已一把抓住他的領子,眼神像利刃般直射向他。

    金貞行陡然一震,色厲內荏地道:“你、你想做什麼?”

    “不想做什麼。”喬無惑的聲線冷厲而低沉,“但你若再繼續口無遮攔,我可對你不客氣。”

    金貞行瞪大了眼睛,“你敢?”

    他冷然一笑,“你可以試試——”

    “喬無惑,你……”縱使再不服氣,金貞行也自知不敵,他畏懼著喬無惑在戚家的地位及權勢,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嘲諷他幾句,“喬無惑,你果然有本事,懂得替這丫頭出頭,討這丫頭的歡心,誰不知道外祖母把這丫頭找回來,是為了招你為贅婿,好教你順理成章的擁有戚家的一切。”

    聞言,戚書雅一驚。“金貞行,你說什麼?”

    “你不知道嗎?”金貞行拉開喬無惑的手,指著他道:“外祖母要讓你跟他成親,替戚家延續香火,你不過是外祖母跟喬無惑手中的一顆棋……不,是一頭母豬!”

    當他說出最後一個字的同時,喬無惑忍無可忍地出手揍了他一拳。

    過去不管金貞行如何欺負他、糟蹋他,他從來不曾反抗,可是他如此羞辱戚書雅,他無法咽下這口氣。

    金貞行被打得鼻子噴血,疼得哭爹喊娘,可是戚書雅聽不見他的哀叫,只想著他剛才說的那番話。

    她被找回來不是因為戚老夫人對她爹娘有愧,不是因為後悔當年的決定,不是為了與她共用天倫,只是想利用她這個身體為戚家生下子嗣?

    “喬無惑,”她難以置信地看向他,“他說的是真的?”

    喬無惑不想對她說謊,且他有必要讓她理解,“老夫人確實有此意,但是……”

    她搖頭,受傷的眼淚在她眼眶裡打轉,“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我還以為你們是真的對我好,真心關心我、幫助我,可原來……原來都是有目的的……”

    “不是那樣的!”

    戚書雅難過地道:“我不會任你們擺佈的!”說罷,她轉身快速跑開。

    喬無惑要起步追她之時,瞥見在旁邊哀叫咒駡的金貞行,一把火竄了上來,他抬起長腿一踏,把金貞行給端開。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29 09:35 PM

第6章


    當悲憤的眼淚像瀑布般傾瀉而下時,戚書雅確定了自己對喬無惑的感覺。

    她對他動心了,她喜歡上他了。

    因為動心、因為喜歡,所以當她發現原來他對她的好都是有所圖謀時,她才會如此憤怒及傷心。

    這些時日以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全是為了完成戚老夫人的心願,全是為了戚家。

    為了他所謂的報恩跟責任,就可以毫不在乎的利用她,傷她的心嗎?

    從小就因為失去雙親而寄人籬下的她,曾經以為自己一輩子都無法擁有保護她、照顧她的人,意外穿越重生成了戚書雅後,儘管一開始她也無法相信自己能遇到真心待她好的人,可是不管是戚老夫人、喬無惑、林楚琴、周品潔,其至是要她喊她一聲姑媽的戚聿靜,都讓她高築的心房動揺了,讓她改變了念頭及想法。

    可如今,她才發現一切都是騙局。

    她對戚老夫人跟喬無惑來說,唯一的價值就只是她擁有孕育生命的子宮。

    沖回雅坊,戚書雅的思緒全被悲傷及憤怒填滿,她無法冷靜,更無法思考,只想著一件事,就是離開戚家。

    她抓了幾件衣服塞進自己縫製的大袋子裡,還有她這段日子攢下的錢,以及一些半成品,怎料還沒收拾完,喬無惑便來了。

    見她在收抬東西,一副馬上就要離開的樣子,他先是一震,旋即沖了過來,一杷抓住她的大袋子。“你這是在做什麼?”

    “你看不見嗎?”她怒瞪著他,“我要離開戚家。”

    見她哭得兩隻眼睛紅通通的,他的心一揪,他想,她是真的受傷了。

    也是,沒有人被說是母豬還能高興,還能冷靜,不過她對這個家的意義絕不是金貞行所說的那樣,老夫人沒那麼想,他也沒有。

    “你先冷靜聽我說,行嗎?”他定定的望著她,希望她不要這麼衝動。

    戚書雅噙著淚,氣恨地回道:“你還想說什麼?難道金貞行說的不是事實?”

    “是,老夫人確實有這個想法,但真相並不是他說的那樣,事實上……”

    “既然你們真的有這樣的想法,表示你們打從一開始就意圖不軌,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見她如此激動,喬無惑意識到她可能聽不進他的解釋,可他還是必須把話說清楚,“老夫人只是心裡有想法,她並沒有……”

    “我以為老夫人是真的疼惜流落在外的孫女,我以為你是真的關懷我,可原來根本不是那樣!”她忍不住哭喊道,“我才不會嫁給對我不真心的人!我的婚事只有我自己能做主!”

    喬無惑無奈地歎了口氣,“我說了要娶你嗎?”

    戚書雅猛地一怔,看著他的目光多了疑惑。

    他直視著她,又說了一次,“我說,我有對你說要娶你嗎?”

    他的意思是,雖然戚老夫人希望他能娶她,但他並不想?

    忽地,她感到羞愧,原來就算他一心要報答戚老夫人的恩情,他也不會勉強自己娶一個不愛的人。

    她秀眉一擰,“真是抱歉,還委屈你了。”

    喬無惑急著解釋,“你又誤會……”

    “我沒誤會。”她打斷他,“放心吧,我不會讓老夫人逼你娶我的,我立刻搬出戚家,絕不讓你為難。”

    “你能去哪裡?”

    “去哪裡都不關你的事,請你放手。”她甩開他的手,決絕地想離開。

    喬無惑也有些惱了,又拽住了她的手,美眸帶著怒意,“你都不聽人說話的嗎?”

    迎上他懊惱的眸光,戚書雅心頭一顫,“你剛才不都說了嗎?”

    “金貞行說的話只對了一半。”他歎了口氣說,“當老夫人知道戚大爺留下一個女兒時,心裡的的確確想著讓我娶你為妻,這樣我就能名正言順地留在戚家繼續做事,但是她絕對不會逼我。”

    “難道她沒跟你提過?”

    他揺揺頭,“她一個字都不曾提過。”見她總算稍稍冷靜下來,他放開了她的手,真誠地又道:“老夫人把你找回來最大的原因,真的只是想彌補曾經錯失的天倫之情。”

    “算了,不用說了。”戚書雅抬起眼直視著他,有點負氣地道:“這樣更好,我不嫁你,你也沒打算娶我,結案!”

    她話才說完,他沉沉的吐了一口悶氣,懊惱地問道:“你只顧著發洩你的怒氣,就不管我的想法了嗎?”

    “不想娶我不就是你的想法嗎?”

    喬無惑眼底閃過一抹慍惱,忽地一把將她扯拉進懷裡,兩條勁臂牢牢的東縛住她,接著他低下頭,強勢地吻上她的唇。

    戚書雅被他的舉動驚呆了,瞪大雙眼望著他,“你……”

    他眼簾低垂,凝視著她,“這樣,你就明白我的想法了吧?”

    她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因為她真的不曉得他是怎麼想的。

    “老夫人一心想守住戚家百餘年的基業,即便我不是戚家人,但為了戚家永續,她還是將戚家交給了我。”見她仍舊一臉疑惑,他解釋道:“但我終究不是戚家人,所以她十分擔心她百年後,戚家人會聯合管事、掌櫃及帳房一起將我逼走,為了讓我名正言順的留下來,她確實動了招契的念頭。”

    他頓了一下,蹙眉苦笑,“當我發現老夫人的意圖時,心裡也掙扎了許久,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可我又不想讓老夫人失望苦惱,所以……”

    “所以……”她直視著他,“就算不喜歡我,你也會娶我?”

    “或許。”喬無惑目光一凝,深深注視著她,“可是,我喜歡你。”

    聞言,戚書雅猛地一愣。“可是你剛才不是說不想娶我?”

    “那是一開始。”他笑視著她,眼底竟有著寵溺,“剛認識你的時候,只覺得你是個粗野無禮的丫頭,說話又不經腦子。”

    粗野無禮,說話不經腦子?好呀,他可真敢說。

    看她又要生氣了,喬無惑伸手棒住了她的臉龐,“我還沒說完……”

    她迎上他熾烈直接的眸光,心頭一悸。

    “可慢慢地,我看見你堅強自立的一面及各種優點,我的心因為你而悸動,每當見著你,甚至是想到你的時候,一股暖意就從掌心熱到了心窩……”

    他溫柔一笑,“我想,我已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你了。”

    “真的?”戚書雅還是感到難以置信,這樣的轉變實在太突然、太不真實了。

    “不假。”喬無惑堅定又肯定的回答完,反問道:“你呢?”

    “我?”她的心用力一跳。

    “你這麼生氣,這麼傷心,是否也是因為你喜歡我?”他問。

    倏地,戚書雅臉兒一熱,推開了他,轉過身,她故作冷傲地道:“少自作多情,我才沒有……啊!”

    話未畢,他再次將她抓進懷裡,低頭攫住了她的唇……

    因為多接了兩個手提包的單子,戚書雅沒日沒夜的趕工,這天下午正當她整副心思都在那布及針線上時,忽然聽見輕輕的叩叩聲。

    她抬起臉來往門口一看,竟是喬無惑,她立刻心頭一熱,喜上眉梢。

    “怎麼來了?”這個時間,他不是應該在城裡了嗎?

    “來了好一會兒了。”他邊說,邊邁著穩健的步子走了進來。

    “怎麼不喊我一聲?”她問道。

    他眼神溫柔的瞅著她,“看你在忙,本來不想打斷你的。”

    “那怎麼又打斷我了?”她擱下豐裡的話兒,兩隻靈秀的黑眸望著他。

    喬無惑伸出手來,輕輕的勾了她下巴一下,“因為我想你注意我。”

    戚書雅難掩羞色,他雖然平時很愛說教,做事一絲不苟,可有時又會說出一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話來。

    她的反應讓他滿意的微勾起唇,接著他看著桌上的東西,“這東西……我好似在錦繡織見過。”

    “因為是我做的呀。”她有幾分得意,忽而想起什麼,疑惑地問道:“你去過錦繡織?”

    他輕輕頷首。

    “做什麼?視察敵情?”她笑問道。

    喬無惑想了想,挑眉一笑,“也算。”

    “去看錦繡織都進些什麼布,都賣什麼價錢嗎?”戚書雅好奇的又問。

    “不,”他目光一凝,深沉地笑視著她,“我去看少東家。”

    “嗔?”她一臉狐疑,“不是說去視察敵情嗎,看他做什麼?”

    “他是敵呀。”他眼底閃過一抹狡黠,“情敵。”

    戚書雅先是一愣,旋即瞪大了眼睛,“情敵?你是說……”

    “怎麼,你感覺不到他對你深深著迷嗎?”喬無惑挑眉,“你這個傻丫頭。”

    她驚訝地微張著嘴,單一行對她深深著迷?什麼時候的事?

    “你這丫頭只知道掙錢,卻不知道人家少東家的一片心意。”他說著,拉了把凳子坐在她身邊。

    她尷尬地道:“我是真不知道,而且我還想撮合他跟品潔呢!”

    “表小姐?”他微怔。

    她點點頭,“品潔對他一見種情,可喜歡他了。”

    “就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喬無惑正色道,“這件事你就別摻和了,免得到時裡外不是人。”

    “不會的,我對少東家並沒有任何想法。”她說,“再說,品潔也知道我一直在幫她,她不會亂想的……”

    見她說得那麼斬釘截鐵,喬無惑伸出手,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二姑奶奶、表小姐跟金少關人都與你頗有交情,說真格的,我為你高興,不過……”

    “不過什麼?”

    “你太善良天真了。”他語重心長地道,“你的美好及幸運或許是會傷人的。”

    “傷人?”戚書雅難掩困惑,“如果是一家人,是自己人,哪會不樂見其它人的美好幸運?”

    喬無惑沉默了一下,這才笑歎道:“看來,你不再把自己當外人了,這樣也好。”

    她還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越說我越是糊塗了。”

    他深深注視著她,“既然你不再當自己是外人,怎麼到現在還不曾喊老夫人一聲祖母?”

    戚書雅一頓,眼底閃過一抹歉疚,“我……”

    “老夫人自覺對你有愧,她是真心想彌補你所失去的。”

    “我……”她無奈一歎,“我改不了口,畢竟在來到戚家之前,我從沒跟她相處過。”

    喬無惑眉心一攏,慨然歎道:“老夫人年輕就守寡,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孩子,還得面對外界的質疑及壓迫,扛起戚家大業,非常不容易,為了不讓人欺她,她讓自己變得冷酷又嚴峻,也為了世俗的威迫,她必須做出許多違背她心意的決定……”

    他頓了一下,續道:“你爹是戚家獨子,是將來要繼承家業的人,你娘再好,也改變不了她的出身,對戚家這樣的名門世族來說,別說是妻,恐怕是連做妾都沒有資格……”

    戚書雅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其實這些大宅院裡的事,她就算沒經歷過,也在古裝連續劇裡看了不少,她當然明白像戚家這樣的大戶人家,絕計容不下一個青樓女子。

    “老夫人視興家為重責大任,她也一直這樣教育你爹,所以當初他為了男女情愛拋棄責任,老夫人才會如此憤怒又失望……”喬無惑不由自主地微微加重握著她手的力道,“書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她也有,那無關對錯,只是立場不同。”

    她認同他的這番話,輕輕點了點頭。

    喬無惑直視著她,問道:“你怨她逼走你爹娘嗎?”

    戚書雅連一絲遲疑都沒有,直言道:“那倒沒有,我對她沒有恨。”

    說實在的,老夫人跟兒媳之間的過去,她根本不曾參與,實在沒有太多的想法跟情緒。

    “那就試著體諒老夫人,好嗎?”他神情懇切。

    “我知道。”她又點點頭,“若不體諒她,我也不會出席茶宴,你應該明白我的脾氣,若我不願意,誰又逼得了我?”

    他溫柔一笑,忽而想起一事,“對了,你有沒有想過搬回芹香居去,這兒實在太遠了。”

    戚書雅揺揺頭,“我在這兒很自在,再說,我的事業都在這兒,我得自己看顧著。”

    喬無惑有些邪氣地一笑,兩隻眼睛像爪子般攫住了她,“也好,這兒遠,才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說完,他一把將她攬進懷裡,低頭便要一親芳澤。

    “書雅?書雅?”

    他還沒得逞,外頭便傳來林楚琴的聲音,戚書雅急急忙忙的推開他,正襟危坐,他被她緊張的模樣給逗笑了。

    這時,林楚琴來到了門口,見喬無惑也在,她不免有些訝異。“喬爺,你也在?”

    “正要走。”喬無惑站了起來,氣定神閑,神色自若,“你們慢聊。”語罷,他邁開步子走了出去。

    他離開後,林楚琴便與丫鬟秀玉前後步入屋裡。

    “書雅,我親手做了一些蓮子糕,你試試合不合你胃口。”她向秀玉使了個眼色,秀玉馬上奉上手中精緻的漆盒,接著打開蓋子。

    看著盒中的蓮子糕,戚書雅衷心地道:“看起來好好吃。”

    “你先嘗嘗看。”林楚琴催促道。

    她點頭,拿了一個便大口咬下,咀嚼了幾下,她猛點頭,“好吃,好吃。”

    林楚琴滿意且安心地一笑,“你喜歡就好”

    “我很喜歡,謝謝你。”戚書雅拉著她坐下,倒了一杯花草茶給她,“是我自己配的花草茶,你試看看。”

    林楚琴舉杯啜了幾口,點頭微笑,“這茶色雖濃,卻十分清香。”

    “我自己弄了一些茶包,你若喜歡,待會兒帶幾包回去。”

    “好呀,那真是謝謝你了。”林楚琴話鋒一轉,問道:“對了,喬爺怎麼會在這兒?”

    一聽她提起喬無惑,戚書雅的眼底情不自禁閃現羞意及喜意,林楚琴一覷見,便知究竟,這世上最藏不住的就屬愛意了。

    “你跟他……”她語帶試探,也故意不把話說完。

    戚書雅的性情大方坦率,再說男未婚女未嫁,郎有情妹有意,這事雖未及普天同慶,但她並不吝與人分享自己的快樂,於是她點點頭回道:“是的。”

    林楚琴先是一驚,然後滿臉喜悅,“書雅,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外祖母一定很高興。”

    “我還沒讓老夫人知道呢!突然跟她說這事,也挺怪的。”

    “姑娘家臉皮薄,是覺得羞,不過我想喬爺會自己跟外祖母說的。”說著,林楚琴微斂起笑意,眼底有著一絲幽怨,“書雅,表嫂真是羨慕你。”

    戚書雅不解地反問:“羨慕我什麼?”

    “你多才多藝,性情開朗。”林楚琴歎道,“既得外祖母疼愛,如今又有相愛相惜之人,這世間的好事可全都在你身上了。”

    “楚琴,”戚書雅輕輕據住她的豐,溫柔笑視著她,“你的事,我也略知一二。”

    林楚琴幽幽一笑,眉眼之間滿是憂愁。“不怪誰,只怪我這肚皮不爭氣。”

    戚書雅不認同的揺揺頭,“生不了孩子未必是你的問題,也可能是金貞行的問題,有時就算兩個人都沒問題,也不見得就能順心如意的生兒育女,生孩子這件事是講緣分的。”

    她想起以前有位朋友,求子十年,錢也花了,罪也受了,卻只盼來失望,可就在他們夫妻倆決定放棄後不久,竟意外的懷上了孩子。

    “楚琴,心情是會影響身體的。”戚書雅勸慰道,“你滿心求著的時候沒有,你放寬心後反而來了。”

    聽了她的安慰,林楚琴微微揚起唇角,“是這樣嗎?”

    戚書雅用力點點頭,笑道:“做一些讓自己歡喜的事,別悶著,要不,你也來學染布吧?”

    “我……可以嗎?”林楚琴難掩驚喜。“當然可以。”她俏皮一笑,“別讓你婆婆知道就好。”

       ※     ※     ※     ※     ※

    戚書雅從周品潔的口中得知戚老夫人身休不適,已臥床兩日,趕緊去了妙如苑探望她老人家。

    當她來到戚老夫人房裡,正巧張嬤嬤從內室走了出來。

    “咦?孫小姐……”

    “張嬤嬤,聽說老夫人病了?”她小聲地問。

    張嬤嬤臉上略帶憂色,“是呀,不小心染了風寒。”

    “不礙事吧?”

    “夜裡咳得厲害,剛才喝了藥,剛睡下呢!”張嬤嬤回道。

    聞言,戚書雅也不好打擾,便道:“是嗎?那我晚一點再來吧。”

    她話才說完,房裡便傳來戚老夫人虛弱的聲音,“張嬤嬤,是誰?”

    張嬤嬤趕緊回話,“老夫人,是孫小姐。”

    “書雅?快……讓她進來。”知道門外的人是戚書雅,戚老夫人的聲音裡添了一點活力。

    張嬤嬤推開門,“孫小姐,快請進。”

    戚書雅朝張嬤嬤微點個頭,丫鬟打起簾子請她入內,再繞過那六扇紅木雕花屏風,後面便是戚老夫人的床。

    戚老夫人迫不及待的想坐起身來,戚書雅見狀,立刻上前扶她坐起。

    戚老夫人儘管模樣憔悴,可是看著她的眸光有著驚喜。“書雅,你來看我?”

    “嗯。”戚書雅點點頭,“我聽品潔說您病了,就趕緊來探望您了。”

    “是嗎?”戚老夫人感到欣喜又安慰,“真好……真好。”

    見她如此開心,戚書雅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感覺,感覺胸口緊繃著,有一點酸楚,又有一點歡喜。

    她來到戚家也有好幾個月了,戚老夫人待她如何,她都感受得到,戚老夫人對她十分寬容,也相當尊重,儘管她毫無千金小姐的儀態規矩,戚老夫人也不曾嚴厲的要求她,當初她說要搬去西小門那兒生活,戚老夫人也是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真要說起來,她的雅坊能有現在這點成績,還得謝謝戚老夫人的成全。

    就像喬無惑說的,戚老夫人也是個苦命人,丈夫早逝,她一個女人家扛起家業,那得要有多麼堅軔的意志和足以服人的才幹方能辦到,為了守住戚家祖業,她不曾有過改嫁的念頭,她辛苦了大半輩子,就是希望兒子能夠將這樣的榮景傳承下去。

    當初知道兒子帶著壽娘私奔,想必她心裡也是十分受傷的,她許是咽不下那口怨氣,才會跟唯一的兒子斷絕往來吧?

    “書雅,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戚老夫人望著她,眼底隱隱閃著淚光。

    戚書雅見狀,心頭撼動。

    “要不是我當年反對你爹娘在一起,也不會讓你這麼多年來都過著苦日子。”

    戚老夫人臉上滿是歉疚自責,“若我當年肯成全他們,也許他們都還活著……”

    “事情都過去了,您不必自責。”戚書雅勸慰道。

    “你難道不怪我?”戚老夫人殷切地望著她。

    她揺頭一笑,“喬無惑跟我說了很多關於您的事,我明白您有您的難處,我不怪您。”

    戚老夫人微頓,“無惑跟你說了什麼?”

    “很多很多,包括……您打算讓他入贅戚家的事。”

    聞言,戚老夫人先是一怔,然後露出驚慌的表情,“書雅,這事我確實是想過,不過……”

    “我知道。”戚書雅淡淡一笑,“喬無惑說即使您想過,但您從沒跟他提過。”

    聽她這麼說,戚老夫人稍稍寬心,“孩子,我只想讓你知道,即使我心裡真有那種想法,但我絕不會強迫你或是無惑……”她眼皮一垂,神情黯然,“經歷了你爹娘的事,我已學到凡事不能強求了。”

    “關於我爹娘的事,我也是能夠理解的。”

    戚老夫人疑惑地看著她,“書雅,你是說……”

    “您有您的考慮、您的憂慮,我想這事,沒什麼對錯。”戚書雅笑道:“我娘雖然是個好女人,但確實出身寒微,您應該也是擔心她進了戚家,往後的日子過得不舒心吧?”

    她這話說到了戚老夫人的心坎裡,觸碰到了她隱藏多年的脆弱,她一時難忍情緒,眼淚竟落了下來。

    戚書雅連忙遞上帕子為她拭淚。

    戚老夫人抓著她的手,激動地抽噎了幾下,這才艱難地說道:“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你娘是從醉紅塵出來的,開陽城無人不知,就算她進了戚家的門,成了戚家少夫人,恐怕也得不到任何的尊重,所以我寧可……寧可拆散他們,可我沒想到你爹居然帶著她跑了……”

    “您找過他們嗎?”她問。

    “想過,但不曾。”戚老夫人難掩悔恨,“我強悍慣了,又愛面子,明明心裡後悔不已,卻咽不下那口氣,再加上後來無惑來了,我便將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說著,戚老夫人定定的望著她,“孩子,我要你知道,我確實因為想把無惑留在戚家而動了那個念頭,但你放心,我絕不會逼你做你不樂意的事,你想嫁誰就嫁誰,我絕不干預。”

    戚書雅覺得這樣的談話內容有點沉重,對戚老夫人的病情毫無幫助,於是她挺直了身子,慧黠調皮的笑道:“以我的性子,就算您想干預,也干預不成呀,沒人能阻止我做想做的事,也沒人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戚老夫人寵溺慈愛地笑道:“確實,我早就發現你這娃兒的脾氣也是不簡單,不過……”

    “不過什麼?”

    戚老夫人欲言又止,若有所思,沉默須臾,才語帶試探地道:“你對無惑是什麼感覺?”

    戚書雅臉熱了一下,有點心虛,“什麼?”

    “每次無惑來時,總會跟我提起你的事,我感覺得到他對你不同。”戚老夫人一邊說著,一邊觀察她的反應。

    戚書雅尷尬心虛,眼神飄來飄去的,“他常來跟您說我的壞話?”

    “當然不是。”戚老夫人好笑地道:“一開始是我問了他才說,後來是他主動提起,我注意到他每次提到你時,縱使臉上波瀾不興,眼底卻藏著喜悅。”

    “喔……”戚書雅努力想隱藏自己的心情,可臉頰卻越來越燙。

    “書雅,我是看著無惑長大的,他是個什麼脾氣跟性子,我最清楚。”看著她有些慌張,極力想掩飾什麼的神情,戚老夫人心裡大概有個底了,便直截了當地問道:“孩子,你也喜歡無惑吧?”

    戚書雅倏地漲紅了臉,羞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雖然老了,可也年輕過,瞧瞧你那眼裡愛苗滋長、情火正熾……”

    “奶奶!”戚書雅羞得衝口而出。

    “有什麼好害羞的,這不是……咦?”戚老夫人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她剛才喊了一聲奶奶,感到難以置信,“你……你剛才叫我什麼?”

    戚書雅尷尬一笑,“祖母這兩個字念起來很瞥扭,我能喊您奶奶嗎?”

    戚老夫人喜極而泣,用力點頭。“祖母也好,奶奶也罷,只要你肯開口喊我就好。”她欣喜若狂的抓著戚書雅的手,語帶央求地道:“好孩子,再喊我一聲。”

    看戚老夫人只聽她喊了一聲奶奶,便歡喜得好像什麼病都好了似的,戚書雅的心不由得一揪,她早該喊她一聲奶奶的,這聲奶奶,她不知盼了多少個年頭。

    “奶奶,奶奶,奶奶!”

    她一連喊了三聲,逗得戚老夫人笑得闔不攏嘴。

    “好好好,好孩子,我的乖孫女……”戚老夫人緊緊抓著她的手,“天老爺若是現在收了我,我也沒有遺憾了。”

    戚書雅眉頭一擰,“奶奶,您說什麼呢?您只是染了風寒,過兩天就又活蹦亂跳了。”

    戚老夫人一臉滿足地笑著,“對,對,我要活著,我要看你嫁人。”突地,她目光一凝,神情變得認真嚴肅,“既然你跟無惑兩情相悅,是不是該擇個吉日把婚事給辦了?”

    “嗄?”戚書雅先是一震,然後忍不住笑了,“奶奶,您這速度會不會太快了?”

    “哪兒快了?你們都早該是婚嫁的年紀了。”

    “不急,我還需要時間瞭解他,再說,我的工坊才剛起步,我還想把餅做大呢!”

    戚者夫人正色問道:“你想怎麼做?”

    “當然是開家屬于自己的小店。”她說。

    “那簡單,奶奶幫你。”

    “不行,我想靠自己。”她堅定地道。

    “你這孩子真是……”戚老夫人好氣又好笑,“我是你的奶奶,幫你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我想靠自己,不想別人認為我是憑靠戚家跟您的庇蔭。”

    “好吧,既然你堅持,奶奶也不勉強了。”

    “謝謝奶奶。”戚書雅說完,扶著她躺下,像哄孩子似的,“那現在您乖乖休息,我稍晚再來看您。”

    戚老夫人歡喜地點點頭,“好,稍晚我讓張嬤嬤叫廚房燒幾道菜,你來這兒用膳吧!”

    “嗯。”戚書雅一口答應,“那我先去忙了,晚點再來。”

    “去忙你的吧!”

    她點點頭,旋身走了出去。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想起剛才的一切,戚老夫人的心踏實了,當書雅喊她一聲奶奶時,她確定書雅已將自己當是戚家人,已真心拿她當親人了。

    不過既然她跟無惑已經在一塊兒了,她總希望這婚事能趕緊辦成,了卻她的一樁心願。

    可她明白書雅的性子跟睥氣,知道自己勉強不了她,現下看來,也唯有儘快幫著她把店子開起來,她才會乖乖嫁人了。

    戚書雅跟喬無惑已走在一塊兒的事情,很快地便傳到了戚聿恬院裡。

    眼見戚書雅得了戚老夫人的心,又跟喬無惑好上,她的心裡越來越急,越來越慌,她想,她一定得趕快做些什麼以鞏固他們母子倆在戚家的地位。

    這時,林楚琴親自沏了一壺上好春茶進到花廳裡,見著她,戚聿恬不知怎地又來了火氣,臭著一張臉。

    林楚琴雖然看慣了婆婆的臉色,但還是不免惶恐。“娘……”

    “我不想喝,沒興致。”沒等媳婦上茶,她便冷冷地道,“端走吧!”

    “娘,誰惹您生氣了?”林楚琴小心翼翼地問道。

    “還能是誰?”戚聿恬沒好氣地道,“一堆人看著就是礙眼。”

    林楚琴不敢多問,只好擱下茶,靜靜的站在一旁。

    戚聿恬斜瞪了她一眼,思付著應該快點給兒子娶個平妻,而且這個平妻不只得能替金家生下子嗣,還得在事業上對金貞行有所肋益。

    突然,她腦海中出現一個絕佳人選,那就是茯陽邱掌櫃的小女兒邱詠蓮。

    邱掌櫃在戚家人脈極廣,跟許多掌櫃和莊子管事都有交情,是個具有相當影響力的人。

    若是兒子娶了他女兒做平妻,他們便能拉攏他的勢力,就算日後無法與喬無惑抗衡,至少能夠保住自己。

    “對!”她霍地站起身,“我現在就去找娘提這事。”說著,她就要踏出花廳。

    林楚琴急問:“娘,您去哪兒?我跟……”

    “不必了。”戚聿恬轉過頭,冷冷地看著她,“我去跟娘提給貞行娶平妻的事,你不必來。”

    聞言,林楚琴一臉悲傷幽怨,眼眶裡立刻淚光閃閃。

    戚聿恬沒好氣地道:“別給我哭喪著瞼,誰叫你生不出孩子。”

    “娘,我……”

    “除了乖,你對貞行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戚聿恬說畢,一個轉身便走了出去。

    林楚琴神情淒然地站在原地,眼淚猶如斷線的珍珠般,一顆顆的滑落。

    因為生不出孩子,她在婆婆及丈夫面前根本抬不起頭,過去婆婆雖然也常嚷嚷著要給金貞行娶平妻,但始終未有動作,不過這一次,她知道婆婆是勢在必行了。

    她現下的處境已如此困難,若是平妻入門,又給金貞行生下孩子,那她在戚家可是連一條看門狗都不如了。

    除了乖,你對貞行一點用處都沒有!

    婆婆的這句話像是一把利刃般插在她心上,教她既痛苦又沮喪。

    她真是一點用處,一點價值都沒有嗎?若是她能證明自己的價值,婆婆是否就會對她另眼相看?

    婆婆是因為得知戚書雅跟喬無惑情投意合,擔心他們成親後,喬無惑便能將戚家的財產攬於掌中,才急著替夫君娶平妻,拉攏勢力以鞏固地位吧?

    那麼,她能做什麼呢?她能幫上什麼忙呢?

    林楚琴,快想想,想想你能做什麼?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29 09:36 PM

第7章


    戚書雅和周品潔兩人頭上都戴著手做頭花,身上套著坎肩,手上再各提一個自己縫製的拼布手提包來到錦繡織交貨。

    戚書雅將小驢車停在遠處,跟周品潔一路步行過來,為的就是讓路人注意到她們手上拎的、頭上戴的、身上穿的。

    此招奏效,路人都注意到她們不同的打扮及行頭,紛紛注目她們,充分引起好奇。

    來到錦繡織,其它客人看見她們提著從未見過的拼布手提包,十分驚奇,經戚書雅介紹後,十幾名客人向她下單,還說多久都願意等。

    戚書雅對這門生意越來越有信心,暗自盤算著是該自己弄間小店來經營了。

    “戚小姐,你的手藝及巧思真是無人能及,這些款式跟花樣,就算在京城都不曾得見。”單一行藏不住對她的激賞。

    “少東家,你有所不知……”戚書雅趁此機會把周品潔也一起端上,“這次的貨,品潔可是幫了我不少忙。”

    她一說,周品潔便羞怯地低下了頭。

    “你瞧,”戚書雅續道:“品潔手上的手提包便是她自己配色縫製的。”

    單一行看著周品潔手上的提包,讚美道:“周姑娘的手藝也是不凡。”

    “品潔從小也是學了不少刺繡縫紉的功夫,手巧得很呢!”戚書雅加足馬力的讚美她,為的就是讓單一行明白周品潔的長處優點,而不是將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說來,她也真是神經大條,居然一直都沒發現單一行對她的心意,還得等喬無惑點醒她,她這才驚覺確實有異。

    “說真格的,現在訂單這麼多,要不是有品潔幫我,我也趕不出來。”說著,她伸手勾著周品潔的手,“我這表妹出得廳堂,入得廚房,不只女紅一流,廚藝也十分精湛。”

    “表姊,你別一直誇我了……”周品潔讓她誇得都難為情了。

    “這是事實嘛!”戚書雅衷心地道。

    周品潔感激地瞥了她一眼,突然,她附在戚書雅耳邊低語,一臉尷尬。

    戚書雅聽著,忍不住一笑,“這有什麼好羞人的?”說罷,她轉頭看著單一行,“少東家,可否借店裡茅房一用?”

    單一行先是一愣,旋即低聲說道:“周姑娘,就在後頭,你走到院後,直接穿過院子上走廊,往左邊走到底再右轉,就會看見了。”

    周品潔滿臉通紅地道:“謝謝。”隨即由小通陪著往茅房去了。

    她一走,單一行像是想起什麼,神情變得嚴肅。“戚小姐,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說,之前因為總有別人在,在下不方便告知……”

    見他一臉凝肅,像是有什麼嚴重的事,她也斂起笑意,“什麼事?”

    “是這樣的……”他將聲音壓得更低了,“請你小心喬無惑。”

    “嗅?”戚書雅一怔,“少東家何出此言?”

    “我聽說老夫人為了讓喬無惑名正言順的接掌戚家,意欲讓你招他為契婿。”她一笑,“這事我知道。”

    “你知道?”

    “嗯,他跟奶奶都跟我說過這件事了。”

    聞言,單一行更是吃驚,“那你……你是怎麼想的?”

    “我沒怎麼想,若我不願意,沒人逼得了我。”她爽朗一笑。

    “可我還聽說喬無惑為了繼承戚家產業,一定會想方設法跟你……”

    “少東家,”戚書雅打斷了他,正色道:“我相信喬無惑的為人。”

    單一行一愣,“戚小姐,這事是周姑娘之前告知我的,不會有假,你認識他不到一年,可戚家人跟他卻是相處多年……”

    “我相信奶奶不會看錯人。”她不慍不火,不疾不徐地道,“過去,大家都誤會喬無惑,品潔從她娘或是姨母那兒聽了那麼多年他的不好,或許也沒了自己的判斷。”

    她神情平靜,態度卻堅定,“其實喬無惑對繼承戚家財產一點想法都沒有,他在戚家盡心盡力的做事,也只是為了報答奶奶的養育栽培之恩。”

    見她對喬無惑是如此全心全意的信任著,單一行隱約察覺到什麼了,他眉心一擰,脫口而出,“在下是真心為你好,真心喜歡你才如此擔心。”

    戚書雅先是一頓,旋即淡淡一笑,“謝謝少東家的錯愛。”

    “戚小姐,我……”

    “我一直將少東家視如伯樂、視如朋友,若不是少東家給我機會,我如今也做不成這些生意。”她打斷了他的話,也打斷了他的念頭,“茸實我已心有所屬,少東家切莫在我身上虛擲時光,白費心思。”

    “戚小姐……”單一行神情黯然。

    “若你願意轉過頭,就會發觀有別的眼光注視著你。”她說:“我品潔表妹對你一見鍵情,一往情深,如裡可以,請你試著瞭解她。”

    她這話才說完,周品潔回來了。

    戚書雅笑視著單一行,“轉過頭,你就能看見她了。”

    單一行只是蹙眉苦笑,並沒有回頭。

    茯陽邱掌櫃收到戚老夫人的信後,立刻回信表達願意將女兒嫁給金貞行為平妻之意願。

    此事底定,林楚琴傷心不已。

    戚書雅從周品潔口中得知此事,心裡十分同情林楚琴的遭遇,想去找戚老夫人商談,希望她能打消這個念頭。

    擱下手邊工作,她正要離開雅坊,喬無惑來了。

    “不趕緊工作,去哪兒?”他開玩笑地問道。

    戚書雅神情一凝,“你聽說金貞行要娶茯陽邱掌櫃麼女的事情了嗎?”

    “知道,怎麼了嗎?”

    “我要去勸奶奶取消這件婚事。”她態度堅決地道。

    聞言,喬無惑揺揺頭,“這事已勢在必行了。”

    戚書雅不滿地回道:“那楚琴怎麼辦?就沒人在乎她的感受嗎?”

    他蹙眉一歎,“金少夫人嫁給金表少爺已屆六年,卻還沒生下孩子,大姑奶奶想給兒子娶平妻納妾,也是尋常之事。”

    她有點激動地道:“怎麼可以因為楚琴生不下孩子就將她棄如敝屣呢?再說,生不出孩子說不定是金貞行的問題。”

    “真是如此的話,收了平妻之後就會見真章。”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可這樣楚琴已經受傷了啊……”

    她知道自己不該對這些古代人太過苛求,也知道像戚家或金家這樣的大戶人家對於延續香火有多麼的在乎。

    可是難道就因為這樣,便要如此委屈女人嗎?

    “大姑媽她自己也是女人,何苦要為難女人?”她替林楚琴不平,想到林楚琴此時的心酸痛苦,她既生氣又難過。

    “大戶人家三妻四妾很是平常。”喬無惑安撫道,“對大戶人家來說,延續香火是非常重要之事。”

    這個道理她明白,可是當這些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她卻有種難以接受的感覺。

    “所以……”她直視著他,“如果日後娶了我,你也會妻妾成群?”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你這是扯到哪兒去了?”

    “要是我生不出孩子,我對你來說,也就一點價值都沒有了嗎?”

    她知道自己情緒化了,也明白自己把喬無惑扯進來,對他並不公平,可這口氣她實在憋不住。

    “書雅,”喬無惑神情凝肅地道,“這事是大姑奶奶決定的,老夫人也已經答應了她,你就別多事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戚書雅的目光沉靜卻凜然,“若換了是你,是不是也會三妻四妾?”

    “一碼歸一碼,你別全按和在一起。”

    “也對,”她抿了抿唇,“奶奶想要你娶我,不只是想留住你,還想要我為戚家生下子嗣,如果我生不出孩子,那對你及戚家來說都是毫無價值的人。”

    聽見她這番不理性的話,喬無惑也惱了。“我跟老夫人如何對你,你知道的。”

    “如果你認為楚琴的委屈是應該的,那你就是肯定他們的做法。”

    他眼底迸射出懊惱的銳芒,“你可以講理一點嗎?”

    “你就當我不講理吧,楚琴是我的好姊妹,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受委屈。”她說完,轉身便要前去妙如苑。

    他一把將她拉回來,沉聲喝道:“戚書雅,你冷靜一點!”

    戚書雅轉過頭,因為心疼林楚琴而忍不住流下眼淚,“如果他們不要楚琴,那就放她走,而不是要她委屈自己,跟另一個女人共事一夫,這真的很不合理。”

    看著她為了林楚琴的事而如此難過,他真心覺得她是個心地良善的女孩,而他就是欣賞她這樣的真性情。

    可這事不是她以為的那麼簡單,要是她真去了,也真的順利阻止了,那麼戚聿恬會如何對她呢?

    “別去。”他加重了抓住她手的力道。

    “喬無惑,你放手!”她直視著他。

    “別去。”喬無惑的態度也跟著強硬起來。

    戚書雅猛地用力想要將手抽回來,“放手,你放開我!”

    怕她不小心傷了自己,他索性一把將她攬進懷中,任由她不斷的將拳頭往他胸口招呼,以發洩滿腔的悲怒。

    不知過了多久,戚書雅哭得累了,軟倒在他懷裡。

    他將她攔腰抱起,她勾著他的脖子,像小孩似的將臉埋在他肩膀,難過的抽噎。

    他將她抱回屋裡,走向床榻,輕輕將她放下。

    她躺在那兒,淚眼汪汪的看著他。

    他心疼不舍地凝視著她,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裡捏著、暖著,深情地道:“書雅,我向你承諾,我只要你一個,就算你生不出孩子,我也不會拋棄你,不會讓你傷心、委屈。”

    聽著他這番話,戚書雅更止不住眼淚了。

    “我阻止你,不是因為我認同他們的做法,而是因為我明白大姑奶奶的脾氣。”他解釋道:“大姑奶奶一直對你存有敵意,也視你我如眼中釘,要是你去阻止,只會讓她更加的仇恨你。”

    “可是、可是……”她抽抽噎噎的,連話都講不清楚。

    喬無惑溫柔的用指腹揩去她臉上的淚水,輕歎一口氣,“或許你會覺得我很冷漠無情,但為了保護你,我什麼都願意做”

    “無惑……”

    “外面再如何狂風驟雨,我也會力保你的風平浪靜。”

    聞言,戚書雅心頭一曖,為了維護她,即便是不得她的諒解,他還是不改其衷,他的心意她明白,也真的很感動,但仍免不了因為自己無法幫上林楚琴或為她發聲而感到沮喪歉疚。

    想著林楚琴的事,戚書雅還是心情低落,正思忖著要去找她說說話,她剛好來了。

    “楚琴?”戚書雅驚喜地喊了一聲。

    “沒打擾你吧?”林楚琴問道。

    她猛地揺頭,“一點也不,我正要去找你呢!”

    林楚琴今天未帶上丫鬟,是獨自前來,手中還端著一碗湯,“我給你做了蓮子湯,嘗嘗。”

    她將湯盅擱下,打開蓋子,蓮子的清香撲鼻而來。

    戚書雅看著她,欲言又止,“楚琴,你……你還好嗎?”

    林楚琴微頓,淺淺苦笑,眉眼之間盡是無奈。“你知道了?”

    “嗯,都知道了,本來我還想去找奶奶,求她阻止這件事。”

    林楚琴一聽,驚訝的看著她。

    戚書雅憐惜地道:“楚琴,你太委屈了。”

    迎上她溫柔又真誠的眸子,林楚琴眼中滑過一抹痛苦。“我……這是我的命。”

    “沒有人應該被這樣對待。”戚書雅為她抱不平,“你何嘗不想生兒育女,得到婆婆跟夫君的疼愛,這事能怪你嗎?”

    林楚琴一歎,幽幽地道:“是我不好,討不了他們的歡心。”

    見她還把罪攬在自己身上,戚書雅對她更是不舍,她一把抓住林楚琴的手,說道:“楚琴,要不……離開他吧!”

    聞言,林楚琴一怔,“離開他?你是說……”

    “你甘心跟另一個女人分享丈夫?你甘心被冷落?你甘心就這樣過一輩子?”

    她的話讓林楚琴心頭一震,眼淚再也忍不住的落下。“不甘心又如何?”

    “你可以離開他,走自己的路。”

    “就怕無路可走,走了也是死路。”林楚琴哀怨地道。

    “怎會無路可走?又怎會是死路呢?”戚書雅不免有些激動,“你還年輕,可以做很多事,或許還有機會偶到真正珍惜你的人……”

    林楚琴神色淒然,“我嫁進金家,就是金家的人,我早已沒有自己的家,沒有自己的路。”

    “娘家呢?”

    “娘家怎會接受我這麼一個棄婦女兒?”林楚琴揺頭歎息,眼神像是在說她太天真了。“書雅,你是戚家孫小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就算在外面受了悉屈、受了罪,外祖母還是會護著你的,可我……我沒你這樣的命。”

    “楚琴……”聽到她這番話,戚書雅的心情更低落了。

    或許她真的太天真了吧?她忘了自己來到了古代,她那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論調,在這兒不但行不通,甚至還是離經叛道的。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林楚琴嫁進金家,就等同於與娘家無關,若她被休,怕是只能進到產堂裡長伴青燈古佛了。

    就因為無處可去,無謀生之道,她才只能委屈自己,留在不愛她的丈夫身邊,只求一點安穩。

    這偌大的戚府對她來說,不過是囚籠。

    “楚琴,若你無處可去,就到我這兒來吧!”戚書雅直心誠意地道。

    林楚琴兩眼含著淚光地瞅著她,“書雅,你對我真是太好了,我、我……”

    “別這麼說,我拿你當姊妹呢!”戚書雅溫和一笑。

    林楚琴點點頭,拿出帕子擦去了眼淚,吸了吸鼻子,輕笑道:“這些難過的事就先別說了,你快喝喝看我煮的蓮子湯吧!”

    “嗯。”戚書雅用力的點點頭,喝起了蓮子湯。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林楚琴眼底一閃而過一抹掙扎。

       ※     ※     ※     ※     ※

    戚書雅忙到子時才熄火睡下,昏昏沉沉之際,她隱隱聽見聲響,但她實在太困了,睜不開眼皮,只是翻了個身。

    睡得迷迷糊糊,她卻莫名感覺到一道視線。

    她下意識微微睜開眼,只見屋裡有道黑影移動,她本以為是自己眼花,揉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

    突然,在眼皮半開半闇之際,她看見眼前有一雙眼睛,她陡地一驚,猛地睜大雙眼,只見一張大花臉對著她。

    她記得這張大花臉,她在無極坊見過!

    “啊!”她本能地驚叫。

    那大花臉使勁捂住她的嘴,她奮力掙扎,大花臉卻攫著她的手,意圖撕開她的衣服。

    她意識到大花臉要對她做可怕的事,她使出全力掙扎,對他拳打腳踢,可他孔武有力,一把就將她按在床褥上,她奮力只抗,狠狠朝他掌心咬了一咬。

    “唔!”他疼得鬆開了手,悶哼一聲,依舊沒有開口說話。

    她趁隙跳下床,拚命往門口的方向跑去,他追了上來,一把從後面扯住了她的頭髮。

    “啊!”她疼得眼淚掉了出來,本能地往桌上一抓,同時,她想起桌上有柄利剪,她摸了兩下,抓到剪子,一個轉身就朝大花臉的手臂刺下。

    “唔!”大花臉的手臂立刻鮮血直流。

    戚書雅抓著剪子,靠著牆,恨恨的瞪著他。“滾,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大花臉挨了這麼一下,自知難以得逞,旋身便奪門而出,逃逸無蹤。

    她驚魂未定,手裡緊緊抓著剪子,卻不敢移動腳步。她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只知道驚懼的眼淚根本停不下來。

    此刻,她心裡只想著喬無惑。

    她以為自己很堅強,但原來在這個時候,她是如此渴望一個依靠。

    她丟下剪子,拔腿往屋外跑,直奔養德苑。

    奔跑在無人的穿堂及長廊上,她依舊恐懼不安,如果不是她及時抓到剪子,今晚的她會遭遇什麼可怕的事情?

    光是想像,她就覺得手軟腳軟。

    就在她要通過進入養德苑的廊道時,一道黑影自盡頭竄出,她來不及閃躲,一頭撞上,嚇得她又忍不住放聲尖叫,“啊!”

    “書雅?”

    聽見那熟悉且令人安心的聲音,戚書雅猛地一愣,她遲疑地抬起頭,迎上的正是喬無惑的臉龐。

    見她像是受到什麼極大的驚嚇,髮絲紊亂,衣衫不整,臉色蒼白,他的心陡地一震。

    “發生什麼事了?”

    像是確定自己安全了,方才身體繃緊到頂點的戚書雅,瞬間情緒崩漬,放聲大哭。

    喬無惑立刻將她攬進懷裡,驚惶失措地問道:“書雅,怎麼了?”

    她唇片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他連忙脫下披風往她肩上一罩,緊緊擁著她安撫道:“別怕,我在。”

    這時,負責巡夜的護院經過,“喬爺,怎麼了?”

    “有點事。”喬無惑神情凝重地吩咐道:“到我院子候著。”

    說罷,他將雙腳癱軟、無法行走的戚書雅抱了起來。

    回到養德苑,他將她抱進房裡,讓她躺在床榻上,他坐在床邊,緊緊握著她冰冷而顫抖的手。

    她向來是個大膽的姑娘家,會教她嚇得花容失色,甚至是全身癱軟,想必是發生了什麼可怕且不尋常的事。

    她是從西小門那兒一路奔來的吧?想到這一路上她有多麼驚惶無措,他便心疼極了。

    “書雅,沒事了。”他柔聲安撫著,“我在。”

    戚書雅噙著淚,仍舊心有餘俘,“無惑,我……我刺了他……”

    “他?”喬無惑神色一凜,急忙問道:“誰?”

    “西楚霸王。”她說。

    “你說什麼?你刺了項羽?”她是不是嚇傻了,才會語無倫次?

    “嗯……”她點著頭,又害怕得哭了起來。

    見狀,喬無惑將上半身捱近,把她輕輕的攬進臂彎中,她抓著他的衣襟,放聲大哭。

    “沒事,我在。”他溫柔地拍撫著她的肩,輕輕撫著她的發,“別怕,我在這兒,誰都傷不了你。”

    “喬爺……”門外,護院低聲喚道。

    “等一下。”喬無惑捧起她的臉,抹去她的眼淚,專注且堅定的看著她,“書雅,看著我,冷靜下來。”

    戚書雅迎上他沉靜的黑眸,雖然一時之間還無法完全止住眼淚,但情緒正慢慢地平復下來。

    “你剛才說什麼西楚霸王?”他又問了一次。

    “他臉上、臉上畫著西楚霸王的臉譜……”她聲音顫抖地回道,“他想……他想對我……我奮力抵抗,然後用剪子……刺了他……”

    聞言,喬無惑陸地一震。

    有個畫著西楚霸王臉譜的人侵入西小門的雅坊,然後意圖對她不軌?

    戚家大院守衛森嚴,西小門又是那麼的荒僻,此人如何進到戚府?又為何跑到西小門的雅坊?

    “那張臉,我、我在無……無極坊見過……”想到方才的情況,她連身子都在發抖了,“好可怕,剛才我、我差點……”

    “不怕。”他不舍的再次將她緊緊摟進懷裡,“沒事了,在我這兒,你是安全的。”接著他低聲朝門外的護院總管喊了一聲,“韓總管。”

    韓總管走了進來,眼神刻意避開倒在喬無惑懷中的戚書雅,“喬爺,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入侵。”他吩咐道:“你立刻帶人在府裡各處搜索一番,切記,今晚的事不要聲張。”

    “老夫人那裡……”

    “暫時別說。”

    韓總管接令,答應一聲,旋即離去。

    喬無惑就那麼哄著戚書雅,直到她在他懷中安心睡去。待她睡沉了,他將她輕緩的擱下,替她蓋上錦被,然後輕手輕腳的走出房外。

    這時,韓總管已經回來覆命。

    “有什麼發現嗎?”他神情凝肅地問道。

    “未有所獲。”韓總管一臉愧疚,“喬爺,有人入侵是在下怠忽職守,在下願自請懲罰。”

    喬無惑揺頭,“韓總管在戚府已有多年,與一幫兄弟守備嚴實不在話下,你行事謹小慎微,那也是眾所皆知的事,今晚之事,與你無關。”

    得到喬無惑的諒解,韓總管十分感激,但心中仍有疑惑,“喬爺,究竟是何人入侵?又為何跑到西小門去?”

    “我未有頭緒。”他說:“但這些日子,你讓人加強西小門附近的巡邏,晚上留一人看守。”

    “是的。”韓總管抱拳一揖。

    隔天一早,喬無惑獨自來到雅坊,裡裡外外的檢視一番,沒有發現任何強行入侵的痕跡。

    他不明白,戚府守備嚴實,每晚都有數十名護院在府中走動,就算是一道一年難得開上兩回的小門都有人看守,再加上戚府黑牆高聳,無法攀此人是如何進到府內的?

    而且若是此人是要竊取財物,應該不會挑西小門這麼荒僻的地點,難道他打從一開始就鎖定戚書雅為目標?若是如此,又是誰告訴他戚書雅就住在西小門這兒?

    走到門外,站在廊上,喬無惑朝那片樹林望去。不知怎地,心裡突然有個奇怪的念頭。

    下意識地,他朝林子走去,沒著小徑走入林子深處,並來到最邊緣的黑牆邊,由於枝葉茂盛,就算在白天,陽光也不太能照入林中,光線十分幽暗。

    他沿著黑牆走了幾步,赫然發現黃葉滿蓋的地上有兩個明顯的凹陷。

    他心頭一顫,立刻蹲下來察看。

    兩個凹陷處的形狀及距離,讓他立刻聯想到一件事——有人在這兒擺了梯子!那麼梯子呢?

    足以一過戚家黑牆的梯子並不多見,戚家為了方便家丁剪修樹木或攀高的梯子都是特別訂制的,入侵之人如何取得長梯?若是自備,又要如何將東西載送過來?

    此人如此大費周章,冒險侵入戚府,為的只是非禮侵犯一個姑娘家?

    不,此事絕對不是如此簡單。

    喬無惑離開西小門,出了戚府,沿著黑牆繞到西小門的牆外,發現地上確實也有兩處凹陷。

    他回到府裡,找來工務管事,問道:“這兩日可有誰跟你取了長梯?”

    工務管事想了一下,“慶文苑周表少爺跟梧香苑金少夫人的小廝都來借過。”

    “都歸還了嗎?”喬無惑又問。

    “還沒。”工務管事困惑地問道:“喬爺,怎麼了?”

    “沒事。”喬無惑神情嚴肅地吩咐道:“當我沒來過。”

    工務管事點了點頭,“明白。”

    喬無惑離開後,快步返回養德苑。

    當他步進院裡,只見戚書雅已經醒了,她坐在廊前的階梯上,抱著膝,蜷著身子,兩眼無神。

    “書雅……”他輕聲喚道。

    聽見他的聲音,戚書雅猛地回神,然後對著他一笑。

    他走向她,在她身邊坐下,柔聲問道:“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睡夠了。”戚書雅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

    “心情平靜一些了吧?”

    “嗯。”嘴上雖這麼說,但想起昨晚的事,她的身子還是忍不住顫了一下。

    喬無惑伸出手,輕輕攬著她的肩膀,“這陣子還是別回雅坊了……”

    “不,我還得做事……”她說。

    “嗯,那也沒關係,我已派人加強西小門的巡邏,沒事的。”

    戚書雅抬起眼望著他,神情顯得迷惘無助,“那人……會是誰?”

    “我不知道,但是你放心,我絕不會讓同樣的事情再發生。”

    “那張臉……”她喃喃道,“一直在我腦海中。”

    喬無惑沉默了一下,轉身望著她,輕柔的捧起她的臉龐,修長十指溫柔地插入她發中,以指腹輕緩揉壓她的太陽穴。“閉上眼睛。”

    戚書雅聽話照做。

    “想著我。”他嗓音低沉的說:“當你感到害怕的時候,想著我便好了。”

    她閉著雙眼,腦海中浮現他的身影,唇角不自覺微微上揚。

    “不管你想起什麼害怕的、憤怒的、不快的事情,便想著我。”

    “那如果是你惹我生氣呢?”她故意問道。

    喬無惑一笑,“那也是想著我呀。”

    戚書雅睜開眼睛,嬌嗔道:“你惹我生氣,我只想打你,還想著你做啥?”

    見她臉上有了笑容,喬無惑松了口氣。“那就來打我吧,我絕不還手。”

    迎上他那深情又霸氣的黑眸,她心頭一熱。

    從前的她,不管在誰面前,都是一副強悍的樣子,即便面對情人亦是如此。

    可是現在她發現,在喬無惑面前,她可以軟弱、可以無賴、可以耍笨、可以無理取鬧、可以說傻話,原來她的武裝是可以卸下的……就像個小女孩。

    “我終於明白了。”戚書雅直視著他說道。

    喬無惑不解的問道:“明白什麼?”

    “我遇到對的人了。”

    戚書雅在府裡遭到攻擊的事,喬無惑並未告知任何人,那日受命搜索的護院們也都被下了封口令,因為他覺得事有蹊蹺。

    他將韓總管喚到苑裡密談。

    “韓總管,對於此事,你可有看法?”

    “喬爺,在下毫無頭緒。”韓總管老實回道,“府中每日每夜都有人值勤當班,嫌犯如何一過高牆,在下實在不解。”

    喬無惑道:“那日我去到西小門的林子,發現牆邊有異樣的凹陷,估摸著應是有人在那兒架了長梯。”

    韓總管想了想,回道:“這麼說來,此人是針對著孫小姐而來?”

    “沒錯,我正如是想。”他神情凝肅,“嫌犯能輕輕鬆松的進到府內,我懷疑是有人接應。”

    韓總管不免有些驚愕,“喬爺是說府裡有人想對孫小姐不利?”

    “此話,言之過早,我還未有確實證據。”

    “喬爺,事不單純。”

    “可不是?”喬無惑目光一凝,“就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我才讓你命令護院們三緘其口。”

    “喬爺放心,弟兄們的嘴都很牢靠。”韓總管拍胸脯保證。

    “對你,我沒有不放心的。”喬無惑勾唇一笑,又間:“對了,你在城裡可有可靠的探子?”

    “有的。”韓總管點頭,“是從前在衙門的部屬。”

    “那好。”喬無惑吩咐道:“你即刻幫我打聽開陽境內三大戲班專唱花臉的角兒有幾人,而有誰近日是無法登臺的。”

    韓總管一時反應不過來,“花臉?”

    “孫小姐說那攻擊她之人是西楚霸王。”他說。

    “喬爺懷疑是戲班子的人?”

    “不無可能。”他眼神一凝,“總之,任何一條線索都不能放過,我絕不會讓孫小姐活在威脅恐懼之中。”

    總管看著他眼底那一抹肅殺,明白地點了點頭,“我這就去辦。”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29 09:37 PM

第8章


    經過了一夜的折騰,戚書雅終究回到了雅坊。

    當她要走進屋裡時,不知怎地突然卻步,她站在門口望著屋裡,忍不住又想起昨晚的驚魂,猛地背脊發麻,一陣寒顫。

    不管你想起什麼害怕的、憤怒的、不快的事情,便想著我。

    突然,喬無惑的話竄進她腦海中,於是她閉上了眼睛,想著他的一切,說也神奇,她的心情果然慢慢平復下來。

    “表姊?”忽地,周品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戚書雅猛地回神,張開雙眼轉頭一看,不只周品潔,林楚琴也來了。

    “你站在門口做什麼?看你失神的……”周品潔走了過來,一手勾著她的手。

    “我……沒事。”

    今天喬無惑出門前交代她,昨晚之事絕對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即便是周品潔及林楚琴,他說,在真相未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雖然她不認為此事會跟她們有關,但既然喬無惑那般耳提面命,她也只好乖乖聽從了。

    “剛才進來時,看外頭有個護院守著,是怎麼回事?”林楚琴問道。

    “是呀,表姊,你這兒別說是護院,尋常是連一個丫鬟都沒有的。”周品潔也感到困惑,“是喬大哥派的?”

    “嗯。”戚書雅點點頭,“他說西小門地處僻靜,怕我萬一有什麼意外,恐怕求援無門,所以才……”

    周品潔不以為然地道:“西小門這兒能發生什麼事呢?頂多是表姊煮布時燒了鍋子吧?”說著,她自顧自地笑了。

    戚書雅乾笑一下,“對了,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她們兩人住在不同的院子,幾乎都是各行各路,今日卻難得一同前來。

    “我在來的途中遇到表嫂,就跟她一塊兒過來了。”周品潔笑說:“瞧,為了我,表嫂還讓秀玉回去多盛一碗紅棗銀耳羹呢。”

    “別說了,咱們進屋裡去吧。”林楚琴說道。

    於是,三人及丫鬟小通、秀玉便先後進到屋裡。

    秀玉將端盤一擱下,周品潔便急著去掀湯盅,“哇,料真多。”

    見狀,林楚琴阻止道:“品潔,這一盅是給書雅的。”

    “沒關係吧,湯不都是一樣的?”周品潔一臉疑惑。

    “書雅經常煮布,也不曉得會不會吸進什麼不好的煙氣。”林楚琴憂心地道,“所以我在她的湯盅裡特別加了清肺的食材。”

    “原來如此。”周品潔點頭,便將那碗湯端給戚書雅,“表姊,你吃吧!”

    知道林楚琴如此費心,戚書雅很是感動。“楚琴,謝謝你。”

    “別這麼說。”林楚琴溫柔一笑,“這也是報答你對我的好。”

    “嗯,那我絕不能辜負你一番心意了。”戚書雅拿起調羹便開始享用起紅棗銀耳羹。

    戚書雅不斷想起那張花臉,總覺得很像在無極坊看過的那人,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而她必須探究清楚,於是,她自己駕著小驢車進城,來到無極坊拜訪蘇霜白。

    見她來,正在整理的戲服的蘇霜白露出燦笑,“戚小姐,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蘇白已經知道她戚家孫小姐的身分,原因無他,便是單一行說溜了嘴。而對於她明明可以當個享福的小姐,卻自己染織布品及製作各式物件掙錢,蘇霜白是佩服又崇拜。

    “團主,沒打擾你吧?”

    蘇霜白揺頭,“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我……想跟你打聽一件事。”戚書雅的神情顯得凝沉慎重。

    見狀,蘇霜白意識到應是什麼不尋常之事,也跟著斂起笑意,有幾分戒慎。

    “戚小姐請說。”

    “團主可記得我第一次來的那天,園子裡唱的可是《霸王別姬》?”她問。蘇霜白想了一下,“是沒錯。”

    “我想問……那霸王是無極坊的人嗎?”

    此話一出,蘇霜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他不是無極坊的人,他是客串票戲的角兒,不在無極坊掛牌。”

    “他不是無極坊的人?”戚書雅接著又問:“那麼他住在開陽嗎?團主知道他是什麼人吧?”

    蘇霜白的神情又凝重了幾分,“戚小姐為何突然打聽此人?”

    “呃……”戚書雅想起喬無惑的叮囑,隨便編了個理由,“是因為我覺得他很面熟,雖然畫了臉,卻覺得在哪兒見過……”

    蘇霜白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乾笑道:“那人都畫了臉,你還覺得眼熟?看來是令戚小姐難以忘懷的人。”

    “雖說那人是票戲客串,團主也不可能讓一個陌生人登臺吧?”戚書雅委婉地道,“若他打得不好、唱得不好,豈不是砸了無極坊的招牌?”

    “他只是個喜歡聽戲唱戲的戲迷,看他唱功身段都不輸那些掛牌登臺的角兒,我才同意讓他登臺的。”蘇霜白話鋒一轉,“對了,今晚有場好戲,不知道戚小姐可有興致留下?”

    戚書雅感覺得出來蘇霜白言詞閃爍,避重就輕,讓她更疑惑,蘇霜白似乎在隱瞞著什麼。

    “不了,我今天還有其它事要辦。”她目光一凝,又道:“那麼,我再跟團主打聽個事兒。”

    “戚小姐請說。”

    “不知這開陽城,除了無極坊之外,可還有其它戲班子?”她問。

    蘇霜白想也不想便回道:“還有永勝號跟日豐興這兩家戲班子。”

    “那麼……蘇團主可認識開陽城所有花臉?”

    “同是梨園中人,自然是認識的,只是並無往來。”蘇霜白說:“不知戚小姐想打探什麼,但我恐怕是幫不上忙。”

    “團主!”這時,有人喊道。

    “欸,就來。”蘇霜白急急回了一聲,對戚書雅說道:“真是對不住,有點忙,請恕在下無法招呼孫小姐了。”說罷,蘇霜白一個轉身,匆忙離開。

    看著對方急急離去的背影,戚書雅更添疑惑。

    蘇霜白在掩蓋著什麼?又在逃避著什麼?為什麼當她問起那花臉之事,蘇霜白會近乎落荒而逃地走掉?

    戚書雅一邊思忖著,視線不經意往方才蘇霜白站立的地方瞥去,發現了一方帕子。

    她心想定是蘇霜白落下的,急忙撿起想歸還,可是當她看清了帕子,心頭卻狠狠一震。

    “這……”

    這是她第一次搭喬無惑的馬車進城時,送給他的帕子,花色是她染的,上面的圖樣也是她親手繡的,她絕對不會錯認,

    這方帕子為何會在蘇霜白身上?蘇霜白跟喬無惑相識?他們又是什麼關係?

    戚書雅抓著那方帕子,眼神茫然。

    她無心做事,昨晚也輾轉難眠。

    昨天喬無惑返回戚府時來看過她,她幾度想取出帕子質問他跟蘇霜白是什麼關係,可是她竟然沒有勇氣。

    以前發現男友劈腿時,她不吵不鬧也不問,直接跟對方攤牌並提出分手。可現在,她竟因為害怕面對不堪的事實而膽小得連試探都不敢。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裡像是亂七八槽的塞滿了東西,讓她無法思考甚至無法正常生活正常工作。

    蘇霜白是無極坊團主,喬無惑是戚家掌握實權的大掌櫃,兩人的生活圈子重疊在開陽城內,說來若是相識也不足為奇。

    但一個男人將隨身的帕子給另一個女人,這怎麼都讓她覺得事不單純。

    他跟蘇霜白只是泛泛之交嗎?還是……有著另一種她不知道,甚至她無法接受的關係及牽連?

    就這樣深陷在猜疑之中,她太痛苦了,所以憋了兩天,她決定去找尋真相,就算事實出乎她意料,就算真相令人痛心又難堪,她也要拿出勇氣面對。

    於是這一天,戚書雅駕著小驢車出門進城。

    將車子停在城門附近的小客棧後,她步行前往戚家位在開陽城裡的總鋪,一般時間,喬無惑都在這兒做事。

    連著兩天,他的行程都沒有異常,每天不是待在總鋪,就是到各店號巡視,然後返回戚府。

    第三日,他一整天都待在總鋪,而她也在總館對面的茶樓二樓靠窗的位置盯了他一整天,掌燈時分,她發現小廝崇學跟一名隨從步出總鋪,馬車就在前門候著。

    她以為喬無惑應是要啟程回府了,未料上車的只有崇學跟那名隨從,喬無惑並未出現。

    又過了不久,喬無惑走出總鋪,步行離開。

    戚書雅見狀,立刻尾隨其後,跟了一路,發現他的目的地正是無極坊。

    他直接到了無極坊的後門,還跟兩名正在後門忙活的雜役聊了幾句,顯見他並非第,次來這裡,而且還與無極坊的人十分熟悉。

    正當她思索著他跟蘇霜白究竟是什麼關係時,蘇霜白走了出來——

    兩人面對面交談,神情有點嚴肅,她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但已足見兩人交情匪淺。

    不一會兒,兩人一起進了無極坊,就再也沒有出來。

    這天,無極坊沒有演出,喬無惑肯定也不是來看戲的,那麼他來無極坊做什麼?

    戚書雅在無極坊外等了好久好久,都不見他出來,她腦子裡充滿了各種可怕的想像,從別人口中聽過的那些話也在她腦海中翻騰起來。

    又等了好一會兒,她才決定放棄,駕著她的小驢車返回戚府,回到雅坊。

    躺在床上,她沒有力氣做任何事,像是失了神魂般。這是她第一次因為男人、因為情情愛愛,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

    過去不管是被欺騙,還是遭到背叛,總還有工作及夢想支撐著她,可這一刻,她竟發現什麼都比不上喬無惑帶給她的溫暖及傷痛。

    他為什麼跟蘇霜白在一起?又為什麼進了無極坊後就再也沒有出來?現在想來,從前大家都謠傳他在城中有個相好,那女人……應該就是蘇霜白吧!

    可他明明已經有了蘇霜白,對她又是怎麼一回事呢?腳踏兩條船?還是真如單一行所說,他與她在一起全是為了得到戚家的一切?

    蘇霜白知情嗎?還是她完全被蒙在鼓裡?

    眼淚在她毫無自覺的情況下不斷滑落,她哭了一夜,不知何時才慢慢睡去……

    一早,妙如苑派人來傳話,說是戚老夫人想和她一起用膳。

    戚書雅稍微梳洗一番,用冷水敷了敷自己哭得浮腫的眼皮,然而成效不大。

    前去妙如苑,一進花廳,戚書雅便發現除了戚老夫人及伺候的下人外,喬無惑跟崇學也在,戚老夫人跟喬無惑已就坐,桌上也已擺著幾道清淡的菜肴,就等著她入席。

    喬無惑昨晩有回來?他沒在蘇霜白那兒留宿?

    看著他,她心窩又一陣揪疼。

    “怎麼一早就發傻?”見她站在門口不動,戚老夫人笑道。

    戚書雅木木地走了進去,坐了下來,然後沉默不語。

    戚老夫人跟喬無惑都立刻察覺到她的異樣,也發現她眼皮浮腫,像是哭過,戚老夫人向喬無惑使了個眼色,要他開口問她。

    喬無惑看著她,神情一凝,“怎麼了?眼皮腫到摺子都不見了。”

    戚書雅瞥了他一眼,馬上又把視線移開,“沒什麼,只是昨晚沒睡好。”

    她多想用質疑的眼神看著他,看看他會不會因此心虛惶恐,但她竟懦弱到連直視他都辦不到。

    “怎麼沒睡好?”戚老夫人憂心地道,“瞧你,精神不濟,面色憔悴……”

    “奶奶,最近……忙了一點。”她胡亂說著理由。

    聞言,戚老夫人蹙眉一歎,“我看你也別一直接單子,搞壞了身子可怎麼得了?”

    “奶奶,我知道……”她勉強擠出一抹笑,“等這些單子都交貨,我會稍微休息一陣子的。”

    聽她這麼說,戚老夫人稍稍安心。“我看,待會兒我就吩咐下去,讓人給你熬一些益氣強身的補品,女人的身子可是非常重要,體虛的話,往後不利生育。”

    聞言,戚書雅眉心一擰。

    生育?跟喬無惑嗎?如果他有另一個女人,如果他不是真心真意的喜歡她,她如何跟他在一起?又如何跟他生兒育女?

    “我說無惑。”戚老夫人趁機又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趕緊把婚事辦了,好了結我一樁心願!”

    喬無惑淡淡一笑,“這事不由我做主。”

    戚老夫人轉而笑視著戚書雅,“書雅,你……”

    “奶奶,”戚書雅打斷了她,“我對他的瞭解還不夠深。”

    此話雖然就是她尋常會說的話,但今天特別冷硬有敵意,而喬無惑感覺到了。

    他神情凝肅地看著她,想起她到無極坊問過花臉之事。

    那事,昨晚蘇霜白告訴他了,戚書雅是在調查那日侵入雅坊攻擊她的西楚霸王吧?她察覺到什麼?她跟蘇霜白說她覺得第一次在無極坊看見的西楚霸王十分眼熟,她……發現了什麼嗎?

    她認為在無極坊所看見的西楚霸王,便是那天晚上入侵並攻擊她的西楚霸王嗎?

    就算真的是,她今天對他充滿了敵意,又表現得如此冷淡,與那事又有何干?

    “奶奶,”戚書雅霍地起身,“我昨晚沒睡好,真的很疲倦,恕我無法陪您用膳。”

    “嗯。”戚老夫人點頭,“你就先回去歇著吧!”

    “謝謝奶奶。”戚書雅說完,旋身走了出去。

    她前腳才走,戚老夫人便若有所思地看著喬無惑,“無惑,怎麼了?你惹她生氣了?”

    喬無惑揺頭,“絕對沒有。”

    “那我怎麼覺得她今天對你特別有意見?”戚老夫人說。

    他蹙眉苦笑,“原來您也察覺到了。”

    她挑眉一笑,“我人是老了,但心眼還是透澈的。”她拍拍他的手背,“看看她去,別陪我這老太婆在這兒瞎耗。”

    喬無惑點頭,“那我先告退了。”

    “去吧!”她笑說,“去哄哄我的寶貝孫女。”

    他起身,崇學也習慣性的要跟上,他微頓,轉頭看著崇學,“你別跟了。”

    崇學吶吶地點頭。

    “真是二愣子。”戚老夫人促狹道,“你去礙什麼事?”

    崇學抓抓頭,尷尬的笑笑。

       ※     ※     ※     ※     ※

    戚書雅快步回到雅坊,一進屋裡便看見桌上有一個湯盅。

    不消說,一定是林楚琴遣丫鬟給她送來的。

    這些日子林楚琴知道她忙,胃口也不怎麼好,每天都給她燉湯過來,林楚琴的心意她從來不浪費也不辜負,可是今天她實在沒有胃口。

    她多想直接沖到喬無惑面前質問他,可她又怕自己根本禁不住事實的衝擊。

    喬無惑對她是虛情假意嗎?

    重生前,她的渣男友簡勝也卷款潛逃,不顧情義,沒想到重生後,她還是遇人不淑,她的愛情運,真不是普通的糟。

    “書雅……”喬無惑來到門外,輕喚一聲。

    戚書雅撇頭看了他一眼,立刻將臉轉回。

    她的反應讓他更加確定她是在生他的氣,難道她真的發現了什麼?

    “你怎麼了?”他走進屋裡,來到她面前。“沒什麼,只是覺得累。”

    “別騙我。”他眉心一擰,“你這人從來不知道什麼是累。”

    她總是有滿滿的活力跟充沛的精神,就算工作再忙再趕,她也是活蹦亂跳的,可是他得說,他確實發現她這陣子的臉色較差。

    他原本猜想,該是那天受了驚嚇所致,但如今看來,似乎另有隱情。

    “你今天不太對勁。”他發現桌上擺著一隻湯盅,“你是不是一忙起來就忙得昏天暗地,也沒好好吃飯?”

    “楚琴幾乎天天給我送點心,餓不著我。”她淡漠地回道。

    “你實在反常,無精打彩的……”喬無惑心疼不舍的端起她的臉,“是不是前幾日發生那件事嚇壞你了?要不明兒我帶你去找人收收驚?”

    “我沒受驚,只是受傷。”戚書雅回道。

    “受傷?”他一臉不解。

    話說到這兒,她實在憋不住了,難過得瞬間掉下了眼淚。

    他心頭一震,“書雅,你這是怎麼了?”

    說著,他急忙伸出手想攬著她並安慰一番,可未等他的手伸過來,她便一把用力推開,氣恨地瞪著他。

    喬無惑大惑不解,就算她真發現了什麼,理應不至於如此受傷生氣吧?

    “書雅?”

    “你認識蘇霜白?”戚書雅質問道。

    他一頓,像是明白了什麼,蹙眉一歎,“是,我認識蘇霜白,你……是如何發現的?”

    她陡然一震。他這樣算是承認了嗎?她真沒想到他會如此坦率,如此乾脆。

    也是,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掙扎無用。

    她從桌上的一個木匣子裡取出帕子,“這是我給你的帕子,它是從蘇團主的身上落下的。”

    他神情凝肅地問道:“你是因為這個而發現的?”

    他怎麼可以玩弄她的感情?他怎麼可以一臉無所謂?他怎麼可以一點都不感到憮愧及心虛?

    她難過又氣惱,掄起拳頭就往他身上招呼,一邊哭罵道:“一切都是假的!你這混蛋!”

    “書雅?”喬無惑一臉困惑,“什麼都是假的?”

    他以為她發現了什麼,但又覺得她發現的跟他所隱瞞的事情是兩件事。

    “少東家曾提醒我,說你是為了戚家財產才對我好,你只是想藉由跟我成親取得戚家的一切!”她氣恨的指著他,“我當時還為你辯駁,我以為我可以相信你,可是你、你真的……”

    聽見單一行對她說了那番話,喬無惑也來了火氣。“單一行說我是有所圖謀才接近你?好個單一行。”

    “少東家一點都沒冤枉你!”她淚如雨下,“很多人都說你在城裡有相好,我以為那是大家對你的誤解,我以為你經常夜歸是因為公務繁重,原來真正誤解你的人是我!”

    喬無惑嚴正澄清,“那不是真的。”

    “那什麼才是真的?”她噙著淚水瞅著他。

    他目光一凝,深深注視著她,“我對你是真的。”

    “你怎麼有辦法這般睜眼說瞎話?”她哽咽地道:“我親眼看見你安開崇學,隨後去無極坊私會蘇霜白,很久很久都沒出來……”

    聞言,喬無惑呆了好一會兒,接著放聲大笑,“我跟蘇霜白?你以為我跟蘇霜白?哈哈哈……老天爺,要是蘇霜白知道……哈哈哈!”

    看他笑到彎腰抱著肚子,差點要岔氣兒,戚書雅一臉困惑。

    他的秘密都被她發現了,他還笑得出來?他笑到她剛才的悲憤都消失了,他笑到她心裡發悶,他究竟在笑什麼?

    這會兒,她抹去眼淚,氣呼呼地道:“喬無惑,你笑什麼?”

    喬無惑看著她,眼底有著一如往常的寵溺。

    戚書雅心頭一撼,為什麼他能用那種深情款款的眼神看著她?他明明不是真心愛她,為什麼可以把愛情演得如此逼真?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發現了我的秘密……”喬無惑試著平復情緒,卻還是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你的秘密?”他的秘密不就是他跟蘇霜白的私情嗎?難道還有其它?

    “蘇霜白說你去無極坊打聽西楚霸王的事,”他說:“我本以為你只是去調查那天晚上入侵雅坊的西楚霸王,可剛才當你質問我,我又以為是你發現了我的秘密,現在我才明白是一場誤會。”

    “誤會?”她被他弄糊塗了,“你到底在說什麼?你的秘密是什麼?”

    喬無惑目光一凝,但眼底依舊滿是笑意,“那日你在無極坊看到的西楚霸王,現在就站在你面前。”

    戚書雅狠狠一愣,兩眼發直。

    他突然擺出架勢,唱了起來,“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雖不逝。雖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她呆若木雞,瞪著兩隻眼睛,微微張著嘴,卻是發不出一點聲音。縱使沒有司鼓操琴,只是清唱,喬無惑便唱出了霸王的霸氣及悵然。

    “你、你是那天晚上的……西楚霸王?”天啊,她一陣暈。

    “就是。”他笑著承認。

    “怎、怎麼可能?”掌握戚家大權的大掌櫃,會是在戲園子裡唱戲的角兒?

    喬無惑眼底閃過一抹狡黯,“唱戲是我的興趣。”

    “嗄?”

    “偶爾我會在無極坊串場票戲,那天見你出現在後臺,我也嚇了一跳。那條帕子是上次蘇霜白跟我排練不小心受傷時我借蘇霜白用的,一直忘了要回來。”

    “真的?”

    “當然是真的。”喬無惑笑道:“你要是不信,咱倆一起去問問蘇霜白?”

    戚書雅還有點回不過神來,“戚家……沒人知道這件事嗎?”他搖頭,“只有無極坊裡的人知曉。”

    “為什麼要隱瞞此事?”她說:“你可以追尋自己的夢想呀!”

    他眉心一蹙,苦笑一聲,“那恐是玩物喪志了。”

    “這哪是什麼玩物喪志?你明明唱腔身段都好。”

    “為了全心打理戚家的物業,我不能將精神放在那上頭。”他淺笑著道,“偶爾唱台戲,我已經很滿足了。”

    知道他為了戚家而犧牲了自己的夢想,她為他難過且惋惜,接著她恍然大悟地道:“難怪當我問起蘇霜白關於那天晚上的霸王時,她的表情會變得那麼奇怪,當時她應該是以為我發現你的小秘密了吧?”

    “應是如此。”

    “我還記得……”戚書雅又道:“那天我拿小驢車的租金給你時,你臉上有白色的東西,當時我還以為是鳥大便,但其實是白色油彩吧?”

    喬無惑點點頭,“那天急著回來,沒把妝卸淨。”

    “原來是這樣……”這會兒所有事都兜在一起了,她松了一口氣,豁然開朗。

    突然,喬無惑一臉嚴肅地道:“好了,現在還我清白了,剛才無故挨了你幾記飽拳,你該如何賠償我?”

    “賠償什麼?”她自知理虧,卻還是嘟起嘴,不服氣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但我受了委屈,你總得有點表示吧?”

    “跟你說聲對不住不就得了嗎?”

    他挑挑眉,故作慍惱,“不成,我這氣消不了。”

    “好吧,那你要我怎樣?”她湊上自己的臉,“要不,你也打我吧?”

    “不打。”他邪邪一笑,“要親。”

    說罷,他一把將她撈進懷裡,低頭就要往她唇上襲去,可她卻突然身子一軟,他陡地一驚,及時將她抱緊,而她已經完全失去意識……

    大夫來到雅坊為戚書雅號脈,屋外一群人候著,屋裡只留下喬無惑跟戚老夫人。

    大夫的神情專注而凝重,許久才欲言又止地道:“孫小姐脈象紊亂,元氣耗弱,而且……”

    “大夫,有話直言無妨。”喬無惑急忙回道。

    大夫沉吟須臾,慎重地道:“孫小姐有中毒跡象。”

    聞言,戚老夫人一震,“難道是她每天煮那些布所致?”

    “這……老夫尚無法確定。”中毒事非同小可,大夫也不敢輕言斷定。

    喬無惑沉默不語,神情凝肅。

    見他不說話,戚老夫人疑惑地問道:“無惑,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他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旋身將桌上那一隻湯盅取來,“大夫可隨身帶了瓶子?”

    大夫微頓,旋即點頭,“我藥箱裡有。”

    “有勞。”他說。

    大夫將藥箱裡的瓶子取出,交給喬無惑,喬無惑舀了幾匙蓮子銀耳湯進到瓶中,然後塞入布塞,交還給大夫。

    大夫收下,一臉困惑。“喬爺,這是……”

    “我想知道除了蓮子銀耳,裡面還有什麼。”喬無惑神情一凝,低聲道:“大夫,此事莫向他人提起,只須向我回復。”

    看他一臉嚴肅,大夫也知事不尋常,慎重地點點頭,“老夫明白。”

    戚老夫人在一旁看著,深感疑惑。“無惑,這到底是……”

    “老夫人,您先別問了。”他打斷了她,淡然一笑,“事情就快就能水落石出。”

    他這麼說,她更是忐忑了。

    “我送大夫出去吧,可以讓大家進來探視她了。”說罷,喬無惑旋身領著大夫步出屋外。

    戚聿靜、周品潔、林楚琴,還有一些丫鬟婆子全在廊上焦急的候著,見他出來,幾人一擁而上。

    “書雅沒事吧?”

    “她究竟怎麼了?”

    “是呀,是呀,怎會突然就暈倒了呢?”

    喬無惑淺笑著,仔細睇著每一張憂心、關心的臉龐。“只是太累了,應該沒事了,你們進去看看她吧!”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29 09:38 PM

第9章


    喬無惑再回到雅坊時,大夥兒正要退出屋外。

    “春玉,你留下來看顧著孫小姐。”戚老夫人叮囑著,“千萬要留神。”

    春玉慎重地回道:“是的,老夫人。”

    “不用了。”喬無惑出聲,“春玉回去吧,我留下即可。”

    戚老夫人微頓,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也好。”

    就這樣,一行人魚貫地離開了雅坊,只留下喬無惑及供他隨時差遣的崇學。

    喬無惑走進屋裡,一眼便發現原本擱在桌上的那只湯盅已經消失,他勾唇一笑,眼神莫測高深。

    他走到床邊坐了下來,看著床上依舊昏睡的戚書雅,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額頭,喃喃地道:“你這個傻丫頭,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她靜靜的躺著,文風不動。

    他溫柔寵溺的逕自續道:“早就告訴過你,你的美好跟幸運是別人心上的一根刺,你啊……紮到人了。”

    說完,他將她的手拉至唇邊,落下輕輕一吻,而後他想到了什麼,對著門外的崇學吩咐道:“崇學,幫我找韓總管來。”

    “喔,是!”崇學答應一聲,立刻離去。

    不久,他將韓總管帶到。

    “爺,韓總管到了。”

    喬無惑起身,將床邊的帳子放下,走到門邊,打開門,韓總管就在門外。

    “喬爺找我有事?”

    “我之前要你暗查的事,有著落了嗎?”

    韓總管神情嚴肅地道:“近十日來,城裡未登臺的花臉共有三人,一人來自無極坊,但據說他未在無極坊掛牌,並非固定的班底。”

    喬無惑知道韓總管說的這人便是自己。“另外兩人是誰?”

    “是日豐興的曾春餘,以及永勝號的王複軍。”韓總管回道。

    “因何無法上臺?人在哪裡?”喬無惑追問道。

    “王複軍據說是家裡正在辦喪,不便登臺。”韓總管續道:“至於曾春餘,還不清楚,我的人還在追查,不過……”

    喬無惑眉梢一挑,“不過什麼?”

    “聽聞這個曾春餘好賭,似乎在賭坊裡欠了一屁股債。”

    “喔?”喬無惑沉吟一番,繼而吩咐道:“繼續查,我要知道曾春餘都跟什麼人往來,家裡還有什麼人,任何一點的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

    韓總管一揖,“是,我這就去。”

    “有勞了。”

    戚書雅悠悠轉醒,看見坐在床邊閉目養神的喬無惑,她先是一愣,稍稍回想了一下,這才想到自己突然昏倒了。

    “無惑……”她虛弱的喚道。

    喬無惑猛地睜開眼睛,發現她已醒來,立刻綻放笑容。“你可醒了。”

    “我……我睡了多久?”她問。

    “兩天。”他溫柔一笑,“老夫人可擔心了。”

    她有點恍惚,“我……怎麼了?我覺得身體好虛……”

    “你病了。”

    “怎麼會?”她不可置信,“楚琴每天都給我熬湯喝,我身體好得很……”

    太奇怪了,她一直是個健康寶寶,就算熬個幾天夜,也從沒因為精神不濟而昏倒過,可現在她卻覺得全身的力氣好似都被抽幹了。

    喬無惑苦笑,他伸出手,溫柔地撫著她的額頭,用寵溺憐愛的眼神看著她,“書雅,你就是不把我的話聽進去……”

    她更疑惑了,“什麼?”

    “你的美好跟幸運是別人心上的一根刺。”他說。

    她一臉茫然,“你在說什麼?”

    喬無惑微張著嘴,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又有所顧慮,沉吟須臾,他決定將到嘴邊的話收回去。

    “你別管了,好好養身子吧。”

    “爺。”此時,外面傳來崇學的聲音,“大夫來了。”

    “來得正是時候,孫小姐醒了。”他說,“快請大夫進來。”

    “是。”崇學答應一聲,推開房門,將大夫領進屋裡。

    大夫走了進來,見戚書雅已經醒了,不禁松了一口氣,“孫小姐可醒了。”

    “剛醒,還虛弱得很。”喬無惑說。

    大夫走近床邊,“我給孫小姐號個脈……”

    “嗯。”喬無惑起身將位子讓給了大夫。

    大夫坐到床邊,替戚書雅把脈,然後點了點頭。“孫小姐雖然體虛,但脈象還算穩定。”

    大夫看向喬無惑,笑道:“喬爺可以放心,只要休養幾日,吃幾帖藥,便能慢慢康復,亦不影響孫小姐將來的生育。”

    戚書雅愣了一下,她也許只是這陣子累出病罷了,說什麼影不影響生育的,有那麼誇張嗎?

    “大夫,我究竟是得了什麼病?”

    大夫微頓,下意識看向喬無惑,徵詢他的意見,喬無惑以眼神示意他對她的病情避重就輕,輕描淡寫地帶過。

    大夫笑視著戚書雅,回道:“孫小姐,你興許是忙壞了,又剛好來了月事,氣血匱乏,才會昏了過去。”

    “是……是嗎?”她半信半疑,她該不是生了什麼他們不敢告訴她的病吧?

    “我回頭開個方子,孫小姐依著三餐服用便可。”說完,大夫站了起來,“那老夫先退下了。”

    “我送你。”喬無惑說著,將大夫送至門外。

    帶上門,他拉著大夫往遠一點的地方走了數步,神情凝肅地問道:“大夫,那天要你帶回去的蓮子銀耳湯可有蹊蹺?”

    大夫面色一凝,“喬爺,有人要毒害孫小姐。”

    雖然此事已在他意料之中,但聽見大夫親口確定,喬無惑的心還是震了一下,他低聲又問:“是什麼藥?”

    “這藥能使人體弱,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長期服用,都可能致使無法生育。”

    大夫說,“究竟是何人在孫小姐的湯品中下藥?”

    喬無惑臉色一沉,若有所思,須臾,他慎重其事地叮囑道:“大夫,此事切莫對任何人提起。”

    大夫點了點頭。“明白。”

    “你先回去給孫小姐開方子吧!”他說。

    “老夫這就去。”大夫一揖,旋身離開。

    城西,屠牛巷。

    此巷是屠戶的聚集處,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味,一般人不會搬至此處,除了屠戶,或是生活無以為繼之人,要不就是因為犯事、欠債而必須躲藏之人。

    一排破舊矮房子的其中一戶裡,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及男人咆哮的聲音——

    “曾春餘,限你三日內把錢還來,不然就挑斷你的腳筋,讓你一輩子登不了台。”

    不一會兒,兩個彪形大漢氣衝衝地走了出來,大步離去。

    隔幾戶的簷下,一位姑娘靠牆站著,神情不安地四下張望。看著那兩名彪形大漢離開後,她才躡手躡腳地走進那幢矮房子裡。

    屋內,一片狼藉,一個瘦削的男子躺在地上哼著。

    “表叔?”姑娘急急忙忙將他扶起,見他鼻青臉腫,她不禁抬頭歎息。“表叔,你又去賭了?”

    曾春餘抬眼看著她,“小玉,表叔實在……”

    “你不能再這樣了,上次我家夫人給你的錢,你都輸光了嗎?”

    他蹙眉尷尬苦笑,“我路過賭坊,忍不住手癢就……”

    “表叔,你……”

    “小玉,你身上有銀兩嗎?”他像乞憐的狗一般,“給表叔一點,行嗎?”

    “表叔,我只是一個丫鬟,能有多少錢?”

    “你是戚家的丫鬟,身上總攢了一些錢吧?”

    “我的月例多數都交回家裡去了,身邊沒留什麼錢。”她說。

    他涎著笑臉,“你在戚家做事,戚家的珠寶古玩那麼多,隨便摸走兩個也是行的。”

    “表叔。”她蹙起眉頭,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再這麼下去,誰都幫不了你。”

    “那些人三天后就會再回來,到時若沒有錢,你表叔我就……”

    他話未說完,她從袖子裡摸出一個錦囊,塞到他手裡。

    他迫不及待地將有點重量的錦囊打開,看見裡面有五錠銀子,眉開眼笑得像是剛才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情。“我就說你有本事。”

    “表叔,這不是我的錢,是我家夫人要我交給你的。”

    聞言,曾春餘一怔,“為什麼?上次她已經……”

    “夫人要你離開開陽,暫時避避風頭。”她神情凝肅地道。

    “避風頭?”

    “嗯,上次的事,喬爺已經著手調查,要是找到你這兒來,恐怕……”

    “放心。”他拍拍胸脯,“那天我畫了個大花臉,誰想得到是我?”

    “小心駛得萬年船,這事要是被發現,我家夫人可就毀了。你還是趕緊收拾收拾,先離開一陣子吧!”

    曾春餘思忖了一下,敷衍地道:“行行,我走就是。”

    “那好,你可不要蒙我。”她站了起來,“我不能在此久留,先走了。”

    “嗯,表叔不送你了。”

    他看表侄女離去後,不自覺地又瞧了瞧錦囊裡的五錠銀子,臉上是藏不住的笑。

    曾春餘曾經是戲臺上的第一把好手,身段唱功俱佳,每次登臺總是贏得滿堂彩,不料後來染上賭癮,輸光了身家,連老婆孩子都離開他,為了還債,他什麼雞鳴狗盜的事都幹。

    他站了起來,精神奕奕地道:“老子就不信我運氣這麼背,現在我就去翻本!”

    怎料他還沒跨出門檻,一個男人便擋在了門前,神情凝肅的看著他。

    曾春餘沒好氣地道:“你是誰?”

    “你就是曾春餘?”男人問。

    “老子就是,你是誰?”

    男人一笑,“剛才從你屋子裡走出去的姑娘可是戚家丫鬟?”

    “是又如何?你到底是誰?”

    “休問我是誰,咱們得好好聊聊……”

       ※     ※     ※     ※     ※

    夜裡,幽靜的梧香苑裡,響起了林楚琴跟丫鬟秀玉說話的聲音。

    “秀玉,你將銀子交給他了嗎?”林楚琴忐忑不安地問道。

    “夫人,我已將銀子交給我表叔了。”秀玉說,“您放心吧,他會暫時離開開陽的。”

    林楚琴這才稍稍安心,“那就好,千萬別讓人找到他……”

    “夫人。”秀玉悄聲道:“其實您何必如此惶恐?這事任誰都想不到你頭上來。”

    林楚琴揺揺頭,“我不能冒這個險,要是被發現,我一定會被趕出戚府,到時我們主婢倆能去哪兒?”

    秀玉聽了,低頭不語。

    “秀玉。”林楚琴看著她,眼底有著一絲慚愧,“你一定覺得我很惡毒吧?書雅待我那麼好,我卻……”

    “夫人,您也是萬不得已。”秀玉同情她的境遇,安慰著她,“您不過是為了討好老夫人跟貞行少爺,才會出此下策。”

    “可我害了書雅……”林楚琴眼中含著悔恨的淚。

    “夫人,您也沒害孫小姐的命,只是讓她……”秀玉沒把話說完,因為她其實也有著罪惡感。

    戚書雅不僅待林楚琴好,對她這個丫鬟也很大方客氣,不久前還送了她一個漂亮的錦囊,好讓她能放她的月例,可她們卻想害她嫁不成喬無惑,又想害她無法生育。

    眼前她主子的地位就要不保,她哪能不為著主子呢?雖然知道這些勾當都是天理不容,她還是狠了心去做。

    她想,也許有一天她們會遭到天打雷劈吧?

    “對了,夫人,剩餘的藥呢?”她問。

    “都收在櫃子裡。”林楚琴說。

    秀玉神情凝重地道:“夫人,都交給我,我帶出去扔了。”

    “帶出去?”林楚琴微頓。

    “是呀。”秀玉一臉凝重,“這東西不能放在院裡。”

    “那你要帶去哪兒?”

    “是可以隨便在府裡找個地方埋了,可我覺得不放心。”秀玉抿了抿唇。“我趁夜帶出府外,找個地方埋了。”

    “也好。”林楚琴旋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個藥包,交給了秀玉,“你自己小心,別讓人看見了。”

    “夫人放心。”秀玉將藥包揣進懷裡,“那我去了。”

    林楚琴點頭,“嗯。”

    目送著秀玉離去,林楚琴神情礙重,眼底有著不安和歉疚,她一時鬼迷心窮,竟做了那麼多損人不利己的事,如今……

    “書雅,表嫂真是對不住你……”她喃喃自語。

    秀玉帶著那包藥,偷偷摸摸的離開戚府,怕引起注意,她連提燈都不敢帶上,一路摸黑來到戚府西邊的一片竹林裡。

    夜風呼呼地吹過竹林,不斷發出猶如鬼哭的聲音。

    四下無人,眼前又只有月光幽幽的光線照映前路,她一顆心忐忑驚惶,但儘管害怕,為了主子,她還是鼓起勇氣、硬著頭皮,一路往竹林裡鑽。

    越往裡走,光線越是幽微,她覓了個地方,徒手在地上挖了個洞,將藥包放進洞裡,用土填上並踩實。

    事情辦好了,她急著想離開,沒想到一轉過身,她便嚇得兩腿癱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她尖叫一聲,看著眼前高大黑影,以為自己見鬼了,她趴地求饒道:“鬼、鬼大爺,別抓我,別抓我……”

    這時,眼前一亮,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剛用火石點亮了蠟燭的韓總管。

    “秀玉。”他叫了她的名字。

    她一震,驚疑地抬起頭。“韓總管……”

    “秀玉,你埋了什麼?”韓總管威嚴地問。

    秀玉全身發抖,連聲線都顫著,“沒……我沒埋什麼……”

    他眉心一擰,沉聲道:“我都看見了,還說沒有?”

    “不,真的不是……”

    “你埋的是不是毒害孫小姐的藥?”他質問道。

    她一聽,面色蒼白,“不……不是,不是!”

    韓總管目光冷凝,“不是?那曾春余是不是你表叔?”

    秀玉陡地一震,心知東窗事發,紙已包不住火,她哇地一聲放聲大哭,癱軟在地。

    入夜了,戚府中堂卻燈火通明。

    中堂裡,戚老夫人坐在中間大位,兩旁則分坐著戚聿恬、金貞行、林楚琴,以及戚聿靜一家四口,下人全都被阻攔在外。

    大夥兒三更半夜被喚醒來到中堂,全都不明就裡,疑惑不已。

    “娘,”戚聿恬一臉困倦,懶懶地道:“三更半夜的,您命人將我們找來中堂,所為何事?”

    “稍安勿躁。”戚老夫人慢條斯理地道,“待無惑來了就知道。”

    金貞行眉頭一皺,“他在玩什麼把戲?大半夜的,是什麼天大地大的事情?”

    “他即刻就來,你好生候著就是。”戚老夫人聲調平緩,卻充滿威嚴。

    此時外面傳來通報的聲音——

    “喬爺跟孫小姐來了。”

    中堂正門打開,喬無惑扶著還有點虛弱的戚書雅走進來,身後還跟著韓總管、秀玉,以及眾人都不認識的曾春餘。

    見狀,林楚琴心頭一涼,身子一軟,差點兒從椅子上滑到地上。

    其它人則是一臉疑惑。

    “喬無惑,你這是在玩什麼把戲?”金貞行不悅地問道。

    喬無惑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並未搭理他,接著對著戚老夫人說道:“老夫人,人已帶到。”

    戚老夫人神情凝沉,“秀玉,上前說話。”

    秀玉馬上跪地磕頭,哭道:“老夫人,都是我的錯……是我出的主意,不關夫人的事。”

    “秀玉,你這是在做什麼?”戚聿恬厲聲問道。

    “老夫人,是我,都是我,不關夫人的事,都是我一個人做的……”秀玉護主,願將一切罪責攬在身上,只求主子無事。

    “什麼都是你做的?你到底是在說什麼?”戚聿恬惱了。

    這時,林楚琴再也坐不住了,她的良心不容許她將所有過錯推給秀玉,她想,該是她面對一切的時候了。

    她霍地站起身,走上前去,跟秀玉並肩跪下。

    “夫人?”此舉令秀玉一震。

    其它人見狀,也糊塗了。

    在前來中堂的路上,戚書雅已經從喬無惑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她得說,她非常震驚,但不知為何,她不感氣憤或傷心。

    也許是因為她打心裡不願相信那是事實吧?

    可此刻見林楚琴跪在地上,一切都已明朗,不由得她不信。

    “楚琴,你這是做什麼?”金貞行面色難看地問道。

    林楚琴望著他,潸然淚下,哽咽道:“都是我做的,是我……”

    “不,夫人……”秀玉急著想阻止她說下去。

    “秀玉,我已經錯了,若讓你替我背了這個黑鍋,那就是一錯再錯。”林楚琴悽楚一笑,“事情都到了這步田地,無所謂了。”

    她望向戚書雅,眼底滿是慚愧及歉意,“書雅,我……我對不住你,那個入侵雅坊攻擊你的人是秀玉的表叔,是我指使的,在你的湯品裡下藥的人……也是我。”

    此話一出,眾人震驚譁然。

    “楚琴,你說什麼?”戚聿恬是第一個站起來罵她的人,“你居然做這麼陰險狠毒的事?”

    林楚琴是她的媳婦,為了不被牽連,她必須趕緊表態。

    罵還不夠,她大步走了過去,狠狠的甩了林楚琴一巴掌,更為嚴厲地罵道:“你這毒婦,我居然有你這種媳婦?看我不打死你!”

    說著,她高舉起手,又要掌摑林楚琴,戚書雅見狀,立刻上前擋在林楚琴面前,“夠了!”

    戚聿恬陡地一驚,“你、你這是……”

    “就算她錯,你也不能動用私刑。”戚書雅說道。

    見戚書雅明明知道是自己加害於她,卻還這般維護自己,林楚琴憮愧得想一頭撞死。

    她哭著向戚書雅賠罪懺悔,“書雅,我不是人,你對我這麼好,我卻害你,我不是人!”說罷,她一個起身便往中堂的頂樑柱沖去。

    “拉住她!”喬無惑大喊一聲。

    韓總管兩個箭步上前,在她撞上樑柱前將她拉回。

    她跌坐在地,痛哭失聲,“我該死,我該死……我不是人……”

    堂裡雖然坐了那麼多人,可此刻卻沒有誰發出聲音,只聽見林楚琴淒厲的哭喊聲。

    半晌,戚老夫人開口了,“楚琴,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林楚琴爬回堂前,跪地磕頭,“外祖母,我……我對不住您,也對不住書雅,我……”

    “好好說話。”戚老夫人威嚴地道,卻沒有半分怒意。

    林楚琴抬起臉來看著她,娓娓道出自己加害戚書雅的原因,“外祖母,我嫁進金家至今六年,卻未能生下一兒半女,不得娘跟夫君的寵愛,尤其是書雅回到戚家後,娘更是急於為夫君娶平妻……我已無娘家可以依靠,若夫君再娶的妻子能為金家生下一兒半女,恐怕我從此將淪為棄婦……”

    戚老去人微微皺眉,“這跟你加害書雅有何相干?”

    “書雅回來後,深得您的歡心,又與喬爺十分相愛,娘怕夫君從此地位不保,急欲拉攏邱掌櫃,對我處處挑剔嫌棄,我為了討好娘跟夫君,向他們證明我並非一無是處,我才會……”林楚琴泣不成聲。

    “你這愚蠢又陰險的女人!”戚聿恬咒駡道,“我有要你去害書雅嗎?”

    “因為娘屢次說要將書雅趕走,又說要阻撓她跟喬爺成親,我才……”林楚琴哭岔了氣,“我找來秀玉的表叔入侵雅坊,是想讓書雅清白受損,讓她成不了親,可那事不成,我才會在她的湯品中下藥,想使她生不出孩子……”

    說著,她轉而跪求戚書雅的原諒,“書雅,對不住……”

    知道所有真相後,戚書雅反倒平靜了,她一點都不怪林楚琴,反倒更加同情她。

    “娘,這事絕對與我跟貞行無關。”戚聿恬怕火燒到自己頭上來,又怕老夫人一怒之下連一丁點的家產都不分給他們母子倆,激動撇清。

    這時,金貞行沖上來,一把拽住林楚琴,惡狠狠地道:“臭婆娘,我一定要休了你!”說罷,他揚起手來便要打她。

    喬無惑一個箭步上前,攫住了他的手,神情嚴峻地道:“她做出這樣的傻事,你難道一點責任都沒有?”

    “跟我有什麼關係?”金貞行惱羞成怒,“是她一人所為,難道你想賴到我跟我娘頭上?”

    喬無惑目光一沉,“金貞行,你……”

    “我明白了,你是想趁這大好機會把我跟我娘趕走吧?”金貞行嘲諷道:“說不定這根本是你跟這賤婦串通所為。”

    “貞行!”戚老夫人聽他越說越離譜,也動了氣。

    金貞行還想辯駁,“外祖母,這件事我跟娘全被蒙在鼓裡,是真不知道楚琴幹了這等下作之事,您要明察。”

    “貞行。”這時,戚聿靜忍不住開口勸道,“你少說一句吧。”

    “小姨母,您不是跟我們站一起的嗎?”

    “行了,你何必在這時候添亂?”戚聿靜無奈一歎,“大姊,你說說他吧。”

    戚聿恬瞥了兒子一眼,“貞行,這事外祖母會為我們做主的,你就……”

    “休了吧!”

    戚書雅還顯虛弱,卻又無比堅定的聲音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眾人訝異的望著她,包括跪地哭泣的林楚琴。

    戚書雅轉頭看著林楚琴,溫柔一笑,她趨前,拿出帕子擦拭著林楚琴的眼淚,將她牽了起來。

    正當大家都不知其用意時,她笑著對楚琴說:“這種男人不要也罷,休了他。”

    此話一出,眾人驚呼。

    “戚書雅,你……你說什麼?”金貞行氣惱極了,“自古只有丈夫給妻子下休書,哪有妻子向丈夫下休書的道理!”

    “妻子也好,丈夫也罷,只要不是個東西,對方就可以下休書。”戚書雅直視著他,義正辭嚴地道:“金貞行,你對妻子無情無義,在她落難時,非但不與她同進退,居然還落井下石,你算得上是男人嗎?

    “楚琴嫁給你六年,就算生不出孩子,對你金家也是盡心盡力,從沒一天怠慢著,可你們卻因為她沒生育便視她如草芥,這是什麼丈夫?”

    戚書雅的語氣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讓金貞行百口莫辯。

    “書雅?”見戚書雅不僅原諒自己,還為了她教訓金貞行,林楚琴除了驚訝之外,還有深深的愧疚及懊悔。

    她慶倖著曾春餘未能得逞,更慶倖戚書雅的身子並無大礙,此刻,她既感激戚書雅的寬容,也感激老天爺的保佑。

    “書雅,我……”林楚琴淚如雨下,“我不值得你的原諒……”

    “楚琴。”戚書雅握著她的手,眼神溫柔且溫暖,“我明白你是一時糊塗,我不怪你。”

    “可是我差點害了你呀!”

    “楚琴,”戚書雅認真地對她說,“聽著,女人的價值絕不只是傳宗接代,你不該為別人而話,你該找到自己的價值,才能抬頭挺胸的活著。”

    聽著她這番話,林楚琴激動痛哭。

    “別哭。”戚書雅端起她的臉,揩去她的淚水。“丟掉錯誤的男人吧!”

    林楚琴用力點點頭,“嗯。”

    “你願不願意當我的學徒呢?”戚書雅又道:“來跟我學習染織及手藝,靠自己的雙手,驕傲的活下去吧!”

    林楚琴萬分感激,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見事情發展至此,戚聿恬跟金貞行慌亂了,急著向戚老夫人討公道。

    “娘,您給做個主,怎麼能讓楚琴給貞行下休書?”

    “是呀,外祖母,我怎麼丟得起這個臉?”

    戚老夫人看著這一切的發屏,越發覺得戚書雅才德兼備,心地良善而寬容大度,將來絕對能勝任戚家當家主母的重責大任。

    她滿意地笑視著戚書雅,“書雅,這是你的想法?”

    “是的,奶奶。”戚書雅堅定地道:“我願意原諒楚琴跟秀玉,也願意收她們為學徒。”

    “那好,”戚老夫人深深一笑,“楚琴,你就給貞行下休書吧!”

    聞言,戚聿恬跟金貞行震驚又惱怒。

    “娘!這怎麼行!”

    “外祖母,您這是……”

    “住口!”戚老夫人沉聲一喝,淩厲目光掃過他們母子倆,“這事底定。”迎上戚老夫人那威嚴、不容挑戰的目光,母子兩人噤聲不語。

    林楚琴淚眼迷蒙地看著戚老夫人,衷心地道:“謝謝外祖母寬恕。”

    戚老夫人的目光轉為慈愛,“跟著書雅,重新開始吧!”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29 09:39 PM

第10章


    就這樣,林楚琴給金貞行下了一封休書,而金貞行跟邱掌櫃麼女的婚事,也因此事而告吹。

    在戚老夫人做主下,林楚琴搬離梧香苑,住進了距離西小門雅坊較近的秋香苑,戚老夫人將秋香苑改為學徒房,讓想跟戚書雅學習染織工藝的人可以住在此處。

    除了周品潔跟林楚琴,她們的丫鬟小通跟秀玉也開始學習技藝,也因此雅坊總是歡聲笑語不斷,十分熱鬧。

    這日,喬無惑一早來到雅坊,說要帶戚書雅進城。

    上了馬車,進了開陽城,馬車來到無極坊前。

    他們下了車,繞到後門,後門開著,裡面傳來練功練嗓的各種聲響。

    戚書雅疑惑地問道:“你帶我來無極坊做什麼?”

    “帶你認識一個人。”喬無惑一臉神秘地道。

    她一臉你在玩什麼把戲的狐疑表情,“誰?”

    “蘇霜白。”他說。

    “嗄?”蘇霜白?他在跟她開玩笑嗎?她跟蘇霜白老早就認識了,為何需要他介紹?“我認識她。”

    “你認識的蘇霜白,不是真正的蘇霜白。”他高深地一笑。

    她更迷惑了。

    “來。”他拉起她的手,走了進去。

    蘇霜白正穿著戲服在練習身段走步,見他們來了,先是一愣,然後笑問:“唷,什麼風把你們一起吹來了?”

    “我帶書雅來見你。”喬無惑說:“之前她誤會我跟你之間有不尋常的情誼,以為我在城裡藏的嬌就是你。”

    蘇霜白忍不住笑了,“我跟你?”

    戚書雅尷尬地道:“團主,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懷疑你,只是……”

    “戚小姐,”蘇霜白目光認真,唇角帶笑,“比起喬無惑,我更喜歡你。”

    “咦?”戚書雅一怔,驚訝的看著蘇霜白。

    喬無惑濃眉一豎,緊緊抓住了戚書雅的手,“蘇霜白,你給我離書雅遠一點,她可是我的,誰都不讓。”

    這明顯的醋勁顯示他有多在乎自己,讓戚書雅覺得胸口一陣熱,歡喜的看著他,但也感到奇怪。“無惑,你亂吃什麼醋,團主是個女人。”

    喬無惑直視著她,鄭重且慎重地道:“他不是姑娘。”

    “咦?”戚書雅一愣,“什麼?”

    “蘇霜白是個貨真價實、徹頭徹尾的男人。”

    戚書雅難以置信地看著蘇霜白,如此優雅美麗的旦角,居然是個男人?不不不,喬無惑一定是在捉弄她!

    “戚小姐不知道?”蘇霜白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以為她知道,直到她誤會你是我藏在城裡的女人,我才赫然發現她根本不知情。”喬無惑揺頭笑歎。

    戚書雅不敢相信,上上下下打量著蘇霜白,滿臉驚奇,“所以……是真的?”

    蘇霜白微笑點頭,“是的,戚小姐,在下蘇霜白確實是男兒身。”

    “老天爺……”戚書雅驚呼一聲,“怎麼可能?你比許多女人來得美。”

    “謝謝戚小姐的誇讚。”蘇霜白深深一笑,“我自幼長得秀氣纖細,家父於是讓我學習旦角,之後又由我接掌無極坊,城裡無人不知我是個男人,怎麼你……”

    “大概是因為書雅是這一年才來到開陽,又住在城外,才會不知道你的事吧。”喬無惑笑道,“不過她也太后知後覺了。”

    蘇霜白笑視著還沒回過神的戚書雅,“戚小姐,現在你可知道了吧?”

    戚書雅點點頭,忍不住繞著蘇霜白看了兩圈,嘖嘖稱奇,“我的老天,你真不能怪我眼拙,是你真的生得太漂亮了。”

    她忽地想起在古代女人是上不了戲臺的,所以那些花旦、刀馬旦或青衣,全由男人反串。

    想想,她的神經實在太大條了!

    “戚小姐,”蘇霜白故意捉弄喬無惑,“如果你對無惑膩了,只管來找我。”

    即使明白蘇霜白說的只是玩笑話,養無惑還是眉心一拉,語帶威脅地道:“蘇霜白,你不怕我拆了你的無極坊?”

    蘇雙白故作無辜地嗔道:“戚小姐,瞧瞧他,多蠻橫。”

    戚書雅知道他是故意鬧喬無惑的,也忍不住笑了。

    雅坊裡鬧烘烘的,幾個女人湊在桌前吱吱喳喳地討論著。

    喬無惑站在門外等了很久,卻沒打擾她們,直到林楚琴瞄到他倒映在廊上的長長影子。

    林楚琴看了周品潔一眼,暗示她看看那地上的長影。

    周品潔微怔,這才意識到她們在雅坊待了太長時間,於是她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

    戚書雅問道:“品潔,你是不是累了?”

    “是呀。”周品潔說:“我們也在這裡玩了一天了。”

    “可不是。”林楚琴也搭話,“時間不早了,我看明天再繼續吧?”

    戚書雅笑道:“也好,反正也告一個段落了,明天再接著做吧!”

    於是,林楚琴、周品潔跟小通及秀玉快快收拾了物品,告辭離去。

    戚書雅將她們送至門口,道別後她目送著四人離去。

    當她轉身要回屋裡,瞥見有個人從廊道的轉角處走了出來,她一怔,“誰?”

    喬無惑走了兩步,來到光亮處,眼神溫柔地望著她。

    她難掩驚喜,“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來很久了。”他說話的同時,慢慢地走向她,“見你們在忙,所以沒打斷你們。”

    “是嗎?”她隨口一問,“沒等太久吧?”

    “約莫一個時辰。”他說。

    聞言,她陡地瞪大眼睛,“一個時辰?”

    他居然在這兒等她一個時辰?他未免太有耐心了吧。“你可以進屋裡候著啊,你就傻傻在這兒等了一個時辰?”

    他深深一笑,“不是傻,是癡。”

    她秀眉輕蹙,“那有什麼分別嗎?”

    “當然有。”喬無惑解釋道:“傻就是根本不知道你把時間都給了別人,只是一個勁的等。癡是明知道你把時間給了別人,卻還是願意等。”

    戚書雅將他的話咀嚼了一番,而後試探地問道:“你……該不是在抱怨吧?”

    “是呀。”他唇角一撇。

    “我……我喜歡工作,你是知道的。”她有點歉疚。

    “我知道。”他用包容而寵溺的眼神凝視著她,“只是我們相處的時間實在太少了。”

    戚書雅垂著頭道:“我現在的單子已經接到半年後了,所以有點兒忙……”

    “不是有點忙吧?”他苦笑。

    “好吧,是非常忙。”她無奈地道,“總之做買賣重的是誠信,我既然接了單,也收了定金,就得如期交貨。”

    他點頭,“我也是做買賣的,我懂。”

    “那你應該能體諒我吧?”

    喬無惑歎了聲,伸出雙手,一把環住她的腰,將她撈進懷裡。“我可以體諒,但是太苦了。”

    “苦?”她不解地反問。

    “是”他深深注視著她,“想著你,太苦了。”

    他這肉麻兮兮的情話教她心口一熱,面紅耳赤,忍不住嗔道:“怎麼你也會講這種話,實在是……”

    “嫁給我吧!”他打斷了她。

    她一震,驚疑地望著他,“什麼?”“嫁給我,這麼一來,至少睡覺時,你是全然屬於我的。”

    這話教戚書雅的雙頰更紅更熱了,她嬌羞地掄起粉拳在他胸口輕棰一下,“說什麼啊!”

    喬無惑捧住她的臉,低頭欺近,當他的鼻尖只著她的,她不自覺地屏息,他又不是沒吻過她,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驚羞。

    “書雅,”他低聲道,“嫁給我。”

    這不是第一次有男人跟她求婚,卻是她第一次在當下就想答應了。

    她從來不相信婚姻能保障什麼,對婚姻也不曾有任何的幻想跟期待,但當他向她求婚時,她的腦袋裡卻出現很多畫面。

    她想嫁給他,她想為他洗手做羹湯;她想在寒冷的冬夜裡,有人可以幫她暖手暖腳;她想在半夜因惡夢而醒來時,有雙大手輕輕拍撫她的胸口;她想在早晨醒來時,有雙會笑的眼睛望著她;她想在生氣難過的時候,有人哄她;她想在開心的時候,有人陪她大笑。

    她還想……為他生孩子,讓彼此的人生更加的完整、更加的美滿。

    她知道他會是個好父親,她也知道,她將是個好母親,

    這世界上的男人那麼多,可她穿越時遇見了他,她相信上天自有安排,它曾經取走的,如今都加倍補償了她。

    不過她還是要確定一下……

    “你是真心想娶我,不是為了奶奶?”

    “不是。”他想也不想地回道,“不為了誰,就為了我,為了你。”

    迎上他深沉而真摯的眼神,她相信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書雅,嫁給我吧?”喬無惑語帶哀求。

    戚書雅笑著點點頭,“我願意。”

    儘管戚家孫小姐跟戚家大掌櫃成親是大事,但在戚書雅的堅持下,婚禮非常低調的辦完了。

    戚老夫人當然有點失望跟沮喪,但她明白孫女獨樹一格,且十分固執,只得由著她去。

    不過婚禮可簡辦,嫁妝還是要給的。

    而她給戚書雅的嫁妝,便是一家位在開陽城最好地段的鋪子。

    既然是奶奶給的嫁妝,戚書雅可不能推辭,就這樣,她有了自己的第一家店,取名為“幸福作坊”。

    婚後,喬無惑繼續打理戚家產業,戚書雅也開始做她的生意,做得有聲有色,周品潔跟林楚琴都是她的得力助手,經常跟著她在店裡忙進忙出。

    這日,單一行來到店裡。

    當初要不是單一行慧眼識英雄,答應給她寄賣,戚書雅的事業應該不會如此順遂,也因此即使現在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店,她還是會給錦繡織一定的貨量,如今她培訓了一些染工織工,產量是從前的數倍,已能應付從前難以消化的訂單,甚至透過戚家在各地的店鋪,將幸福作坊的織品、布料等物品銷售到各地。

    如今跟錦繡織的交易,戚書雅都交由周品潔全權處理,也因為這樣,周品潔跟單一行多了許多接觸的機會。

    許是戚書雅已經嫁人,單一行心知無望,不再對她存有期待及想望,也或者是跟周品潔接觸得多,有了更深的瞭解,發現了她的美好及優點……總之,單一行現在對周品潔已不同往日。

    “許久未見了,少東家!”戚書雅見他進來,爽朗地跟他打了聲招呼。

    “夫人。”他環顧四周,見店裡有不少客人正在挑選各式各樣的染織手作品,衷心地道:“店裡的生意真好。”

    “託福。”戚書雅滿足地笑了笑,“歲末年終,很多人都趕著辦貨送禮,錦繡織一定也很忙吧?”

    “再忙都沒有戚家各鋪子來的忙。”他說著,張望了一下。

    見狀,她意識到他此行的目的,好笑的問道:“找我表妹?”

    單一行尷尬又羞赧地道:“是……是的,有一些貨品的事要跟她商量。”

    “等等,我叫她。”說完,戚書雅便差人將周品潔喚了出來。

    周品潔一看見單一行,立刻露出燦笑,不自覺加快腳步。“少東家,怎麼來了?”

    單一行礙于戚書雅在一旁,有些欲言又止,“我、我是……”

    戚書雅識趣地道:“你們聊,我去忙。”

    說著,她轉身走開,可走沒幾步,便隱約聽見單一行說——

    “元宵一起賞燈,好嗎?”

    她本能的回過頭偷偷瞄著,只見周品潔先是一臉驚訝,然後喜不自勝的笑了。

    “好,好呀。”周品潔迫不及待地答應。

    “真是太好了,謝謝你願意賞臉。”單一行藏不住眼底的愉悅歡喜,“那麼……那天我來接你。”

    “嗯。”周品潔嬌羞點頭,喜悅滿溢。

    看周品潔跟心上人終於更進一步,戚書雅很為她開心。

    “咦?”林楚琴自後面走出來,見周品潔跟單一行正在交談,疑惑地問道:“少東家幾時來的?”

    “剛才。”戚書雅回道。

    林楚琴有點擔心,“該不是前天的貨有什麼問題吧?”

    她揺揺頭,笑道:“不是。”

    “那麼是……”

    “少東家是特地來邀請品潔的。”

    林楚琴一怔,“邀請?”

    “是呀,他邀約品潔元宵賞燈。”

    聞言,林楚琴也為周品潔感到歡喜,“真是太好了,我早覺得他們兩個很登對。”

    “嗯。”戚書雅點頭,“看來好事已近。”

    “也是時候了。”林楚琴望向笑得一臉甜蜜的周品潔,眼底突然閃過一抹愁緒,幽幽地道:“我跟貞行也是在這種時節成親的。”

    聽見她這麼說,又看著她那略顯哀愁的臉龐,戚書雅沉默了一下。

    金貞行自從被林楚琴休了之後,行為舉止收斂許多,林楚琴雖與他離緣,但因為還住在戚府,難免會碰到面,他會以眼神跟她打招呼,可她總是視而不見的離開。

    夫妻六年,初時兩人也曾恩愛甜蜜,不知道是新鮮感不再,還是她未能生育不得人疼,慢慢地,感情越來越淡薄,越來越疏離。

    想那些年,她也是盡心盡力的為人妻為人媳,不只將丈夫伺候得妥妥當當,對婆婆亦是孝順敬愛,休了金貞行後,按理說她跟他們母子倆便無瓜葛了,可她隔三差五的還是會親手燉補品,差秀玉幫她送去給戚聿恬。

    林楚琴在時,他們對她是相看兩相厭,不如不相見。她離開了,他們又莫名其妙的想起她的好。

    好幾次,金貞行假借各種奇怪的理由跑到幸福作坊來,不為別的,就為了見林楚琴一面,想辦法跟她說上兩句話,就算她不想搭理他,他也不在乎。

       ※     ※     ※     ※     ※

    “楚琴,”見她眼底有淡淡惘張,戚書雅試探地問道:“最近貞行還會去找你嗎?”

    林楚琴怔了怔,蹙眉一笑,“我的心已經涼了……”

    “只是涼了?”她注視著林楚琴,“沒死?”

    聞言,林楚琴一頓,“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我其實看得出來表哥他後悔了,大姑媽也是。”她說,“人就是這樣的生物,擁有的時候不知珍惜,失去了又後悔不已。”

    林楚琴只是聽著,不說話。

    “你後悔嗎?”戚書雅又問,“當初給他下了休書。”

    林楚琴毫不猶豫地回道:“不,我一點都不後悔,和他離緣,我才有了自己,才知道自己其實可以做很多事。”

    戚書雅點頭一笑,“這樣很好,我當初要你休了表哥,就是希望你找到自己。”

    林楚琴感激地道:“書雅,我真的非常感謝你,若不是你,我現在還是只能天天哭泣,而且我對你做了不好的事,要不是你的寬恕,也許我現在……”

    “楚琴,”戚書雅打斷了她,溫柔地拍拍她的肩,“過去的事就別提了。”她手指著前方,“人啊,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的。”

    林楚琴順著她指的方面往店門口看去,視線裡竟出現了一個人——金貞行。她一震,兩眼直直地望著他。

    戚書雅輕輕拍撫著她的背,低聲道:“楚琴,你放下他了嗎?如果還放不下,就給他,也給自己一次機會,若是不行,就一腳把他踢開,反正你也沒損失。”

    林楚琴眉心一擰,感到猶疑又不安,“書雅,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既然你還沒放下他,而他又展現了誠意及歉意,給他一次贖罪的機會又何妨?”

    “可是……”

    “你的心只是涼了,不是死了。”戚書雅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給他機會,看他的情火夠不夠讓你的心再溫熱起來。”

    聽著她這番話,林楚琴眼眶一熱,淚水盈眶。

    “楚琴……”金貞行走了過來,一臉尷尬,“書雅……”

    “表哥,怎麼來了?”戚書雅若無其事地問。

    金貞行偷偷的覷了林楚琴一眼,“我、我剛好經過,就進來看看……你店裡生意好吧?”

    “還不錯。”她說。

    林楚琴一語不發,臉上有著無助及掙扎。

    金貞行注意著她的神情,心裡有點忐忑。

    “楚琴,那個……”他說話結結巴巴,欲言又止。

    “表哥,”戚書雅實在看不下去了,“你有話就說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金貞行漲紅著臉,尷尬得想挖洞把自己理了。

    戚書雅向林楚琴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主動開口問。

    林楚琴皺著眉頭,像是十分為難,但想起剛才戚書雅說的那番話,她的心又怦怦急跳起來。

    是的,她的心只是涼了,沒死,這段時日她很明顯的感覺到金貞行變了,曾經的恩愛甜蜜,一幕幕在她腦海中重現。

    他們曾經好過,也許她該把那樣的幸福時光找回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要跟我說什麼就說吧。”

    聞言,金貞行先是一怔,隨即眼底燃起一窺希望的火光,不過仍有些猶疑,“我……你……元宵時,你想、想賞燈嗎?”

    林楚琴定定的看著他,並未馬上給他答覆。

    他續道:“我們是在元宵前成的親,你還記得我們去賞燈的事嗎?那天……”

    “我記得。”林楚琴軟軟地打斷了他,“那天下了雪,你把身上的斗篷取下,披在我身上……”

    金貞行眼底有一抹激動,“是,是的。”

    林楚琴眼中淚光閃動,唇角微微勾起,“我答應你。”

    她的答覆來得太突然,金貞行一時沒意會過來,呆呆地看著她。

    “我說,我答應跟你一起去賞燈。”林楚琴羞怯地側過臉,卻藏不住兩朵浮上臉龐的紅雲。

    金貞行終於反應過來,喜出望外,“真的嗎?謝謝你,謝謝你!那……我先去姨丈那兒,不打擾你們做事。”

    “嗯。”戚書雅一笑,“不送。”

    金貞行轉過身,步伐輕快雀躍地離去,兩個女人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忍不住轉頭相視而笑。

    元宵夜,整座開陽城一片燈海,雖是黑夜,卻猶如白晝般燦亮。

    掌燈時分,單一行來接走了周品潔,稍晚,金貞行也來帶走林楚琴,雖然店門沒關,但身為老闆的戚書雅放了所有夥計去賞燈湊熱鬧。

    今天在開陽城最熱鬧的出陽道上,兩旁店家高掛燈籠,各式攤販擠滿了街道的兩側,人群將寬敞的道路擠得水泄不通。

    她哪兒都沒去,因為她本來就不是喜歡湊熱鬧的人。

    今天稍早前,崇學來傳了喬無惑的口信,說他今天跟十幾個各地掌櫃有要事相談,恐怕要晚歸,要她先行回府,不必等他。

    所以她稍微收拾一下,關上大門,上了大鎖,便準備回府,這時,她聽見身後傳來聲音——

    “喬夫人。”

    她一怔,倏地轉身,只見身後站了一個少年。

    “小海?你怎麼來了?”她知道他,他是無極坊的雜役小海。

    “喬夫人,我家團主邀請喬夫人到無極坊一趟。”

    戚書雅問道:“有說是什麼事嗎?”

    他揺頭,“團主沒特別說。”

    她想了一下,很乾脆地點了點頭,“走吧!”

    反正她也沒別的車,既然蘇霜白邀約她,她就去吧!

    來到無極坊,戚書雅發現戲園子剛好結束一場戲,此時正是中場休息時間,有的客人留在位子上聊天嗑瓜子,有些則走到外頭伸展筋骨,品評著剛才的演出。

    “喬夫人,”小海說:“團主給你安排了最好的位子,請跟我來。”

    “喔,好的。”

    原來蘇霜白是要她來看表演呀!還給她安排了最好的位子,真是太有心了。

    戚書雅坐下後,有人給她上了茶跟點心,她看著旁邊的空位,突然覺得有點寂寞。

    雖然她明白喬無惑事情繁忙,也曉得晚一點兩人在府裡就能見到面,可在元宵這樣別具意義的日子裡,心愛之人不在身邊,還是讓她有些失落。

    她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後,原先離座的客人又紛紛回來並就座,想必是戲就要開鑼,她拉回遠揚的心神,專注地望向臺上。

    臺上只有一張帶桌圍的桌子,兩把帶椅披的椅子,桌圍跟椅披上都有花鳥繡花,十分瑰麗。

    角兒未出場前,臺上並沒有所謂的時間跟空間,戲臺上的時間跟空間只能靠角兒的活動來確定,透過念白、歌詞,還有身段表演,舞臺就能變成書房,或崎嶇山路,或是在臺上轉個圈,就能甲地到了乙地。

    關於舞臺上的種種,都是喬無惑告訴她的,從前她根本一竅不通。

    此時,戲鑼響了,檯子旁奏起樂聲。

    蘇霜白上場,唱的是每年元宵的必唱曲目《貴妃醉酒》。

    只見蘇霜白穿著華美戲服,頭上戴著各式發飾發釵,每走一步,那金穗子就跟著晃動,令人目眩神迷,他今天裝扮得珠圍翠繞,華美無比,只是出場,台下已一片叫好。

    當他就了定位,戚書雅才知道他為何給她安排這個位子,因為坐在這兒,彷佛這台戲是為了她而唱。

    蘇霜白聲線清亮婉轉,唱起了四平調,“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奴似嫦娥離月宮。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廣寒宮。”

    蘇霜白的扮相絕美,唱腔身段又是一流,看得她目不轉睛。

    “啊,廣寒宮,玉石橋斜倚把欄杆靠,那鴛鴦來戲水,金色鯉魚在水面朝,啊,水面朝,長空雁,雁兒飛,唉呀雁兒呀,雁兒並飛騰。聞奴聲音落花蔭。這景色撩人欲醉,不覺來到百花亭。”

    “通宵酒,啊!捧金榑,高裴二卿殷勤奉,人生在世如春夢,且自開懷飲幾中皿……”

    戚書雅看得正入迷,忽感覺身邊位子有人入座,她本能地轉頭一看,竟是溫柔對著她微笑的喬無惑。

    “耳邊廂又聽得駕到百花亭……”

    戚書雅驚訝的看著他,微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看著他一把將她的手抵在溫熱的掌心裡,她的心頭一熱,欣喜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啊,啊,嚇得奴戰兢兢跌跪在埃塵。這才是酒入愁腸人已醉呀,平白誆駕為何情!啊,為何情!”

    這一切,其實都是他安排的吧?

    為了給她驚喜,為了給她感動,他先讓她以為自己今晚將要落單,在她感到寂寞之時,卻又悄然現身……

    她真是愛死他也恨死他了。

    忍不住的她反手握著他的手,再將他的手拉到嘴邊,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

    喬無惑先是一怔,旋即眼底盈滿寵溺的凝視著她。

    接下來的時間,她沒全心全意的聽著蘇霜白唱戲,什麼時候結束了,她也沒印象。

    散場後,喬無惑牽著她的手走出戲園子,崇學已在馬車旁等著他們。

    今天,平日裡那素樸的馬車顯然地做了裝飾,車頭車尾都掛上了燈籠。

    兩人上了車,簾子落下,馬車開始行進。

    兩人並肩坐著,手依舊緊緊交握,她將頭靠在他肩上,沒有說話,不知為何,她感到平靜,但胸口卻爐、熱無比。

    “乏了?”他問。

    “嗯,是有點……”她話鋒一轉,“今晚的一切都是你計畫的?”

    “嗯。”他點頭。“你故意先落下我,為什麼?”

    喬無惑溫柔笑視著她,眼底卻有一絲狡黠。“這樣,你才會感覺到自己有多需要我。”

    戚書雅氣惱地捏了他一下,“你真壞!”

    “看著品潔跟楚琴都出去了,寂寞得想掉眼淚了吧?”他笑問。

    “你……不理你了!”她甩開了他的手,把頭一別。

    喬無惑看著,深深一笑,“書雅……”

    他重新將她的手握在手裡,儘管她用力的想將手抽出,還是被他牢牢抓在掌心之中。

    她氣呼呼地轉回頭瞪著他,“做什麼?”

    “你剛回到戚家時,渾身上下是刺,拒絕別人的接近,也拒絕接近別人,你總說你一個人就可以好好的,但現在你知道……一個人其實很孤獨吧?”

    是,一點都沒錯。

    曾經她認為人是孤獨的來到這世上,最終也將孤獨的離開,所以一個人不該去依賴另一個人,不該去期待另一個人,也不該去拖累另一個人。

    可如今,她卻如此依賴並依戀著他,只是因為在元宵夜見不著他,無法與他相聚,她便孤獨得快要死掉。

    想著,她情緒突然翻騰,忍不住掉下眼淚。

    “你真壞……”她低下頭,捂著臉。

    喬無惑環住她的肩,將她攬進懷中,溫柔的撫著她的發、她的背,低聲道:“真高興你是如此依賴著我、依戀著我……”

    戚書雅抓著他的衣服,將臉埋在他胸口,氣呼呼地道:“我……我要把你的秘密告訴奶奶。”

    他不以為意地笑道:“奶奶早就知道了”

    聞言,她一怔,驚訝地抬頭看著他,“奶奶知道你偶爾演戲?”

    他莫測高深地睨著她,“一點都沒錯。”

    “奶奶沒說什麼嗎?”

    “奶奶沒你以為的那麼古板。”他笑道:“她還曾經到無極坊看過我登臺。”

    戚書雅一臉失望,“這麼說來,你沒什麼把柄在我手上了。”

    “你抓我把柄做什麼?”喬無惑愛憐地輕點了下她的鼻尖。

    她鼓著腮幫子,兩隻圓滾滾的眼睛望著他,“當然是控制你呀!”

    “沒有人可以控制我。”他說。

    聽著,她先是一愣,若有所思,然後不免有些悔惱,“是喔?所以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不會顧慮我?”

    喬無惑挑眉一笑,“是這樣說沒錯。”

    戚書雅心裡很不是滋味,好呀,他可真敢說。

    “你控制不了我,但是……”他端住她的臉,看著她那氣呼呼也可愛的臉蛋,“我想讓你控制一輩子。”

    她一怔,木木的瞪著兩隻眼睛望著他。

    她得說,這句話比“我會愛你一輩子”還受用、還動聽。

    她眼眶濕潤了,“你說真的?”

    “千真萬確,絕無欺騙。”他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手指輕柔的撫摸著她發燙的臉龐,“書雅,我就要你一輩子這樣控制著我,永遠不離開。”

    他這番話語,真真切切地圓滿了這個月圓之夜。

    月無缺,人無憾,今生得一人如他,那真是老天爺的恩典。

    曾經她是個被認為福薄的人,在前一段人生裡,她是個不被珍愛的人,可穿越重生後,她卻得到了這麼多家人,也得到了真情及關懷。

    最重要的是,她遇上了喬無惑這樣霸道卻長情的男人,他不說空話,而是用他的方式保護她、愛護她。

    他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也給了她幸福,他還給了她完整的自由,他尊重她的決定並全力支持配合,因為他,她才能隨心所欲的在這個時空裡笑著、活著。

    在二十一世紀未能完成的夢想,在穿越重生後,已然成真。

    “對了,”喬無惑忽地想起什麼,問道:“茯陽有間鋪子剛空出來,你有意願開一家幸福作坊的分號嗎?”

    她想也不想地揺揺頭,“暫時不想。”

    他有點錯愕,“我以為你聽了會很高興。”

    “我有我的計畫跟行程,接下來,我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狐疑地問道:“什麼更重要的事?”

    戚書雅慧黠的黑眸轉了轉,甜笑道:“為你生孩子。”

    聞言,喬無惑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你剛才說……孩子?”

    “嗯,”她有點害羞地說,“我想生你的孩子”

    他倒抽了一口氣,唇角的笑意已漫開來。他伸手一把將她抱在懷裡,低頭尋著她的唇瓣,熱情的吻上。

    “選日不如撞日,咱們今晚就回去生孩子吧!”語罷,他再次將她圈抱入懷。而她以甜蜜又柔情的吻,回應他對她的疼寵和柔情。

   
——全書完



注:相關書籍推薦:
  1、娘子就是不凡之一《小妾當家》;
  2、娘子就是不凡之二《灰姑娘誤入錢窟》;
  3、娘子就是不凡之三《苦命世子》。
作者: ping68    時間: 2018-1-29 09:39 PM

後記:愛妻男人


    我曾眼見一名長輩對妻子拳腳相向,穢語辱駡,當時我還小,但時至今日,我還記得那一幕所帶給我的震撼及傷害。

    很多人問:“在婚姻裡,最不能容忍的是什麼?”

    我的答案就是賭、毒跟暴力,大家所不能原諒的“外遇”這件事,在我看來比生活習慣及價值觀迥異還微不足道。

    回想起父親生前說過的許多話,深有感觸,父親對母親的疼惜,也自有其因。

    他曾說:“縱使血親,也不見得有情有義,薄情寡義的血親,不在少數。因為有血緣關係而有感情,那是平常之事。但妻子並非血親,而是因為愛而跟丈夫患難與共,生死同當,所以更加的可貴。”

    夫妻偶有爭執是在所難免,但父親從不曾用難聽的話罵過母親,更不曾在外人面前說過母親什麼。他總是對她呵護備至,不吝對人讚揚妻子的美好及可愛。

    他說:“很多男人總在外人面前羞辱妻子並沾沾自喜,自以為這才是男子氣概,但我認為這是最下等的男人。”

    他又說:“妻子是跟著自己吃苦的人,做丈夫的不知感恩,不知珍惜,得了便宜還賣乖,算是什麼男人?一個男人不能只想擁有做男人的權益,卻不盡做男人的義務。”

    在我成年之後所接觸的一些人之中,也真的看過不少父親口中“不算男人”的男人,其中尤以一友人認識的老大哥為最。

    他在外人面前極盡能事的羞辱糟蹋妻子,卻厚顏無恥的認為自己是真男人。他經常流連賭博電玩店,一年輸掉一千萬,每次要錢就說是妻子讓他心情不佳,他才會去賭錢。

    千錯萬錯,都是妻子的錯,若他有錯,也是妻子害他犯錯,他若認定了一件事,即使發現是自己錯了,也會惱羞成怒的罵妻子幾句,在嘴巴上占盡便宜。

    早些年,妻子若不從他的意,免不了就是一頓毒打。如今兒女長大,他身體也大不如前,雖少動手,但嘴巴還是一點都不客氣。

    他全然不知反省,也不擔心這樣的言行會給子女帶來巨大的影響及傷害。

    他可能使得他的兒子變成一個像他一樣槽糕的男人,他可能讓他的女兒在感情路上總有著揮之不去的陰霾,他不知道他的一言一行,是如何荼毒著他的子女——他的大女兒三十出頭,很認真的做生意存錢,但就是不敢談感情。

    “我從小看著我爸爸那樣打罵我媽,還不怕啊?錢比男人好,錢至少不會咬我。”她如是說,說話時,嘴角是笑,但眼底是傷。

    他的二女兒則有個交往多年的男友,樣貌不出色,但溫文爾雅,也有份不錯且穩定的工作,可他卻一直對二女兒的男友不滿意,說他沒有“男子氣概”,也嫌他賺的是死錢,餓不死也富不了。

    每次二女兒的男友登門,他總是愛理不理,視如無物。

    我實在不解他所謂的“男子氣概”指的是什麼?是像他這樣耍流氓?動不動對妻子拳打腳踢,用穢語侮辱丈母娘?

    我父親說過,每個男人都該生養至少一個女兒,而且要好好的捧在掌心上養著,想到自己捧在掌心上寵愛著的女人,要是跟了一個不疼愛她的男人,自己會有多麼氣憤心疼時,就會知道要如何去善待自己的妻子了。

    然而活得越久,看得越多,我越來越相信“本性難移”這四個字。

    但慶倖的是,我有一個愛妻的父親。

    他從不讓妻子受委屈,他永遠先看到妻子的需要,他在她傷心的時候哄她,在她生氣的時候耍笨逗她笑。

    在他眼裡,她總是那麼的可愛,他看著她的時候,彷佛她還是當年的模樣。

    在我的成長過程中,他們讓我看見了愛可以克服多少的困難,可以讓人多麼勇敢,可以讓人感到幸福及愉悅……

    他們讓我知道,愛若無所不在,便能無所不能。

    因為父親這個愛妻男人,讓我即使眼見那麼多不堪的人事物後,卻還是可以相信愛、追求愛,也珍惜愛。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85.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