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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月下蝶影 -【繁花盛宴】《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09:06 AM     標題: 月下蝶影 -【繁花盛宴】《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9-1-11 02:48 PM 編輯

【書名】:繁花盛宴

【作者】:月下蝶影

【內容簡介】:

  每個女孩,都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

  無論她富貴還是貧窮,無論她來自鄉村還是繁華的都市。

  花錦從不懼怕任何奚落與嘲諷,只怕無法掌握自己的人生。她不僅會刺繡,更會繡出自己的人生。

  有人說裴宴除了有錢與一張能看的臉,毫無內涵。就連喜歡的女人也上不得台面。

  裴宴冷笑,就你們家台面高不可攀。我家不一樣,她如果願意抬腳兩寸,我家台面就僅高一寸,她不願意抬腳,我家台面就躺地上。

  這大概是個外美內辣野山椒與豪門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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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09:26 AM

1.龍鳳被

  三月的初晨乍暖還寒,破舊小樓裡傳來了切菜聲,炸油餅的滋滋聲,還有一個女人扯著高亢的嗓門,罵自己孩子的聲音。
  
  花錦推開房門,樓道裡一個穿著藍色校服背著書包的男孩子垂著腦袋站著,聽到開門聲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倒是正在叫罵的女人見花錦出來,攏了攏亂糟糟的捲髮︰「小花,這麼早就去上班了啊?」
  
  花錦跟她寒暄幾句,琴姐時不時用手去拉頭髮以及袖口的捲邊,她的孩子悶不吭聲站在旁邊,像顆不起眼的土豆。
  
  察覺到花錦把目光投到了自家孩子身上,琴姐攏頭髮的手頓住,開始數落起孩子的缺點來。
  
  「琴姐。」打斷對方滔滔不絕的話,花錦拿出手機看時間,「我快趕不上地鐵了,明兒聊。」說完快步朝樓下走去,樓道上的聲控路燈在踢踢踏踏腳步聲中沒有閃爍一下。
  
  走到樓下,她聽到琴姐又開始罵起孩子來。
  
  花錦在路邊早餐鋪子吃完早飯,走出來的時候,見琴姐兒子聳拉著腦袋走到路邊,他走路的速度很慢,像隻不願意從殼裡爬出來的蝸牛。
  
  街道上擠滿了密密麻麻的汽車,在灰濛濛的早晨中,帶著一股有氣無力卻必須為生活拼搏的沉悶。
  
  「走路小心。」花錦快走兩步,拎住男孩的書包帶把他往後拉了拉。就在這瞬間,街角轉口處的汽車開過來,離小孩僅兩三步遠的距離。
  
  小男孩抬頭看著花錦,臉上的表情木訥又茫然,好半天才小聲道︰「謝謝花錦姐姐。」
  
  「不用謝。」花錦露出笑來,哪個二十多歲的女人,不喜歡小孩子叫自己姐姐呢?
  
  「走路的時候注意來往車輛,安全重要。」花錦幫小孩理好翻起來的校服領子,目送小孩離開以後,揉了揉隱隱作疼的膝蓋骨,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在這個繁華的都市,每個人都無法停下自己的腳步,他們想要生存,想要在這裡紮根,想要得到更好的生活。有人來,有人走,唯有這座城市永遠屹立在此處,變得越來越發繁華,成為無數人的夢想之城。
  
  從擁擠的地鐵上下來,花錦看到有人在賣藝,步履匆匆的行人,無暇停下自己的腳步。花錦在大衣外套裡摸了摸,摸出幾塊零錢,放進了對方擺在面前的盒子裡。
  
  「謝謝。」賣藝的小姑娘低聲道謝。
  
  這是一個臉上帶著嬰兒肥,眼神清澈又充滿希望的小姑娘。花錦把手放進大衣口袋,淡笑道︰「不用客氣,早上很多人趕著時間上班,所以其他的事情都顧不上。」
  
  說完指了指正朝這邊走來的工作人員︰「這邊好像不允許才藝表演,不如換個地方?」
  
  明明只是賣藝討生活,卻被對方溫柔的喚為「才藝表演」,小姑娘朝花錦感激一笑。
  
  錦回以微笑,順著人流走出地鐵站。
  
  被外面的寒風一吹,她冷得抖了抖,快步朝上班的地方走去。
  
  「小花花。」譚圓見到花錦過來,從裡面拉開門,讓花錦趕緊進來,「今天外面的風有些大,你冷不冷?」
  
  「還好。」花錦搓了搓手,把大衣脫下來疊好放進儲物櫃裡,把店裡的東西整理了一遍。店裡擺設全是繡品與漆器,很多都是譚圓父母手工製作的精品,算是店裡招攬顧客的招牌。
  
  二老現在不怎麼管店裡的事,所以譚圓就是店裡的大老闆,她勉強算得上是二老闆,彼此間相處得挺愉快。
  
  「昨晚接了一個鯉魚繡擺件定制,你知道我向來不擅長鯉魚繡,這事只能辛苦你了。」譚圓趴回桌子上,懶洋洋打個哈欠,「現在的年輕人,沒事就沉迷拜錦鯉,吸熊貓。咱們蜀繡圈這麼多有意思的繡品,最火的還是這兩種。」
  
  說完,她扭頭看向花錦,就看到她正在小心翼翼地擦錦鯉戲蓮扇屏,好像上面帶著神秘力量,能讓人日進斗金似的。
  
  「噓。」花錦把扇屏擺好,扭頭對譚圓道,「小湯圓,錦鯉的神秘力量,你這種庸俗平凡之人是無法體會的。」
  
  「是是是。」譚圓點頭,「其實你不該叫花錦,你應該叫花錦鯉。」
  
  「如果員警叔叔不嫌麻煩,我更想把名字改成花錦鯉熊貓,有貓又有魚,吉利!」花錦走到椅子上坐下,她們這個店面雖小,但勝在裝修精緻,瞧著還挺有格調。
  
  定製品的價格較高,全由手工繡制,選用最好的彩繡線與蜀錦。只可惜現代生活節奏快,很少有人特意花高價定制繡件。為了與時代接軌,脫離貧困奔小康,她們也賣帶有蜀繡風格的小掛件兒,祈福袋,圍巾披肩等。
  
  部分文藝青年,對這些帶著傳統藝術風格與情懷的東西,還是願意花些閒錢,買來做配飾的。
  
  對於很多普通人而言,他們並不在乎自己買的刺繡是蜀繡、湘繡又或是蘇繡、粵繡等,只要漂亮好看,價格又合心意,就有可能掏錢消費。花錦與譚圓對眼下現狀心知肚明,為了能經營好這家店,她們不僅要在審美上與時代接軌,又要盡量保留蜀繡的特色。
  
  譚圓的父母是比較傳統的手藝人,二老並不懂什麼叫「與時代接軌」,但隨著店裡年輕顧客越來越多,二老也沒有多說什麼。
  
  花錦坐到繡架旁,繡著之前沒有完成的功名富貴圖,譚圓點了燻香放在店裡,勉勉強強讓這家店多了幾分古韻。
  
  在店裡繡樣,不僅能夠引起顧客的好奇心,而且能夠讓他們更加相信店裡的東西,都是人工手繡出來的,而不是用機器繡好,再打著手繡的旗號高價賣出。
  
  近年隨著部分年輕人對傳統藝術有了關注,一些黑心商家開始販賣情懷,拿著機繡的普通繡品,吹噓成人工手繡,引得一些上當的客戶以為,所謂的傳統繡藝,也不過如此。
  
  譚圓的媽媽,也就是花錦的師父高淑蘭,常常因為這些事無可奈何的嘆息。然而世界這麼大,很多事並不會因為個人的意志而有所改變,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改變自己的初心,讓自己手中的每個物件,都擁有其特色。
  
  早上八九點基本上沒什麼客人,花錦繡了一會兒,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抬頭望去,一個穿著灰白色外套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外朝內張望,他脖頸後縮,雙臂不自然地垂在身後,看起來有些侷促。
  
  放下針,花錦起身走到門口︰「歡迎光臨,有什麼需要的,請進店慢慢觀看。」
  
  男人朝她擠出一個笑,花錦注意到他把手偷偷在褲邊擦了兩下,才輕輕踏進門。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彷彿害怕踩壞腳下的地板,蹭壞店裡的東西。
  
  他的目光在店裡轉了一圈,轉頭見花錦沒有一直盯著自己,才繼續看起來。店裡有時尚又復古的手提包,還有精緻美麗的蜀繡高跟鞋,團扇、擺件、披風、帽子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一套縮小版的鳳冠霞帔。
  
  「你們這裡……有被套賣嗎?」男人說著不標準的普通話,轉頭看向花錦,「就是那種紅色的龍鳳呈祥被套。」
  
  現在這個年代,被套花樣式樣繁多,機繡能夠滿足各種各樣的要求。像龍鳳呈祥這種手工繡花被,不僅繡的時候費心費神,而且在很多人眼裡還是過時的老土東西,現在就連新婚夫妻的婚房裡,也不愛用這種被套了,店裡自然也不會準備這個︰「不好意思,我們店裡沒有龍鳳呈祥被。」
  
  聽到花錦的回答,中年男人似乎毫不意外,他點了點頭就要往外走。
  
  「請等一等。」花錦見男人在三月的天氣也能走得滿頭大汗,轉身在飲水機裡給他接了一杯水,「您一定要買龍鳳被嗎?」
  
  男人穿得略寒酸,到了這種裝潢精緻的小店本就放不開手腳,見漂亮的店主還給自己倒水,更是不好意地連連道謝。他眉眼間染著愁緒,皺紋在他黝黑的額頭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溝壑,捧著紙杯的粗糙大手在微微顫抖。
  
  或許是他苦悶了很久,看到一個陌生的年輕姑娘,也有了傾訴的想法。
  
  「二十多年前,我跟娃兒他媽結婚,那時候我跟她說,以後有錢了,一定給她買床龍鳳大紅被子。可是這些年,我們為了娃兒的學費、修房錢、老人的治病錢四處奔波打工,現在她病重,我才想起當年許給她的許多承諾都沒有實現。」四十多歲的男人蹲在地上,單手捂著臉痛哭起來。他哭起來的樣子很不好看,甚至漏出了外套裡面磨破了邊的長袖衫。
  
  「我不是東西,沒用又窩囊……」男人沙啞著嗓子,「好不容易湊了些錢送她來大城市看病,醫生卻說她癌症晚期。啷個就這樣了,啷個就這樣子了。」
  
  滿面風霜的他,細數著妻子的好,說著自己如何沒用,說他在這個城裡找了好多地方,都沒有找到妻子想要的那種龍鳳被。
  
  看到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譚圓無措地抬頭看花錦,可惜花錦低著頭,她看不清花錦的表情。
  
  「聽你的口音,應該是西南方城市的人吧,說不定我們還是老鄉。」花錦抬起頭,把紙巾遞到男人面前,「如果你真的很需要,我可以幫你趕制一套。」
  
  龍鳳大紅喜被,也曾是蜀繡中很受顧客喜歡的一種東西。
  
  人世間總會發生各種不幸的事,有病就要治這個觀念,是很多普通人心裡的常識。但是普通人肯定不知道,一個貧窮的家庭,願意把病重的家屬送到大城市醫治,是何等的不易。
  
  感情與人性在金錢面前,有時候不堪一擊。也正是這樣,才顯出淳樸感情的難能可貴。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09:34 AM

2.標題黨

  「花花?!」譚圓驚訝地看向花錦,最近她們接了幾個高價定制單,只是繡這些就已經需要加班加點,現在還要繡這種大件兒東西,時間怎麼夠用?
  
  中年男人見譚圓神情有異樣,猜到對方可能並不想做自己這樁生意,躬著肩背搓手,小聲道︰「我、我願意加錢,可不可以……」
  
  「我給你看一看圖冊。」花錦把圖冊交給男人,沒有報價,而是仔細跟男人說了不同繡法,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男人聽得很認真,他翻看著圖冊與實物照片,猶豫再三,選了一個月左右就能做好的繡法。
  
  給定金的時候,這個男人從外套夾層袋裡掏出一個髒舊的錢夾,錢夾印著碩大的山寨商標。男人一邊數錢,一邊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會用手機支付,聽說網絡上病毒多,一不小心就能把手機裡的錢偷走。」
  
  聽說現在大城市裡的年輕人都喜歡用手機支付,連在路邊買個小吃,都用手機掃一掃,他這老土的付錢方式,可能會不討對方喜歡。
  
  「現金挺好,拿在手裡更有感覺。」花錦把定金收據單交給男人一份,「上面有我與同事的手機號碼,有什麼需要您可以聯系我們。」
  
  「謝謝,謝謝,謝謝你們。」男人連說三個謝謝,他把收據放進錢包夾層,快步消失在門外。
  
  「花花。」等男人走遠以後,譚圓才心疼道,「上次有人加三倍錢你都不願意趕工,這次倒好,錢收得少,還要繡大件兒,難不成他真是你老鄉?」
  
  「就算是老鄉也不值得你這麼拼,知不知道熬夜是毀容的首席殺手?」伸手趁機摸了一把花錦的臉,「可惜了這張如花似玉,連女人都要動心的臉。」
  
  「多謝誇獎,但我不會喜歡你的,死心吧。」花錦拍開譚圓的魔爪,把泡好的茶杯塞到譚圓手裡,「去趕制你的描花首飾盒,跪安吧。」
  
  「好的,女王大人。」譚圓笑咪咪縮到自己工作臺旁邊。她在刺繡上沒什麼天分。她媽說,她學了近十年刺繡,繡出來的東西毫無靈氣。若是放在以前,她一輩子都只能做個繡工,無法成為大師。花花跟她不同,十九歲才跟她媽學習蜀繡,短短五六年時間裡,繡出來的東西已是栩栩如生,被媽媽稱為靈氣,祖師爺賞飯吃。
  
  對此譚圓非常高興,她媽的手藝總算是後繼有人了,而她本人更喜歡做漆器,所以這幾年開始跟著她爸做漆器。
  
  不管是漆器還是刺繡,都屬於傳統技藝,它們在藝術上有所共通,又有很多的不同。傳統技藝行業最大的問題是技藝高強的師傅年事已高,年輕一輩的技藝人才還沒培養出來,以至於青黃不接,很多繡法工藝甚至已經失傳。
  
  所以花錦在譚圓的媽媽高淑蘭眼裡,那就是傳統藝術的火種,蜀繡未來的希望,她的正統傳人。不是親生女兒,勝是親生女。
  
  能了能讓花錦有更多的時間趕制繡品,這一天大多時間裡都是譚圓在招呼進店的客人。晚上關店以後,花錦還去譚圓家蹭了一頓宵夜,才慢悠悠往外走。
  
  譚慶與高淑蘭想留花錦在家裡過夜,但是花錦不想麻煩他們一家,更害怕高姨催婚,所以找藉口溜了出來。
  
  盡管已經過了夜裡十點半,這座繁華的城市仍舊很熱鬧,花錦走在街道上,抬頭看著大廈上的燈光,感受到獨屬於繁華都市的那份熱鬧。
  
  走了一段路,她彎腰揉了幾下隱隱作疼的膝蓋,從包裡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這個時間點,她不想再去等公交車,乾脆網約一輛車。
  
  這個時間段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很快有司機接了單,手機地圖顯示大概五分鐘內就能趕到。
  
  放下手機,花錦發現自己正在站在人行道的邊緣,往後退了幾步。看到無數汽車從公路上呼嘯而過,而自己離這些車有足夠遠的安全距離,她心情很好的哼起了歌。
  
  有幾個喝醉的男人勾肩搭背走了過來,他們看到花錦,狀著酒膽吹了幾聲口哨。
  
  花錦沒有叫罵,也沒有膽怯地後退,只是靜靜地看了他們一眼,伸手在包裡摸了摸,然後繼續低頭玩手機。
  
  見花錦沒有反應,加上路邊還有其他行人,幾個醉鬼覺得沒什麼意思,歪歪扭扭走開了。
  
  等他們走遠,花錦把手機撥號頁面110三個數字刪除,順便把右手裡的警報器跟仿古細頭髮簪放回包裡。
  
  孤身生活這麼多年,誰還沒點對付流氓的小手段?
  
  文能優雅繡山水,武能撒潑嚇流氓,花錦覺得自己就是新時代文武雙全的奇女子。
  
  很快約好的車到了,花錦坐上後座後,司機提醒她旁邊有水,口渴的話可以飲用。花錦道了一聲謝,但沒有踫那瓶水。司機見花錦不說話,沒有堅持跟她搭話,順手打開了交通廣播。
  
  廣播裡說,某個路段出了車禍導致交通擁堵,請行人車輛盡量避開這個路段。
  
  「幸好我們從旁邊那個路口過,不然要繞好大一段路。」司機感慨了一句,想起後座的女子似乎並不喜歡說話,又閉上了嘴。他這個人別的毛病沒有,就是喜歡跟人聊天,曾經有客人因為他話太多,給他打過差評,所以現在的他冷靜又克制。
  
  「嗯,幸虧我們運氣好。」花錦回了一句。
  
  「那可不是。」司機有些得意,「我這人從小運氣就好,就連狗見到我,都喜歡搖尾巴。」
  
  花錦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對方舉的這個例子實在太強大了。
  
  司機發現花錦並不是冷若冰霜的態度,就按捺不住高昂的聊天興致,說起了近來遇到的新鮮事。花錦發現這些經常在外面接生意的師傅消息特別靈通,有些連網上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們卻瞭解得一清二楚,還能把事情經過講得跌宕起伏,引人入勝。
  
  路過車禍地段時,花錦朝那邊望了一眼,有救護車與警笛聲傳過來,其他什麼都聽不見。
  
  到了住宅樓外,司機探探出頭看了眼外面,發現巷子又窄又小,路面還凹凸不平︰「乘客,目的地已經到了,請你給我個五星好評。」
  
  「好。」花錦推門下車,走了幾步,小巷裡亮堂一片。她回頭看去,那位話癆師傅沒有開車走人,而是開著車的大燈,照亮了她面前的這條巷子。
  
  停下腳步,花錦向司機道了一聲謝。
  
  司機關著車門車窗,聽不見花錦說了什麼,見她回過頭來,便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回家。
  
  在外面打拼的年輕女孩子不容易,這種順手為之的小事若能保證女孩子的安全,也算是為自己積德了。
  
  走在黑漆漆的樓道裡,花錦聽到了琴姐的吼叫聲,又是在罵孩子?
  
  花錦租住的這棟樓,是以前的單排老式房子。總共只有六層樓高,獨立房間套著廚房與衛生間,外面是連通整層樓的大陽台。傳言這裡有可能會拆遷,不過消息傳了兩三年卻毫無動靜。住在這棟樓裡的人,大多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租客,彼此間維持著表面客氣,但由於租戶間流動性比較大,註定不會有太深的交情。
  
  上了樓,花錦拿鑰匙房門時,聽到隔壁傳來摔碗聲,偏頭仔細停了停,沒有孩子的哭叫聲。
  
  她聽樓下的陳奶奶說過,琴姐是本地人,老公賭錢出軌還打人,她跟男人離了婚,帶著孩子回娘家住了沒多久,又因為弟弟的孩子欺負她兒子,她又帶著孩子搬了出來。
  
  或許是因為生活壓力太大,她的脾氣不太好,有時候會忍不住罵孩子,倒是沒見她對孩子動過手。花錦無法判斷琴姐的對錯,也沒有資格評判。
  
  在屋裡繡了幾分鐘的蜀繡,隔壁的動靜還沒有停下。花錦無奈嘆氣,起身從冰箱裡裝了一小碗青棗,走出去敲響了琴姐的房門。
  
  「琴姐,我昨天買了些新鮮的青棗,味道還不錯,你跟孩子拿去嘗嘗。」等琴姐開門後,花錦沒有進屋,她看了眼屋內,小男孩安安靜靜坐在破舊的沙發上,身上沒有傷口,衣服也沒有散亂。
  
  「謝謝。」琴姐看了眼花錦,接過她手裡的碗,很快又走了出來,碗裡的青棗沒了,多了幾塊削好的菠蘿︰「這是我今天剛泡好的菠蘿,挺甜的,你拿回去吃。」
  
  「謝謝。」花錦嘗了一口,菠蘿甜香可口,沒有澀味。等她再回到屋子裡時,隔壁再也沒有大的響動,沒多久便徹底安靜了下來。
  
  這對母子應該是睡著了。
  
  她打了個哈欠,把燈光調亮,開始繡龍鳳大紅被。
  
  自己應下的事情,熬著夜也要做完。
  
  一小時後,她起身在屋子裡走了幾步,手機某傳媒軟件推送了一條消息,標題是《他的生活讓你同情,而它的生活卻讓你流淚》。
  
  點開標題看了眼內容,原來是在說某有錢人帶寵物去外地,因捨不得讓寵物在托運途中吃苦,所以帶著寵物乘坐私人飛機趕到目的地。
  
  「標題黨!」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09:47 AM

3.不是正經男人

  凌晨一點過,花錦睏得有些受不了,把針線收起來,洗完澡給自己敷了一個面膜。熬夜後敷一張面,就可以欺騙自己熬夜的傷害不存在了。
  
  這天晚上她又做夢了,夢到了老家低矮的青瓦房,還有蜿蜒曲折的山路,她在路上拼命地奔跑,不停地奔跑,卻怎麼都找不到出路。
  
  不愉快的夢讓花錦早上起床時的心情有些糟糕,連豆漿都少喝了半碗。就在這個時候,她還收到了一條請她去參加婚宴的短信。發短信的人,是她以前的同事,這些年都沒怎麼聯系,最近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拿到了她的手機號,偶爾會互相問一聲好。
  
  一開始她以為這位幾年不聯系的前同事會向她推銷保險,結果對方遲遲一個月都沒動靜。事實證明,確實是她誤會對方了,對方不推銷保險,而是請她參加婚禮。
  
  到了店裡,她跟譚圓提起這事,譚圓道︰「就知道這些以前關係很一般,好幾年不聯系的人,忽然找上門不會有好事。」
  
  「婚禮還不是好事?不僅是好事,還是大喜事。最近運氣不太好,我想去蹭場婚禮轉轉運。」花錦打著哈欠從抽屜裡拿出兩包零食,分給了譚圓一袋,「等運氣好起來,我就能日進斗金,走上人生贏家的道路,坐擁萬千美男。」
  
  「你就白日做夢吧。」譚圓搖頭嘆息,「好好一個大美女,說瘋就瘋。以前只是拜錦鯉,迷戀熊貓,現在竟然開始蹭婚宴喜氣了,封建迷信害死人。」
  
  低頭看了眼手裡的零食袋包裝,譚圓道︰「你可真是這家企業的忠實粉絲,零食買他家的,牙膏用他家的,就連外出住酒店,也盡量挑他家的連鎖酒店。幸好你兜裡沒幾個錢,不然他家的珠寶首飾,你也不會放過。」
  
  「不吃你還給我。」花錦斜眼看她。
  
  「吃吃吃。」譚圓拆開包裝袋吃了兩口,「不吃白不吃。」
  
  花錦洗乾淨手繼續繡之前沒有完成的繡品,一件繡品若想做到精益求精,那麼就容不得任何閃失。客戶雖然分不清多一針少一針的區別,但是她自己卻知道。
  
  高姨說過,身為繡師,每件繡品都是人生的經歷。你有沒有荒廢人生,別人不知道,繡品卻看得清清楚楚。
  
  她還無法達到高姨的境界,但是當年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是高姨給她指明了一條路,是蜀繡讓她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她不想讓高姨失望,也不想辜負自己這些年的努力。
  
  時間一天天過去,花錦完成了兩件定制,龍鳳大紅被也繡好了大半,前同事的婚期快到了。
  
  最近這位前同事把她拖到了一個微信群裡,裡面有兩三個她還有些印象的同事,大多人她都不知道是誰,所以一直沒有在群裡說過話。
  
  這天晚上,花錦聽到微信有消息提示,點開一看,群裡有位前同事不知道為何,突然提起了她。
  
  看了下聊天記錄,這幾位同事都在吹捧新娘子,說她嫁得好。未婚夫不僅是本地人,還有車有房,以後有了小孩子,教育方面就不用擔心了。
  
  群裡的氣氛很好,花錦覺得不用回答自己現在結婚沒有這個問題,關掉手機,繼續拿各色彩線比對,找出最適合的線來繡鱗羽。
  
  鱗甲繡是蜀繡中很常見的一種陣法,學會容易,想要繡好卻極不容易。無論是對繡線的選材,還是顏色的搭配漸變、針法的掌握都極其講究。
  
  起身扭了扭脖子,微信軟件又響了起來。那個問她結婚沒有的同事見她沒有回復,又特意圈了她一遍,問她結婚沒有,在哪兒工作。
  
  「嘖。」
  
  花錦快速回了一句。
  
  錦繡繁花︰沒結,在這邊做點生意。
  
  誰還不會高冷地裝逼呢?
  
  過了一分鐘,問話的同事才回復了一句。
  
  大龍︰呵呵,你長得這麼漂亮,現在又自己當老闆,一般男人肯定看不上。
  
  花錦︰是啊。
  
  這個回復,徹底把天聊死了,大龍吱吱嗚嗚兩句後,就再也沒有說話,更沒有人再特意圈花錦。
  
  花錦嗤笑一聲,把手機扔到了一邊。對付這種無聊的同事,要像寒風無情,拿話噎死他就好。
  
  到了前同事婚禮那一天,花錦帶著準備好的紅包趕到酒店。前同事穿著漂亮的婚紗,因為天氣比較冷,肩膀上還搭著披肩。
  
  楊琳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漂亮女子,心裡有些疑惑,難道這是她老公那邊的親戚?
  
  「楊姐,祝你跟你先生百年好合。」花錦把紅包交給楊琳,笑著道,「幾年不見,你越來越漂亮了。」
  
  「你是……花錦?」楊琳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年花錦過來上班的時候,才十八歲左右,整個人又瘦又黃,身上的衣服又土又醜,就連普通話都說不標準。
  
  她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某天晚上快下班的時候,有客人把一整盆湯倒在她身上,她見這個同事太可憐,就把自己一件不常穿的外套借給了她。那天晚上她以為小姑娘會偷偷哭,沒想到她只是平靜地向她道了謝,幾天後把熨燙得整整齊齊的外套還給了她。
  
  若不是因為這件事,她恐怕還記不住花錦這個人。前兩個月無意間得到了花錦的聯系方式,她想著自己在這邊的親戚朋友不多,舉辦婚禮時在丈夫家人面前會沒面子,想多請幾個人來壯聲勢,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邀請了她,沒想到對方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更沒想到的是,當年的乾瘦小姑娘已經長成了水靈靈的大姑娘。
  
  楊琳已經不記得花錦當年是因為何種原因離職,但是見到她現在生活過得還不錯,楊琳心裡有些感慨,有些嫉妒,又有些替對方高興。
  
  把喜糖放到花錦手裡,楊琳的笑容多了幾分真心︰「謝謝你能來,請到三樓用餐。」
  
  花錦笑著搖頭︰「應該的。」
  
  楊琳失笑,她們兩個本就沒有多少交情,哪有什麼應該。兩個月前出於虛榮心理邀請了花錦參加婚禮,她心裡已經隱隱有些後悔,以她們倆的交情,她憑什麼讓花錦來參加婚禮呢?
  
  楊琳的丈夫看了眼楊琳手中的紅包,等花錦離開以後,小聲道︰「你的這個朋友結婚沒,我有好幾個哥們還是單身。」
  
  「我不清楚。」楊琳想起丈夫那幾個朋友平日的做派,搖頭道︰「不合適。」
  
  見狀,楊琳丈夫沒有再繼續問下去。楊琳把紅包拆開,看清裡面的金額後,略有些驚訝。
  
  「你這個朋友挺大方的。」楊琳丈夫看了她一眼,「竟然比你那個好閨蜜還送得多。」
  
  捏著這疊錢,她覺得這些錢有點燙手。但更多的是疑惑,花錦為什麼要隨這麼多禮錢?
  
  楊琳丈夫這邊的幾個親戚見到這一幕,暗暗驚訝。不是說新娘子是外地,不僅家裡窮,交的朋友也沒幾個有錢的,怎麼隨便來一個出手就這麼大方?
  
  看來傳言也不能盡信,新娘子長得漂亮,人又和善,肯定是哪個親戚羨慕人家找了個賢惠老婆,才故意把人說得這麼不堪來找點優越感。
  
  婚禮的流程大同小異,差別就在於排場的大小上。
  
  新娘扔捧花的時候,花錦沒有去搶,倒是在新郎官撒紅包時,她厚著臉皮去撿了兩個。說要蹭喜氣,就絕對不放棄。
  
  婚宴結束時,新娘新娘要站在餐飲廳門口送賓客。楊琳見花錦出來,連忙握住她的手︰「花錦,你……」她想問花錦為什麼要送這麼多禮錢,可是當著丈夫與其他人的面,她又不知道該怎麼把話說出口。
  
  「你今天穿著高跟鞋站了很久,注意休息。」花錦笑道,「當年我剛出來討生活,很多事都不懂,多虧了楊姐你照顧我。」
  
  聽到這話,楊琳心裡有些不解,她當年有特意照顧花錦嗎?
  
  「你今天忙,我就不耽擱你時間了,以後常聯系。」花錦與楊琳握了一下手,「再見。」
  
  「等等。」楊琳道,「當年你怎麼忽然就不來上班了?」
  
  花錦腳步一頓,側首對楊琳微微一笑︰「出了點小事。」
  
  楊琳想要再問,這個時候幾個朋友走過來,拉著她說了一會兒話,等她再抬起頭去找花錦時,早已經不見了人影。
  
  走出酒店,花錦見一輛空出租車開過來,正準備招手,一個男人快步衝過去,車還沒停穩就拉開門坐了進去。
  
  花錦︰「……」
  
  她敬畏這種拿生命搶出租車的人。
  
  「喲,美女,上哪兒,哥哥搭你一程。」一輛紅得耀眼的跑車停在她面前,開車的男人穿著精緻的西裝,領帶卻鬆鬆垮垮地繫著,水汪汪的桃花眼帶著笑。
  
  開著跑車,在路邊隨意跟女人搭訕,還長著雙桃花眼。
  
  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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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花錦︰男人嘛,就是要正經賢惠顧家,不然哪有女人敢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09:55 AM

4.社會人

  花錦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跑車上的男人。
  
  俊美男人在花錦的凝視下,笑容一點點僵硬,甚至還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屁股︰「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先生,遵守交通規則,是我們每一位公民的責任。」花錦指了指旁邊的路標牌,上面寫著「此路段禁止停車。」
  
  搭訕變成了交通法規宣傳,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被花錦不硬不軟的頂了一句,男人沒有生氣,他斜著眼楮看了花錦兩眼︰「行吧。」話音剛落,便踩著油門遠去。
  
  目送跑車消失在街角,花錦扶著背後圍欄連連咳嗽。最近幾天空氣質量不太好,四處都是飄揚的柳絮,剛才她走出酒店大門沒幾步,就被柳絮弄得鼻嗆眼紅,差點沒能喘過氣來。
  
  沒想到這個路段會有這麼多柳樹,這對呼吸道比較敏感的人而言,簡直惡意滿滿。
  
  圍欄後面是個巨大的人工湖,湖面倒是挺乾淨,沒有什麼塑膠垃圾。面朝湖面深吸了幾口氣,忽然背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花錦扭頭回望,一對老夫妻站在她身後,拍她肩膀的,是面相帶笑的老太太。
  
  「閨女,有啥事都不要多想,這裡風大,別把你吹感冒了。」老太太指了指遠處的公共座椅。
  
  「不、不用了,謝謝。」勉強壓住咳嗽的衝動,花錦從包裡取出一條手帕捂到口鼻間,「不好意思,我鼻子有些過敏。」
  
  「哦哦,是過敏就沒事。」老太太連點了幾下頭,「往年都是四月過後才開始飄柳絮,今年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才三月底呢,就漫天都是這玩意兒。」
  
  偏頭咳了幾聲嗽,花錦甕聲甕氣道︰「是、是啊。」
  
  「那你可別待這地兒,附近路段都栽著柳樹,你怕是有些受不了。」老太太很熱情,跟她的老伴幫著花錦攔了一輛出租車,把花錦塞了進去。
  
  花錦被兩位老人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一個二十四五的年輕人,不過是有些柳絮過敏,竟然還要老人幫著攔車︰「真是麻煩你們了。」
  
  「人沒事就好。」老太太笑咪咪地朝花錦擺擺手,示意司機可以開車了。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花錦一眼,把車開出一段距離後,忍不住道︰「小姑娘,人生很漫長,未來還有很多希望,可別因為一點小事,就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花錦聽到這話有些莫名其妙,乾笑著點頭稱是。
  
  車內安靜下來,花錦從包裡摸出補妝鏡照了照自己的臉,這眼紅鼻子紅的女人是誰?一頭漂亮捲髮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女人是誰?
  
  所以剛才大爺大媽把她送到車上,是擔心她想不開嗎?
  
  「前幾天有個小姑娘,失戀了想不開,跳進了湖裡,打撈起來的時候整個人泡得發白腫脹,她的親人趴在湖邊哭得暈死了過去。」司機嘆口氣,「小姑娘可憐,她的家人也可憐,嗆水的滋味多難受啊。」
  
  「哦,對了。淹死小姑娘的湖,就在你剛才上車的地方。」見花錦沒有反應,司機大哥又補充了兩句,「你們年輕人不是喜歡在網上說什麼,沒什麼事是美食解決不了的,一頓不行就兩頓。」
  
  聽大叔從人生意義探到美食哲學,再從美食哲學聊到網絡流行,下車的時候,花錦覺得自己的身心都得到了洗滌與升華。
  
  回到家卸妝洗澡,花錦見自己眼睛沒有繼續紅腫下去,才稍微放心下來。
  
  高姨說過,眼睛與手是繡師最重要的東西,她若想在蜀繡一道上走得更遠,站得更高,成為真正的巧匠,就要保護好自己的雙手與眼睛。
  
  所以平時如非必要,她都會盡量避免熬夜趕制繡品,這種對眼睛的傷害太大了。
  
  拉開窗簾,花錦做了一套眼保健操,聽到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看清號碼歸屬地,她按通話鍵的手微微停頓片刻,才接通了電話。
  
  「你好,我是繁花蜀繡工作室的繡師花錦。」
  
  「你、你好。」電話那頭的人結結巴巴道,「我是上次定制龍鳳被的人,我想請問一下,可不可以提前幫我把被子趕制出來,我願意加錢,真的,我願意加錢,只要您願意幫我提前趕制出來!」
  
  「先生,請您不要著急。」聽到對方聲音的那一刻,花錦就想起了對方是誰,她發現對方情緒有些不對勁,盡量放緩自己的語氣,「您慢慢說。」
  
  「醫生說我婆娘……沒多少日子了,她最近幾天已經吃不下東西,要靠著止痛藥才勉強能入睡。」男人的聲音帶著哽咽,「我就想讓她蓋蓋這麼漂亮的被子,我……我……」
  
  聽著手機裡語不成句的哭泣聲,花錦抿了抿下唇,看了眼繡架上已經完成大半的繡品︰「五天可以嗎,五天後我把龍鳳被做好,給您送過來,您把送貨地址發給我。」
  
  「謝謝,謝謝。」男人不住地道謝,然而除了謝謝,他也不會說其他漂亮的話。
  
  花錦掛了電話,看著陽光遍地的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氣,坐到了繡架前。
  
  關於龍鳳的傳說有很多,有說龍鳳天生不和,只要踫面就會惡鬥,所以稱之為龍鳳鬥。但更為主流的說法,或者說在很多傳統文化裡面,龍鳳同時出現是為大吉,又被稱為龍鳳呈祥。
  
  所以在繡龍鳳呈祥這種繡品時,不僅僅是繡出龍鳳祥雲便夠了,更重要的是抓住龍鳳之間的和諧,讓看到這件繡品的人,第一感覺是和美,幸福。
  
  在傳統認知中,鳳凰的鱗羽很漂亮,而蜀繡有一個很大的特色就是繡線色彩鮮艷明麗,繡龍鳳再合適不過。
  
  這五天裡,花錦大部分精力都花在繡龍鳳被上。把繡被完完整整處理好時,已經是第五天早上凌晨四點,她在床上睡了兩三個小時,在鬧鐘的連環慘叫中,艱難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寢食不能的重病患者,每一點清醒的時間都難能可貴,花錦浪費不起。
  
  打車到醫院,花錦給對方打電話的時候,對方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聲音疲倦又絕望。
  
  花錦道︰「您好好照顧家屬,不用下來,我給您送上去。」
  
  醫院的走廊上都擠著床位,生病的人,照顧病人的家人,臉上都寫滿了憔悴。花錦找到那個定制龍鳳被的男人時,他正靠牆坐著,手裡捏著幾張紙,見到花錦過來,想要擠出一個微笑,卻沒有成功。
  
  把繡被交給男人時,花錦看到他手中幾張紙裡,有份病危通知書。離他最近的病床上,一個面色蠟黃,瘦得脫形的女人戴著呼吸機昏睡著。
  
  男人從包裡掏出一疊錢遞給花錦,花錦從裡面抽走了兩張︰「其他的不用了。」
  
  「那怎麼要得。」男人急得把方言都說了出來,「不得行,該給的還是要給,你們年輕人賺錢也不容易。」
  
  「有定金與這兩百塊就夠了。」花錦沒有收其他錢,「在外面這麼多年,難得遇上老鄉。剩下的錢,你留著好好照顧大姐以及還在念書的孩子。」
  
  男人紅著眼眶,半晌後重重點點︰「謝謝。」
  
  他深深看了花錦一眼,彷彿是要把她的模樣記在心裡。
  
  花錦沒有再打擾這對夫妻,穿過帶著濃濃消毒水味道的走廊,然後迷失在醫院七彎八拐的樓道中。好不容易找到電梯,進去以後才發現,這座電梯只停雙數樓層,單數樓層不停。
  
  到了二樓,花錦從電梯裡出來,還沒走出兩步,聽到不遠處傳來慘叫聲︰「等等,等等,幫我按一下。」
  
  如果不是對方正在朝這邊奔跑,花錦差點以為這是一顆菠蘿精。黃燦燦的外套,黃燦燦的頭髮,還有一雙土豪金色的運動鞋。
  
  如此閃耀的顏色,讓她不由自主就幫對方按下了電梯。然而還是來不及了,電梯已經朝樓上升去。
  
  「菠蘿精」喘著氣站在電梯門前,扭頭有氣無力道︰「美女,謝了啊。」
  
  「不用謝。」花錦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兩眼,現如今還能有馬沙特情懷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需要重點保護。
  
  醫院裡的電梯基本上全天二十四小時都很擠,花錦找到秘密頻道往樓下走。通道裡有個很奇怪的臭味,連續熬夜好幾天的花錦聞到臭味跟消毒水的味道,頓時頭重腳輕,差點直接從樓梯上滾下去。
  
  「美女,看來我們很有緣,不過為了投懷送抱從樓梯上摔下來,代價有些大。」有人伸手拉了她一把,又飛快把手收了回去。
  
  靠著樓梯扶手站穩身體,花錦定睛看去,望進了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中。
  
  是五天前在酒店外面遇到的搭訕跑車男。
  
  這次對方穿著白襯衫,藍色西裝馬甲,看起來倒是正經了不少。
  
  「這個代價很值得,你這不是主動送到我面前了?」花錦從包裡翻出了巧克力,連續熬夜加上沒有早飯,她可能有些低血糖。
  
  把巧克力分成兩半,一半放到對方手裡︰「雖然我不喜歡太主動的男人,但是你的姿色我很滿意,這是給你的獎勵。」
  
  都是社會人,誰還不會佔口頭上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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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社會我花姐。
  
  跑車男︰我不是,我沒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10:19 AM

5.人間溫情故事

  濃香型奶白巧克力靜靜躺在掌心,味道甜膩得鑽進了鼻子。
  
  「你、你這個女人怎麼不知道什麼叫矜持?!」桃花眼掌心托著巧克力,手抖得像是捧著一個炸藥包。
  
  藉著樓道中略有些黯的燈光,花錦發現對方的臉頰與耳朵有些發紅。她才說幾句話,就氣得面耳赤紅了?成年人這麼沉不住氣,可不太好。
  
  擔心對方暴起傷人,花錦上半身往後仰了仰,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往下面快走幾步,眼看著就要走出安全通道。
  
  「等等!」
  
  花錦在繼續走還是回頭兩個選項中猶豫了一秒,扭頭看向叫住她的桃花眼︰「請問,還有事?」
  
  「巧克力過期了沒有?」桃花眼扭頭看著牆,逆光站著的他,有些像油畫中的貴族,好看精緻卻與普通人格格不入。
  
  花錦眨了眨眼︰「新買的,沒過期。」
  
  桃花眼盯著她看了半晌,咬了一點到嘴裡,滿臉嫌棄︰「又甜又膩,難吃。」
  
  說完,就準備順手扔掉,可是他扭頭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垃圾桶,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他幽幽看著花錦,花錦繼續往出口挪了挪。
  
  調戲需謹慎,手賤容易惹麻煩。
  
  都怪對方長得太好看,讓她犯了很多人都犯的錯誤。
  
  「裴先生,你怎麼在這?」一個微胖的男人二樓安全通道口,三四月的天,竟然滿頭都是汗。他看到站在門口的桃花眼,好像鬆了一大口氣。
  
  「幸好您沒在電梯裡,剛才二樓的電梯出了點問題,楊紹先生被困在電梯裡,工作人員正在緊急維修。」微胖男人見裴先生臉色不好,以為是這位在醫院裡走錯了路,所以心情不好,便道︰「陳總的病房在八樓,請您隨我來。」
  
  「你帶紙巾沒有?」裴宴問。
  
  「啊?」微胖男人愣了片刻,尷尬笑道,「對不起,我剛才下來得急,忘了帶上。」
  
  「算了。」裴先生從西裝上衣袋裡抽出手帕,把手裡的巧克力包起來,隨手揣進口袋裡。
  
  「您這是?」微胖男人疑惑的看著這一切,剛才用手帕包起來的,是吃剩下的巧克力?外面傳這位裴先生花錢如流水,很多人都喜歡找他投資,前兩年很多人私下裡喜歡叫他冤大頭。哪知道這位運氣好,亂七八糟投資的東西,竟然有一大半都賺錢,讓很多人都很意外。
  
  沒想到傳言中花錢如流水的裴先生,竟然是如此節約的人,連吃剩的巧克力都要包起來。果然是越有錢的人越摳門,連半塊巧克力都捨不得扔。
  
  「走吧。」裴先生扭頭看了眼站在下面的花錦,微笑著朝他小幅度擺了擺手,溜出通道。
  
  「裴先生?」微胖男人走了幾步,發現人沒有跟上來,以後自己有哪裡做得不對,停下腳步有些不安地看向對方。
  
  「你說……一個走在湖邊神情憂鬱,眼眶通紅,看起來像是要自殺的女人,突然來醫院做什麼?」裴先生忽然問。
  
  「可能是生了重病,經濟上出現了困難?」微胖男人想了想,補充道,「現在生活壓力大,也是沒辦法。」
  
  裴先生想,那個女人還有心情調戲他,應該還沒到想不開尋短見的地步。
  
  「幾年前,我有個同事毫無預兆地自殺,平時瞧著挺開朗正常一個人,等他離世後我們才知道,原來他雙親過世,妻子沒多久也發生意外過世了。」他搖頭嘆息一聲,伸手請裴先生進電梯,「平時誰都沒看出去他遇到了這麼多不幸的事,如果我們能早點發現,多關心關心他,也許就不會走到那一步。」
  
  說完,微胖男人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扭頭見裴先生臉上並無異色,偷偷鬆了口氣。
  
  花錦沒有去店裡,而是回家睡了整整一下午,等她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全黑了。起來給自己做了一碗麵,打開手機剛刷了一會兒網頁,就收到楊琳發來的紅包。
  
  她點開紅包,裡面有1200。盯著這個金額看了一會兒,她笑了笑,回了對方一句謝謝。
  
  楊琳︰不用謝,今天發現我有了身孕,所以發個紅包給你蹭喜氣。
  
  花錦無聲一笑,回復了對方︰謝謝。
  
  楊琳︰我記得你當年好像也喜歡蹭喜氣,有次一對新人辦婚宴,給我們服務員分了喜堂,你高興地把糖吃光了,說這樣能沾喜氣。
  
  花錦放下手機,把已經有些糊的麵吃光,起身到廚房把碗洗乾淨。這棟房子太老,用過的碗如果不馬上洗乾淨,容易招蟲子。
  
  收拾好屋子,她把幾張繡好的成品照片放到了微博上。她的微博上沒有什麼粉絲,偶爾會有一兩個人給她點讚或是評論,但大多時候都是她自娛自樂。
  
  兩天後,花錦處理好鯉魚繡的繡片時,收到了一條短信。
  
  「花錦小姐謝謝你,我家屬今天走了,她很喜歡你繡的這床被子,謝謝。」
  
  看到這條短信,花錦喉嚨有些難受,起身倒了杯水,連喝幾大口才把那種感覺壓下去。隔著透明的櫥窗,她看向店外過往的行人,深吸了幾口氣。
  
  「哇,沒想到刺繡的包也能做得這麼好看。」
  
  花錦看向門口,一對男女走了進來。說話的女孩子穿著束腰裙,脖子上搭著圍巾,笑起來時眼角微微上彎,漂亮中帶著些俏皮。
  
  她看到花錦,指了指架子上的包︰「可以給我看看這個包嗎?」
  
  「可以。」花錦把包取下來遞到女顧客手裡。
  
  女顧客把包拎在手裡,在鏡子前照了好幾下︰「這包真漂亮,上面的花紋是什麼,繡得這麼艷麗卻一點都不俗氣,真難得。」
  
  「上面的花紋主要是桃、蓮花、還有蝙蝠紋,整幅繡圖全稱為福壽連年,不僅寓意好,還非常的漂亮艷麗。」花錦看了眼對方白皙的皮膚,「不過像您這種膚色白皙又長得亮眼的美女,提什麼包都只能算點綴。」
  
  女顧客聽到這話,心裡很高興,忍不住又在店裡挑了一條披肩,一件描漆首飾盒,才面帶笑容地離開。走之前,聽說花錦還會做其他的繡品,還主動加了她的微信。
  
  沒有人能夠拒絕美的東西,這是天性。
  
  男人用妻子生前輕輕撫摸著過的龍鳳被,把骨灰盒輕輕包了起來。來大城市給老婆治病錢,無數的人跟他說,就算來大城市的醫院,也只是浪費錢,就連老婆自己,都不想來。
  
  來治病,尚有一線希望,沒有來,就只能等死。
  
  他跟婆娘結婚二十多年,沒讓她享受過什麼好東西已經是無能,又怎麼能讓她為了省錢,忍著日夜的病痛等死?
  
  在醫院至少有止痛藥與止痛針,至少還讓她來最繁華的都市看過,還有這床他許諾過多年的龍鳳被。
  
  「大哥,你節哀。」送他來車站的年輕人,自稱是網上的什麼人,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他婆娘生病的事,非要來捐款,見他不收以後,就經常過來探望,這次還幫他用手機買了動車票。
  
  男人搖了搖頭,抱緊懷裡的盒子︰「這樣也好,她不用再遭罪了。」
  
  年輕人卡看著男人滿是風霜的臉,神情間滿是動容︰「我可以把您跟您妻子的故事,告訴其他人嗎?」
  
  「我們這種人,能有什麼故事。」男人臉上帶著疲倦與悲傷,眼神卻很亮,把妻子帶回家是撐著他繼續走下去的一口氣。
  
  「您為了妻子耗盡家財,每天啃饅頭喝涼白開,這些事若是讓其他人知道,很多人都會感動的。」
  
  「這有什麼好感動的,我們是夫妻,互相照顧不是應該的?」男人輕輕擦拭著盒面,盡管上面乾淨得一塵不染,「成了倆口子,那就是要過一輩子的人,對自己人好,有啥子值得說的。」
  
  「而且生病住院雖然花銷多了點,不過醫保還能報銷一部分,我再打幾年工,就能把債還清,家裡的房子留著也還沒賣,哪裡算得上是耗盡家財。」
  
  男人帶著妻子的骨灰離開了,年輕人看著他微微有些駝的背影,心情復雜難言。
  
  當天晚上,他回到家把這個故事寫了下來,放到了微博上。
  
  寫這個故事的時候,他平鋪直敘,沒有煽情,沒有刻意渲染什麼,因為整個故事的本身,就是一種感情。
  
  他在現實生活中,是一個還算得上成功的白領,在網絡上是有著幾十萬粉絲的情感博主,這條微博發上去以後,就引起了很多人的轉發與討論。
  
  這個故事裡的人物,每個人都是可愛又溫馨的。
  
  貧窮卻為了老婆花光所有錢,明明已經沒有了錢,卻覺得不能白拿人錢的丈夫,照顧這對夫妻的醫生與護士,想要幫助這對夫妻的博主,以及熬夜繡龍鳳被,卻沒有收多少錢的刺繡店老闆。
  
  有網友說,這不是一個愛情故事,而是一個有些傷感,又有些感人的人間溫情故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10:25 AM

6.散財童子

  聽過太多為了金錢擯棄道德的故事,讓原本平凡的故事,變得感人起來。
  
  在這條長微博裡,博主放了男人的背影照,還有他平時給妻子買的各種東西,其中就有那床龍鳳被。
  
  有網友在看到龍鳳被的照片後,就提出了質疑。
  
  質疑網友︰這個故事很美好,但是卻摻有水分。外行可能不清楚,以為這種繡被兩三天就能做好。我家裡有人對刺繡感興趣,所以我對這個多多少少瞭解一些。照片上的龍鳳姿態優美,生動活潑,不是一般普通繡工就能做出來的。且不說這種級別的繡師會不會加班加點來繡床被子,就算繡師願意,這床被子的價格,也不是這種家庭能夠承擔的。
  
  路人網友甲︰上面說故事有水分的那位朋友,看來你沒有仔細閱讀這篇文章。博主在文章裡特意提過,龍鳳被是店主特意為這對夫婦趕制出來的,只是象徵性的收了一點錢。
  
  路人網友乙︰說實話,龍鳳被這種東西,在我印象裡一向是老土又難看,是過時的東西。但是博主照片裡的龍鳳被,不僅不老土,還十分華麗,有點推翻我的認知。
  
  路人網友丙︰也許……這就是傳統藝術的魅力?
  
  這條微博下,有人在感慨愛情,有些人在敬畏責任,有人提到了傳統文化藝術。現代社會,生活節奏快,壓力大,很多人在現實中維持著嚴肅正經的假面,在網絡上才開始嘻嘻哈哈,無所顧忌地八卦。
  
  他們感動於別人的愛情,卻不敢輕易付出自己的感情。
  
  社會上充滿著形形色色的人,有人貧窮,也有人富有。
  
  豪華的晚宴上,男男女女穿著精緻考究的衣服,來往穿梭,尋找著更好的合作手段。現在做生意也不容易,老牌企業有民眾認同度,在市場上佔有優勢,新生企業如雨後春筍冒出,銷售手段層出不窮。逢年過節都要想盡辦法取得更多消費者的注目,保證銷售額。
  
  人活在這世上,總是不容易的。
  
  魯嘉是跟著朋友來的,他早年做廢舊品處理生意,後來投資房地產賺了一些錢,就自己開了家公司,正正經經當起了老闆。前段時間投資失誤,虧了不少的錢。
  
  「兄弟,不是老哥我不幫你,只是你這個項目投資太大,又不能保證利潤回報。」以前跟他稱兄道弟的商場同行,聽到他來拉投資,頓時滿口叫苦,「我那點小資產,哪有實力投資這個。」
  
  聽到對方拒絕,魯嘉把手裡的香檳一飲而盡,強撐著笑道︰「我也知道,大家都不容易。」
  
  見魯嘉這樣,同行有些過意不去,把他拉到一邊,小聲道︰「我給你說個小道消息,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敢保證。聽說那位有名的散財童子也要來參加這個晚宴,你這個項目如果被他看中,多少錢都只是一句話的事。」
  
  「散財童子?」魯嘉苦笑,「商場上哪來的散財童子?」
  
  在這個名利場上,誰不是敲骨吸髓?
  
  見魯嘉不信,同行急了︰「就是繼承了不少家財的那位,裴宴。」
  
  身為普通商人,魯嘉對頂尖商圈並不算瞭解,裴宴這個名字他聽過,只知道此人命好,長輩過世以後,得了一筆幾輩子都用不完的遺產。
  
  難道因為他太有錢,所以被稱為「散財童子」?
  
  正想著,同行就拉了拉他的袖子︰「來了,裴散財來了。」
  
  魯嘉好奇地望過去,只見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簇擁著一個面白唇潤的年輕男人進來,這個年輕人走路姿勢有些懶散,但因為腿長相貌又出眾,與其他幾個男人走在一起,猶如鶴立雞群。
  
  「你今晚如果能討好他,項目肯定就沒問題了。」
  
  聽到這話,魯嘉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幾步。
  
  「裴先生,這是小女,她對紅酒頗有研究,不如讓她為您介紹一下……」
  
  「不用了。」裴宴打斷話頭,「我對紅酒不感興趣。」
  
  說話的這個男人神情略有些尷尬,扭頭看了眼身後的女兒,帶著她退出了人群。
  
  「裴先生。」很快又有一位導演捧著酒杯走到裴宴面前,「沒想到今天能有幸在這裡見到你。」
  
  裴宴看著他不說話。
  
  「這是我新劇的男女主演,他們倆對您仰慕已久,所以我帶他們過來向您敬杯酒。」導演見裴宴沒有反應,陪著笑臉讓跟著他一起過來的兩位演員敬酒。
  
  「這個男主演我見過。」裴宴從侍者手裡接過酒,微微抿了一口,「你演的狗妖很有意思。」
  
  導演跟女演員偏頭看了眼男演員,除了微笑,什麼都不敢說。狗妖是男演員十年前剛出道時的作品,劇裡服化道劣質不說,他在裡面的形象也很醜,所以這些年誰要是在他面前提起這個角色,他都會不高興,這是圈內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能讓裴先生記住我演過的角色,這是我的榮幸。」平時喜歡耍大牌的男藝人,不僅沒有翻臉,甚至還露出燦爛的笑,把手裡的酒一飲而盡。
  
  裴宴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他對導演點了點頭︰「演員選得不錯,如果還缺投資,可以跟我的助理聯系。」
  
  「多謝裴先生,多謝裴先生。」導演連連道謝,他側首見女演員還盯著裴宴看,忙把她擋在身後,「不敢耽擱您太多時間,您請忙。」
  
  「嗯。」裴宴略一點頭,拉了拉綁得有些緊的領帶,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向另一個方向。
  
  沒能擠進去的人,羨慕地看著導演,竟然有人這麼快就從裴散財手裡拿到了投資。
  
  「導演,裴先生剛答應給我們投資,您就讓他走了,裴先生會不會以為我們在過河拆橋?」女演員回過神,忙開口恭維導演,「還是您厲害,好多人連跟裴先生說句話的面子都沒有。」
  
  「這位脾氣不太好,對圈內那套也不感興趣。行事風格更是六月的天,說變就變,你別給自己惹麻煩。」說完,導演伸手拍了拍男演員的肩,「這次機會難得,以後在媒體面前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心裡要有數。」
  
  男演員點了點頭。
  
  在巨大利益面前,討厭的過往,也能變成最喜歡最懷念的記憶。
  
  魯嘉終於相信朋友的話不是騙他了,因為自從裴宴出現以後,就一直有人圍在他身邊,很多人想與他說句話,都找不到機會。
  
  宴會結束以後,他垂頭喪氣地走出酒店大門。為了能參加這個宴會,他廢了不少的功夫,結果一無所獲。
  
  夜風習習,他走到快要停車的地方,聽到砰的一聲響,像是停車B區發出來的聲音。猶豫了片刻,他還是往B區走過去,看到一位穿著橘色馬甲的環衛工人摔倒在地,清潔車側倒在一旁,好在裡面並沒有太多垃圾。
  
  魯嘉並不想管閒事,可是早年他剛出來靠撿垃圾為生時,餓暈在路邊,是幾個環衛工人把他扶了起來,還讓他吃了一頓飽飯。
  
  「你怎麼樣?」扶起倒在地上的清潔車,魯嘉擔心環衛工傷到了骨頭,所以不敢輕易去動他,「需要我幫你叫救護車嗎?」
  
  「不用不用。」年過五十的環衛工連連擺手,「我沒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見魯嘉穿著氣派的西裝,環衛工道,「清潔車很髒,會蹭髒你的衣服。」
  
  「穿著一身好衣服有什麼用。」魯嘉挽起袖子,彎腰扶起環衛工,幫他把地上的垃圾掃起來,「時間很晚,回去的時候小心些。」
  
  「謝謝,謝謝。」環衛工連連道謝,從兜裡掏出紙巾,想讓魯嘉把手擦乾淨。
  
  「沒事。」聽著環衛工接連不斷的感謝話,魯嘉心情忽然好了起來,不就是公司有可能倒閉嗎?當年他撿垃圾都能活下來,現在有房有車難道還怕過不下去?
  
  「喂。」一輛火紅的跑車停到他面前,車窗打開後,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你今晚一直在我附近繞圈,是想讓我投資?」
  
  魯嘉不敢置信地看著此人︰「裴、裴先生?」
  
  裴宴挑了挑眉,一副不願意多說話的樣子,伸手扔給他一張名片︰「明天打這個電話,會有人跟你談合作問題。」
  
  直到火紅的跑車離開,被噴了一臉尾氣,魯嘉都還沒回過神來。
  
  他在宴席上試圖擠到裴先生身邊的事,被裴先生看在眼裡?
  
  明天讓他去跟人談合作,意思是說……他的公司不用倒閉了?
  
  這幾天為了做客人定制的錦鯉繡件,花錦關店鋪的時間比往前要晚一個多小時。譚圓想陪她一起,可她擔心高姨與譚叔兩位老人在家不安全,就讓她先回去了。
  
  檢查完電源,花錦把店門鎖好,聽到不遠處有人在罵髒話。
  
  「裴宴真他媽不是東西,我弟出車禍住院,他來醫院探望就跟個大爺一樣,真不知道他是來探望傷患,還是來瞧熱鬧的。」
  
  她望向聲源處,路燈下穿著皮夾克的男人拿著手機,臉上滿是憤怒與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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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裴散財︰錢乃身外之物,想花就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10:35 AM

7.撮合

  此人看起來脾氣不太好,而且不太在乎他人的目光,所以才會毫無顧忌地站在路邊謾罵。
  
  「那個傻逼除了有錢跟一張臉,有什麼了不起的。」
  
  花錦默默站在角落,覺得有錢還有臉的人,其實挺了不起的。
  
  皮夾克男還在罵,花錦靠著牆安靜地聽,忙碌了一天,偶爾安靜地站在角落聽別人說髒話,好像也能讓她的心情輕鬆幾分。更重要的是,這個男人罵出了風格,罵出了氣勢,大有當事人如果敢出現在他面前,他就能揍死他的風範。
  
  「喲,這不是陳家老二?」紅色跑車停到了路燈下,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形。
  
  看清車裡的人後,陳森張大嘴︰「裴、裴先生?」他乾笑著道,「我在這裡賞月呢。」
  
  「哦?」裴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看來你的視力不錯。」
  
  陳森仰頭望天,才發現今晚根本就沒有月亮,氣氛變得尷尬起來。
  
  「今晚天很熱,連汗都出來了?」裴宴走下車,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隨意丟進車裡,走到陳森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嗯?」
  
  「沒、沒有。」陳森陪笑道,「裴先生怎麼在這?」
  
  「右邊那條路交通擁堵,我就當然要換條路走。這條路行人少,我又不愛飆車,車速慢不就一眼看到你了?」 裴宴彷彿沒有發現陳森的不自在,「要不我也陪你在這看月色?」
  
  「不用了,不用了。您貴人事忙,哪能陪我做這種無聊的事?」陳森聽到「飆車」兩個字,臉上的肌肉忍不住抽動兩下,他那個弟弟就是因為飆車出了事故才進的醫院,現在裴宴故意提起這個,分明就是在嘲諷他弟。可是自家的一個大項目,還有這位的投資,他心裡盡管不高興到極點,也只能忍著。
  
  「像我這種除了花錢就沒事可做的人,能忙到哪去,你說是不是?」裴宴雙手環胸,懶洋洋道,「沒事賞賞月,好像也還不錯。」
  
  陳森乾笑兩聲,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現在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剛才罵的那些話,究竟有沒有被裴宴聽見。偏偏裴宴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讓人心裡更是不安。
  
  幾個月前,裴宴還在跟某個人稱兄道弟,哪知道第二天回去,就把跟這家人的合作給停了。這家人摸不著頭腦,求了不少人去賠罪,最後這位大爺竟然說翻臉的原因是看不慣對方亂丟垃圾。
  
  這個理由實在敷衍得讓人無言以對,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個藉口。但是從那以後,只要有裴宴在的場合,幾乎沒人再亂丟垃圾。
  
  有錢人的圈子不小,脾氣怪異的也不少,但是像裴宴這麼奇葩的,還真找不出幾個。
  
  正常人行事有規律,奇葩做事往往讓人摸不著頭腦,惹不起,惹不起。
  
  花錦想,眼前這一幕就是傳說中的大型翻車現場,罵人的遇到當事人,什麼謾罵、憤怒通通消失無蹤,只剩下了討好與客氣。
  
  真沒看出來,脾氣這麼差的人,也有兩副面孔呢。
  
  「那個誰……」裴宴忽然回頭,對上了花錦的雙眼,抬腳走到她面前,「都快到凌晨了,你站在這做什麼?」
  
  花錦指了指天︰「看月亮什麼時候出來。」
  
  裴宴︰「……」
  
  還沒開始的聊天,就這麼夭折了。兩人默默對視三秒後,花錦挪了挪腳步︰「那我不打擾你們,你們慢慢聊。」
  
  裴宴見她的眼睛眨啊眨,黑黝黝的眼珠子倒映著路燈的燈光,像是印著月色的湖泊。
  
  「等等。」裴宴叫住她,「年紀輕輕的,沒事別在外面瞎晃悠,把自己保護好,很多東西都可以隨便,命卻只有一條。」
  
  花錦微愣後,對裴宴展顏一笑︰「謝謝帥哥的提醒。」
  
  「嗤。」裴宴抬了抬下巴,「那走吧。」
  
  「去哪?」花錦連連後退幾步,捂住胸口道,「我可是正經人。」
  
  「神經病。」裴宴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我送你回去。」
  
  「謝謝你的好意,但不用了,我叫了車。」花錦揚了揚手機,打車軟件上,已經有司機接了她的單。
  
  裴宴繃著臉點頭,轉身就準備離開。走了沒兩步,身後的襯衫被人拉了一下。他回頭看身後這個女人,她鬆開拎著他襯衫後擺的兩根手指。
  
  「說話就說話,不要拉拉扯扯。」裴宴往後退了兩步。
  
  「不好意思,手誤。」花錦搓了搓手,小聲道,「看在你長得好看的份上,我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裴宴低頭挽起襯衫袖子,沒有看花錦,態度有些冷淡。
  
  「你的那個朋友,剛才在路邊怒罵一個叫裴宴的人。」花錦擺了擺手,「話說完了,我的車也到啦,拜拜。」
  
  女人離去的背影很優雅,她走路的步伐不快,像是有些驕傲的孔雀,還是很花的那種。因為只有花孔雀,才那麼好色。
  
  「裴先生,那位小姐是你的朋友?」陳森湊到裴宴身邊,臉上帶著討好的笑,「長得真漂亮。」
  
  「漂亮?」裴宴想起那雙波光粼粼的眼睛,語氣淡淡,「也就那麼回事吧,倒不如你在街上顯眼。」
  
  陳森︰?
  
  「畢竟像你這樣在街頭破口大罵的人還不多。」裴宴扔下這句,轉身往愛車走去。
  
  聞言,陳森心頭一緊,連忙跟了上去︰「裴先生,你聽我解釋。」
  
  裴宴沒有理會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陳森趴在車沿邊道︰「裴先生,裴先生……」
  
  「放心吧,你家老爺子是個好人,我不會跟你計較這種小事。」裴宴輕飄飄看了眼陳森扒著車門的手,「放手。」
  
  陳森連忙把手收了回去。
  
  裴宴嗤笑一聲,升上車窗,開車的時候噴了陳森一臉尾氣。
  
  他就喜歡別人明明看不慣他,卻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躺在舒適的床上,花錦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了,她卻睡不著。拿出手機看了下未來兩天的天氣預報,難怪今天膝蓋疼得厲害,原來是要下雨了。
  
  打開微博,還沒來得及刷新,就被無數的消息提醒卡死機。她嚇得整個人從床上蹦起來,一邊重啟手機,一邊回憶自己最近有沒有在微博說一些容易引起爭端的話。
  
  好像她的微博除了放一些刺繡圖,就沒做過其他的事了吧?
  
  手機重啟成功後,捂著胸口點開微博,最後一條微博裡竟然有幾千條評論。花錦滿頭霧水,這是哪個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給她買評論了。
  
  點開評論,裡面全是在誇她手藝好,或是心地善良的。
  
  被這麼多人誇獎確實是件讓人高興的事,但是……為什麼這些人都叫她大師,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在這麼短短幾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敲門聲響起,花錦皺了皺眉,這麼晚了,還有誰來找她?
  
  「花錦,你在嗎?」是琴姐的聲音。
  
  花錦放下手機,隔著門縫往外看了一眼,打開門道︰「琴姐,這麼晚你還沒睡?」
  
  「今天有些事,所以睡得晚。」琴姐身上穿著大衣,瞧著像是外出的衣服,她伸頭看了眼屋內,「我能進去嗎?」
  
  「請進。」花錦讓琴姐進屋,給她倒了一杯水。
  
  琴姐跟她說了幾句工作跟天氣以後,終於說到了正題上︰「你今天有二十四了吧?」
  
  花錦削水果的動作停下,抬頭看琴姐。
  
  「你獨身一人在外面打拼也不容易,有沒有想過找個人來照顧你?」琴姐撩了撩耳邊的碎髮,「你人長得漂亮,又會自己的手藝,若是有找男朋友的打算,肯定不少人都願意排著隊來。」
  
  把削好的蘋果放進盤子裡,花錦擦乾淨水果刀,禮貌笑道︰「琴姐你說笑了,我沒車沒房的,拿什麼談戀愛?」
  
  「你沒有,男孩子有不就得了?」琴姐道,「我娘家有個男孩子,是個大學生,家就在本地,父母脾氣好又勤快,他本人還在大公司上班,每個月的工資聽說至少有兩三萬。他前幾天來我這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你,就一個勁兒向我打聽你的聯系方式。我想著你還不知道這事,就想先跟你商討商討,沒想到你今天回來得這麼晚,我沒打擾到你睡覺吧。」
  
  「琴姐,我現在沒有談戀愛的打算。」花錦把水果放到琴姐面前,「你替我謝謝對方的好意。」僅僅是看了她一張臉,連她是什麼性格都不知道,就想著讓人撮合,這種看臉的感情又能維持多久?
  
  「你們年輕人在一起共同話語多,就算不做戀人,加個聯系方式做朋友也好。」琴姐見花錦沒有反應,只好繼續勸道,「他天天來找我,我也是頭疼得不行。」
  
  「你別嫌琴姐說話難聽,外面不知道多少年輕人想找個有本地戶口的伴侶,你……」
  
  琴姐想說,你一個小地方來的姑娘,沒錢沒文憑,就算長得漂亮,能嫁個有車有房的本地人,也算是高攀了。可是這句話,在她看到花錦垂眸不言的模樣後,怎麼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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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名流界五講四美好青年裴先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10:41 AM

8.熊貓繡

  「琴姐,你也別嫌我說話難聽。」花錦垂下眼瞼,「我身為一個女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人生的意義並不是只有找個有車有房的男人。愛情婚姻需要隨緣,但是人生卻不是,為了不讓未來的自己罵我,我除了努力外,沒有其他選擇。」
  
  「你在外面拼搏奮鬥,為的不還是有套房,有個家?」琴姐有些不太理解花錦的想法,她是因為打心底覺得男孩子條件不錯,又覺得花錦獨自一人在外面打拼太辛苦,才答應做這個介紹人。現在看花錦這個反應,她應該是好心辦壞事了。
  
  這讓她心裡有些不太高興,一時間不知道該氣自己多事,還是氣花錦不給她面子。
  
  「心之安處就是家。」花錦搖頭道,「人多不一定是熱鬧,獨身一人也不一定是孤單。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現在還沒有跟人共度一生的打算,你幫我回絕對方的好意吧。」
  
  琴姐盯著花錦看了會兒,嘆口氣道︰「好吧,可能我年紀大了,看不懂你們年輕女孩子的想法。」
  
  她沉默片刻,用麻木的語氣道︰「我的前夫沒讀多少書,長得人高馬大,結果他在外面的脾氣反而很好,回家就打我跟孩子。那個小夥子跟我前夫完全不同,他長得細皮嫩肉,又有文化,這幾天我還特意打聽過,他的脾氣很好,一定不會打人。」
  
  聽著琴姐這席話,花錦沉默了。關於琴姐的事,很多都是她從其他人那裡聽來的,但琴姐卻不愛在大家面前提及自己的過往,彷彿離婚的經歷對她而言,是件極為丟臉的事。
  
  「你是個好姑娘。」琴姐抬起手挽鬢邊的碎髮,手腕上細細的銀鐲子黯淡無光,不知道戴了多少年,「那個孩子是我認識的後輩中,最優秀的一個了。我就想著,像你這麼好的女孩子,就該找個跟我前夫完全不一樣的男人,那這輩子肯定能過得比我好。」
  
  在琴姐的認知中,是沒有不結婚這個選擇的,但是男人的好壞卻能夠選。
  
  「琴姐,你……喝點水。」花錦把水杯往琴姐的面前推了推。
  
  琴姐的表情很復雜,似有恨、有怨,還有一絲惆悵。花錦以為她會哭,可是她的眼底乾涸一片,毫無淚意。這種滄桑又麻木的眼神,讓花錦內心產生一種對婚姻本能的恐懼。
  
  「謝謝。」見花錦小心翼翼地模樣,琴姐忽然就笑了,「你不用這麼小心,我都離婚幾年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花錦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這大半夜的,我不該這麼晚來打擾你,我先回去了。」琴姐喝了一口水,起身往外走。
  
  花錦起身送她,走到門口的時候,琴姐停下腳步看她︰「花錦,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大概就是……吃喝不愁?」花錦歪了歪頭,半是認真,半是玩笑。
  
  「挺好。」琴姐連連點頭,「一輩子吃喝不愁,挺好。」
  
  送走琴姐後,花錦把桌上的水杯跟沒吃完的水果都收了起來,她沒有騙琴姐,她人生的目標就是吃喝不愁,如果能讓蜀繡這門技藝讓更多的人喜歡,那就更好了。
  
  被琴姐這麼一打擾,花錦是半點睡意也無,她想起微博上的那些評論,拿起手機繼續看,才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原來她之前繡的龍鳳被讓一位知名博主放到微博上了。
  
  順著網友們的評論,她找到了那篇微博。把整篇文章看完,花錦心裡酸澀難言,她知道這就是感動。婚姻有如琴姐與她前夫那樣的,也有相濡以沫如這對夫妻者。
  
  她的微博私信中,擠滿了網友們給她的資訊,有問她繡這種被子要多少錢的,有問她買刺繡包的,還有問她要照片的,還有找她打廣告或是搗亂的。無理取鬧的人她懶得理會,龍鳳被的訂單,她暫時也不能接,現在工作室只有她跟譚圓兩個人,訂單接太多她們忙不過來,也就無法保證質量了。之前趕制那條龍鳳被,已經耗去了她太多精力,她怕自己再這麼熬夜下去會早衰。
  
  但有位網友的私信,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位叫「冬天不太冷」的網友,連續給她發了十多條的私信。私信裡說,他的奶奶年近八十,出生於蜀省。七歲那年,她的母親在國家動蕩飄零之時,去前線做了一名戰地護士,後來她的媽媽在戰爭中犧牲了,爸爸也在戰火中失去了生命,她被當地好心人收養了。
  
  這些年來,老人常常念叨母親臨行前給她繡了一塊小方帕,上面有憨態可掬的熊貓,還有某年某月贈小女的字樣。可是後來隨著戰亂幾經搬遷,手帕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遺失了。
  
  這些年老人對母親繡的手帕念念不忘,家裡的後輩為了讓她高興,買了很多與熊貓有關的繡品回來,老人嘴上說著高興與喜歡,但仍舊時不時講起小時候的事,還有她媽媽送她的那塊熊貓繡方帕。
  
  冬天不太冷跟奶奶感情很好,所以當他發現花錦微博裡,有關於熊貓繡的照片後,就想請她幫著繡幾塊手帕,不繡別的,就繡熊貓。而且為了體現出他的誠意,在花錦還沒看到私信的時候,就已經連發了三個紅包過來。
  
  現代社會,只要肯花錢,想買到某件東西並不難,與熊貓有關的繡品不是什麼珍稀物件,想買就更是容易。也許這位老奶奶不是對繡品不滿意,而是在對那條充滿著母親愛意的繡帕念念不忘。
  
  在那個風雨飄零的年代,敢於站出來走到最前線的人,一定是偉大並且充滿愛的。
  
  花錦敬仰這種了不起的人,所以控制住了自己那顆小貪錢的心臟,沒有點開這位網友發來的紅包,而是選擇直接回復對方。
  
  繁花︰我可以嘗試,但並不能保證您的奶奶會喜歡我的繡品。
  
  她回復了沒有兩分鐘,對方就激動地發了消息過來。她暗自猜測,對方可能一直守在手機前,等著她的回復。
  
  冬天不太冷︰沒關係,您願意嘗試我已經很高興了!謝謝你!
  
  冬天不太冷︰您是蜀繡師,對蜀繡風格可能也就最瞭解。我也知道沒有照片,沒有任何細節上的描述,就讓您來做這個是一件為難人的事情,但請您放心,不管奶奶喜不喜歡,我都會高價買下。
  
  繁花︰手帕上的繡片比較小,所以價格上也會有所優惠。
  
  冬天不太冷︰繡品有價,藝術無價,您盡管放手去做。如果您有時間,可以多嘗試集中不同的風格,我全都高價定制。
  
  花錦覺得,這種買家的言行就是冤大頭的現實寫照,如果遇上一個黑心商,那簡直就是送上門讓人宰錢。得知對方跟她在同一個城市後,花錦嘆了口氣,把自家店的位址跟聯系方式告訴了對方。
  
  然後對方又發了一個紅包過來。
  
  花錦︰……
  
  她覺得自己那顆貪財的心臟,似乎在蠢蠢欲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10:48 AM

9.八年

  見花錦沒有收紅包,對面的人反而不樂意了。
  
  冬天不太冷︰老師,您盡管收,這只是我一片心意。
         
  花錦還能怎麼辦呢,當然只能滿足對方的心願,她就喜歡顧客們這種有錢就絕不摳門的行事風格。跟著高姨學刺繡這些年,她什麼樣的顧客都遇到過,甚至有人因為收價高破口大罵,說不就是幾塊破布幾根線做成的東西,還要價這麼高,真是想錢想瘋了之類。
  
  願意給錢不代表對她這份職業有多尊重,但一毛錢不想花,還罵她騙錢的,肯定是沒有任何尊重之意的。
  
  隨著時代的變遷,刺繡的針法可能變化不大,但是審美風格卻會產生改變。高姨說過,蜀繡這麼多年的歷史,一直隨著百姓的喜好改變著,曾經流行的圖樣現在不一定討人喜歡,現在受眾最多的圖樣,在幾十年前可能不登大雅之堂。
  
  花錦學的針法大都是經過世代改良的,七八十年前的陣法與繡圖風格,她還真不夠瞭解。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準備去高姨家,下樓就踫到買菜回來的陳老太。
  
  「小花。」陳老太看到花錦,伸手朝她招手。
  
  花錦看著老太太滿臉寫著「我這裡有八卦,你必須來聽」的表情,暗暗嘆了口氣,走到了陳老太面前。
  
  「昨天……你隔壁那個跟你說媒了?」陳老太神神秘秘道,「你可別聽她胡說,她娘家那堆親戚,能有什麼出息的,要真夠出息,還能讓她住這兒?要不我給你說個我那邊的,家裡不僅有好幾套房子,人也老實,可不比她介紹的男孩子靠譜?」
  
  花錦︰「……」
  
  她只知道陳老太跟琴姐關係不和,沒想到在這方面,都要暗自競爭一把。
  
  「陳姨,我還有事,先走了啊。」再待下去,老太太能跟她聊一個小時。
  
  「哎……」陳老太沒想到花錦這麼急,見她走得太快,墊著腳看她背影,「膝蓋不好,還跑這麼快……」
  
  花錦來到教她刺繡的高姨家時,高淑蘭正在給陽臺上的花澆水,譚叔戴著眼鏡在看書。見她來了,二老都很高興,招呼著她坐下。
  
  二老只有譚圓一個女兒,花錦常年跟他們相處,也相當於半個女兒了。
  
  「下次你過來要是再買東西,我就不讓你進門了。」高淑蘭一邊數落花錦亂花錢,一邊把瓜果點心往花錦面前放,「我聽圓圓說,你前段時間耗費了大量心血趕制出了一床龍鳳被?」
  
  「嗯。」花錦小弧度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看她。高姨一直強調,真正的刺繡藝術是精益求精,她花了不到一個月時間趕制出龍鳳被,實在稱不上求精。
  
  「事情經過我都知道了,在這件事上你做得很好。」高淑蘭並沒有怪她,反而十分欣慰,「藝術與生活並不衝突,你能在這件事上把握一個準確的度,我很高興。」
  
  花錦抬頭,果見高淑蘭微笑看著她。她無奈笑道,「當時那個情況,除了連夜趕制以外,確實沒有其他的辦法。」
  
  高淑蘭一直很遺憾,沒能早點遇到花錦這個好徒弟,她相信花錦在刺繡方面的天分,會遠遠超過她。這些年她們兩人雖是師徒,但她卻不喜歡花錦畢恭畢敬叫她老師。她與花錦既是師徒,也是親人與朋友,她在刺繡上面的理念與堅持,她的丈夫瞭解得不夠透徹,她的女兒天分也不夠,唯有花錦完完全全繼承了她的理念,並且比她更能適應當下這個環境。
  
  「善良又不迂腐,這是美德。」說到這,高淑蘭就瞥了眼自己的老伴。譚慶知道自己又被嫌棄了,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起身到廚房做飯。
  
  小花過來了,老婆子做的那些東西,能拿得出手?
  
  花錦與高淑蘭聊了一些瑣碎小事,然後就提到了七十年前的熊貓繡風格。
  
  「熊貓繡是我們蜀繡的代表之一,雖然這些年有所改變,但是針法上並沒有太大的差別。」高淑蘭起身到書房裡翻出一本相冊,「這裡面有歷年來精品蜀繡照片,最早作品誕生於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只可惜當年的照片是黑白色,無法凸顯我們蜀繡的特色。」
  
  花錦接過老舊卻擦得很乾淨的相冊,輕輕翻看了一遍,在裡面找到了兩張熊貓繡,風格與現在年輕人喜歡的風格確實有所差別。
  
  照片上的熊貓圓潤中依稀看得出幾分威猛,而現在部分熊貓繡為了迎合當下的喜好,繡圖中的熊貓更憨態可掬,是「明明可以靠實力,卻偏偏靠賣萌活著」的典型。
  
  可是當年為國犧牲的護士,繡制的手帕不是自己用,而是為了給只有幾歲大的女兒,她在繡熊貓的時候,會不會把熊貓繡得更符合小孩子的審美?
  
  花錦拿不定主意,又聯系了「冬天不太冷」一次,問清他奶奶祖籍後,開始查當地的風土人情資料。
  
  不同的縣市都有不同的風俗習慣,更別說蜀城那麼大的地方,在愛好與忌諱上,也有不同。
  
  查了幾天資料,花錦也無法準確的下針,後來還是高淑蘭看不下去,又把她叫回家,勸她道︰「一味地看資料是沒有用的,不如你去當地走一走,去請教當地的老人,也許收獲會更大。」
  
  見花錦沒有說話,高淑蘭把一個地址交給花錦︰「這位繡師最擅長熊貓繡,我與她當年有過幾分交情。她祖籍剛好就是這個城市,你如果想去當地瞭解情況,可以去拜訪她。」
  
  接過地址,花錦咬了咬唇︰「高姨,我……」
  
  十七歲逃離那個鄉村後,她已經近八年沒有去過蜀城,盡管她心裡清楚,她的老家只是蜀城的一個偏遠小山村,但是只要聽到熟悉的鄉音,她就能回想起當年的灰暗記憶。
  
  「小錦。」高淑蘭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頂,「人要向前看,你未來會成為最優秀的蜀繡師之一,只有攻破瓶頸,才能有進步。我想你自己也清楚,近一年來,你的繡技已經停滯不前了。」
  
  寫著地址的紙張被花錦捏了一團,她深吸幾口氣,抬頭對上高淑蘭充滿鼓勵的溫柔雙眼︰「高姨,我明白了。」
  
  「不過也不要勉強自己。」高淑蘭笑,「人生短短幾十年,活得開心最重要。」
  
  花錦勉強笑了笑︰「您說得對。」
  
  人活開心最重要,只有突破瓶頸,才能有進步。
  
  幾天後,一直都關注著花錦微博的冬天不太冷發現,這位名為「繁花」的博主終於更新微博了,這次她發上來的照片不是繡品,而是巍峨的青山,還有漂亮的蜀城國際機場。
  
  繁花︰八年後,歸來的我仍舊是美少女。
  
  蜀城國際機場位於省會城市芙蓉市,花錦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門口,瞬間被鮮活的人氣給包圍了。
  
  排隊上出租車後,出租車司機是個很耿直的人,告訴她不要去華而不實的店裡吃東西,不僅貴味道還一般,他們本地人都不去的。
  
  聽著熟悉的蜀音,看著車窗外的高樓大廈,花錦憶起小時候曾經幻想過芙蓉市究竟是什麼樣子,不過真正的芙蓉市,比她想像中要繁華很多。
  
  「妹兒是來旅遊的?」司機大叔見花錦對芙蓉市的風景感興趣,給她介紹了幾個地方,「不過你一個女孩子單獨在外面,酒店要選好點的,安全嘛。」
  
  花錦笑著道謝。
  
  司機把她送到酒店門口,幫她把行李箱提上大門台階,這位大叔從頭到尾笑容都沒散過。
  
  走進酒店大門,花錦把身份證遞給前臺。
  
  「你是……花錦?」一個同樣正在辦住房手續的年輕男人盯著她看了很久,「是花錦嗎?」
  
  花錦神情平靜地扭頭看著他︰「不好意思,你認錯了。」
  
  「對不起。」年輕男人神情有些尷尬,「你跟我高中同學有些像,所以……」
  
  「沒關係。」花錦從前臺工作人員手裡接過房卡,笑了笑,「我大眾臉,被認錯也正常。」
  
  年輕男人失笑,長得這麼漂亮的女孩子說自己是大眾臉,實在沒有什麼說服性。可是想到當年班上那個成績格外優異,卻莫名其妙沒有參加高考的女生,他心裡有些發悶。
  
  在他們那種小地方,高考是很多女孩子唯一的出路。他的那位同學成績那麼好,連老師都說,她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學,可是高考那天,她卻沒有來參加。後來有傳言說,花錦的家裡人不想她念大學,所以不讓她來參加考試。後來還有傳言說花錦要嫁人了,嫁的人家裡還很有錢。
  
  傳言是真是假他不知道,因為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見過她。
  
  再看已經拖著行李箱往電梯那邊走的年輕女人,年輕男人暗自搖頭。
  
  花錦長得比較黑瘦,沒有這位女士漂亮。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10:54 AM

10.老人家?

  走進電梯,兩人刷卡以後,按下的竟然是同一樓層。
  
  「真巧。」年輕男人似乎不擅長主動跟女人搭訕,耳尖脖子都在發紅,「我叫周棟,雖不是芙蓉市人,但卻是蜀省本地人,或許比你們外省人更瞭解芙蓉市一些,你有什麼想知道的事,可以來問我,這是我的名片。」
  
  說著,他從錢夾裡取出一張名片遞到花錦面前。
  
  花錦看著眼前面紅耳赤的男人,伸手接過名片,似笑非笑道︰「周先生,你這種搭訕方式太老套了。」
  
  「不不不。」周棟的臉被花錦調侃得面頰紅似晚霞,「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就是……就是……」他手足無措,低著頭解釋,「你跟我高中時喜……」
  
  「我打擾到二位的興致了?」電梯門恰在此時打開,電梯門外,裴宴雙手環胸,微斜著眼看兩人,「電梯是公用工具,二位如果想互述衷腸,可以出來後再慢慢聊。」
  
  「多謝裴先生提醒。」花錦把周棟的名片收進手提包裡,站在她身邊的周棟紅著臉伸手去幫她提行李箱,被花錦攔住了。
  
  「周先生,你再這麼殷勤下去,我會以為你對我有意思的。」花錦對周棟挑眉一笑,紅唇輕揚。
  
  周棟被這個笑驚得提起自己的行李箱就落荒而逃。
  
  被周棟的反應逗得忍不住發笑,花錦不緊不慢走出電梯,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裴先生,請。」
  
  裴宴沒有進去,而是瞇著眼看她︰「你知道我是誰?」
  
  「當然。」花錦笑咪咪地乾咳一聲,「畢竟不是誰都能像我這麼好運,隨隨便便路過就能聽到別人罵裴先生,還罵得那麼激烈,那麼的有氣魄。」
  
  雖然那人罵完以後,轉頭看到裴宴就慫了,但至少他在罵人那一刻,充滿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看來你見識還不夠多,在背後偷偷罵我的人多了去,那天罵我的那個人如果想排隊領號,大概要排在兩百開外去。」裴宴抬起手腕,理了一下袖口,那雙漂亮的眼睛流光溢彩,簡直就是行走的男狐狸精。
  
  花錦沉默片刻︰「罵你的人多,很值得驕傲嗎?」
  
  「被人罵不值得驕傲,但是很多人明明想罵我,卻還要當著我的面誇我好,這就值得驕傲。」裴宴抬了抬手腕,微抬下巴道,「往旁邊讓一讓,你擋著我照鏡子了。」
  
  看了眼光可鑒人的電梯門,花錦從手提包裡掏出隨身小化妝鏡︰「高清鏡子,免費贈送給你,不用感謝我。」
  
  裴宴嫌棄地把鏡子扔回花錦懷裡,正準備嘲諷花錦兩句,手機就響了。
  
  「什麼事?」裴宴看了花錦一眼,按開電梯門走了進去,「繡師?」
  
  「電梯裡信號不好,晚上再說。」
  
  看著電梯門已經被關上,花錦有些遺憾地嘆口氣,長得這麼好看的男孩子,不多看兩眼,總覺得有些吃虧。尤其是那略帶驕傲的小眼神,簡直就是人間極品。
  
  回到房間,花錦打開微博就發現那位訂制熊貓繡的網友又給她發紅包了,原來這位網友發現她來了蜀省,猜到她是為了查有關上個世紀熊貓繡風格而來,所以又給她發了幾個大紅包。
  
  她連張收據都沒有給,這位網友就不停的轉錢給她,真是視金錢如糞土。
  
  不過……她喜歡。
  
  第二天早上,在酒店柔軟舒適的大床上睡到自然醒,洗漱好後,花錦乘坐汽車趕往了那位擅長熊貓繡大師的家。
  
  八年的時間,整個蜀省的變化很大,四通八達的高速公路,水泥公路柏油馬路更是通往了大大小小的村莊。高姨說,這位熊貓繡大師呼吸道不好,回了老家修養,花錦以為自己要跋山涉水才能找到大師的家,哪知道到了縣城裡,只需要花兩塊錢的鄉村公交車費,就能去熊貓繡大師所在的村子。
  
  公交車上大多是趕完集回家的農民,這些人大多互相認識,湊在一塊兒說著自家養的家畜家禽,還有老人在炫耀兒女給自己買的新家電,熱鬧至極。
  
  有大媽家花錦長得細皮嫩肉,打扮得時尚靚麗,以為她是哪家在外面出息了的女兒回鄉探親,還主動問了起來。
  
  「不,我是來找宋蓮女士的,我家長輩與她是故友,所以來探望一下她。」花錦用蜀省話回答了這位大姐,多年都不曾跟人說過蜀省語言,似乎連腔調都缺了那麼點蜀地的味道。
  
  「聽你的口音,不像是我們本地人。」大姐想了想,問車裡另一位大叔,「哎,這個女娃找的宋蓮,是不是你們宋家灣的?」
  
  「宋蓮啊?」大叔回想了一下,「她要找的是不是以前在芙蓉繡品廠上過班的宋蓮哦?」
  
  「對對對,就是她。」花錦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有宋繡師的消息,喜道,「大叔,您是跟宋繡師住在一個村的嗎?」
  
  「哎喲,你還不曉得啊,宋蓮昨年就走了。」大叔道,「去年她辦喪事的時候,有不少的人來弔唁,你哪裡還找得到人嘛。」
  
  大叔見花錦變了臉色,勸道︰「你莫急,現在她屋頭還有她大女兒跟大女婿在,等哈你跟我一路走,我帶你去她屋頭。」
  
  「謝謝您。」花錦心情有些低落,高姨提過,這位宋女士是位十分了不起的繡師,當年還曾跟高姨說,可惜她後繼無人,一門手藝恐怕要荒廢了。
  
  不知道這麼些年過去,宋繡師在西去前,有沒有找到繼承她手藝的人。
  
  宋繡師女兒住在一棟兩層小樓裡,聽說花錦是來找自己母親的,已經年過五十的她,熱情地招呼花錦坐下,還要去給花錦煮甜湯,被花錦攔下來了。
  
  家裡牆上掛著一些繡畫,都是難得的精品,花錦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注意到花錦的眼神,大女兒半是驕傲,半是遺憾,「我媽這輩子最喜歡的就是刺繡,以前還拿過省裡的大獎,後來她眼睛不好了,就常跟我念叨,喜歡刺繡的人越來越少,她的手藝沒人繼承。」
  
  「牆上這些,都是宋繡師的作品嗎?」花錦抬頭看牆,這些繡品風格不一,不太像一人所作。
  
  「不是,這是我媽跟她一些朋友的作品。」大女兒道,「這幾年她腿腳不太好,就把朋友送的作品掛在牆上欣賞。」
  
  花錦與宋繡師大女兒一起去墳地給宋繡師上了香蠟,從墳地回來的路上,大女兒道︰「花女士,你也是從事刺繡一行的吧?」
 
  「被您看出來了?」花錦有些意外。
  
  「我在繡道上雖毫無天分,但是卻能在你身上看到屬於刺繡高手獨有的氣質。」宋繡師大女兒苦笑,「去年我媽下葬的時候,因有重視傳統藝術的領導前來弔唁,導致不少人跟著一起來湊熱鬧,不過近半年已經沒人來了。」
  
  「來之前家師說她與宋繡師曾有幾面之緣,所以讓我來找宋繡師拓展我的眼界。」走在田埂上,聞著金黃菜籽花的濃鬱香味,花錦語氣低落,「是我跟宋繡師沒緣。」
  
  「你如果不嫌棄的話,我這裡有幾本筆記本復印件可以送給你,裡面是家母生前關於刺繡方面的總結。」
  
  「這些都是宋繡師的心血,我怎麼可以……」
  
  「家母生前最遺憾的,就是沒能收到一個年輕又有天分的徒弟。今天難得遇到你這個對繡道如此執著的年輕人,把筆記本送給你,家母只會高興,不會難過。」宋繡師大女兒笑了笑,「更何況只是復印件,不是原件。」
  
  回到家中,宋繡師大女兒把筆記本復印件給了花錦,還給她看了很多宋繡師生前熊貓繡作品的照片,以及宋繡師收集的資料。
  
  每位頂尖的繡師,不僅在針法上有著超越普通人的技能,同時在藝術審美上,也有其獨特的天賦。而宋繡師不愧是蜀省最有名的熊貓繡大師之一,她收集的熊貓繡作品照片,最久遠的一張竟然是在近一百年前。
  
  一百年前的照片復印件清晰度並不高,但是隔著模糊的照片,都能看到繡品上熊貓們活靈活現的樣子。
  
  靈動,鮮活,明明只是刺繡,卻讓人恍惚間產生那是活物的錯覺。
  
  這才是真正的大師之作。
  
  看完宋繡師的作品,以及她收集的繡品照片,花錦終於清晰地認識到自己與這些大師之間的距離有多遠。
  
  高姨總是誇她有天分,譚圓也說她繡得東西充滿靈氣,差點讓她真的以為,自己是年輕繡師中的天才。
  
  什麼叫自慚形穢?
  
  一張百年前模糊的照片,就足以讓她羞得面紅耳赤。
  
  回芙蓉市的路上,花錦腦子裡想了很多,印象最清晰的,還是那一幅幅精美的繡品。揉了揉有些混亂的大腦,她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冬天不太冷又給她發消息了。
  
  冬天不太冷︰大師,我奶奶住的地方比較遠,你不要特意趕過去。如果真的想去,可以跟我表哥一起去,他剛好要回鄉祭祖。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加我一個微信嗎?
  
  花錦看了眼對方發來的微信二維碼圖片,想起他發來的那些紅包,默默加了好友。
  
  冬天不太冷的微信頭像是個人氣很高的漫畫人物,兩人加上好友以後,對方就連發了幾條消息過來。
  
  冬冬︰您老人家辛苦了。
  
  花錦看到這句話,立刻皺起了眉頭。
  
  老人家?
  
  說誰老呢?

  ****************
  
  作者有話要說︰  

  花錦︰你可以侮辱我收費高,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年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9-1-5 11:26 AM 編輯

11.追求藝術

  有時候生活在同一個圈子,因為婚姻或是認乾親,多多少少都能扯上些親戚關係。
  
  裴宴脾氣比較怪,不太愛跟同齡人玩。商業精英他嫌太正經,紈絝子弟他又嫌這些人玩起來沒有底線,所以圈內真正跟他玩得好的人並不多。
  
  楊紹算得上是他朋友之一,兩人的爺爺奶奶輩又是堂兄妹關係,所以在楊紹厚著臉皮求他帶個上了年紀的繡師回老家時,他答應了下來。
  
  對作品有追求的人,值得讓人尊敬。
  
  把車停到約好的地方,裴宴在四處搜尋了一遍,撥通楊紹的電話︰「你跟我說說那位繡師的特徵,這邊人多得跟螞蟻似的,我上哪兒找?」
  
  「加她的微信?」裴宴皺了皺眉,聽手機那頭楊紹許著各種承諾,他嘆氣皺眉道,「行了行了,看在表姑婆的面子上,我幫你這個忙。」
  
  把楊紹發過來的二維碼圖掃描一遍,裴宴發現這位繡師的頭像是某款遊戲裡的人物,輕笑一聲,看來這位老人家還挺時髦。
  
  好友申請很快就被通過,裴宴把定位發給了對方。能用遊戲人物做頭像的老人家,應該會看定位圖?
  
  對方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繁花︰謝謝,我穿著紅色長裙,米色繡紅紋披肩,五分鐘就能趕到。
  
  紅色長裙……
  
  裴宴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幾分鐘後,他看著街道對面穿著紅裙,手裡拖著行李箱的年輕女人,眉頭擠在了一起。
  
  這就是楊紹口中的上了年紀的繡師?
  
  什麼時候年紀大的標準降到三十歲以下了?
  
  在裴宴看到花錦的時候,花錦也發現了他。芸芸眾生之中,相貌出眾的人,天生就是發光體,很容易讓人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走過人行道,花錦見裴宴還在看自己,抬起手朝他笑了笑︰「嗨,好巧。」
  
  裴宴繼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大庭廣眾之下,花錦還是很要面子的。見裴宴在面對自己時一點表情都沒有,也就不再理他,轉身繼續找網友冬冬的表哥。冬冬說他的表哥長得很帥,人群中一眼就能認出來,可是有裴宴在這兒,她再看其他男人,通通都變成了庸脂俗粉。
  
  「你去哪兒?」見花錦還在往前面走,裴宴拉開車後座的門,「上車。」
  
  花錦捂住胸口,不敢置信地看向裴宴︰「大庭廣眾之下,你想對我做什麼?」
  
  「我能對你做什麼?」裴宴挽起襯衫袖子走到她面前,拖過她手裡的行李箱,把箱子放進後備箱,拍著手掌上幾乎不存在的灰塵,「我就是來接你的人。」
  
  花錦眨了眨眼,原來冬冬沒有騙她,他表哥真的是人群中一眼就能認出來的人。
  
  見花錦還站在原地不動,裴宴拉開駕駛門,懶洋洋道︰「上車吧,就算我們真要發生什麼,也是我吃虧你佔便宜,該擔心的是我也不是你。」
  
  花錦︰「……」
  
  年輕人,雖然你長得很好看,但是這麼說話,也很容易挨揍的。
  
  「那我坐副駕駛,還是坐後面?」
  
  網上有人說,副駕駛這個座位要留給關係親密的人坐,但如果不管不顧直接坐後排,又有不尊重對方的嫌疑。
  
  「隨便你。」裴宴坐進車,給自己繫好安全帶,「從芙蓉市開到目的地,大概需要三個小時左右,你如果睏了,就靠著睡一會兒。」
  
  花錦想了想,拉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去。
  
  長得好看的人,側顏也是完美的。花錦見裴宴開了導航,小聲問︰「你對路線也不熟悉?」
  
  裴宴冷漠看她︰「我比較喜歡安靜的女人。」
  
  「那可真不好意思,可能我生來就不太討你喜歡。沒辦法,天性難改,您多擔待一點。」花錦從手包裡拿出兩顆棒棒糖,手伸出一半又收了回來,「開車不吃東西比較安全,我就不分給你了。」
  
  「誰稀罕……」裴宴發動汽車,輕哼了一聲。
  
  經過繞城高速出了芙蓉市,裴宴發現那個自稱天性難改的女人一路上竟然都沒說什麼話,瞥了她一眼,發現對方正看著窗外發呆。
  
  「餓了沒有,小冰箱裡有些吃的,我們到服務區休息一會兒。」裴宴把車開進高速服務區,從小冰箱裡取出一些飲料零食給花錦。
  
  「謝謝。」花錦拉開易開罐,倚著車門斜站著。今天的天氣很好,瓦藍的天空上飄著幾朵白雲,讓人心情都不自覺開闊起來。她半瞇著眼睛,拿出手機對著天空拍了一張。轉頭見裴宴正低頭喝水,順手按下了拍照鍵。
  
  按下的那一刻,裴宴抬起頭看向她,露出那雙清亮的眼睛。
  
  「你偷拍我?」裴宴看花錦。
  
  「光明正大的拍照,怎麼叫偷呢?」花錦把手機遞到裴宴面前,「喏,你可以拿去刪掉。」
  
  「就知道你在覬覦我的臉。」裴宴嗤笑一聲,「留著給你做個念想吧,反正你這輩子也不可能找到比我更帥的男朋友了。」
  
  「誰說的,我的初戀男神比你帥一百倍。」花錦把手機收起來,「男孩子不要這麼自戀,會沒有女孩子喜歡的。」
  
  「你初戀男神是誰?」裴宴挑眉,「說出來給我聽聽。」
  
  「我的初戀男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是位美貌與實力並濟的奇男子,世界上絕對不會有比他更帥的男人。」花錦在手機上點了點,把螢幕湊到裴宴面前,「不信你看。」
  
  看清手機螢幕上的人後,裴宴沉默了,因為照片上的人是孫悟空。
  
  「我沒有騙你吧。」花錦收起手機,把零食袋跟飲料罐扔進垃圾桶,回頭見裴宴也跟著過來扔垃圾,走到半路發現地上有個別人扔掉的牛奶盒,順手撿起來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原來你最喜歡的是猴子不是人。」裴宴表情微妙,「口味真是不一般。」說完,不等花錦反應,大步走到洗手台下面,把手放在水龍頭下仔仔細細洗了好幾遍。
  
  花錦盯著他背影看了兩眼,彎腰坐進副駕駛中。
  
  裴宴的老家在江酒市,當地因為盛產美酒,在全國各地都很有名。花錦跟裴宴剛過江酒高速收費站,天就開始下起雨來。裴宴只好帶花錦去酒店暫時住下,準備等明天雨停了再去老家。
  
  傍晚裴宴起床去敲花錦的房門,發現她不在房間裡。
  
  他皺了皺眉,正準備掏手機聯系對方,就見花錦從電梯裡走了出來。
  
  「你出去了?」裴宴發現她白色裙邊上沾到了泥點。
  
  「嗯。」花錦點頭,「我去老街那邊去打聽了一下幾十年前的刺繡風格。」
  
  裴宴收回目光︰「去把衣服換了,下樓去餐廳吃飯。」
  
  「等我一會兒,馬上。」花錦回房間換了一套衣服,開門見裴宴竟然真的還在走廊上等她,於是笑著向他道謝。
  
  「你是為了我表姑婆的事情跑腿,不用跟我道謝。」裴宴雙手插兜,「我只是沒有想到,你竟然是蜀繡師。」
  
  「是不是很驚喜,很意外?」花錦走進電梯,「不過這次來蜀省這邊,主要的原因是為了我自己,所以我還是要謝謝你。」
  
  「為了你自己?」裴宴神情不變,內心卻有些詫異,楊紹不是跟他說,蜀繡師為了繡出符合表姑婆心意的熊貓繡帕,特意趕來蜀省調查資料?
  
  「嗯。」花錦笑了笑,「蜀繡不僅僅是手工活,也是一門藝術。若想讓自己的繡藝越來越好,就要攻克無數難關,讓自己的手藝與意境、色彩相融合,才能做出最好最精美的繡品。」
  
  裴宴沒有說話。對於他而言,花錦這種精神值得敬佩,但是話的內容……他不太懂。
  
  兩人在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雨不僅沒有停,反而越下越大了。中午吃完飯,花錦見裴宴臉色有些煩躁,「聽說這邊油紙傘做得很漂亮,剛好今天下雨,我們去買兩把打著玩。」
  
  「不去。」裴宴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這裡不是西湖,我也不是許仙,買油紙傘幹什麼,難不成用來演白蛇傳?」
  
  「我就是想在雨天打著油紙傘,找一找藝術的感覺,也許突然就靈光一閃,開竅了呢。」花錦一臉認真,「像我們這種追求藝術的人,是很講究意境的。」
  
  「你再組織一下語言,說句人話,也許我可以勉強考慮你的建議。」
  
  「油紙傘很漂亮,我想在雨中打傘,然後拍照發朋友圈。」花錦一口氣說完。
  
  裴宴默默盯了花錦三秒︰「沒了?」
  
  「沒了。」
  
  裴宴放下筷子,站起身來︰「走吧。」
  
  「去哪兒?」
  
  「陪你去追求藝術,尋找靈感上的意境。」裴宴雙手環胸,斜眼看她,語帶嘲諷道,「等待你大腦能閃爍出靈光。」
  
  「不愧是人帥又心善的裴先生。」花錦提起包跟在裴宴身後,「此刻的你如此高大,如此偉岸,足足有三米八。如果等下你幫我拍照的時候,能夠記得開美顏,就能高八米八了。」
  
  裴宴腳下一頓,扭頭瞥花錦。
  
  拍照?
  
  他?
  
  憑什麼?!

  ************************
  
  作者有話要說︰  

  藝術︰呸!湊表臉,關我什麼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11:06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9-1-5 11:06 AM 編輯

12.花孔雀

  雨後的青瓦小巷,長著苔蘚的青石板路,本該充滿意境的畫面,卻因為路滑不好走,被花錦把意境破壞得乾乾淨淨。
  
  裴宴實在不明白花錦這樣的女人,為了買傘拍照跑這麼遠。見花錦撩著裙擺,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他把手臂伸到她面前,「手腕借給你扶,別踫著我的手。」
  
  「踫到手會怎樣?」花錦把手搭在了裴宴手臂上,笑盈盈看著他。
  
  裴宴移開自己的視線︰「男女授受不親,我不能白白給你佔便宜。」
  
  聽到這種這種解釋,花錦忍不住笑出聲︰「放心吧,我不是好色的女人。」
  
  裴宴斜睨她一眼,語氣怪異道︰「你見過豬上樹沒?」
  
  「沒有。」
  
  「那你覺得自己這句話可信嗎?」
  
  花錦瞪大眼睛︰「男人靠得住豬都能上樹,這句話是形容你們男人的,關我什麼事?」
  
  「小姐,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裴宴姿態慵懶,「男女平等。」見花錦還打算反駁,他又補充了一句,「你如果再說一句,我就把手收回來了。」
  
  花錦立刻閉上嘴。
  
  走下長長的台階以後,花錦把裴宴的手臂一放,輕哼道︰「說我手佔了你的便宜,我還嫌你的手臂佔我便宜了呢。」
  
  裴宴長這麼大,第一次見識到,竟然有人過河拆橋的速度這麼快。他扭頭看了眼身後的階梯,雙手環胸︰「看來你後面不需要我幫忙了。」
  
  「裴先生,你誤解我的意思了。」花錦朝他燦爛一笑,「我的意思是說,這事如果放在其他男人身上,肯定是他們佔便宜。但是你不一樣,你長得好看不說,還品德高尚,這肯定是我佔了你的便宜。」
  
  「你不該做蜀繡師,應該去學蜀戲。」裴宴扭頭慢慢往前走,「在變臉方面這麼有天分,不從事這行浪費了。」
  
  花錦︰「……」
  
  因為不是節假日,天又在下雨,路上的行人並不多。這條街還保留著上世紀木樓的建築風格,就連店鋪都帶著上世紀的古舊味道。很多店鋪掛著一些在其他風景區也能看到的劣質手工藝品,街道走了一大半,也沒有找到哪裡有油紙傘。
  
  無奈之下,她只好在一家小店裡買了兩瓶水,趁機向老闆打聽油紙傘的下落。
  
  「油紙傘?」店老闆詫異地看了花錦一眼,「一直往前面走,靠右邊有家小店就是賣油紙傘的。」現在網購這麼方便,天南地北什麼漂亮的傘都可以買到,特意來他們這種小地方買油紙傘的年輕人還真不多見。
  
  「謝謝。」花錦把另外一瓶水遞給裴宴,裴宴接過水,「走吧,去前面找找。」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那家賣油紙傘的店。一位穿著藏藍色中山裝的老人坐在門後,埋著頭削傘骨,他身後的一對年輕男女收拾著有些亂的店,口裡還在抱怨下雨,剛做好的傘不能拿出去晾曬。
  
  老人的很粗糙,手背上還留著一道道泛白的疤痕,見到花錦跟裴宴過來,他放下手裡的傘骨跟刀,拍乾淨身上的竹篾︰「二位是要買傘嗎,請進來慢慢看。」
  
  這個店不大,採光也不太好,很多傘都只能收起來擺放。花錦踏進店門後,聞到了一股很悶的桐油味。
  
  收拾雨傘的那對男女看到花錦與裴宴進來,兩人原本有些漫不經心,但是看清他們的長相與穿著以後,忍不住主動上前招呼。
  
  男俊女美,這對情侶簡直就是高顏值搭配。
  
  「我們店是正宗的傳統油紙傘手工店,從祖輩傳到現在,已經近兩百年了。」老人滿臉溝壑,說話卻中氣十足,他彎腰從架子上選出一紅一藍兩把傘︰「大紅傘是我們這油紙傘裡最出名的一種,不過這位先生可能更適合藍色,二位如果喜歡的話,可以慢慢挑選。」
  
  「謝謝。」花錦撐開紅色的油紙傘,傘面上繪著白色梅花,白梅盛開在紅傘上,艷中帶雅。而且傘骨光滑如綢,甚至聞不到半點油味,做工十分精緻,「好漂亮,您做了很多年這門手藝了吧?」
  
  「做了很多年啦。」老大爺撫摸著架子上的傘,動作溫柔得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幾乎整條街都在賣油紙傘,外地人來了這邊,也要買把傘回去,才算真的來過我們江酒市。」提到過去,他的語氣不知是在感慨,還是在遺憾。
  
  「爺爺,那都什麼年代的事了。」彎腰掃地的男孩子無奈道,「現在市面上漂亮的折疊傘那麼多,誰還會天天帶一把佔地方的油紙傘出門?」
  
  聽到孫子這麼說,老人也不生氣,反而樂呵呵笑道︰「天天帶出門肯定是不方便,可是年輕小姑娘小夥子拿著傘拍一拍照,也是很漂亮的嘛。」
  
  花錦笑著點頭應和︰「您說得對。」
  
  「科技在進步,人們生活水準在提高,像我們這種傳統行業漸漸沒落也是時代的必然。」老人道,「這其實是件好事,代表大家日子都好過了。」
  
  「雖然如此,但是這種傳統手藝,還是會傳承下去的。」花錦收起傘,對老人道,「就像您說的那樣,它們或許從生活必需品中退出,卻可以走進手工藝欣賞品中。只要有人還喜歡它們,它們就不會消失。」
  
  聽到花錦這席話,老人笑得更加開心,轉身從屋裡拿出一個盒子︰「二位看看,這兩把傘喜不喜歡?」
  
  如果說剛才看到的傘,可以被稱作精品,那麼盒子裡這兩把傘,就足以被稱為頂尖的藝術品。這是兩把紅色傘,傘面上繪著龍鳳,栩栩如生,看得花錦幾乎失了神。
  
  她當下毫不猶豫地掏錢買了下來,順便還買了幾把,讓店裡發快遞,寄給了她幾位朋友。
  
  做一把合格的油紙傘需要九十多道工藝,歷時半個月到一個月才能讓一把傘完全成形,所以價格並不便宜。見花錦一口氣買這麼多傘,店裡的兩位年輕男女很高興。
  
  等兩人離開後,男孩感慨道︰「可惜了。」
  
  「可惜什麼?」女孩不解地看她。
  
  「剛才那個男人長得挺好看,掏錢的時候卻裝作沒看見,就等著女朋友付賬。」男孩搖頭,「如果我有這麼漂亮的女朋友,肯定捨不得讓她花錢。」
  
  「想多了,你這輩子不可能交到這麼漂亮的女朋友。」女孩懶洋洋地擦著傢俱上的灰塵,「更何況那個男人長得那麼好看,說不定是那位美女養的小白臉呢。」
  
  男孩︰「……」
  
  「裴先生,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花錦看著手機裡裴宴給她拍的照片,眼裡的嫌棄幾乎掩藏不住,「你……是不是沒怎麼交過女朋友?」
  
  「跟你有什麼關係?」裴宴臉色不太好看。
  
  「因為交過女朋友的男人,拍照不會這麼難看。」花錦小小聲道,「我一米六八的身高,你卻拍出了一米四五的效果,你對得起自己手裡這部價格昂貴的手機嗎?」
  
  「對得起。」裴宴面無表情,「如果不照了,就回酒店。」
  
  「來,我給你拍兩張,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拍照。」花錦掏出自己的手機,「你把傘撐開。」
  
  「等等。」裴宴無意間掃到花錦的手機螢幕,表情變得嚴肅,「你跟別人共用地理位置?」
  
  「咳。」花錦有些尷尬,退出位置共用,「誤點了,誤點。」
  
  裴宴繼續面無表情看著她。
  
  被這麼一雙好看的眼睛盯著,花錦毫無立場地撇開頭︰「那個……女孩子單獨外出,偶爾跟朋友分享一下自己的位置,會比較安全嘛。」
  
  裴宴沉默片刻,不耐煩道︰「快點。」
  
  「什麼?」
  
  「拍照。」
  
  穿著白襯衫的青年,艷麗的紅傘,在寧靜的雨巷,美好得彷彿就像是一幅畫。
  
  花錦舉起手機,按下了快門。
  
  她放下手機,微笑著看裴宴,眼中星星點點︰「謝謝。」
  
  裴宴凝視了她雙眼片刻,把傘收起來︰「現在可以回酒店了?」
  
  花錦笑著點頭。
  
  上臺階的時候,裴宴偏頭看隔著袖子扶住他手臂的女人︰「你們傳統手藝行業,生意都這麼差?」
  
  「我們還好,因為蜀繡可以融入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衣服鞋襪箱包甚至是首飾上。」花錦道,「只是真正頂尖的繡師越來越少,願意沉下心學習這門手藝的年輕人更是難尋。而傳統手藝想要傳承並發揚光大,就不能缺少繼承人。」
  
  「天天坐在那繡東西,不會覺得很無聊?」
  
  「怎麼會?」花錦笑容變得溫和,「讓艷麗的絲線變成美麗圖案,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蜀繡於我……」她垂下眼瞼,掩飾了一切情緒,「是很重要的救贖。」
  
  「你是想誇自己是很能把傳統手藝發揚光大的繼承人?」裴宴問。
  
  「哎呀。」花錦抬頭,眼底滿是笑,「被你聽出來了嗎?」
  
  裴宴嗤笑著扭頭,真是隻喜歡自吹自擂的花孔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11:13 AM

13.誤會

  爬上長滿苔蘚的台階,花錦聞到一股酸香麻辣的味道,扭頭在四周找了找,她看到一家店的門口掛著布制招牌,上面寫著狼牙土豆四個字。
  
  狼牙土豆算得上是蜀省特色小吃之一,但是作為蜀省本地人,花錦只吃過一次。這段記憶太過久遠,她隱隱約約只記得自己吃得很慢,很小心,連一次性塑膠碗底的料汁都捨不得浪費。
  
  「妹兒,過來嘗嘗正宗的狼牙土豆。」店主是個身材微胖的大姐,見花錦朝自家店裡看,熱情地招呼,「八塊錢一大碗,保證你吃了還想吃。」
  
  裴宴瞇眼看著破舊狹小的店面沒有說話,花錦走上前︰「來兩碗,不要放太辣。」
  
  「原來你們是外地人啊。」店主聽花錦說著普通話,熟練地把切好的土豆條倒進油鍋,「是來我們這裡度蜜月的?我們這裡有很多窖藏老酒,如果家裡有人喜歡喝酒,可以買些快遞回去。」
  
  度蜜月?
  
  花錦眉頭抖了抖,誰?她跟裴宴?
  
  「沒想到你們外地人也會特意來買龍鳳大紅傘,現在年輕一輩結婚都有汽車,這種龍鳳大紅傘基本上是用不著了。」店主大姐一邊給土豆翻面,一邊道,「整條街就老陳家做傘手藝最地道,不過價格也不便宜。」
  
  花錦只好笑著解釋︰「您誤會了,我們只是朋友。」
  
  店主大姐聞言連忙道歉,隨後尷尬地解釋自己誤會的原因︰「以前新人結婚,有時候會遇到陰雨天,但打其他顏色的傘又不吉利,所以家裡條件好的,就會提前在結婚前準備兩把大紅色龍鳳傘,寓意龍鳳成仙,紅雲罩頂。」
  
  傘諧音「散」,部分人為了在新婚當天討個好彩頭,會對這些比較忌諱。
  
  聽了店主的解釋,花錦哭笑不得,她懷疑剛才賣傘的大爺也誤會她跟裴宴的關係了。
  
  狼牙土豆做好,花錦分了一碗給裴宴︰「我讓老闆少放辣了,你嘗一點點。」
  
  土豆酸辣鮮香,味道還不錯,但是花錦發現,它並沒有記憶中那種美味。或許有些曾經沒有得得到滿足的東西,就算後來得到很多,也很難找回當初的心境。
  
  她轉頭看裴宴,見他竟從臉紅到脖子,連雙眼都泛著水光,頓時嚇了一大跳︰「你這是怎麼了?」
  
  「辣。」裴宴把手裡沒有吃完的土豆扔進垃圾桶,「這就是你說的少放辣?」
  
  花錦︰「……」
  
  少放辣已經是它最大的妥協了,不辣的狼牙土豆,是要被開除祖籍的。
  
  對方的雙唇殷紅如血,眼波含淚的樣子,竟像是受了莫大委屈。花錦看著心軟,去旁邊店裡買了一瓶水給他︰「喝點水會好受些。」
  
  裴宴一口氣喝下半瓶︰「謝謝。」
  
  「不客氣。」花錦默默在心裡補充了一句︰為美人服務。
  
  兩人手裡各拿著一把紅色油紙傘,想起賣狼牙土豆店主的話,十分有默契地用手機搜到附近的快遞站點,把傘寄了出去。
  
  裴宴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留下這個東西,在聽到花錦說什麼「來都來了,總不能兩手空空回去」後,就真的把傘寄了回去。
  
  雨已經停了,涼風拂過,花錦見裴宴的嘴唇還紅著︰「我還以為裴先生祖上是蜀省人,應該很能吃辣。」
  
  「早在上個世紀,我的曾祖父就搬離了這裡。」裴宴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懶,剛才辣的那一下,彷彿吸走了他大半活力,「我怎麼感覺你比我還要瞭解蜀省的文化?難道學了蜀繡,連蜀省都愛上了?」
  
  「我本來就是蜀省人,在蜀省生活了十幾年,肯定要比你瞭解這邊的生活習慣與方言。」前方是個斜坡,花錦走得很慢,「七八年時間沒回來,蜀省的變化很大。」
  
  「七八年?」裴宴看了眼花錦的臉,「你一直沒有回來過,你住的地方很偏遠,交通不方便?」
  
  「是啊。」花錦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我老家在一個很偏遠的小村鎮,八年前交通確實不好,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裴宴沉默著往前走了一段路,忽然開口道︰「如果你想回去看看,等我祭祖結束,可以陪你走一趟。」
  
  「謝謝。」花錦笑容一點點綻開,「但是不用了。」
  
  「真的不用?」裴宴看著花錦,想要確認她是客氣拒絕,還是真的不用。
  
  「嗯。」花錦笑著點頭,「真的不用。」
  
  「行。」裴宴點了點頭,「明天一早回我老家。」
  
  他沒有問花錦為什麼不願意回去,也沒有問花錦老家的一切,甚至再也沒有提起過此事。
  
  裴宴老家在江酒市管轄區的小縣城裡,兩人回到村子裡後,受到了鄉親們的熱情接待。花錦看到,裴宴從車後備箱裡拿出了很多書籍藥材玩具,送給了村裡的老人與小孩。他去上香的時候,花錦沒有跟著去,而是留在村裡,跟幾位上了年紀的老奶奶打聽幾十年前的事。
  
  哪知道這幾位老奶奶並不想聊幾十年前有關刺繡的事,只想知道花錦與裴宴什麼時候結婚。即使花錦極力解釋自己跟裴宴沒有關係,他們只是踫巧同行,這些老奶奶也仍舊露出「我們是過來人,我們懂」的微笑。
  
  在這種微笑中,花錦只能無奈放棄解釋,反正這裡的人只知道裴宴,不認識她,這種誤會還是讓裴宴自己來處理吧。
  
  村裡人一個勁兒誇裴家人多麼好,哪條路捐了多少錢,縣裡哪個加工廠是裴家投資的,就差沒在裴家人腦門上貼「十全聖人」四個大字。
  
  「裴宴的父母雖然去世得早,但是他爺爺婆婆是講理的人,跟這樣的人家結親肯定不會受委屈。」說話的老奶奶頭髮灰白,看起來有些瘦,但是精神很好,「妹兒,你說是不是?」
  
  花錦還能說什麼,當然只能笑著說是。最後想盡辦法,終於把話轉到了那位為國捐軀的先烈身上。
  
  「那個年頭日子是真的不好過。」憶起當年,一些年紀比較大的老奶奶還有印象,但是關於刺繡方面的記憶卻很少。他們能夠記住的,只有戰爭時的饑餓與恐慌。
  
  花錦還藉此機會看了一位老奶奶的陪嫁,因為時間太過久遠,白色枕面已經發黃,上面繡的鴛鴦戲水很生硬,針腳粗糙,像是普通繡工趕制出來的東西。但是老奶奶卻很驕傲,因為當年能用繡品做陪嫁的新娘子不多。
  
  裴宴祭祖回來,就看到花錦與幾位老太太圍坐在院子裡,她面前的小桌上擺滿了瓜子糖果,姿態愜意不已。再低頭看自己滿腳的污泥,他心情莫名有些復雜。走近了,他還能聽到幾位老太太在教花錦怎麼讓男人更聽話。
  
  都說蜀渝兩地的女人在收拾男人方面很有一套,今日一聽,果然名不虛傳。裴宴覺得,身為男人,在此刻似乎不該踏入屬於女人的絕對領域。
  
  好在陪他一起去祖墳的村長勇敢站了出來,打斷了老太太們的馭夫現場教學,招呼裴宴坐下休息。
  
  長得好看的小夥子,向來討老太太喜歡。裴宴一坐下,老太太們便對他噓寒問暖,從頭關心到腳。在外面威風赫赫,令無數人退避三舍的裴大少爺,竟無力招架老太太們的關心,最後以帶花錦四處看看的藉口,逃離了老太太們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熱情關懷。
  
  山上有很多晚種菜籽花正在盛開,金燦燦一大片,香氣十分濃鬱。花錦看著鞋底上的泥,嘆息道︰「裴先生,你自己腳上沾了泥不算,還要拉我來有難同當嗎?」
  
  裴宴見花錦腳上穿著小皮鞋走得艱難,一轉身就往回走︰「回去了。」
  
  「別急啊。」花錦叫住他,「菜花這麼漂亮,你給我拍張照唄。」
  
  裴宴繃著臉看她︰「不好意思,我沒怎麼交過女朋友,拍照不好看。」
  
  「沒關係,我不嫌棄。」花錦雙手捧臉,「快,就這麼拍,顯我臉小。」
  
  最終,裴宴還是掏出了他那部昂貴的手機,給花錦拍了十幾張照片,才把人給帶回去。
  
  中午吃飯的時候,村長招呼花錦坐下︰「這位……」他扭頭看裴宴,忙活了大半天,還不知道這位漂亮女孩子叫什麼名字呢。
  
  裴宴抬頭看花錦,等著她自我介紹。
  
  「您好,我叫花錦,您叫我小花就好。」花錦笑咪咪道,「今天打擾了。」
  
  「不打擾,不打擾。」村長憨厚一笑,「我們都很感激裴家為村裡做的一切,今天你們能坐在這裡,我們高興都還來不及,怎麼會打擾。你這個名字取得好,繁花似錦,一聽就很有福氣。」
  
  「承您吉言。」花錦淡笑,至於未來有沒有福氣,誰知道呢。
  
  離開村莊的時候,花錦與裴宴收了一大堆的土特產,就連後座椅上都堆滿了。
  
  「你老家的人真熱情。」
  
  「他們對我熱情很正常,為什麼對你也這麼熱情?」鄉村公路並不算寬敞,裴宴把車開得很慢。
  
  「可能他們以為我是你女朋友?」花錦嘆口氣,「可惜我維持多年的單身美少女聲譽,就這麼被毀了。」
  
  裴宴︰「……」
  
  鬧出這種誤會,究竟誰的聲譽損失更大?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抗議!我們要男女平等,單身男人的名譽由誰來保護?!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11:19 AM

14.保持微笑

  車往前開了一段路,裴宴忽然踩了一個急剎,正在暈暈乎乎犯睏的花錦猛地睜大眼︰「怎麼了?!」
  
  「前面……好像躺了一個人。」裴宴神情凝重地看著前方。花錦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離車不到十米遠的地方,的確躺著一個人。對方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她轉頭發現裴宴準備直接下車去看,伸手抓住他袖子,「等等,你別急著下去,我先打急救與報警電話。」
  
  裴宴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花錦為什麼要阻止他下車︰「車上有監控儀。」
  
  「就算有監控儀,行事也要更加穩妥才好。」花錦打完電話,鬆開裴宴的袖子,「你的身份跟普通人不同,只要被有心人炒作富二代撞死人之類的,整個網絡都會沸沸揚揚。就算你把監控視頻拿出來,也會有人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繼續拿著這種事宣洩自己的負面情緒。」
  
  「還是我下去吧,反正我沒錢沒身份……」花錦還沒說完,就被裴宴按在了座椅上,他脫下身上的西裝馬甲,挽起袖子道,「你一個女孩子,就不要逞能去看這種血腥場面。我又不是明星,別人說得再多,難道還能影響我吃飯睡覺?」
  
  裴宴走下車,從塞滿土特產的後備箱裡翻出醫藥箱,走到那個暈倒的人面前。
  
  趴在地上的男人衣服上有血跡,看不出哪裡受了傷,裴宴不敢翻動他。彎腰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人還活著。
  
  裴宴轉身回車上找出自己的西裝外套,蓋在了傷者身上。
  
  他轉頭見花錦面色慘白地從車上下來,起身對她道︰「你別過來了。」
  
  「嗯。」花錦停下腳步,「人沒事嗎?」
  
  「還活著。」裴宴低頭看了眼扔在一邊的醫藥箱,「但是身上有傷,我不好動他。」看這傷者身上流出來的血,「你別過來看,我怕你受不了。」
  
  花錦扶著車門,深深吸了兩口氣,抬頭對裴宴道︰「剛才醫院已經給我回復電話了,他們馬上趕過來。」說完,她坐回副駕駛座位,彎腰摸著自己的膝蓋,手心冰涼。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了警笛與救護車的聲音,交警與救護車來了以後,附近聽到消息的村民也來了,圍在一起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交警在現場拍了照片,確認這起交通事故跟裴宴他們沒有關係後,拷貝了一份行路監控回去。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等交警與救護車把受傷的人帶走,裴宴見花錦坐在車裡不停地喝水,臉色也白得不像話,「生病了?」
  
  「可能……妝花了,沒有補妝。」花錦放下飲料瓶,「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等我們趕回酒店,天快黑了吧?」
  
  裴宴看了她一眼,發動汽車︰「從這邊回江酒市區的酒店,大概要兩個小時左右,你先睡會。」
  
  花錦點了點頭,閉上眼後沒有再說話。
  
  一路安靜,裴宴調了一下車裡的溫度。車開到酒店露天停車場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低頭看到座位下掉了一個筆記本,順手撿起來,哪知道裡面夾了很多小紙片,掉了兩張在他身上。
  
  紙上的字很秀氣,內容是各地刺繡的特點以及其獨特的優勢。他偏頭看了眼花錦,把紙張小心地放回筆記本裡。
  
  「到了?」花錦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扭了扭有些發酸的脖子,低頭發現身上蓋了件外套,「謝謝。」
  
  「不用客氣,我怕你病在我車上,我還要照顧你。」裴宴關掉車裡的空調,熄了火,「醒了就下車吧,替我省點油。」
  
  「有錢人也這麼摳嗎?」花錦把外套疊了疊,起身拉開門走下去。
  
  「勤儉節約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再有錢也不能丟失這種美德。」裴宴下車關上門,「節約有什麼錯?」
  
  花錦︰「……」
  
  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無法反駁。
  
  晚上睡覺的時候,可能是因為酒店的床太軟,她醒了好幾次。迷迷糊糊間,她似乎回到了那輛擁擠的火車上,四周彌漫著怪異的味道。她又好似回到了那個雨夜,全身冰涼得以為自己再也活不了。
  
  第二天早上,她睜開眼看著窗外的陽光,揉了揉臉,從床上爬了起來。
  
  新的一天,陽光正好。
  
  登上回程飛機時,花錦沒有與裴宴同一個航班,她坐在臨窗位置上,用微信給對方發了一個謝謝。直到飛機臨起飛手機關機的時候,對方也沒有回復她的消息。
  
  回到居住的地方,花錦忽然來了靈感,開始繡起網友冬天不太冷定制的熊貓繡手帕。
  
  那位老奶奶想要的不是那條熊貓手帕,而是懷念母親對她的一腔愛意。都說老小孩,老小孩,老人有時候的愛好跟小孩子很相近,她該考慮的不是如何體現自己精湛的繡技,而是繡出顧客喜歡的繡品。
  
  老奶奶的母親不是專業繡工,繡出來的熊貓不一定精美,但一針一線都帶著感情。她知道自己即將趕往前線,繡這條手帕時,不知有多少對女兒的不捨與祝福。
  
  她想要讓女兒記住所有的美好,記住她的愛,而不是分離與悲傷。
  
  慢慢靜下心來,花錦在家連繡了好幾塊不同的熊貓繡手帕,有精緻如活物的,有充滿童稚的,也有充滿歡樂的。每張繡圖都不同,熊貓的姿態也各異,但是花錦繡得很順手。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彷彿所有身心都陷入了刺繡的世界,她不再是她,而是一位愛著祖國,愛著女兒,愛著自己家庭的偉大女性。
  
  歷時半個多月,最後一塊手帕做好時,花錦收了針。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整個人彷彿被掏空了所有精力,懶洋洋地躺臥在了沙發上。
  
  拿出手機給冬天不太冷發了一條微信,把店的地址告訴了對方,讓他有時間就過來取繡品。做完這一切,花錦覺得自己身上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抽走,在沙發上趴了很久,才點開手機刷微博。
  
  微博首頁上的消息千奇百怪,有好幾位知名博主都轉了同一條視頻,她點開一看,才知道這是一條尋找好心人的微博。
  
  視頻裡的人說,他在人煙稀少的路邊出了車禍,幸好被路人發現,幫他報了警,還給他披上了衣服。視頻清晰地拍出外套的樣子,花錦覺得有些眼熟。
  
  評論區下方,很多人在誇獎好心人,也有人誇獎受害者知恩圖報,但是熱門評論裡有一條卻是在說這件西裝有多貴。
  
  熱心網友甲︰你們知不知道這件外套有多貴!我半年的工資都買不起一件。我懷疑好心人是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名人,所以才做了好事不留名,以免引來社會輿論。
  
  這條評論下面,有人貼出了西裝同款價格截圖,還有人猜測好心人究竟是誰,更多的人在祝福這位有錢人以後越來越有錢,一生美滿。
  
  花錦盯著那張西裝價格截圖,腦子裡已經想到了某個人。
  
  熱心網友乙︰有錢還心善,這樣的人,活該一輩子享福。
  
  熱心網友丙︰受害者是不是在江酒市發生的車禍?這事我媽跟我說過。半個月前,她聽有人出了車禍,就跟著過去看了看。我媽說,報警的是對年輕情侶,男的長得特別好看,像是電影明星。他女朋友坐在車裡沒有出來,不過遠遠瞧著也很漂亮。如果博主真的是這起車禍受害者,我猜測救人的可能是一對明星戀人,他們怕戀情曝光,所以才會做好事不留名。
  
  熱心網友丙的評論,引起了很多網友的討論,甚至還有不少人順著這條線索,開始扒各家藝人當天的行程,以圖找到蛛絲馬跡。
  
  看完這些亂七八糟的評論,花錦美滋滋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原來她的長相已經達到女明星標準了嗎?
  
  「裴哥,大師已經把手帕繡好了,還繡了幾塊不同的,這效率也太高了。」楊紹收到繡師發來的資訊,高興地發了對方一個大紅包,扭頭對喝茶的裴宴道,「多虧了你這次幫忙,讓繡師這麼快就把手帕繡了出來。」
  
  裴宴輕輕晃動著茶杯,垂著眼瞼道︰「嗯。」
  
  見他態度冷淡,楊紹也不在意。一個能在娛樂場所喝茶的奇葩男人,態度冷淡點算什麼?
  
  這時有人敲門進來,楊紹見是陳家兩兄弟,忙扭頭看向裴宴。他見裴宴連眼皮都沒有抬,就猜到了裴宴的態度,用眼神示意其他人去招呼陳家兩兄弟,自己繼續陪著裴宴說話。
  
  「走了。」裴宴站起身,看也不看往自己這邊湊的陳森跟陳江,「你們慢慢玩。」
  
  「裴哥,我送你。」楊紹連忙跟著站起身,從角落裡拿了一把傘,「外面在下雨,我送你出去。」
  
  陳森看著裴宴的背影,臉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自從他在街邊罵裴宴的事,被裴宴發現以後,裴宴就再也沒有看過他一眼。他本想趁著今天人多,給裴宴陪個罪,哪知道對方竟然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媽的,好氣,可是他還要保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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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天下雨了,讓陳家兄弟透明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11:25 AM

15.熊貓手帕

  楊紹拿著傘一路追了出去︰「裴哥,我也不知道陳家那兩個今晚會來,下次我們幾個單獨出去玩,絕不讓外人煩著你。」
  
  「跟你沒有關係。」裴宴停下腳步,拍了拍楊紹的肩膀,「下次再約。」
  
  「行。」楊紹撐開傘,遞到裴宴面前,「路上小心。」
  
  「難道我還能學陳江夜裡飆車不成?」裴宴接過傘,「你自己玩去吧,我先走了。」
  
  楊紹看著裴宴想問一問那位蜀繡師的事,可是想到他明天就要過去取成品,沒必要多此一問。以裴哥的性格,也不愛搭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個月能幫他送繡師去老家,可能已經是他最大的溫柔了。
  
  送走裴宴,楊紹回到包間時,聽到陳江在罵兩個多月前,害他出車禍的司機,一腳踹開半掩的門︰「你就消停點吧,你超速行駛,人家好好開著車,被你害得現在都沒出院,你還好意思抱怨?」
  
  聽楊紹這麼說,陳江臉上有些過不去,反駁道︰「楊紹,你別以為抱上裴宴的大腿,就在我面前裝大爺。」
  
  包廂裡的氣氛頓時僵住,在座眾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平時就算有什麼不開心,也都不會鬧到明面上來,現在陳江突然來這麼一句,大家面上都有些過不去。
  
  「呵。」楊紹冷笑,「你還真說對了,老子就是抱上了裴哥的大腿,你要是不服,就給老子憋著。」
  
  「楊紹,你別跟他見識,他喝了兩口貓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陳森端起桌上的酒,朝楊紹陪笑道,「我敬你三杯,就當是哥哥跟你賠罪。」說完,也不等楊紹開口,徑直三杯酒下肚,給足了楊紹顏面。
  
  陳江見自家兄弟彎腰替自家賠罪,臉色變來變去,低聲向楊紹道了一聲歉,便走到角落裡玩起了手機。
  
  楊紹在心裡冷笑,他就算是抱裴哥大腿又如何,要真論起來,在座又有幾個不想去抱呢?
  
  在家忙碌的這大半個月裡,花錦很少去店裡,手上的工作完成,她終於有時間到店裡做事。她走進店的時候,譚圓正坐在工作臺旁發呆,連她走進門都沒有察覺。
  
  「湯圓,在想什麼呢?」花錦在漆器方面只懂個皮毛,所以店裡大多與漆器有關的訂單,都是譚圓在負責,她只能幫著做一些簡單的物件,「最近訂單太多,累著了?」
  
  「哪有什麼訂單。」譚圓回過神來,放下手裡的描漆筆,嘆口氣道,「漆器一個月到頭也賣不出兩件,再這麼下去,我只能靠你繡東西養我了。」
  
  「好啊。」花錦把店裡的一些擺件換了下位置,「只要你願意拋棄你家曹亦,我明天就娶你回家。」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我不嫁給你,你願意養我嗎?」譚圓雙手合十,「我吃得不多,每天也就吃一斤鮑魚,兩斤燕窩,五斤澳洲小龍蝦……」
  
  楊紹站在店門口,聽著裡面的交談,邁出的腳收了回來。他抬頭看了看店門口的招牌,這兒是繡師說的地方沒錯,可是這兩個女孩子……
  
  也許他不該出去打擾她們的感情世界?
  
  說笑間,花錦注意到門口站著一位金色頭髮的年輕人,停止跟譚圓開玩笑︰「你好,歡迎光臨。」看清來人長相後,花錦恍然,這不是一個月前在醫院裡遇到的那個菠蘿精?
  
  「你好,我來找貴店的繡師,我來取定制的繡品。」楊紹也覺得花錦有些眼熟,但卻不記得在哪裡見過。美女在前,他耐性向來格外好,連說話的語氣都客氣了幾分。
  
  「您是來取熊貓繡的那位貴客?」花錦瞬間反應過來,「請您稍坐。」
  
  也許他不僅頭髮是金色,連錢包也是金色的,所以發紅包的時候,才這麼豪邁。
  
  楊紹坐在沙發上,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宣傳冊,宣傳冊裡全是店裡做出來的成品。他沒翻幾頁,剛才那位美女又回來了。
  
  對方把手裡的木盒放到他面前︰「請您看看,是不是合心意。」
  
  放下手中的宣傳冊,楊紹輕輕打開了木盒。放在最上面的一條手帕,繡著一大一小兩隻熊貓,熊貓的眼神靈動,甚至繡出了熊貓身上毛絨絨的感覺。他忍不住驚嘆一聲︰「好精湛的繡技。」
  
  「這條手帕上熊貓雖然生動,但是我想,也許您的長輩會更喜歡這一條。」花錦抽出放在最下面的手帕,與剛才那條精美的熊貓繡相比,這條手帕上的三隻熊貓看起來簡單了許多,粗看之下並沒有特別之處,但再仔細看幾眼,就發現這塊手帕帶著幾分獨屬於兒童的天真與可愛。
  
  明明三隻熊貓長得黑眼珠,楊紹愣是從它們的黑眼珠裡,看到了獨屬於一家三口的溫馨與安寧。這種安寧感不太好用語言形容,就像是它們生活的地方很安寧,沒有災禍,沒有苦難,只有美味的食物與優美的風景。
  
  楊紹翻了翻其他手帕,每條手帕給他的感覺都不同,但是每條都讓他驚喜。他從沙發上起身,鄭重道謝︰「這些繡帕我很喜歡,不知能否與繡師見一面,我想親自向她道謝。」
  
  「客人真會開玩笑,繡這些手帕的就是我啊。」花錦笑咪咪地看著眼前這位菠蘿精,不符合你心目中老人家的形象,真是不好意思呢。
  
  「你就是那位了不起的繡師?!」楊紹震驚地看著花錦,瞬間話鋒一轉,「你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年齡,繡技竟如此高超,實在太了不起了。」
  
  在美女面前,能說十句好聽的話,就絕對不說半句不好的話。
  
  花錦︰「……」
  
  不到二十?
  
  這種客套話是不是太浮誇了?不過,她喜歡。
  
  「手帕布料採用的蜀錦,繡線由純桑蠶絲製成……」
  
  「大師,」楊紹激動道,「這次的繡品,我奶奶一定會喜歡,這次實在太麻煩你了。」說完,他抱起木盒,迫不及待地往外跑。
  
  花錦看著他奔跑的背影︰「哎!」
  
  楊紹回頭見花錦要出來送他,對花錦道︰「繡師,你請留步,我就不打擾你跟朋友交流感情了。」
  
  眼睜睜看著菠蘿精瞬間跑得沒影,花錦目瞪口呆。繡品的尾款還沒付呢,跑什麼跑?
  
  「花花,這人是來……搶劫的?」譚圓從頭到尾都還沒反應過來,「穿著一身名牌,怎麼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花錦扭頭看譚圓,而且她們六七年的閨蜜情誼,還需要聯絡感情?
  
  楊紹拿到繡品後,就無法抑制心中的激動。他心裡莫名有種感覺,這幾條繡帕裡,一定會有奶奶喜歡的,一定有。
  
  把車開回家,楊紹把車門一甩,連車都來不及鎖,抱著木盒衝進家門。奶奶近兩年的身體一直不太好,變得越來越愛跟小輩們提起以前的事。楊紹擔心老人心情不好會影響身體,總是想盡辦法逗她開心。
  
  「奶奶。」楊紹跑進屋,見老太太正坐在沙發上看抗戰劇,把木盒放到老人膝蓋上,「你快看看我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別跑太快,小心腳下別摔著。」老太太不急著打開木盒,伸手摸了摸孫子的額頭,掏出手帕擦乾淨他臉上的汗,「汗水都跑出來了,快回房間換件衣服,別感冒了。」
  
  「奶奶,我沒事,你先看我給你買的禮物。」楊紹胡亂抹了一把臉,從幫傭手裡接過老花鏡替老太太戴上,「這次的禮物,肯定不會讓你失望。」
  
  「失望什麼?」楊紹的父親楊學紳從外面走進來,身後還跟了一個裴宴。
  
  「裴哥也過來了?坐。」楊紹招呼著裴宴坐下。
  
  「姑婆。」裴宴走到老太太身邊,幾句話就把老太太逗得喜笑顏開,連膝蓋上的禮盒都忘了。最後還是在楊紹的提醒下,才讓老人家想起這件東西。
  
  「奶奶不缺什麼東西,你把錢留著自己花,別浪費錢。」老太太笑著打開木盒,見最上面放著一塊繡工精湛的繡帕,笑容又燦爛幾分,「這帕子繡得不錯,好手藝。」一邊說,她一邊繼續翻,翻到最後一條時,蒼老的手忽然頓住,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她抖著手把這條手帕抽出來,輕輕撫著上面的熊貓,「像,真像啊。」
  
  「奶奶……」楊紹見奶奶情緒不對勁,擔心她身體受不了,連忙輕拍她的背,「您要是不喜歡,我把它拿走。」
  
  老太太一下又一下撫摸著手帕,語氣裡滿是懷念︰「當年媽媽給我繡的手帕,好像也是這個樣子。沒想到,一轉眼就是七八十年過去了。」
  
  裴宴看著被老太太捧著輕輕摩挲的手帕,側頭去看楊紹。
  
  這就是楊紹讓花錦繡的熊貓圖手帕?
  
  彎腰撿起一條被老太太忘在一邊的手帕,裴宴恍惚間覺得,手帕上那個打著滾的胖墩熊貓,好像在用一雙豆豆眼盯自己。
  
  胖墩的眼珠很黑,就像花錦那隻花孔雀的眼瞳。

  ***************
  
  作者有話要說︰  

  楊紹︰在美女面前,我永遠擁有著強大的求生慾。不過美女好像都喜歡美女了?
  
  譚圓: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
  
  花錦:請問,如何優雅而又不失強勢的討債,急,在線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12:23 PM

16.誤會

  「阿宴也喜歡熊貓手帕?」老太太笑咪咪地看著裴宴,「那這條就送給你了。」
  
  裴宴想說,他一個大老爺們,揣條手帕在身上有什麼意思。可是再看老太太的表情,就像是小朋友找到好吃的糖果,急於跟小夥伴分享。即將脫口而出的拒絕被他咽了回去,把手帕疊了疊,放進衣服口袋裡︰「謝謝姑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個手帕?」
  
  「哎喲,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要多,你們這些小娃娃喜歡什麼,我還能看不出來?」有後輩欣賞自己喜歡的東西,這讓老太太心情很好,中午吃飯的時候,不用家裡人勸,就多喝了半碗養生湯。
  
  吃完飯,楊紹想哄著老太太去午休,哪知道老太太今天精神格外好,拉著他跟裴宴說起她小時候的事。想起裴宴一句話都不想跟陳家兄弟說的樣子,楊紹擔心地看了眼裴宴。
  
  老太太卻不知道自家孫子的擔心,她輕輕拍了拍裴宴的手背︰「你相貌像你曾祖父,是有福氣的命。」
  
  聽到這話,裴宴不置可否一笑。他幼年喪父喪母,在爺爺膝下長大。七八年前,爺爺過世後,他就過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有沒有福氣,還真不好說。
  
  既然老太太說他有福氣,那他就當自己有福氣了。
  
  「現在這個年代好,你們這些年輕人,安安穩穩過著日子,出門有飛機汽車,沒事就四處旅遊玩樂。」老太太目光漸漸變得悠長,「我們那個年代,很多人過著躲躲藏藏的生活,每天晚上都會讓青壯年在村口守夜,過著惶惶不安的日子。後來在很多年裡,我晚上聽到飛機的聲音,都會從夢中驚醒,害怕那是侵略者的空襲。」
  
  「奶奶。」楊紹有些不安,最近奶奶總是回憶從前,身體狀況也越來越差,這讓他忍不住多想。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長輩跟客人說話的時候,不要總是插嘴。」老太太瞪了楊紹一眼,精神頭十足。
  
  聽到這聲罵,楊紹頓時放下心來,能這麼罵他,說明身體不錯。
  
  老太太絮絮叨叨說了兩三個小時,裴宴就坐在沙發上,陪老太太聊了兩三個小時。他走的時候,老太太熱情地歡迎他常來家裡做客,而且還又多分了兩條熊貓手帕給他。
  
  揣著三條手帕被楊紹送出門,裴宴見楊紹垂頭縮肩的模樣︰「怎麼,準備跟出來把手帕要回去?」
  
  「裴哥,你在開什麼玩笑,我是那種人嗎,幾條手帕才多少錢……」說到一半,楊紹突然瞪大眼,「糟了,我忘了給錢。」
  
  腦子裡不斷重播自己抱了盒子就跑的場景,楊紹忽然被一種名為尷尬的氣息環繞。做出這種事,那位長得很漂亮的繡師會怎麼看他?
  
  裝闊的假大款?
  
  搶劫犯?
  
  逃款狗?
  
  越想越覺得臉皮在發燙,楊紹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繡師還沒有發消息給他。他毫不猶豫連發幾個大紅包給對方,解釋了今天因為繡帕太漂亮,他激動得忘了給錢。
  
  很快對方回復了消息;
  
  繁花︰沒關係,這也代表著你對我作品的滿意,謝謝,歡迎您下次光臨。
  
  回復完這條消息以後,繁花才不緊不慢收了紅包。
  
  看著短短幾句回復,楊紹想,這位繡師真是一位優雅知性又不看重金錢的奇女子,對方為了繡好手帕,特意趕去蜀省不說,還特意繡了好幾個風格的成品。
  
  這麼偉大的繡師,這麼不看重金錢的繡師,他怎麼能讓這樣的人吃虧?心情一激動,他又連發了五個大紅包過去。
  
  這次對方沒有收,反而表示他付的錢已經綽綽有餘,不用再付錢了。
  
  楊紹哪能接受這種說法,強硬地表示,若是不收紅包,就是代表看不起他,以後不想做他生意。
  
  等對方終於願意收下紅包,楊紹收好手機,對還等在一邊的裴宴道︰「裴哥,我這次遇到的繡師不僅年輕手藝好,品性也是無可挑剔,不知道這樣的大美人有沒有男朋友,如果沒有,那我就嘿嘿嘿……」
  
  裴宴單手插兜,左邊眉梢微微動了一下,花錦那種女人,品性無可挑剔?
  
  為了在朋友圈發張照片,來來回回拍十幾片,還要修圖半小時,這種自戀的花孔雀,楊紹竟然說她無可挑剔?
  
  「我覺得你不僅穿衣品味不好,眼神也不好。」裴宴想了下楊紹與花錦站在一起的畫面,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你們不合適。」
  
  「啊?」楊紹看著裴宴大步離開的背影,以為裴宴是說他們身份不合適,解釋道,「沒事,我不嫌棄。」
  
  裴宴拉開車門,轉頭看他︰「我擔心她嫌棄你。」
  
  「我這麼有錢,她也嫌棄?」楊紹摸了摸下巴,「應該不至於吧。」
  
  「也許……她會嫌你醜?」裴宴扔下這一句,不等楊紹反應,就坐進車裡,順手關上了車門。
  
  楊紹︰……
  
  難怪都說一表三千里,這種遠房表哥說話真是一點都不好聽。他厚著臉皮蹭上裴宴的車,「裴哥,今晚我請客,走走走。」
  
  裴宴瞥他一眼︰「吃什麼?」
  
  楊紹︰「隨便點,都可以。」
  
  高風亮節、品性無可挑剔的花錦收下楊紹發來的紅包,美滋滋地哼著歌,轉頭見譚圓趴在桌上發呆︰「走,今晚請你吃豪華西餐。」
  
  「那個欠錢不給的客人,把尾款付了?」譚圓抬起頭,見花錦笑容燦爛的模樣,就知道這次賺得不少,「不吃西餐,聽說城東開了一家很不錯的海鮮餐廳,我們去那吃。」
  
  常有客人覺得花錦知性優雅還不愛錢財,這些人怎麼就沒有仔細想過,花錦什麼時候少收過他們一毛錢?
  
  「你可真是一點都不替我省錢。」花錦用手機搜了一下海鮮餐廳的位置,拿起包包,「走走走,現在就去。」
  
  真希望多來幾個這種要求少,出手大方的客人,就算心裡抱著要把傳統手藝發揚光大的夢想,也是要吃飯的。
  
  花錦跟譚圓趕到海鮮餐廳時,正是用餐高峰期,兩人排了將近一個小時的隊,才等到空桌。
  
  餐廳的生意火爆,裡面環境很好,顧客們小聲說著話,不會讓人覺得過於吵鬧。
  
  點的東西上桌,花錦與譚圓齊齊抬頭看著對方。
  
  「你拍照。」
  
  「還是你拍吧,等下我盜你的圖。」花錦笑得一臉無辜。
  
  「你能再懶一點嗎?」譚圓掏出手機,朝著桌上的美食拍了幾張照片,「最近你繡了不少東西,暫時先休息兩天,不然脖子跟腰受不了。」
  
  「我知道,你不用擔心。」花錦掰開大龍蝦的鉗殼,在肉上澆好料汁,「倒是你最近一直看著店,連個約會的時間都沒有。接下來幾天我來看店,你跟男朋友好好玩幾天。」
  
  「有什麼好玩的。」譚圓低頭吃魚片,語氣淡淡。
  
  「這是怎麼了,你們倆吵架了?」花錦有些意外,譚圓跟她男朋友談了四五年前的戀愛,倆人在大學裡就好上了,已經到談婚論嫁的地步,怎麼聽譚圓的語氣,帶著幾分怨氣。
  
  「沒吵。」譚圓搖頭,「我跟他沒什麼好吵的。」
  
  沒什麼吵的才嚴重,花錦見譚圓不想談這件事,只好道︰「有什麼事不要憋在心裡,我願意做你永遠的心情垃圾桶。」
  
  「我就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爸媽,就是你最愛我。」譚圓強顏歡笑道,「對不對?」
  
  「對對對,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就是你,不然我們能在一起相親相愛五六年。」花錦舉起飲料杯,「來,為我們不離不棄的愛喝一口。」
  
  被花錦這麼一調侃,譚圓心情好了很多,她端起杯子跟花錦踫了踫。
  
  從包間出來,楊紹無意間就聽到了這麼一段對話。一時間他走也不是,打招呼也不是,等對方把杯子放下後,才裝作恰好路過道︰「花繡師,真巧,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
  
  「你好。」花錦的目光越過楊紹,落到了他後面的裴宴身上,「裴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裴宴看了眼她面前堆成小山的龍蝦殼,又瞥了眼她的腰,肉都吃到哪兒去了?他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叫楊紹,花繡師以後稱我小楊就行。」楊紹用怪異的眼神看了花錦與譚圓一眼︰「不打擾二位用餐,我們先走一步。」
  
  走出餐廳,楊紹哀嘆一聲,來祭奠自己還沒發芽就夭折的愛情幼苗。
  
  「怎麼,發現對方確實對你這張臉不感興趣,所以失望了?」裴宴把捲起來的襯衫袖子扣好,卻沒有管鬆鬆垮垮的領帶。
  
  「也許花繡師並不是不滿意我的臉。」楊紹語氣沉重,「她是不滿意我的性別。」
  
  裴宴莫名其妙地看了楊紹一眼,這是腦子出了毛病。他拉開車門︰「上車。」
  
  楊紹安安靜靜在車裡坐了一會兒,忍不住道︰「裴哥,你前段時間跟花繡師單獨相處過,你覺得她……怎麼樣?」
  
  裴宴面無表情︰「我在開車,別跟我說話。」
  
  楊紹憋氣了一會兒,再次忍不住︰「你說她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怎麼就對男人沒興趣呢?」

  ****************
  
  作者有話要說︰  

  譚圓、花錦︰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12:31 PM

17.死心吧

  「你說什麼不感興趣?」裴宴音量提高了幾度。
  
  「就是對男孩子不感興趣……」楊紹隱隱覺得裴宴的態度有些奇怪,但仔細一看,又看不出哪裡不對。他撓頭道,「我本來是想追求那位姓花的繡師,沒想到她跟她的那個朋友關係格外好。」
  
  一路無話,裴宴把楊紹送到家門口,抬了抬下巴︰「下車。」
  
  「謝謝裴哥。」楊紹很識趣,不等裴宴趕他就滾下車,轉頭趴在裴宴這邊的車窗旁︰「裴哥,聽說陳家的那個項目,你沒有撤資?」
  
  「我是跟陳老爺子做生意,跟我看不慣陳家兄弟沒關係。」裴宴拍開他扒著車門的手,「你突然來問這個事,是在幫誰的忙?」
  
  「陳森的堂妹跟我以前是同班同學……」
  
  「你怎麼不說,她還是你前女友?」裴宴左右食指輕輕敲著方向盤,「你年紀已經不小,不要整天只想著吃喝玩樂,該跟著表叔學管理公司了。」
  
  「哥,你是我親哥。」楊紹知道裴宴對他這行為有些不滿,想說幾句好聽的話來緩和氣氛,哪知道裴宴直接關上車窗,把車開走了。
  
  「這古裡古怪的性格,哪個女人受得了。」楊紹揉著鼻子,想著裴宴這些年的脾氣,搖了搖頭。
  
  車內,裴宴一把扯下繫在脖頸處的領結,打開了車裡的音樂播放機。
  
  突然落下的雨劈哩啪啦打在車窗上,裴宴減緩車速,開過一個十字路口,看到路邊某個熟悉的身影以後,忍不住減緩了車速。
  
  「說下雨就下雨,車也打不到。」譚圓跟花錦躲在公交站牌下,「花花,你今晚上我家去吧,這邊離我家比較近。」
  
  花錦看著打車軟件上的排隊時間,嘆口氣︰「走……」
  
  「美女,需要我送你回家嗎?」一輛車緩緩停到花錦面前,沒有濺起一點地上的積水。等車窗打開,看清駕駛座的人是誰後,花錦沉默了。
  
  又是裴宴這個不正經男人。
  
  「還傻站著幹什麼,上車。」看到花錦身上被雨水打濕的裙擺,裴宴滿臉嫌棄,「這麼大的雨,你還真打算在外面淋雨?」
  
  花錦見雨越下越大,拎著手裡的購物袋拉開後座車門,把譚圓一起拉上了車︰「裴先生,謝謝你。」
  
  裴宴抬頭看後視鏡,忍不住轉頭看了眼花錦握著同伴的手︰「旁邊有紙巾,你自己拿。」
  
  「哦。」花錦彎腰找出紙巾,抽出兩張順手幫譚圓擦去臉頰上的雨水。轉頭發現裴宴正盯著自己看,以為他是在好奇譚圓的身份,便介紹道,「這是我的好友譚圓。」
  
  「你好。」不知道是不是接觸的有錢人太少,譚圓莫名覺得這位開車豪車的帥哥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裴宴對她略點了一下頭,問花錦︰「去哪兒。」
  
  花錦報了譚圓家住址︰「先麻煩你送我朋友回家。」
  
  「你們沒住一起?」裴宴從副駕駛上找出一條毛巾扔到花錦身上,發動了汽車。
  
  「她跟爸媽住,我住過去不方便。」花錦被毛巾扔了一臉,拉下毛巾道,「就不能溫柔點嗎,我的妝都被蹭花了。」
  
  「黑燈瞎火的,誰看你的妝怎麼樣。」裴宴陰陽怪氣道,「真不好意思,我確實不如女孩子溫柔。」
  
  聽他語氣不太對,花錦沒有回嘴,蹭別人的車,也要嘴軟的。
  
  把濕透的裙邊捲了捲,順手把毛巾蓋在自己跟譚圓膝蓋上,她把一大袋零食全都給了譚圓︰「拿去,沒什麼煩惱是一堆零食解決不了的,一堆不行就兩堆。」
  
  「你好心機哦,是不是故意想讓我長胖?」譚圓知道自己的壞心情還是被花錦看出來了,所以才特意買了這些她喜歡的零食。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花錦一臉震驚,「沒想到你竟然這麼聰明。」
  
  「去你的。」譚圓抱著滿滿一大口袋零食,臉上終於有了幾分真實的笑意,「花花,謝謝你。」
  
  「說這些幹什麼,我們兩個誰跟誰。」花錦伸手理了理她腦袋上立起來的幾根頭髮,她們現在坐在別人車上,太過隱私的話不適合說,所以只能伸手抱了一下她的肩膀,「明天你在家休息,我看店就行。」
  
  譚圓沒有拒絕,她低頭看了眼袋子裡零食的品牌,失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會買這家的東西。」
  
  花錦幫她把購物袋系上︰「大品牌商生產的東西,比一般的廠商更安全,我選這個有什麼不好。」
  
  「沒什麼不好,就是他們家的零食比其他家貴。」
  
  花錦嘖了一聲︰「那也是我們錢包的問題。」
  
  譚圓︰「……」
  
  裴宴把車停到小區門外,花錦看到小區門口站著一個人,是撐著傘的譚叔。
  
  看著譚叔不停張望的樣子,花錦推了推譚圓︰「譚叔接你來了。」天下著雨,做爸爸的擔心女兒進小區這幾步路裡淋雨,所以拿著傘提前在門口等著,這樣的父女情,或許是很多家庭都能夠擁有的吧。
  
  譚圓向裴宴道了謝,推開門下車,幾步跑到譚慶的傘下。裴宴的目光落到譚圓手裡的購物袋上。等父女二人走進小區大門,他轉頭問花錦︰「你住哪兒?」
  
  花錦報了地址,裴宴一邊開車,一邊道︰「你很喜歡圓盼食品公司的產品?」
  
  「嗯。」花錦低著頭玩手機,裴宴只能在後視鏡裡看到她光潔的額頭,他呵笑一聲,「你們繡師,在食物品牌上,也有自己的堅持?」
  
  「沒有,這只是我的小愛好。」花錦點著手機,把譚圓拍的美食照發到朋友圈,「我代表不了其他繡師。」
  
  「那我覺得,你這個小愛好應該改一改。」裴宴解開襯衫上面兩顆扣子,人前經常穿襯衫領帶西裝,但他本身是個不喜歡被束縛的人,「圓盼的食品質量也就那樣,價格高是因為品牌效應,你沒事不要跟錢過不去。」
  
  花錦盯著他的後腦勺看了片刻︰「有這麼糟糕?」
  
  「拿這錢來浪費,不如多買一袋水果。」裴宴嗤笑,「圓盼高層管理混亂,現在網紅食品如雨後春筍發展起來,生產規模已經漸漸縮小,從神壇上跌下來是早晚的事。」
  
  花錦唇角動了動,欲言又止,半晌後道︰「我知道了。」
  
  把車開到花錦說的地方,裴宴看著黑漆漆的,連個路燈都沒有的巷口,眉頭皺得死緊︰「你一個女孩子,就單獨住在這種地方?」
  
  「這邊租金便宜,離地鐵口又近,還是我托朋友幫忙才租下來的。」花錦把膝蓋上的毛巾疊好︰「裴先生,你沒租過房,不知道現在的行情。那些地段好環境好的小區,連一間地下室每個月都要花上幾千。」
  
  「手工繡賣那麼貴,還不夠你花?」裴宴熄了火,從車上找出一把傘,拉開車門繃著臉道,「走,我送你進去。」
  
  「這就不用了……」
  
  「什麼不用,這裡黑燈瞎火的,萬一鬧出什麼刑事案件,我恐怕就要被警方當成嫌疑人。」裴宴撐開傘,面無表情道,「到時候我的名譽損失誰來賠?」
  
  花錦下了車,躲在了裴宴的傘下。
  
  「人工繡品雖然賣得不便宜,可做一件繡品要花不少時間,而且不是什麼時候都有人捨得把錢花在這些與吃喝無關的東西上。」花錦低頭繞開地上的積水,「你小心,這裡有個坑,別……」
  
  話音未落,裴宴就一腳踏了進去,泥水濺了他一褲腿。
  
  「裴先生,要不你把傘借給我,我自己進去吧。」花錦指了指巷子另一頭,「穿過這條巷子,再往前面走幾十步,就是我住的地方了。」
  
  裴宴沒有理她,而是撐著傘繼續往前走︰「這行如此不容易,你就沒想過換個工作?」
  
  「學習蜀繡前,我做過不少工作,連給人貼膜這種事,也幹過一兩個月。」花錦笑了笑,只是笑容隱藏在晦暗的夜色中,讓人看不真切。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穿過小巷,裴宴明顯不習慣走這種路,走得比花錦艱難。
  
  好不容易走到樓下,花錦藉著手機螢幕發出的光,看清裴宴褲腿與皮鞋沾滿泥水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
  
  「很好笑?」裴宴臭著一張臉。
  
  「確實有點好笑。」花錦誠實的點頭,於是裴宴的臉更臭了。
  
  「是小花嗎?」住在二樓的陳老太聽到動靜,從窗戶邊探出半顆腦袋,「上次我給你的藥酒,你擦完了沒有。這兩天下雨,你的腿肯定又要疼,要不你過來拿一瓶過去?」
  
  「陳奶奶,我那裡還有半瓶呢,謝謝啊。」花錦仰頭像陳老太道謝,陳老太盯著她跟裴宴看了幾眼,才以探出腦袋時十分之一的速度,把頭縮了回去。
  
  裴宴看了眼花錦的腿,「我走了。」
  
  「謝謝。」花錦走進樓道,很快被黑漆漆的樓道淹沒。
  
  裴宴回到車上,收到了花錦發來的一個紅包,紅包上備注是汽油費。
  
  他點開紅包,把錢收了起來。
  
  裴︰死心吧,你這種不為五斗米的小手段,是不會引起我注意的。
  
  花錦捧著手機,看著裴宴回過來的消息,忍不住笑出聲來。
  
  繁花︰呵,男人,你的倔強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裴宴看著手機,眉頭皺成了大大的川字。
  
  這隻花孔雀,究竟對哪個性別的人更感興趣一點?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呵,女人。
  
  花錦︰呵,男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01:26 PM

18.變色龍

  不想回復對方這種帶著挑釁與調戲的話,裴宴把車停到路邊,翻開朋友圈看了一眼。有發旅遊照的,發美女照的,炫耀新車新船甚至新飛機的,再往上一劃,就看到了一張龍蝦照。
  
  繁花︰這家店的東西很好吃,唯一的缺點就是貴,然而這不是店的缺點,而是我錢包的缺點。
  
  身邊有錢人太多,忽然刷出這麼一條朋友圈,裴宴覺得自己似乎感受到了窮人的不易。吃頓海鮮都要心疼錢包,這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他以後還是少說花孔雀兩句吧,窮人不容易。這麼想著,他順手給花錦點了一個讚。
  
  第二天早上醒來,雨勢已經變小,花錦揉著發疼的膝蓋,起身洗漱換衣服,譚圓電話打了進來。
  
  譚圓︰「花花,你的膝蓋疼不疼,今天別過來守店了。」
  
  把手機的免提打開,花錦坐在鏡子前描眉︰「沒事,最近兩年腿已經好了很多,我一個人待在家裡,還不如在店裡找點事做。」
  
  手機那頭的譚圓沉默片刻︰「花花,要不我們找個靠譜的老中醫,幫你調理一下?不然照這麼下去,你老了以後可怎麼辦?」
  
  「所以現在我們現在要努力賺錢,等老了以後住最好的養老院,吃最好的美食,請最好的家庭醫生。」花錦語氣歡快,「工作使我快樂,你別攔著我去店裡賺錢。」
  
  「那你路上小心,有什麼事給我電話。」譚圓語氣低落,「我中午吃完飯,就過來跟你一起看店。」
  
  「中午吃了飯就休息,別跑來跑去浪費精力了,有什麼事我肯定給你電話。一年到頭那麼多天都下雨,要是一下雨就把我關起來,那我多可憐啊。」花錦看了眼時間,「我已經準備出門了,你今天好好玩,別擔心我啊。」說完,不等譚圓繼續勸說,就趕緊把電話掛斷了。
  
  從擁擠的地鐵裡走出來,花錦撐開傘,走到人行道路口等紅綠燈。路口站滿了等燈的路人,大家站得很近,但都控制著自己的目光,不讓眼神落到別人身上,以免彼此尷尬。
  
  「唉,你們看到沒,網上有爆料博主說,上個月救了人不留名的好心人有可能是某小鮮肉,因為那幾天他就蜀省,而且跟某女藝人關係親密,疑是在談戀愛。」
  
  「不能吧,真有這種事,工作室早就跳出來宣傳了,會這麼低調?」
  
  「也許是因為不想曝光戀情吧,有網友去這位小鮮肉微博下問,他也沒反駁啊。」
  
  「說不定他想蹭熱度?」
  
  無意間聽到後面兩位女生的閒聊,花錦微微皺眉,她們在說上次她跟裴宴在江酒市遇到的事情?不過這事怎麼變得跟藝人有關係了?
  
  紅燈變綠,她無暇多想,順著人流一起往前走。走了幾步,忽然聽到一個女孩子的驚呼聲,一條金色的狗從她腳邊躥過,消失在街頭。
  
  「明寶?明寶?」穿著長裙,戴著護腕的女子伸長著手臂,臉上滿是驚恐與不安,「明寶,你去哪兒了?」
  
  花錦見她臉上戴著眼鏡,手卻四處亂抓,走到她身邊小聲問︰「你好,請問需要幫忙嗎?」
  
  「你看到我的狗了嗎?」女孩子睜大眼「看」向花錦,眼神黯淡無光。看清她的雙眼,花錦猜到這位女孩可能已經雙目失明,她扶住惶恐不安的女孩,四處張望了一下,「我先扶你去離車道遠的地方。」
  
  「我的明寶很乖的,剛才一定是受了驚嚇,才會忽然跑遠。」女孩緊緊抓住花錦的手臂,「求你幫我找找,外面車那麼多,萬一、萬一……」
  
  她雙唇顫抖不停,不敢說出最可怕的後果。
  
  「你先別急。」花錦輕輕拍著她的背,「不會有事的。」
  
  花錦的安慰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女孩子已經哭得不能自抑,如果不是花錦扶著,她恐怕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
  
  「發生了什麼事?」
  
  花錦抬頭,是兩位穿著制服的交警,她連忙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明寶是我的導盲犬,我已經養了它三年了,它從來沒有做過把我丟在半路的事,我擔心它身體出了事,求你們幫我找到它,求求你們。」女孩茫然無助地抓著花錦的手,「它就是我的家人,我不能沒有它。」她緊緊拽著手裡空蕩蕩的牽引繩,彷彿只要抓緊了這根繩子,她的愛犬就會找回來一般。
  
  兩位交警見盲女哭得傷心,溫言勸慰了幾句,留下一個陪著女孩,另外一個騎著車順著導盲犬跑丟的方向追了過去。
  
  留下來的交警看起來不過二三十歲的樣子,他用對講機讓其他同事注意丟失的金毛犬後,到附近店裡借了一條凳子,讓盲女坐在角落裡等。
  
  「你是她的朋友?」交警見花錦從包裡拿出紙巾遞給盲女,順口問了一句。
  
  「我只是路過,」花錦搖頭,「剛好遇到這件事而已。」
  
  交警聞言禁不住多看了花錦兩眼,他看了眼時間,現在已經不早了,這個女孩子應該是趕去上班的人,在這裡耽擱這麼久,會不會遲到?可是這位眼盲的老百姓是位女性,他單獨陪著也不太合適。
  
  想了想,他拿對講機聯系了附近的女同事,隨後對花錦歉然笑道︰「不好意思,要耽擱你一會兒,我的一位女同事馬上趕過來。」
  
  「沒事。」花錦見盲女情緒已經平復了很多,忍不住笑道,「看來還是員警叔叔讓大家有安全感。」
  
  年輕的交警被花錦這句話調侃得面紅耳赤,他拉了拉警帽︰「為百姓服務,應該的,應該的。」
  
  沒過一會兒,交警接到同事電話,導盲犬找到了,身上有傷口,但是沒有生病危險。花錦見盲女聽到狗找到後又哭又笑的樣子,偷偷鬆口氣,轉身往店裡趕。
  
  「等等,請問你是……」交警見花錦偷偷走開,盲女又看不見,只好幫著問了一句。
  
  「請叫我紅領巾。」花錦扭頭揮了揮手,不等盲女起身跟她道謝,就趁著紅燈變綠,快速穿過了人行道。晚開店一會兒,損失的就有可能是錢,做人不能跟錢過不去。
  
  紅領巾?
  
  交警臉上的嚴肅表情幾乎繃不住,乾咳兩聲。
  
  「她走了嗎?」盲女有些失落,「我還沒有向她道謝呢。」她的世界本就是一片黑暗,明寶就是她的眼睛。在明寶跑丟的那一刻,她整個世界的安全感消失殆盡,直到有人扶住她的手臂,她才從無盡恐懼中走出來。
  
  可是她不知道她住在哪兒,叫什麼名字,甚至連一句謝謝都沒說,就讓她走了。
  
  打開店門,點燃燻香,花錦見沒有客人,便坐在繡架旁繡錦鯉畫。成品中,錦鯉繡是最好賣的繡品之一,所以平時不忙的時候,她就做一些與錦鯉有關的物件擺在店裡售賣。
  
  外面的雨又大了起來,花錦放下針,打開了店裡的音響。為了讓顧客覺得她們這家店低調奢華有內涵,店裡買了很多輕音樂光盤。
  
  這種雨天不會有太多客人來看繡品,花錦給自己泡了一杯茶,看著櫥窗外的雨幕發呆。
  
  「你好。」一個穿得嚴嚴實實,戴著墨鏡的女人走進店,指著牆上的旗袍道,「這種旗袍,可以定制嗎?」
  
  「可以。」花錦看了眼女人的身材,對方在花錦的注視下,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臉。
  
  「您身材很苗條,可以試試這件旗袍的上身效果。」花錦說著,準備去取旗袍。
  
  「不用了。」墨鏡女人遞給花錦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她需要的尺碼,「三周後我來取。」
  
  見戴著墨鏡的女人轉身就準備走,花錦連忙叫住她︰「女士,請等等。」
  
  「還有事?」
  
  對方臉上雖然戴著碩大的墨鏡,但是花錦還是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耐煩」的情緒,她笑咪咪地用食指敲了敲檯子,「不好意思,只要是定制繡品,本店都要收百分之三十預定費。」
  
  「難道我還會付不起這麼點小錢?」墨鏡女人語氣變得更加糟糕。
  
  聽對方語氣變得糟糕,花錦臉上表情瞬間變得無奈又無助︰「女士,看您的氣質與打扮,我就知道您不是這樣的人。但我替人打工,實在不敢自己做主,如果讓老闆知道我接了預定卻沒有收定金,會辭退我的。」
  
  並不存在的老闆,必要的時候,總是要出來背一背鍋的。
  
  墨鏡女人語氣頓時軟了下來︰「算了,你這種也不容易。多少錢,我付給你。」
  
  「謝謝您,您真是太好了。」花錦一邊把收款二維碼交給對方,還不忘給對方一個感激又欣喜的眼神。
  
  覺得自己幫了小員工大忙的女人,在花錦感激的眼神中,心情愉悅地離開了。
  
  收到一大筆定金的花錦,心情同樣美滋滋。
  
  站在店外的裴宴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花孔雀並不能形容這個女人的特點。
  
  她哪裡是花孔雀,分明是變色龍。

  ****************
  
  作者有話要說︰  

  花錦︰臉面?不存在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01:32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19-7-16 12:33 PM 編輯

19.冤大頭

  「這麼巧?」花錦走到店門口,「你這是……路過?」
  
  裴宴站在門口沒有進去︰「難不成還能是專程來看你?」
  
  花錦聽到這話笑出聲︰「外面還在下雨,你進來坐會兒,我給你倒茶。」
  
  裴宴想說,這種小店,他怕進去後腿都邁不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雙腿就跟不聽使喚似的,不知不覺就跟著花錦的步伐走了進去。
  
  進了店,他發現這家店的面積雖然不大,但佈置得很巧妙,讓人很容易就放鬆身心。
  
  靠近繡架的地方,擺著小桌跟沙發凳,裴宴的腿太長,坐到沙發凳上時,整個人蜷在一起,看起來有些可憐巴巴的。
  
  「你坐這個。」把茶杯放到桌上,花錦把自己平時用的繡椅往裴宴面前推了推。
  
  「沒想到你的店,就在這裡。」裴宴起身換了個位置坐,他想起上次聽陳森說他壞話時,好像就離這家店不遠。
  
  「雖然現在很多人都喜歡在網絡上買東西,但是有一家實體店,會增加顧客對我們的信任度。」花錦抬頭看了眼窗外,「更何況我們的店在這裡,只要路過的行人多看一眼,也能加深一點路人對刺繡的瞭解。」
  
  裴宴抿了一口茶,茶葉很普通,泡茶的水也很普通,平時他早就挑剔了,但今天可能是因為出門太早,口有些乾,他覺得這種茶水也可口起來。
  
  店裡忽然安靜了下來,裴宴偏過頭,看到繡架上還沒有繡好的錦鯉圖,色澤鮮艷的錦鯉遊弋在水中,身上的鱗甲似乎在太陽照射下,發出了璀璨的光芒。他眨了眨眼,才看清錦鯉並沒有真正的反射光芒,只是看起來太過真實。
  
  放下茶杯,裴宴站起身︰「我該走了。」
  
  花錦點了點頭。
  
  裴宴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見花錦沒有說話,反而用不解的眼神看著他,好像在問「你怎麼還不走」,他心情莫名變得有些糟糕,把一張邀請卡拍到桌上。
  
  「這是什麼?」花錦看著素雅的邀請卡,見裴宴的表情似乎有些不高興,準備伸出去拿邀請卡的手,又縮了回來。
  
  「過幾天有個傳統藝術展覽會,因為有些展品很貴重,所以只在內部開放,你如果想去,就去吧。」反正裴宴是看不懂什麼刺繡、漆器、陶器的藝術價值,早上收到主辦方寄來的幾張邀請卡,他下意識就想到花錦可能對這種展覽會感興趣。
  
  「謝謝。」花錦開心地捏住了邀請函,爾後疑惑地看向裴宴,「要收錢嗎?」
  
  「不收。」裴宴冷著臉道,「我本來打算扔垃圾桶,沒想到竟然會在這遇到你。送給你也算是廢物利用了。」
  
  聽到這話,花錦也不不生氣,反而道︰「下次再有這些需要回收的廢物時,你千萬別不要忘了我,我可以替你排憂解難。」
  
  裴宴︰「……」
  
  「哥,真的是這裡?」陳江看著街對面的繡品店,有些疑惑道,「我覺得是不是你猜錯了?」
  
  「呵。」陳森哼笑一聲,「那天晚上裴宴下車的時候,表情還挺正常。那個女人把他叫過去後沒多久,他就變了臉,所以肯定是那個女人給裴宴說了什麼。」
  
  「不是,哥,我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對。」陳江想了想,「如果你沒在外面罵裴宴,不就沒這麼多事了嗎?所以這也不能怪人家妹子身上吧。」
  
  「妹子,妹子!你看到一個母的就走不動道了?」陳森怒瞪陳江一眼,「你現在還有心情說這些廢話,現在家裡因為裴宴冷淡的態度,對我們兩個已經有了意見,你說該怎麼辦?」
  
  「我腦子笨,想不到什麼好的解決方法。不過那個女人如果認識裴宴,你現在跑去找她麻煩,這不是雪上加霜?哥,你這事辦的,怎麼跟電視劇裡無腦炮灰似的?」陳江雙手插兜,「要我說,還不如去她店裡多買些東西,說不定她心情一好,還能幫我們說幾句好聽的話。」
  
  「你就這麼怕裴宴,連一個還不知道跟他關係如何的女人都怕?」陳森額頭上的青筋浮起,「還有沒有出息了?」
  
  「沒出息。」陳江回答得很坦然,「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哼!」陳森抬腳就走,走了兩步,又默默縮了回來,退到了陳江身邊。
  
  「怎麼……」陳江正想問,發生了什麼事,就看到對面的店裡走出一個很熟悉的人。
  
  裴宴?
  
  「裴宴,謝謝你。」花錦知道這個展覽會有多難得,前幾天她就聽高姨提過,說裡面不僅有近現代大師們的作品,還有千百年流傳下來的文物,若是能進去看一眼,簡直就是人生幸事,可惜這次展覽不對外開放,只攻一些專家學者研究探討。
  
  很多物件雖然在網上也能看到,但是實物帶來的震撼,是照片無法比擬的。
  
  「都說了是順手,有什麼好謝的。」裴宴微微抬著下巴,桃花眼裡帶著幾分驕傲與懶散,「行了,我忙著呢,先走了。」
  
  「再等一下。」花錦拉了一下裴宴的袖子,飛速跑回店裡,把一個巴掌大的盒子塞到裴宴手裡,「謝禮。」
  
  裴宴懷疑地看著花錦︰「裡面不會有情書之類的東西吧?」
  
  花錦︰「……」
  
  「裴先生,你是大忙人,我就不浪費你時間了,走吧走吧。」都什麼年代了,還情書呢。
  
  「嗤。」裴宴嗤笑一聲,拿著盒子回到了車上。他打開盒蓋,原來裡面是一條領帶。
  
  他把領帶拿起來看了一眼,領帶前下方繡著兩隻頭尾相連的錦鯉,貼身的那一面,還繡著喜樂連年四個小字。
  
  「喜樂連年……」裴宴把領帶順手扔到副駕駛座位上,把車開了一段距離後,深吸一口氣,把車停到路邊,把領帶疊好放回盒子裡,壓了壓上面的褶皺,把盒蓋放了上去。
  
  他鬆了口氣,心裡的煩躁不安也順利壓了下去。
  
  「哥,還去嗎?」陳江用手肘撞了撞陳森。
  
  陳森又怒又惱,偏偏還不能發作︰「去,不去我是你孫子。」
  
  陳江往後退了一大步,這話要是被他爺爺奶奶聽見,他們兄弟倆會被打死的。他踮起腳看了眼裴宴車子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從沒聽說裴宴跟哪個女人關係親密,但是看他剛才在店門口跟人拉拉扯扯的樣子,難道兩人……有一腿?
  
  花錦剛把邀請函收好,就看到兩個男人走了進來,她看著為首的男人,隱隱約約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你!」陳森瞪著花錦,見花錦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回望著他,「你這裡有什麼好東西,拿出來讓我挑兩件。」
  
  陳江默默扭頭看幾分鐘前還揚言要找人算賬的哥哥,原來買人家的東西就是算賬?
  
  「先生,店裡貨架上的展品都是可以出售的成品,您若是對這些不滿意,我們也接受定制。」花錦把宣傳圖冊拿出來,「不知兩位需要什麼?」
  
  「你會什麼?」陳森走到沙發凳上坐下,用挑剔的目光在店裡轉了一圈。
  
  聽到對方說話的聲音,花錦慢慢想起了這人是誰,這不就是一兩個月前,站在路燈下罵裴宴,被她聽了全場的那個人嗎?
  
  不知道對方是真的來買東西,還是來報復她,花錦臉上的笑容不變,把宣傳冊放到陳森面前,「我擅長的是刺繡,對漆器會一些,但並不太擅長。」
  
  「那就把這個還有這個給我包起來。」陳森胡亂指了兩樣。
  
  「是這兩樣嗎?」花錦臉上的笑容真誠了兩分,「左邊這件擺件上的圖案名為功名富貴,繡的時候,採用了近十種針法,不管是面料還是繡線,皆取自……」
  
  「不用介紹了。」陳森把卡遞給花錦,「刷卡。」
  
  「多謝。」花錦麻利地接過銀行卡,用刷卡機扣除了金額,「先生,請您輸入密碼。」
  
  陳森看了眼扣款金額,這麼兩個小玩意兒,竟然還不便宜。他繃著臉輸了密碼,等花錦把東西包好,扭頭見陳江竟然還盯著一把團扇看,沉著臉道︰「過來拿東西。」
  
  「哦。」陳江跑回陳森身邊,對花錦咧嘴一笑,「美女,留個聯系方式,以後有空約出來玩玩。」
  
  「先生真會開玩笑。」花錦嘴角往上翹著,眼底卻沒有多少笑意,「像我這種天天為生活奔波的人,哪有什麼時間玩。」
  
  「竟然這麼辛苦,裴……」陳江語氣一頓,乾笑著打哈哈。
  
  陳森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大步離開了店。
  
  等兄弟兩人一走,花錦就高興地給譚圓發了一條微信。
  
  繁花︰湯圓,咱們店裡擺了一年都沒賣出去的擺件,終於被冤大頭高價買走了!
  
  這兩個擺件寓意好,做工又精美,繡的時候花費了很多精力,所以價格也很昂貴,這一年來擺在店裡,問的人很多,願意掏錢的卻沒有。
  
  就在花錦以為這兩個擺件也要放在店裡當鎮店之寶時,冤大頭終於送上了門。
  
  沒過一會,譚圓回資訊了,說的卻不是買東西這件事。
  
  湯圓︰花花,如果我做一輩子漆器,真的有未來嗎?

  *************
  
  作者有話要說︰  

  陳森︰老子就算被家裡人罵死,也絕對不會向裴宴低一下頭!高價買裴宴女人的東西,能算是低頭嗎?那是策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01:45 PM

20.村姑

  繁花︰你在哪兒,我來接你!
  
  花錦起身關了店裡的電閘,鎖上店門,見譚圓沒有回復消息,直接撥通她的手機︰「湯圓,把地址告訴我。」
  
  「花花……」譚圓捧著手機,看著洗漱台鏡子中,神情憔悴的自己,聲音有些哽咽,「我沒事,你別過來了。」
  
  「屁的沒事。」花錦直接道,「我跟你做了幾年的朋友,你什麼個性我還不知道?把地址告訴我,我馬上過來接你。」
  
  聽到花錦凶巴巴的語氣,譚圓原本漂浮不安的心,安定了下來,她拿出粉餅壓了壓眼角的淚痕,把地址告訴了花錦。
  
  「圓圓?」身後響起男人充滿擔憂的聲音,譚圓把手機放回包裡,走出了洗手間。
  
  兩人坐回椅子上,譚圓低著頭不說話,她輕輕攪動著杯子裡的咖啡,神情冷淡。
  
  過了許久,坐在她對面的男友開口了。
  
  「對不起,圓圓。」男友臉上帶著疲倦,「我們三四年的感情,我剛才不該把話說得那麼重,對不起。」
  
  譚圓抬頭看了他一眼,撇開頭︰「曹亦,我傷心的不是你話說得有多重,而是你把我這些年的努力,還有我爸媽的努力,全都否定了,你明白嗎?」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曹亦解釋道,「你明明知道我是為了你好,為什麼還要曲解我的意思?你做的那些漆器,不僅費時費力,又賺不了什麼錢,難道你想一輩子都過這種日子?」
  
  「可是你知不知道現在國內會做漆器的人越來越少,若是別人不做,我也不做,以後漆器還有誰會?」譚圓捏緊手中的咖啡勺,「曹亦,這是我爸一輩子的手藝,我不想把它丟了。」
  
  「那我呢?」曹亦情緒有些激動,「我們以後要結婚,要過日子的。還有譚叔高姨年紀也大了,若是有個頭痛腦熱,也要花不少錢。我很敬重你的情懷,可是情懷不能當飯吃,我們要活命,要治病,要花錢。就算做漆器的手藝沒有斷絕在我們這一輩手中,可是下一輩、下下一輩呢?早晚有一天,它會消失在歷史洪流中的。」
  
  譚圓苦笑,「如果我身為漆器手工藝傳人都不願意做下去,其他人恐怕更加不願意從事這個行業。曹亦,還記得當初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而且我爸媽養老問題不用你操心,我家還沒窮到那個份上。」
  
  曹亦愣住。
  
  「當年你在學校的手工藝大賽上,看到我做的漆器後,說我能夠沉下心研究傳統手工藝,非常難得。那時候讓你誇我,讓你追求我的東西,現在你卻勸我放下。」譚圓笑得眼眶發了紅,眼淚欲落未落。她閉了閉眼,把淚意都逼了回去,「這四年的時間,究竟是你變了,還是我變了?」
  
  「是我變了,可人都會變的。那時候我們都還是沒有接觸社會的學生,不用考慮金錢與地位……」曹亦被譚圓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他扭過頭,「你跟花錦不同,你有父母、有學歷,會有更遠大的未來。像她那種從鄉下來的村姑,沒有學歷,也沒有其他發展的門路,除了抱高姨的大腿過日子,已經沒有其他更好的生活方式。你天天跟她待在一起,不會越變越好,只會讓自己變得跟她一樣……」
  
  「閉嘴!」譚圓沉下臉,「曹亦,花錦是我的好朋友!」
  
  「就是因為你跟她做朋友,我才想點醒你!」曹亦見女友為了一個外人跟他翻臉,也動了怒意,「你好好一個名牌大學生,跟她一個村姑混在一起,是想拉低你的水準嗎?」
  
  「我覺得……跟你在一起,才是真正拉低了我的水準。」譚圓怔怔地看著曹亦,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看待自己的好朋友。去年曹亦跟同學聚會時,不知道給同學送什麼,是她跟花花趕制了二十多個手繡卡套讓他帶過去。年初他媽媽過生日,花錦為了讓她在未來婆婆面前有好印象,繡了一條特別漂亮的披肩讓她跟曹亦帶回去。平時她跟曹亦忙的時候,花錦也常常幫他們忙,曹亦嘴裡對花花說著謝謝,心裡卻這麼想她?
  
  「你說得對,我確實需要被點醒。」譚圓苦澀一笑,「曹亦,我們……分手吧。」
  
  「就因為我說了花錦,你就要跟我分手?」曹亦不敢置信地看著譚圓,「我們幾年的感情,你卻因為另外一個女人跟我分手,譚圓,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有瘋,我只是清醒了。」譚圓放下咖啡勺,表情漸漸冷下來,「對不起,我給不了你想要的,你走吧。」
  
  被譚圓的話氣得發笑,曹亦把咖啡杯往前面一推,發出哢嚓的聲響,引起了鄰桌幾個人的注意︰「譚圓,你夠狠,幾年的感情,我那麼愛你,而你卻說放下就放下,你的心呢?」
  
  「你如果不夠狠,又怎麼會當著我的面瞧不起我爸媽從事了一輩子的傳統手藝,又怎麼會嘲諷我的好友?」譚圓反問,「曹亦,我喜歡你,但我不僅僅為你一個人活。你想讓我為你,放棄自己喜歡的東西,放棄朋友,放棄一切,我做不到。」
  
  「你……」
  
  「既然你這麼愛我,為什麼不能理解我的職業,不能尊重我的朋友?」譚圓不管旁邊有多少人看,直接站起身準備離開,「別打著愛我的旗號來傷害我,我受不起這樣的愛。」
  
  「你不能走!」曹亦一把拉住譚圓的手腕,「譚圓,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這是幹什麼呢?」花錦走近咖啡店,就看到曹亦面色鐵青地拽著譚圓的手腕,店裡其他客人,全都偷偷朝這邊看,等著瞧熱鬧。
  
  她上前兩步,拉開曹亦的手,把譚圓攔在身後︰「曹亦,有什麼事回去說,在這裡吵,是準備讓別人看笑話?」
  
  「我跟圓圓的事,不讓你這個外人插手。」曹亦冷笑,「高姨收了你當徒弟,你就真把自己當成圓圓姐妹了?」
  
  「是啊,我臉皮厚,就愛多管閒事。」花錦在曹亦身上瞄了幾眼,確定他身上沒有帶兇器,不會突然發瘋傷人,就放下心來,「你要是不服就憋著,你一個大男人欺負我的朋友,還不讓我來幫忙,真當我家湯圓後面沒人了?」
  
  曹亦面紅耳赤,他沒想到花錦竟然這麼不要臉,再看譚圓跟花錦的手已經牽在了一起,他又急又氣,更加難聽的話脫口而出︰「你自己是個嫁不出去的村姑,是不是心理變態見不得別人好,才來破壞我們的感情?」
  
  「滾!」譚圓忍無可忍,端起桌上沒有喝完的咖啡,潑在了曹亦的臉上,「曹亦,你把嘴巴放乾淨一點。」
  
  被咖啡潑了臉,曹亦一點點冷靜下來,他抹著臉上的咖啡,連說了幾個好字︰「譚圓,你是不是當真要跟我分手?」
  
  譚圓不說話,她低頭握住花錦的手,小聲道︰「花花,你別聽他胡說八道,誰說你是村姑了……」
  
  「我當然不會聽他說這些,論姿色,我也不是一般的村姑,至少要村花來形容我的美色。」花錦不知道譚圓與曹亦之間發生了什麼,也不想讓兩人因為自己鬧得太僵,便開著玩笑把這事含糊了過去,「我不跟這種沒有多少審美水準的男人計較。」
  
  「花錦,你不用在我面前故作大度,你這麼討好譚圓,不就是想學到高姨的針法絕學?」曹亦冷笑,「像你們這種小地方來的人,我見識過不少,沒幾個單純的。譚圓,你再護著她,早晚有一天被她賣了還數錢。」
  
  他現在還記得,有一次他來譚圓的店裡,花錦為了多賺幾十塊錢虛偽的樣子,明明學的是刺繡這種高雅東西,做的事卻低俗至極。
  
  「我願意。」譚圓的心徹底冷了下來,「曹亦,你走吧,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我跟你之間的問題,與別人無關,歸根結底是我們兩個觀念不合適。三觀不合,就算勉強走下去,也只會是彼此折磨。趁你現在還年輕,我不耽誤你,希望你找到合你心意的伴侶。」
  
  「你不說,我來說。」曹亦恨恨地瞪著花錦,「花錦,我跟譚圓鬧到今天這一步,有一半……」
  
  「這是菜市場,還是喝咖啡的地方呢?」就在咖啡廳裡的眾人瞧熱鬧瞧得正津津有味時,幾個年輕的男男女女走了進來。
  
  為首的男人穿著白襯衫,頭髮打理得整整齊齊,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帶著幾分高傲。他邁著長長的腿,不緊不慢朝花錦等三人走來,領帶上的鑽石領夾微微晃動,像是天上的星星在閃爍,但是他的容貌,比領夾上的鑽石還要耀眼。
  
  「繼續啊。」他抬起手腕,整理了一下袖口,語氣裡帶著嘲諷,忽然一腳踢在曹亦膝蓋上,曹亦應聲而倒。
  
  「罵誰村姑呢,嗯?」
  
  踹倒曹亦,他扭頭看花錦,滿臉嫌棄︰「你在我面前嘴皮子不是挺厲害,遇到這種垃圾,你打不過難道還罵不過?」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小課堂︰好孩子不要學我哦。
  
  花錦小課堂︰不管男女,遇到人渣時,如果發現對方情緒不對勁甚至有攻擊性,要採取逃跑、盡量用好聽話麻痹安撫對方、逃脫後報警等方式保全自己,生命安全最重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01:54 PM

21.炫富

  曹亦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人當眾踹倒在地,正想爬起來還手,就被兩個年輕男人按住了手臂。年輕男人一左一右站在他旁邊,明明把他按得死死的,嘴上卻說著:「裴哥算了算了,我們都知道你是看不下去這種欺負女人的人渣,但我們不能跟這種人渣計較,對不對?」
  
  這兩人一邊勸,一邊死命擰曹亦的手臂,把曹亦痛得面色鐵青。
  
  現在受傷的分明是他,四周看熱鬧的人卻紛紛說他不對,把小姑娘欺負得眼睛都紅了,幸好這幾個年輕人心善,不然這兩個小姑娘就要挨打雲雲。
  
  曹亦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什麼時候要去打女人了?
  
  「裴先生?」花錦沒有想到自己一天內能見到裴宴兩次,她看了眼幫裴宴按住曹亦的那兩個年輕男人,朝他們感激一笑。
  
  「我跟人吃個飯路過,都能看到你被人欺負。」裴宴看著花錦被人罵了,還維持著笑臉的模樣,心裡像是窩了一團無處可發的火,他連瞪了花錦幾眼,深呼一口氣,轉頭雙手環胸,挑著眼角看了曹亦一會兒,白皙修長的手指彈了彈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塵,「旁邊有座小公園,我們出去慢慢談,就說說傳統手工藝的意義。」
  
  說完,往前走了幾步,見花錦沒有跟上,停下腳步看她︰「走吧。」
  
  花錦握了握譚圓的手,拉著她跟在了裴宴身後。裴宴瞥了眼兩人握在一起的手,眉梢微動,轉身走到收銀台,從錢夾裡掏出幾張錢放上去後,大步跨出了店門。
  
  曹亦也不想被咖啡店裡的客人圍觀這場鬧劇,加上他也打不過幾個男人,只好沉默的被人「請」了出去。踏出店門口台階時,他把目光投向譚圓,譚圓卻沒有回頭看他。
  
  「這裡不錯,人少空氣好,又不是什麼陰暗小角落,免得某些人回去就說我欺負人。」裴宴擦乾公共椅上的水,坐下後拍了拍旁邊的空位,對花錦道︰「過來一起坐。」
  
  花錦拉著譚圓一起坐下了,走了這麼一段路,譚圓已經冷靜了下來,只是垂著頭,情緒十分低落。
  
  「說吧,花錦是挖你家祖墳,還是借了你的錢不還,能讓你說出這麼難聽的話?」裴宴半瞇著眼,任誰都看得出他不高興。
  
  曹亦沒有接話,此刻明明他站著,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男人坐著,但是對方的氣勢仍舊壓了他一大頭。
  
  見他不說話,裴宴並沒有放過他︰「你讀這麼多年書,就學會了在別人面前秀優越感?」想起剛才在外面,聽著曹亦一口一個村姑罵花錦,裴宴忍不住換了一個坐姿,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又去踢人,「村姑怎麼了,你家祖宗十八輩都是城裡人?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其他本事沒有,拿自己出身去笑話別人倒是做得很熟練。就你家那點家底,能炫耀什麼?」
  
  他抬了抬下巴,對站在曹亦左邊的年輕男人道︰「老汪,介紹一下。」
  
  「不好意思,獻醜了。」叫老汪的男人謙虛一笑,「我家家境挺一般的,就是開了二十多連鎖超市,還跟人合夥開了一些酒店而已,上不得檯面,上不得檯面。」
  
  譚圓眼中本來還有淚意的,但是在聽到老汪自我介紹後,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她怕自己笑出來氣氛會太尷尬,伸手使勁揉了幾下鼻子,才把笑意壓了下去。
  
  花錦偏頭在裴宴耳邊小聲道︰「裴先生,你知道仇富是什麼意思嗎?」
  
  「嗯?」裴宴挑眉看她。
  
  「就是我這樣。」花錦指了指自己的臉,「這裡已經寫滿了嫉妒。」
  
  裴宴仔細看著花錦的臉,皮膚白裡透紅,幾乎看不出有什麼瑕疵。下巴貼近耳朵處,有道指甲大小的粉白色傷口……
  
  他飛速收回目光,扭頭看著另外一邊在風中搖曳的小草︰「有什麼好看的。」
  
  花錦朝他齜牙一笑,看向曹亦後,臉上的笑意才慢慢散開︰「曹亦,你跟湯圓談戀愛這幾年,我跟你交集並不多。雖然我不是什麼討喜的人,但自認為從沒有得罪過你,我實在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拿我做話頭,來逼湯圓。」
  
  「情侶之間,有什麼矛盾與心結,可以慢慢交流,說話太過只會傷和氣。」花錦語氣有些冷,「你這麼欺負湯圓,有意思嗎?」
  
  「我欺負她?」曹亦忍不住反駁,「是你在害她才對,如果她這幾年不跟你一起開店,早就找到有發展前景,工資又高的工作,又怎麼會待在一個小店裡做漆器?你不是她的朋友嗎,既然是她的朋友,就該勸她好好走正道,不要浪費時間跟生命在漆器上。」
  
  「我是她朋友,所以我尊重她的選擇。」花錦越聽越覺得這話不對,「什麼叫好好走正道,漆器傳承了幾千年,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一種禮物,你說這不是正道?曹亦,我看你這些年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吧。」
  
  「你罵我是狗?!」
  
  「罵你又怎麼了,有本事汪汪叫著來咬我。」花錦伸手攬住譚圓的肩膀,把她護在自己懷裡,「湯圓,不要怕,以後我養你。」
  
  「去你的,你吃得比我多,指不定誰養誰呢。」譚圓被花錦的話逗笑,「臭不要臉。」
  
  「就算撿垃圾也要養你。」花錦趁機摸了一把譚圓軟乎乎的臉蛋,「我可比某些男人靠譜多了。」
  
  裴宴看著花錦跟譚圓的互動,神情一點點變得微妙起來。
  
  「曹亦,你走吧。」有了花錦的陪伴,譚圓內心漸漸堅定起來,「以後會怎樣我不知道,至少現在的我還不想放棄。這麼多年的感情,讓我們好聚好散。另外……我家花花就是最美的村花,你並不比她高級。」
  
  說完這些,譚圓不想再跟曹亦糾纏,起身就走。花錦擔心她一個人出事,趕緊跟了上去。
  
  「裴哥,我們現在要怎麼辦?」跟裴宴一起過來的幾個人,見花錦跟譚圓已經走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把曹亦怎麼辦?
  
  「晚上的飯局我不參加了。」裴宴站起身,瞥了眼曹亦,嘲諷笑道,「什麼玩意兒。」
  
  被這樣滿是蔑視的眼神盯得怒火直冒,可是曹亦猜到這幾個人身份不普通,不敢還嘴。
  
  「我還以為是個多有個性的男人,在我們面前一聲不吭,吼起女人時嗓門倒是不小。」裴宴哼笑一聲,「不過如此。」
  
  說完,他又是一腳踹到曹亦膝蓋上,彎腰俯視趴在地上的曹亦︰「雖然花錦那個女人很煩人,但是你這種東西還不配罵她,明白了?」
  
  放完狠話,他站直身體,理了理身上的襯衫,「走了。」
  
  等裴宴走遠,留下的幾個人才圍著曹亦道︰「哥們,你可真能耐,欺負到裴哥朋友的頭上。」
  
  「敬你是條漢子!」
  
  「我勸你以後還是不要再去騷擾人家女孩子了,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重要。」
  
  曹亦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那幾個勾肩搭背離開的富二代,臉上的表情青白交加,卻沒有了再去找譚圓的衝動。
  
  花錦與譚圓走了沒多遠,裴宴就開著車追了上來︰「上車。」
  
  這次花錦也不客氣,直接拉著譚圓上了車。
  
  「還是先送她回去,再送你?」裴宴問。
  
  「嗯。」花錦點頭,「她累了一天,該早點回去休息。」
  
  裴宴沒有再多說,車內安靜下來。直到車停在譚圓小區外,譚圓才伸手摟住花錦的脖子,紅著眼眶道︰「花花,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瞎想什麼。」花錦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回去好好睡一覺,什麼事都沒有了。你前男友說了混賬話,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是想當背鍋俠嗎?」
  
  譚圓又哭又笑,鬆開花錦的脖子,擦乾淨眼角的淚痕︰「明天見。」
  
  「明天見。」花錦目送著譚圓走進小區大門,才收回目光。
  
  「你不跟著一起過去?」裴宴問。
  
  「不了。」花錦搖頭,「這種時候,她最需要的是安靜,我如果在場,只會增加她的難過與愧疚感。」
  
  裴宴發動汽車︰「那男人這麼罵你,你不生氣?」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花錦反問。
  
  裴宴︰「……」
  
  輕笑出聲,花錦靠著椅背,閉上眼睛慢慢道︰「假話就是沒什麼好生氣的,我不跟他一般見識。」
  
  「真話呢?」
  
  「當然生氣,我又不是聖人。」花錦勾了勾唇角,「不過都已經習慣了,我不到十八歲就來了這個城市,什麼樣的罵沒挨過。有時候討生活已經不容易了,哪還來得及為別人的言語生氣。」
  
  「不過即使日子再艱難,在我幾乎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還是遇到了好心人。」花錦睜開眼睛,看著裴宴的後腦勺,徐徐道,「所以我仍然是幸運的。」
  
  「好心人?」遇到紅綠燈,裴宴把車停了下來,他轉頭看了花錦一眼。
  
  「是啊。」花錦笑瞇了眼,「遇到過很多好心人。」
  
  裴宴覺得花錦此刻的眼神太過溫柔,他避開她的視線︰「那你運氣確實很好。」不像他身邊那些人,圍在他身邊,只會想盡辦法讓他投資,有時候出門吃個飯,都要被這些人圍追堵截。
  
  「等下找個地方吃晚飯吧。」花錦看著窗外,「我請你。」
  
  「請我?」
  
  「嗯,請客謝恩。」花錦再次笑開。
  
  「用不著,」裴宴繃著臉道,「我只是湊巧路過。」
  
  「就算只是湊巧,我也是要謝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02:01 PM

22.實力

  「這裡是哪兒?」花錦抬頭看著四合院大門兩旁掛著的紅燈籠,門裡面很安靜,沒有一般飯店該有的熱鬧。
  
  「一家私房菜館,不對外接待普通客人,裡面的廚子做菜手藝是一絕。」裴宴踏進門檻,「走吧。」
  
  花錦扒著門框,眨巴著眼看裴宴︰「裴先生,你知道我是村裡來的,對吧?」
  
  「剛才還說要謝恩,現在難道打算後悔?」裴宴差點被花錦氣笑,「我對你的恩情,還不值一頓飯錢?」
  
  「別說一頓飯錢,就算是一個月的飯錢,也是綽綽有餘的。」花錦一臉無辜,「但關鍵是我沒多少錢,我怕等下付賬的時候錢不夠,丟不起這個人。」
  
  「在門口磨蹭不進來就不丟人了?」
  
  「這樣至少是丟人不丟錢,要不我還是做牛做馬來報答你吧。」
  
  「網上有個段子說,女人對不喜歡的男人就說做牛做馬來報答,對喜歡的男人說以身相許。」裴宴斜眼看花錦,「你怎麼看?」
  
  「以身相許這種事,需要雙方你情我願才行。」花錦低著頭小聲嘀咕,「如果以身相許後,給報恩對象帶來一堆的麻煩,那不叫報恩,叫報仇。」
  
  「哼,你還挺會找理由。」裴宴見她還扒著門框,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就往裡拉,「放心吧,花不了你多少錢。」
  
  往前走了幾步,裴宴忽然想起什麼,低頭看了眼花錦的膝蓋,減緩腳速,「這家私房菜館有個廚師很擅長做蜀菜。」
  
  花錦愕然抬頭。
  
  「以前我爺爺還在世的時候,就喜歡吃他做的菜。你是蜀省人,等下幫我嘗嘗,他的菜究竟是不是正宗蜀地風味。」
  
  花錦又把頭埋了下去︰「哦。」
  
  在這個地方吃飯的人並不多,但並不代表沒有人。當有人發現裴宴竟然帶著一個年輕女孩子到這裡來吃飯時,忍不住感到驚訝。
  
  就裴宴那陰晴不定的狗脾氣,除了想在他身上撈一把就走的女人,誰還受得了?如果跟他過一輩子,還不得患上心理疾病?
  
  也有人在猶豫,要不要去打個招呼,但是見裴宴還主動拉了一下女孩子的手腕,他們就識趣地把腦袋縮了回去。如今這個世道,影響別人談戀愛,是會倒楣的。
  
  萬一壞了這位的好事,麻煩更多。
  
  花錦發現裴宴對這裡非常熟悉,看來他是經常來這裡吃飯。
  
  穿過拱門,有人過來領路,帶他們來到一個雅間裡︰「裴先生,還是照舊?」
  
  「今天吃蜀菜。」裴宴喝了一口開胃茶,「老吃那幾樣東西,也膩了。」
  
  「好的,請二位稍等。」接待員朝兩人微微一鞠躬,退出了雅間。
  
  花錦抬頭看牆上掛著的字畫,「鮮鯽食絲膾,香芹碧澗羹。蜀酒濃無敵,江魚美可求。詩聖的詩,掛在這裡倒是正合適。」
  
  「喲,沒看出來你對這個還挺瞭解。」裴宴瞥了眼牆上的畫,都是近現代仿製,算不上什麼精品。
  
  「那當然,我高中的時候可是全校第一名,語文更是從未丟過前三名的寶座。」花錦端起開胃茶喝了一口,「平時就算不懂風雅,也能假裝賣弄一下。」
  
  明明成績如此優異,卻那麼早出來打拼?
  
  裴宴端茶的手微微一顫,他看著神情平靜的花錦,那種煩躁感又出現了。抬頭摸了摸胸口,想要把那種讓他不適的感覺壓回去。
  
  上菜的速度很快。有些費時的菜,由於裴宴沒有提前預定,就沒法做出來了。
  
  花錦嘗了幾筷子,沒法評價這些菜的味道地不地道,但是味道很好。英雄不問出去,好吃的菜也不講究菜系。
  
  不知不覺吃了兩碗米飯,花錦著肚子嘆息︰「吃肉一時爽,減肥哭斷腸。」
  
  「都瘦成這樣了,還減什麼肥。」裴宴倒了一杯茶給花錦,「拿去,消食茶。」
  
  「謝謝。」花錦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想起上次跟裴宴一起去江酒市發生的事,「網上好像有營銷號在帶節奏,暗示網友,江酒市那位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與某藝人有關。不過這個藝人很聰明,並沒有正面回應這件事,就算你站出來說自己才是那個報警救人的好心人,他也能把自己推得一乾二淨。」
  
  「只要是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敢明著把別人做的好事套在自己頭上。」裴宴拿出手機在網上搜索了一下,「這演員是誰?沒聽說過。」
  
  「這些媒體也真是喜歡閉著眼睛吹噓,拿著一張你坐在這裡,模糊到看不清臉的照片,還能誇什麼美艷逼人……」
  
  花錦捏緊了手中的茶杯,好想砸過去。
  
  「還有這裡,說什麼身材曼妙,氣質脫俗……都編的什麼東西。」
  
  她不想砸杯子,想砸茶壺。
  
  看完幾篇報導,裴宴鎖上手機螢幕︰「這種炒作方式,不會起太大作用,網友很快就會忘到腦後。我不跟這種小藝人計較,跌身份。」
  
  嘴上這麼說著,他隨即就低頭給助理發了一個消息,點名以後不跟這個藝人有任何合作往來。藝人立人設,給自己找話題度都很正常。但不管是藝人還是普通人,不該拿這種事情來炒作,這是做人的底線。
  
  喝了一會兒消食茶,花錦跟裴宴走出雅間,院子裡掛著彩燈,在夜裡十分漂亮。
  
  「這些燈……」花錦仔細看了一會兒,「有些好像是手工做的?」
  
  裴宴盯著燈看了一會兒,實在看不出手工與非手工有什麼差別,難道他們從事傳統手工藝的人,對手工藝品有著天生的直覺?
  
  「裴先生真是好興致,陪朋友出來賞燈?」
  
  花錦回頭看去,一個穿著西裝,戴著眼鏡的男人朝這邊走過來。待這人走近了,花錦發現對方年齡在六十歲上下,表情很嚴肅,讓她不由得想到「正人君子」四個字。
  
  這樣的人很難讓人產生惡感,但也很難生出多少親近之意。她偏頭去看裴宴的表情,這位此刻根本毫無表情,彷彿走過來的男人完全不存在一般。
  
  氣氛隨著裴宴對男人的漠視產生了變化,漸漸就冷了場,空氣中彌漫著揮散不去的尷尬。
  
  這個看起來很嚴肅的男人,彷彿半點都沒有察覺到裴宴的冷淡,反而對花錦點了點頭︰「看你有些面生,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機會難得,讓裴先生陪你多轉轉。」
  
  花錦隱隱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味,好像既有嘲笑她以前沒來過這種地方,又有擺架子替裴宴安排的味道。這種看似嚴肅正經,實際上卻最喜歡講究什麼身份地位輩分的人,花錦在工作中遇到過不少,如果不想與這種人起衝突,只需要保持微笑就好。
  
  「聽說徐先生家的寶貝獨苗苗進去了,不知道放出來沒有?」裴宴嘴角微微上翹,勾勒出帶著嘲意的弧度,「年輕人不懂事,在裡面待一段時間,說不定就長大了。」
  
  「承您吉言。」 徐先生臉上的表情幾乎繃不住,就在花錦以為他會爆發的時候,這位徐先生竟然還有精力對她禮貌一笑,才不疾不徐地離開。
  
  「這人……」
  
  「這一家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裴宴話語中難掩對徐家人的厭惡,「兩三個月前,徐家的這個小王八蛋,約狐朋狗友飆車,這些人膽子大,竟然在市區裡縱車。闖一個紅綠燈的時候,陳家老二發現不對勁,扭轉方向盤撞到了防護欄上,徐家這個小王八蛋竟然直接衝了過去,害得一個過斑馬線的行人送到急診室搶救。後來命雖保住了,但是腿卻沒有了。」
  
  「徐家上下對這個寶貝蛋嬌慣不已,就算他做了錯事也一味的包庇。如果不是之前的車禍事件鬧得太大,網上輿論壓不下來,受害者又不願意簽諒解書,徐家哪裡捨得讓家裡的獨苗苗被關進去。」裴宴嗤笑一聲,「別看有些人穿得人模狗樣,但是做起事來,一雙手就髒得不能看。以後你看到這種人,自己放聰明點,有多遠跑多遠。」
  
  「你臉色怎麼變得這麼白?」裴宴注意到花錦的臉色不太好看,「身體不舒服?」
  
  「沒事。」花錦搖頭,「我就是覺得,那個被撞的路人,實在是太倒楣了。」
  
  「當天跟徐王八玩在一起的人裡有陳江,他出事後馬上報了警。陳江雖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壞得還有底線,不會拿人命開玩笑。」裴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當天有陳江在場,已經是他最大的幸運了。」
  
  花錦聽懂了裴宴話中未盡的意思,回頭看了眼剛才那個男人離開的方向,覺得心口有些喘不過氣︰「很晚了,我該回去了。」
  
  裴宴看了她一眼︰「我送你。」
  
  付賬的時候,花錦發現吃的這頓飯消費確實不算高,她扭頭去看裴宴,他正倚在門邊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眼中滿是促狹。
  
  等兩人離開以後,負責收款的工作人員對同事道︰「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第一次約女伴來這邊吃飯,明明有尊貴會員卡,還要女伴來付後面的尾款。裴先生那麼有錢,用不著省這點錢吧。」
  
  「所以他到現在都沒有女朋友。」同事一邊登記賬目,一邊道,「沒有人能夠拯救一個憑實力單身的男人。」
  
  花錦坐到裴宴的車裡,收到了譚圓發來的資訊。
  
  湯圓︰花花,那位裴先生是你的朋友?
  
  繁花︰有心情關心我的八卦,看來人沒事了。
  
  湯圓︰不久前還說要撿垃圾養我,這才過去幾個小時,就開始嫌棄我多管閒事了?
  
  繁花︰我知道你在關心我,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湯圓︰以我看電視劇二十多年的經驗來看,每個說自己心裡有數的主配角,最後都會一頭栽進坑裡。
  
  繁花︰……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一個嘴上說著寬宏大度,卻把小心眼記在本本上的男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03:06 PM

23.不要多想

  車再次開到那條有些破舊的小巷外,地上的積水未乾,裴宴默默下車,陪花錦走到樓下。
  
  「裴先生,今天謝謝你。」身後這個默默跟在她身後的男人,在夜色下變得安靜下來,眼中的驕傲,也化作湖邊的月影,寧靜中帶著幾分心安。

  「誰叫我運氣不好,總是遇到你這種事。」裴宴懶洋洋揮了一下手,「走了。」

  他走到巷口時停下腳步,轉身見花錦還站在原地︰「今晚不給我轉車油費?」

  「不轉了。」花錦笑得彎起了眉,「我們兩個都已經這麼熟悉,四捨五入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坐朋友的車還給車油費,多傷感情啊。」
  
  第一次聽說做朋友還能有四捨五入的,裴宴懶得糾正她︰「為了不給車油費,竟然能找這麼多理由,你也算是人才。」

  花錦無辜一笑。
  
  目送裴宴離開,花錦走到二樓的時候,忽然想起,裴宴讓她試菜的口味,怎麼出來後沒問她?

  正出神想著。走廊上走出一個人影,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陳奶奶?」

  都快到晚上十點了,老太太不睡覺,出來嚇人玩嗎?
  
  「我看到了。」陳老太笑咪咪道,「那個小夥子長得真俊,比那個誰給你介紹的男孩子好看多了,有眼光。」

  花錦無奈笑道︰「陳奶奶,那只是我的一個朋友。」

  「是是是,年輕人不都是從普通朋友開始的嗎?」陳奶奶連連點頭,「我都懂。」
  
  花錦︰「……」

  您老都懂什麼呀?
  
  「上次你送我的那瓶豆瓣醬很好吃,炒的菜特別香。」陳老太見花錦不願意多說,只以為她是害羞了,把一瓶自己做的腐乳塞到花錦手裡,「這個你拿回去嘗嘗,如果喜歡吃,又來我這裡拿。」

  「謝謝陳奶奶。」花錦沒有推辭,她跟樓裡的大多租戶都很熟,平時彼此間會分享一些自己做的調料或是小菜,日子過得還算熱鬧。
  
  走到四樓,琴姐家的燈還亮著,花錦猜想她家孩子可能還在做作業。剛拿出鑰匙準備打開家裡的門,琴姐家的門就開了,走出來的人不是琴姐,而是一個剪著板寸,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男孩。

  「你、你好。」他看到花錦,眼神有些羞澀躲閃。

  「你好。」花錦解開門鎖,手扶著門邊,朝門的開口方向退了兩步,「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小花,你下班回來了?」琴姐從門後探出身,有些尷尬地看了遠房侄兒一眼,把他往屋子裡推了推,「你上了一天班很累了,早些回去休息。」

  看琴姐這滿臉尷尬的表情,花錦猜測這個男孩子可能就是上次托琴姐來說媒的遠房親戚,她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推門進屋,把門反鎖好,才把自己扔到沙發上。

  這都什麼事啊。
  
  完完全全安靜下來以後,花錦才有精力去想今天發生的事情。良久之後,她長嘆一聲,如今傳統手工藝已經漸漸沒落,她怕長此以往,很多東西會隨著時間的消逝而漸漸消失。

  打開微博,前些日子熱鬧過幾天的微博,又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冷清。
  
  把譚圓做的漆盤與手鐲照片放到微博上,花錦忍不住多發表了一句感慨。

  繁花︰漆器一行不僅僅難在找傳人上,也難在漆樹難找上。好友做的漆器,不僅絢麗,還光澤細潤。她從小就開始學做漆器,至今已經很多年。【配圖】

  過了很久,寥寥幾人過來點了一下讚,也有兩個在評論區誇手鐲好看的,就再無人關注。彷彿那次微博下的熱鬧,只是夢幻一場。好在她早就預料到這個情況,不然心態上恐怕不太能接受。
  
  第二天早上,她提前趕到了店裡,譚圓還沒有到。她把店收拾好以後,譚圓姍姍來遲,眼眶有些紅腫。花錦裝作沒有看到她的異樣,把泡好的茶遞給譚圓︰「上次客戶定做的耳環,你做好了沒有,取貨日子好像就在這兩天。」

  「早就做好了。」譚圓接過茶喝了一大口,「你現在可以跟我說說,跟裴先生是怎麼回事了吧。」
  
  「我們倆就是純潔的男女關係,騙你是小狗。」花錦打了個哈欠,趴在桌子上,「這種有錢還好看的男人,如果真跟我有什麼不純潔的關係,我能不連發十條朋友圈炫耀?」

  「男未婚,女未嫁,兩人湊在一塊兒能有什麼純潔的男女關係?」譚圓懷疑地看著花錦,「你該不會是看人家長得好看,就起了邪惡心思?」
  
  「我是那樣膚淺的人嗎?」花錦嘖了一聲,「雖然裴宴確實長得很好看,腰細腿又長,但看人不能只看臉。」
  
  「不,你就是這麼膚淺。」譚圓朝天花板翻白眼,「不用反駁了,你說什麼我都不會信的。」

  「其實,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你對裴先生有些特別。」譚圓把杯子放回桌面,「花花,你是一個防備心比較強的人,平時除了我們這些親近的人,對其他人尤其是男性,一直都很疏離。這種疏離感,在你跟裴先生說話時,我沒有感覺到。」
  
  「那……可能就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吧。」
  
  「切。」譚圓沒有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她起身走到工作臺邊,嘆息道,「我沒有美男可以調戲,還是好好趕工,爭取日進斗金,成為別人高攀不起的白富美吧。」

  被譚圓樂觀的心態逗笑,花錦終於放下心來。

  還有做白富美的夢想,說明湯圓對人生還充滿著希望。
  
  後面幾天,譚圓的精神一直很好,曹亦也沒有來店裡找麻煩,花錦終於徹徹底底放下心來。時間眨眼就到了展覽會開場那天,她特意換上了一套讓自己看起來優雅知性的衣服,乘車趕到展覽舉辦地。
  
  通過層層安檢,花錦終於成功進了大門。在架子上取了一本宣傳冊,花錦慢慢往裡走。
  
  靠近正大門的兩排櫥窗裡,擺放著當下仍舊十分受人歡迎的陶器,她一件件慢慢看過去,走過擺放瓷器的長廊,發現裡面的人並不多。幾位老人戴著眼鏡,手裡拿著放大鏡,趴在展櫃外小心翼翼地觀看,彷彿展櫃裡的東西,一陣風就能吹跑。
  
  展覽廳裡有很多東西,木雕、骨雕、陶瓷、泥塑、編織品、木版畫、木偶、刺繡等等。來到刺繡區,花錦被展櫃中那些精美的刺繡震驚了。

  繡片與衣料完美結合在一起,看不出任何的瑕疵,還有花瓣上的露珠欲落未落,美得驚人。偏偏這件衣服,還是出土的文物。在土中埋了幾百年的衣服,還能如此的精緻,可見那時候的刺繡水準有多高。
  
  可惜展廳裡有關刺繡的展品並不多,倒是漆器要更多一些。
  
  「可惜了,可惜了。」兩位老人站在漆器展覽區,搖頭嘆息道,「有些工藝早已經失傳,只剩下古籍上還剩下寥寥幾筆記載。」
  
  聽著兩位老人連說幾聲可惜,花錦有了一種英雄遲暮的感覺。展覽廳裡的東西越漂亮越璀璨,越讓她為傳統手工藝的現況感到難過。

  漆器行業的漆樹不好找,蜀繡也存在著不少的問題。以前蜀省很多地方都有栽桑樹養蠶的習慣,甚至有個城市被稱為桑梓之地。後來隨著經濟的發展,桑蠶養殖規模大幅度縮水,她想要買到正宗的蜀錦與桑蠶繡線,只能從為數不多的老工廠買。

  光是原料上已經困難重重,更別提手工藝傳承教導方面,沒多想一點,就越能感受當下的艱難。
  
  「真弄不明白,這些又土又醜的玩意兒,究竟有什麼好看的。」兩個年輕男人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她認識,昨天送上門的冤大頭他弟,另外一個人她不認識,剛才那席話,就是他講出來的。
  
  此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可是展覽廳實在太安靜了,他這話剛一出口,就感覺有無數雙眼睛盯在了他身上。在場很多專家,研究了一輩子的傳統工藝,對國內傳承十分看重,現在聽到國人說這些東西又土又醜,臉色實在稱不上好看。
  
  被這些目光怒視著,說話的人想把陳江拉到面前擋住,哪知道陳江比他動作還要快,連連後退好幾步,恨不得在手上再掛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我不認識此人。」
  
  陳江用目光在展廳小心翼翼掃了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麼認識的人,結果下一秒就看到了那個跟裴宴有曖昧的女人。
  
  他倒吸一口涼氣,怎麼就忘了她也是做這行的,剛才孟濤的話,她聽見了沒有?
  
  陳江內心翻江倒海一片,面上卻堆起笑容,走到花錦面前小聲道︰「你好,沒想到你也在這裡。」
  
  「前幾天得了張票,想著機會難得,就過來看看。」花錦盡量把音量壓到最低,「那是你朋友?」

  「剛好在門口踫見,算不上朋友。」陳江陪笑道,「沒想到裡面的這些展品如此流光溢彩,美不勝收,賞心悅目,傾國傾城……」
  
  「噓。」花錦把食指放到唇邊,「安靜。」

  她怕再讓這人說下去,對方什麼亂七八糟的成語都能說出口。
  
  陳江沒敢再說話,老老實實跟在花錦背後東看西看,直到兩人走到偏僻的角落,陳江才再次開口︰「裴先生沒有陪你一起來看展覽嗎?」
  
  花錦表情微妙地看著陳江,她來看個展覽,為什麼要讓裴宴陪著。

  陳江見不得女人難過,見花錦表情落寞,忙勸道,「你也別多想,裴先生說不定有事,才不能陪你一起過來。」
  
  花錦︰「……」

  不,我沒有多想,是你想多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03:19 PM

24.朋友圈

  他們兩個站的地方,是草編藝術品展覽區,草編技術歷史悠久,隨著歷史的發展,技術也越來越好。隨著生產水準的提高,草編手藝從一開始的實用,發展到擁有藝術欣賞價值。
  
  近幾年草編製品在網絡銷售管道上,似乎漸漸回春,雖然不夠火爆,但至少讓人看到了希望。
  
  「這個小人做得還不錯,竟然是用草編的?」陳江仔細看著展覽櫃裡做的草編小人,小人臉上幾乎看不到草編的痕跡,他湊近了仔細看,才發現小人的裙子與臉都是用極細的草絲編織,才能讓小人的臉栩栩如生,裙子飄逸生動。
  
  「好像……還有點意思。」陳江乾巴巴評價了一句,「挺好看。」
  
  「古代的時候,有匠人用金絲編織燻香球,還讓人看不到絲毫瑕疵,現在這點手法又算什麼。」一個戴著眼鏡,年約四五十歲的女性走過來,她穿著一條藏藍色棉布裙,嫻雅又親和。
  
  花錦見此人與展品製作人的照片很像,有些不確定的問︰「您是……孫老師?」
  
  「什麼孫老師,我一個做手工活的,叫我孫姨就好。」孫老師見花錦跟陳江都是年輕人,笑道,「難得有年輕人對這些老手藝感興趣。」今天這個展覽會不對外開放,能拿到票進來的,都不是普通人。可是有票的人,也不一定對這種活動感興趣。一些人是為了任務,一些人是為了拓寬人脈,真正喜歡傳統手工藝,並且還想研究它們的,恐怕只有那幾位已經年邁的老專家了。
  
  花錦剛想說話,就聽到講解員帶著十餘位穿著嚴謹的中年男女過來,講解員說著每項傳統藝術的來歷與發展進程,這些參觀代表們時不時點頭微笑致意,但是他們是不是真的對這些展品有興趣,或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花錦的目光在這群參觀人員中掃了一遍,發現這些人中,還夾雜著一個熟人,裴宴。
  
  與頻頻點頭的其他人相比,裴宴稱得上是面無表情,甚至都沒有看講解員一看,但他看向每樣展品的目光卻是最認真的,那種目光,對展品保持著最基本的尊重。
  
  「這邊是刺繡展品區,諸位領導請往這邊走,小心腳下地滑。」講解員帶著參觀代表走到刺繡區,「眾所周知,刺繡是我國著名傳統手工藝之一,距今已有兩三千年的歷史,最出名的繡種有蘇繡、湘繡、粵繡、蜀繡等。我們展覽區裡放著的繡品,主要是蘇繡與湘繡……」
  
  裴宴看著展區裡的繡品,忽然就想到了花錦,不知道她今天有沒有過來?
  
  「刺繡是非常不容易的工藝,做出一件成品,需要耗費很多時間與精力。隨著人們生活需求增加,機繡作品已經替代了人工刺繡的地位。但是不管機繡如何發展,人工刺繡的靈動與靈魂,機繡永遠都無法替代。大家請看這件屏風,採用的是雙面繡技術,其精巧程度,僅靠機器是做不來的。」
  
  刺繡展區裡面的展覽品不少,大到屏風擺件,小到絨花手帕,都帶有刺繡工藝。裴宴仔細看著這些當代大家作品,隱隱覺得,花錦繡的東西好像也不比他們差。
  
  他微微偏頭,看到遠處角落裡的花錦,最讓他意外的是,花錦身邊竟然還站著陳江。
  
  陳江怎麼湊到她身邊去的?
  
  想起陳江喜歡向美女獻殷勤的臭毛病,裴宴眉頭緊皺,轉身走出人群,朝花錦走去。
  
  看到裴宴朝這邊過來了,花錦抬起手朝他小幅度搖了搖︰「你不是說不來?」結果人不僅來了,還享受貴賓級待遇。
  
  「這棟樓都是我的,我免費提供了地方,主辦方堅持要請我來,只能給他們面子。」裴宴打了哈欠,把脖子上的牌子掛到花錦脖子上,「喏,給你,你去聽。」
  
  花錦拿起牌子看了眼,上面寫著裴宴二字,忍不住翻個白眼,取下牌子扔回給裴宴︰「我又不叫裴宴。」
  
  陳江在裴宴朝這邊走時,就快速地離了花錦三四步遠,免得讓裴宴以為他對他的女朋友有非分之想。
  
  裴宴對孫老師微笑致意,扭頭面無表情看了陳江一眼。陳江乾笑兩聲︰「不好意思,我忘了表弟還在旁邊等我,再見。」
  
  被遺忘許久的孟濤看著朝自己跑來的陳江,心情十分復雜,這個時候想起他這個表弟了?
  
  「孫老師,我跟朋友四處去看看,您忙。」花錦見孫老師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跟裴宴,覺得她可能誤會了兩人的關係,無奈苦笑。現在不婚的單身男女越來越多,但是旁人似乎變得喜歡把人湊一對了,只要是年輕男女站在一起,很多人下意識就會以為他們是情侶。
  
  她瞥了眼還在看草編藝術品的裴宴,不好硬拖著他離開,只好對孫老師繼續微笑。
  
  孫老師溫和一笑︰「你剛才進門後,我就注意到了你,你對傳統手工藝很感興趣?」
  
  「您見笑了,我自己本身就是做蜀繡的,難得有這樣一個機會,所以就來看看。」說完以後,她看著沒有多少人的展廳,「讓我增加了很多見識。」
  
  「蜀繡?」孫老師詫異地看了花錦一眼,這麼年輕的女孩子,竟然願意從事這個行業?
  
  「我有一位老友,家裡是做蘇繡的,開了家工作室,養著十多位繡娘,只能算是勉強撐得下去。」孫老師嘆口氣,「她本人就在這邊,如果有機會,你們可以一起討論討論。」雖然繡種不同,風格不同,但多少有共通之處,難得有年輕人對這個行業感興趣,她們這些前輩,能幫一把就算一把。
  
  「謝謝孫老師。」花錦把自己的名片雙手遞到孫老師手裡,「這是我的聯系方式,歡迎您隨時聯系我。」
  
  「繁花工作室?」孫老師看著名片上的工作室名字與地址,「你也是開工作室的?」
  
  花錦不好意思地笑道︰「工作室其實就只有四個人,兩位老師年紀大了,基本上就是我跟另外一個朋友做。」
  
  「刺繡這個耗時耗力,光靠兩個人怎麼撐得下去?」想到當下傳統手工行業的現狀,孫老師也不好多說什麼,繼續問下去不過是徒增煩惱而已。想到這,她笑著鼓勵道,「祝你們工作室越辦越好,有你們年輕人在,我們傳統手工藝才更有希望。」
  
  「謝謝。」花錦真心道謝,傳統手工藝行業,想要繼續傳揚下去,就必須要創新,在快速發展的社會中站穩自己的地位。慶幸的是,很多從事這行的人,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也在尋求改變。
  
  辭別孫老師,花錦跟裴宴又走到了繡品展覽區,裴宴道︰「我覺得這些繡品跟你繡的差不多。」
  
  「我的針法與這位大師相比,差太遠了。」花錦誠實地搖頭,「他的繡品針腳密實,看不到半點瑕疵,運用的色彩靈動唯美,以我現在的繡功,不及其一半。」
  
  「還算有點自知之明。」一個皮膚白皙,穿著襯衫的薄唇男人面無表情站在兩人身後,「這把團扇上的繡紋,是有名的刺繡大師,許岩先生所作。他精通各種繡法,一件繡品能夠賣出百萬以上的價格。去年歷史電影中的那件引起無數人驚嘆的鳳袍,就是他老人家親手繡成。」
  
  「難怪如此精美,原來是許岩先生大作。」隔著透明的玻璃櫃,花錦眼中的驚艷幾乎凝為實質,「只是為何這裡竟沒有許先生的名牌?」
  
  男人眼中帶著驕傲︰「家師說了,繡品雖是個人的,但是繡品帶來的美,應該屬於大家。繡品能給別人帶來愉悅歡樂,就已經足夠了,不必刻意強調他的名字。」
  
  花錦感慨︰「許先生,真是高義。沒想到你竟然是許先生高徒,讓你見笑了。」
  
  男人勉強笑了笑︰「其實把名字貼出來又有什麼用,除了業內或是真心對刺繡感興趣的人,誰會在意繡品的主人是誰。」
  
  這話一出,花錦臉上的笑容微愣,是啊,從事這個行業,就不能太圖名利,不然早晚都支撐不下去。
  
  「你剛才不是說,想去木雕展區看一看?」裴宴把手搭在花錦肩上,「走吧。」
  
  花錦︰……
  
  被裴宴強行拖走,她想扭頭朝後面看一眼,裴宴的手搭在她頭頂,「看什麼呢,還想回去聽人家炫耀?」
  
  「那可是許大師的弟子,就算是聽他炫耀,也算是跟大腿掛件說話了。」花錦捂臉,「回去我就發朋友圈。」要不是這裡面不能拍照,她早就掏出手機九連拍了。
  
  「你跟我這種金大腿認識,也沒見你發朋友圈炫耀。」裴宴冷哼一聲,「一個大師的弟子有什麼好炫耀的?」
  
  「這你就不懂了,我如果在朋友圈炫耀跟你認識,別人羨慕嫉妒恨以後,會說我渾身銅臭味,跟有錢男人不清不楚。如果炫耀許大師弟子就不同了,別人只會覺得我對刺繡抱著滿腔熱血,有著一顆追求傳統藝術的赤誠之心。」花錦拍開裴宴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年紀輕輕,清清白白,怎麼能讓人誤以為我跟有錢男人不清不楚。」
  
  「你倒是分析得很清楚。」裴宴咬牙切齒道,「你就不怕炫耀許岩的弟子,會被人嘲笑抱大腿?」
  
  「抱著名繡師的大腿,那能叫抱大腿嗎,那叫追求。」花錦搖頭,「藝術的世界,你不懂。」
  
  「下個月還有個不對外開放的文物展覽,裡面有很多宮廷後妃以及貴族衣飾展出,我原本還打算幫你弄兩張票,但你剛才說的話提醒了我,我這種不懂藝術的人,還是不添亂了。」裴宴比花錦高大半個頭,他面無表情盯著花錦的時候,很像是在蔑視一個凡人。
  
  「雖然你不太懂藝術,但你對藝術的追求之心卻是很美的。」花錦笑咪咪地看著裴宴,「下個月什麼時候,你如果無聊,還可以叫上我陪你一起,男女搭配,做啥事都不累。」
  
  做啥事都不累?
  
  裴宴挑眉輕笑一聲︰「你過來。」
  
  花錦捂胸,小聲道︰「先說好,我可是清清白白,賣力氣賣藝不賣身的。」
  
  「賣身?」裴宴眉梢挑得更高,「我是要花錢買吃虧嗎?我們兩個在一起,還不知道誰便宜了誰。」
  
  花錦︰……
  
  算了,看在他長得帥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計較。
  
  裴宴帶著花錦來到貴賓休息室︰「這裡能夠拍照。」
  
  「啊?」花錦不解地看著他。
  
  「給你一個炫耀金大腿的機會,像我這種長得好看,還對藝術抱著追求之心的有錢人可不多了。」裴宴坐在沙發上,懶洋洋地斜靠著,「記得選朋友圈全體可見。」
  
  「真要拍?」花錦拿出手機,靠近裴宴道,「這可是你要求的。」
  
  裴宴瞇眼看著花錦,她想幹什麼?
  
  花錦把腦袋湊到裴宴身邊,拿出手機開美顏,調整了幾個角度,確定把自己拍得又美又有氣質後,才把圖放到了朋友圈。
  
  繁花︰遇到一個有錢又帥的美人,求問怎麼才能成為美人大腿上的掛件,在線等,挺急的。【圖】
  
  毫不猶豫點了發送,花錦扭頭看裴宴︰「下個月的展會,你可千萬別忘了叫我。」
  
  看著花錦那雙亮閃閃的眼睛,裴宴覺得有些憋屈,偏偏他還不知道這種憋屈感從何而來。
  
  他拿出手機,打開朋友圈一看,臉色有些發黑︰「我是你才遇到的美人?」
  
  「啊?沒有啊。」花錦滿臉無辜,「我們今天不是第一次見面嗎,難道這句話有歧義?裴先生,你不要跟我一般見識,你也知道,我連大學都沒上過……」
  
  「你高中全校第一名。」
  
  「那都七八年前的事了,我學的東西都還給老師了。」花錦笑得更加無辜,搖著手機道,「我的朋友都在誇你帥呢。」
  
  裴宴往花錦手機上瞥了一眼,模模糊糊看到一句「人間極品,花姐兒,努力撲倒他!扒了他!吃了他!」
  
  他身後把花錦往旁邊推了推︰「離我遠點。」
  
  花錦的朋友,都是些什麼人。
  
  他清清白白一個大老爺們,生出幾分同情心幫幾個小忙,還要擔心自己的清白問題?
  
  想起花錦跟她朋友之間的親密,裴宴心裡就像是打翻了調料盒子,又煩又躁。
  
  這個女人好歹也是從事傳統手工藝行業的,能不能正經一點?
  
  還有他剛才腦子出了什麼毛病,竟然非讓她拍自己照片發朋友圈?
  
  難道是因為……展廳空氣不夠流通,影響了他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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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女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04:44 PM

25.好氣哦

  「陳二哥,你這事辦得真不厚道。」孟濤小聲抱怨,「我們今天來,就是為了跟裴宴巧遇的。你倒好,看到人就跑,那我們今天來幹什麼的,欣賞藝術品?」他們來這裡,就是因為打聽到裴宴會來參加這次的展覽會,結果人家確實是來了,就是他們一句話都沒搭上。
  
  「我哪兒知道,他來這裡把女朋友也帶上了。」陳江搓了搓手,「說出來不怕你笑話,自從上次我出了車禍,裴宴特意跑來醫院看著我冷笑不說話,我心裡對他就有些犯怵。」
  
  「他……」孟濤的表情變得一言難盡,「這麼無聊?」
  
  「我如果像他這樣,上面沒有老子管著,手裡的資產又多,做出的事可能比他還無聊。」陳江認慫認得很痛快,「反正我現在只要看到他露出不高興的表情,就想離他遠一點。」
  
  「那我們今天白來了?」孟濤有些不甘心。
  
  「要不再等等,我看他跟女朋友進休息室了,等他出來。」
  
  休息室內,裴宴見花錦在回復朋友的消息,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她跟她的那些朋友,又在談什麼?
  
  「突然想起來,還有好多展品沒看。」裴宴覺得自己不能再給她發消息的時間,「走。」
  
  「你看展品,為什麼要拉上我一起?」花錦正在應付幾個朋友的追問,見裴宴從沙發上起身,正往她這邊走來,把手機往包裡一塞。
  
  「所以你走還是不走?」裴宴看她。
  
  「當然……走。」花錦站起來,「裴先生幫過我這麼多忙,我連這點小忙都不願意幫,那怎麼都說不過去嘛,走走走,我肯定當個稱職的陪客。」
  
  兩人走出休息室,就看到守在了門口的陳江跟孟濤,裴宴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他們,直往外走。
  
  孟濤與陳江見狀,心裡有些著急,卻不敢直接喊住裴宴。無奈之下,陳江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花錦,都說女孩子心軟,說不定裴先生的女朋友,願意幫他們說句好話呢?
  
  接收到陳江求助的眼神,花錦扭過頭,快步上前拉了一下裴宴的袖子︰「等一下。」
  
  陳江與孟濤心中一喜,有戲。
  
  「你別走這麼快,我腿沒你長。」
  
  目送著花錦與裴宴走遠,陳江與孟濤終於體會到什麼叫給了希望,卻只能得到失望的感覺。
  
  這次的展會安保級別很高,邀請來的專家學者,有真的對這些感興趣的,也有只是走過場的,但是組織者願意花這麼多金錢與精力來辦這種展會,已經代表了他們對傳統手工藝的重視。
  
  陪著裴宴看完榫卯結構傢俱,已經走到了展會出口。花錦回首看了眼這些靜靜躺在展覽櫃裡的工藝品,這些在時光洪流中留下來的東西,已經經歷了幾千年的歲月,最後會不會在未知的歲月中消散?
  
  「小心台階。」
  
  花錦回過神,對裴宴笑了笑︰「謝謝。」
  
  裴宴注意到她下臺階的時候,會格外小心,想起那天晚上送花錦回去時,有個老太太讓她去拿藥酒擦,忍不住問︰「你的腿不好。」
  
  花錦抬頭看了他一眼,黑黝黝的眼瞳中,清澈見底。
  
  「幾年前受了點腿傷,沒什麼大事,就是有時候在陰雨天會疼。」花錦走在平地上時,姿勢很好看,「不過都已經習慣了。」
  
  幾年前受的傷,現在還有後遺症,這叫沒什麼大事?
  
  裴宴還想說什麼,但是花錦神情淡淡,滿不在乎的樣子,一時間又不好多說,便道︰「我爺爺生前有位從小學醫的好友,他小時候學了中醫,成年後去了國外修習西醫,醫術還不錯,過幾天我帶你去拜訪他,也許他能有辦法。」
  
  「看來我是抱上你的大腿了。」花錦忍不住笑,「謝謝。」
  
  「你就不能正經點?」裴宴忍不住皺眉,「年紀輕輕,就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花錦沒有說話,低下頭看著裙擺上的繡紋。
  
  裴宴以為自己的話讓花錦不高興了,在心中暗自嘀咕,這女人怎麼如此小氣?可是見她埋著頭失落的樣子,裴宴又一陣氣短,連重話都說不出來︰「我請你吃好吃,去不去?」
  
  「去!」花錦抬起頭,笑咪咪道,「上哪兒吃?」
  
  裴宴︰「……」
  
  他懷疑自己剛才想多了,這女人身上哪裡有失落的影子?
  
  到了吃飯的地方,花錦看著裝修豪華的雅間,摸了摸包裡的手機。
  
  「想拍就拍,你都說我是金大腿了,金大腿不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怎麼好意思做金大腿。」裴宴把菜單遞到花錦面前,「看看有什麼想吃的。」
  
  「還是你來吧,我也不知道他們家什麼好吃。」花錦拿出手機,拍了一張桌上的擺件,見裴宴低頭看菜單的樣子,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眼睫毛長這麼長,是要用來盪鞦韆嗎?
  
  裴宴招來守在門口的服務員︰「這幾樣都可以來一份,再來一盅女子養生湯。」
  
  「請問您需要酒嗎?」
  
  「不用。」裴宴把菜單交給服務員,見花錦正在看自己,有些不自在,「你看我做什麼?」
  
  「看你好看啊。」花錦單手托腮,歪著頭看裴宴,「人類對美,有著本能的欣賞,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長得太好看。」
  
  裴宴被她這種歪理氣得無言以對︰「好好說話。」
  
  「我說的是實話啊。」花錦發現裴宴耳朵尖兒都紅了,忍不住笑道,「裴先生,你這麼容易害羞,以後可怎麼辦?」
  
  「屁的害羞,我這是被你氣的。」幾乎從不說髒話的裴宴,終於被花錦逼得忍不住說髒話了,「我以後找女人過日子,絕對不能找你這種不正經的。」
  
  「你說得對。」花錦贊同地點頭,「裴先生配得上很好的女孩子。」
  
  「呵。」裴宴冷笑,「別以為說這種話,我就能消氣。」
  
  花錦仍舊是笑,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眼睛彎彎的,露出臉頰旁兩個若隱若現的小酒窩。若不是見識過她這張不正經的嘴,任誰都想不到,這張討喜又漂亮的臉下,性格是如此討厭。
  
  「裴先生,您點的養生湯到了。」服務員敲門進來。
  
  「給她。」裴宴指了指花錦坐的方向。
  
  「湯有些燙,請您小心食用。」服務員把湯盅端到花錦手邊,忍不住多看了花錦一眼。裴先生是店裡的常客,為人雖然高傲又冷淡,但從未為難過服務員。店裡的同事閒暇時,偶爾也會聊些貴客的小習慣,談到裴先生時,幾乎沒人說他哪裡不好。
  
  「有哪裡不對嗎?」裴宴敏銳地發現了服務員動作比平時慢了一些,於是抬頭看了她一眼。
  
  「沒事。」服務員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安靜退出門去。
  
  吃完飯,裴宴準備付賬時,服務員告訴他,陳先生已經幫他付過了。
  
  裴宴挑了挑眉角,帶著花錦走出飯店,就看到蹲在旁邊的孟濤與陳江。見裴宴出來,兩人不敢靠過去,露出了一臉討好的笑。
  
  花錦被這兩人的笑弄得倒吸一口涼氣,往裴宴背後躲了躲,辣眼睛。
  
  「說吧,你們兩個有什麼事。」裴宴把玩著手裡的車鑰匙,「再跟下去,你們是打算陪我回家?」
  
  「裴先生好。」陳江搓著手道,「我們就是看到您在這邊吃飯,想要過來打個招呼……」
  
  「直接說正事。」裴宴看著陳江強擠出來的笑,實在有些看不下去,扭頭見花錦居然躲在他背後,伸手把人撈了出來,不能他一個人被辣眼睛,有難要同當。
  
  花錦︰……
  
  「其實我們是為了這次的環保工程來的。」陳江知道裴宴脾氣有多怪異,不敢再說廢話,「我表弟家準備做一個環保工程項目,但是這項工程時限長,投入大,利潤低,很難找到合作商。但是我外公的脾氣,您可能也有所耳聞,他覺得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不能沒人做。他老人家還說,這事不能沉,他到死都不能瞑目,我們這些小輩也沒辦法,只能盡力完成老爺子的願望……」
  
  說到這,陳江有些臉紅,其他人都不願意投資的項目,他跟孟濤跑來找裴宴,這不是明著說人家是冤大頭嘛。可是面對裴宴,他偏偏還不敢撒謊,因為謊言被拆穿的後果很可怕。
  
  孟家老爺子的行事風格裴宴確實聽過,這位老爺子一生節儉,作風十分正直,最看不慣那些歪門邪道的事情。陳江這個紈絝子弟,活得還能有幾分底線,全靠這位老爺子盯著。
  
  他沒想到老爺子竟然還有這樣的理想,更難得的是,孟濤與陳江這種紈絝子弟,能為了家中長輩的理想,捨下臉面跟了他一路。
  
  「明天把項目策劃書交給我的助理,等我的顧問團審核過後,我再給你回復。」裴宴終於願意用正眼看陳江,「孟老爺子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
  
  聽到這話,陳江有些臉紅,他知道裴宴這話的意思是在說,他外公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而他卻整天吃喝玩樂。他低下頭,小聲道︰「謝謝裴先生。」
  
  「不用這麼早就謝我,事情成不成,還要等我的顧問團評估。」裴宴轉頭見花錦還傻愣愣的站著,忍不住笑了,「行了,都回去,不要再跟著我了。」
  
  他朝花錦勾了勾手指︰「跟上。」
  
  花錦對傳統手工藝方面還比較瞭解,但是什麼環保、項目之類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是隱隱覺得,這種項目可能不賺錢,不然為什麼都沒有人願意投資?
  
  坐上車,她見裴宴臉上的笑意還沒有散,有些好奇的問︰「這個項目,有問題嗎?」不然那兩個看起來挺有錢的年輕人,何必在裴宴面前低聲下氣。
  
  「不,這個項目不僅一點問題都沒有,反而還非常好,利國利民還有利於生態環境。」
  
  「那為什麼……」
  
  「因為做這種事,投資大,回報少,只要是聰明的商人都不會淌這種水。」
  
  花錦內心有些震顫︰「那為什麼那位老爺子還要做?」
  
  「有些事,總是需要人去做的。」裴宴語氣平靜,「所以這樣的人,才值得我們去敬仰。」
  
  有些事,總是需要人去做的。
  
  花錦怔怔品味著這句話,公益如此,傳統手工藝又何嘗不是。要想一樣東西傳承下去,總要有人去做才行。她生來平凡,更無讓人羨慕的身家,但能把刺繡這個手藝堅持下去,也算是有意義了。
  
  「我明白了。」花錦彎了彎嘴角,「裴先生,你真的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
  
  「胡說八道什麼呢。」裴宴耳朵尖再次紅了起來,「在我開車的時候,你不要跟我說胡話。」
  
  「沒有胡說,我是認真的。」
  
  「你還說,閉嘴。」裴宴面無表情瞪了她一眼,「再說我就把你扔半道上,讓你自己回去。」
  
  花錦看著他不說話。
  
  裴宴不高興地問︰「你這什麼意思?」
  
  「不是你讓我別說話的嗎?」花錦滿臉無辜,小聲道,「萬一你把我扔半道怎麼辦,從這裡打車回家很貴的。」
  
  裴宴︰……
  
  他究竟做了什麼孽,才會認識了這個女人?
  
  要是當初他沒有誤以為花錦要跳湖自殺,故意去搭訕就好了。
  
  要是當初楊紹讓他陪繡師下鄉,他選擇拒絕就好了。
  
  要是看到她被人罵村姑,沒有多管閒事就好了。
  
  要是他沒有腦子發熱,送展覽票給她就好了。
  
  千錯萬錯,就錯在他今天不該神經短路,跑來展覽館看他根本不感興趣的傳統工藝品。
  
  他是上輩子殺了人,這輩子才被花錦氣得心口疼嗎?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上輩子殺了人,這輩子被花錦氣斷魂。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04:57 PM

26.震驚

  前面兩次送花錦回家都是在晚上,裴宴還沒有完整看過花錦的生活環境。當他發現小巷又破又舊,路面東一個坑,西一個凸起時,忍不住皺起眉頭,花錦每天晚上回家,都要走這種路?
  
  小巷過後,是一塊不大的空地,空地上堆積著厚厚的灰塵,幾乎看不到水泥地板的原貌,幾根雜草長在地縫中,歪七扭八活得十分頑強。空地後的那棟房子,牆體斑駁,上面還有暗灰色的紋路,不知道是長得苔蘚,還是多次被雨水沖刷留下的痕跡。
  
  每層的陽臺上都亂七八糟掛著衣服,樓頂上花花綠綠的被子在迎風招展。
  
  「你就住在這種地方?」裴宴懷疑這棟房子的年齡比他還要大,他瞥了眼三樓站在陽台角落旁抽煙的男人,眉頭皺得死緊,「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安全嗎?」
  
  「我在這裡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房東為人厚道,鄰居們也都好相處……」
  
  花錦話音剛落,就聽到二樓的陳奶奶扯著嗓子罵,誰偷了她晾曬的菜乾。她眨了眨眼,「我不喜歡跟人合住,這裡的租戶都是各住各,租金又不高,挺好的。」她見裴宴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忍不住笑道,「像我這種單身在外打拼的女孩子,住這種房子已經算得上奢侈。還有更多的人為了省錢,與人合作幾平米大的地下室,小窩棚。有句話叫貧窮限制了窮人對富人生活的想像,我覺得富裕也會限制有錢人對貧窮的想像。」
  
  「陰陽怪氣地罵誰呢?」琴姐站在四樓陽臺上,右手叉腰,左手指著樓下,「好像誰稀罕幾塊又臭又爛的爛菜葉子似的。」
  
  看到這個女人,裴宴想到魯迅先生所作的《故鄉》中那位豆腐西施楊二嫂。想到這,他忍不住有些擔心,雖然花錦嘴皮子還算俐落,但是跟這兩位相比,只能被罵得毫無還口之力吧。
  
  就在他出神的短短瞬間,陳老太與琴姐的爭吵已經從爛菜葉升級到人身攻擊,裴宴活了二十七歲,已經算得上見多識廣,可是這種毫無保留的吵架場面,他還沒遇見過。一時間竟聽得驚嘆連連,目瞪口呆。
  
  「呸,我可不像某些黑心爛肺不要臭臉的女人,自己嫁了個嘎雜子,糊了一身臭跑出來,還要把自己娘家人介紹給人家漂亮姑娘。自個兒娘家是什麼東西,自己心裡沒點數,還要禍害別人?!」
  
  「你家兒女都是好東西,都是好貨,可惜都不願意跟你住一塊兒。我娘家是什麼東西,跟你有關係?」琴姐呸了一聲,「看看你那老缺樣,我呸!」
  
  花錦拉了拉裴宴的袖子,小聲道:「裴先生,我們還是走吧。」再不走,這把火就要燒到她身上了。
  
  正聽得津津有味的裴宴,被花錦拉了一下袖子才反應過來,他小聲問︰「她們會不會打起來?」
  
  「不會。」花錦肯定道,「她們兩個有時候會吵架,但打不起的。陳奶奶年紀一大把了,琴姐哪敢跟她動手,她們就是瞎吵吵,我們一棟樓的人都習慣了。」
  
  不幸的是,花錦拖著裴宴沒走兩步就被陳老太發現了。
  
  「小花,你等等!」陳老太看到花錦,整個人像是有了助力,她指著花錦身邊的裴宴道,「還想介紹親戚給小花,你看看人家男朋友是什麼樣子,模樣比你親戚好,腿比你家親戚長,連穿的衣服都好看。」
  
  花錦與裴宴面面相覷,在這個瞬間,他們終於心意相通,看懂了彼此眼神中的意思。
  
  裴宴︰男朋友?她在說我?
  
  花錦︰這都是誤會……
  
  裴宴︰我送你回個家,不僅要費油,還要費名聲?
  
  花錦︰……
  
  她轉身朝陳老太尷尬一笑,正準備向陳老太解釋,裴宴只是她的朋友,巷口走出一個穿著運動套裝的年輕人,年輕人看到花錦眼神一亮,但是當他看到花錦身邊的裴宴後,準備踏向花錦的腳縮了回來。
  
  琴姐正準備還嘴罵陳老太多管閒事,但是看到娘家侄兒出現,只好把這口氣咽了下去。再吵下去,不僅她侄兒尷尬,花錦跟她的男朋友也尷尬。
  
  陳老太看到琴姐侄兒,也選擇了偃旗息鼓,她最看不順眼的人是琴姐,這個年輕小夥子長得眉清目秀,也沒得罪過她,她怕自己再罵下去,人家小夥子難堪。
  
  兩人十分有默契的選擇休戰,但是為了面子,都站在陽臺上不離開,好像誰先回屋裡,誰就輸了似的。
  
  「你好。」花錦朝對方微微點頭。
  
  裴宴微微側首,目光在花錦身上掃過,他感覺到了花錦對這個男人的疏離。
  
  「你好。」剪著板寸的年輕男人笑容很勉強,他結結巴巴道,「真巧啊。」
  
  「你是來找琴姐的嗎?」花錦指了指樓上,「琴姐剛好在家,你快上去吧。」
  
  「哦……哦,好。」年輕男人彷彿才回過神來,他不捨地從花錦身邊走過,走了幾步有些不甘心地問,「這位……是你的男朋友嗎?」
  
  花錦笑著不回答。
  
  年輕男人眼神一點點黯淡下來,他臉上的笑容幾乎撐不住︰「不好意思。」他垂頭喪氣地走進沒有路燈的破舊樓道中,花錦看了眼他的背影,面無表情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我送你出去吧。」花錦抬頭對裴宴笑了笑,「這樣的生活氛圍,你不會習慣的。」可憐高高在上的裴先生,被嚇得話都變少了。
  
  「我把你送進來,你又把我送出去,這不是瞎折騰?」裴宴看了眼後面這棟有些破舊的小樓,二樓的老太太跟四樓的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進了屋,他問花錦,「你住幾樓?」
  
  「四樓。」花錦回完這句話,就見裴宴表情變得糾結,笑著道,「你別想太多,我跟她們相處得挺好。琴姐有時候燉了湯,還會分我一碗。陳奶奶也常常拿菜乾、藥酒給我。她們或許有很多不討喜的缺點,但都不是惡人。我跟她們一樣,都是芸芸眾生的一員,或令人討厭,或討人喜歡。」
  
  「你跟她們不一樣。」裴宴脫口而出。
  
  「哪裡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裴宴也不知道花錦究竟與她們哪裡不同,說她比她們文雅討喜,裴宴又覺得自己說不出口,這不是明晃晃的誇獎她?要真這麼說了,這個花孔雀那還不翹尾巴?
  
  「你比她們年輕一點,好看一點。」
  
  「每個人都會老去,每個人都會變得不那麼漂亮。」花錦見裴宴一臉「不想誇你,但必須勉強誇你兩句」的表情,忍不住笑開,「她們也有最年輕最美麗的時光,只是有些東西,被生活消磨了。」
  
  裴宴沉默下來,他身邊經常接觸到的女人,大多過得精緻優雅,就算遇到丈夫兒子不爭氣,也會用華服美飾當做戰衣。
  
  當著眾人的面,為了幾句話、幾片菜乾竭嘶底裡這種事,是永遠不可能出現的。
  
  「到了。」走出巷口,花錦看在停在不遠處的豪車,她笑咪咪地看著裴宴,「回家的路上小心。」
  
  「你還有一點跟她們不一樣。」看著花錦的笑顏,裴宴猶豫了幾秒,還是把心頭的那句話說了出來,「你的眼睛裡有希望。」
  
  「謝謝。」花錦愣了愣,隨即笑著道,「我可是承擔著蜀繡未來的繼承者之一。」
  
  「為了給自己臉上貼金,連臉都不要了。」被花錦這麼不要臉的話驚呆了,裴宴忍不住嘆氣,剛才某個瞬間,他怎麼就會覺得,他需要說點什麼來安慰花錦呢。
  
  坐進汽車,啟動油門後,裴宴發現後視鏡中的花錦還站在巷口,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溫柔得不可思議。電光火石間,他忽然很想看清花錦的表情,於是熄了火,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起身往巷口看去。
  
  花錦已經沒有站在那裡了。
  
  在這個瞬間,裴宴有種難言的失落。
  
  接下來的幾天,花錦與譚圓都沒有接到什麼訂單,倒是店裡的成品賣出去了幾樣。早就習慣了這種冷清,兩人在店裡除了喝茶聊天,就是刺繡做漆器,日子還算愜意。
  
  中午兩人吃飯的時候,譚圓聊到了娛樂圈一位不算出名的女藝人︰「她也是真可憐,家裡重男輕女,弟弟欠了高利貸,父母鬧著讓她這個姐姐還。兩個月前走紅地毯,有人嘲諷她窮得穿幾百塊山寨貨。兩周後有個重要活動,現在已經有網友在猜測,這次她又要穿哪件山寨裙子了。」
  
  花錦看了眼譚圓手機螢幕上的圖片,女藝人長得很漂亮,只是眼神透著疲態,她放下筷子︰「這種病態的家庭關係,如果她不想辦法解決,就會一輩子陷在裡面無法解脫。」
  
  「她的爸媽也真狠心,女兒好不容易有點成績,就這麼折騰她。兒子不好好教育,反而一味嬌慣,長大了不是害人害已嗎?」譚圓看不慣這種重男輕女的行為,「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重男輕女的事情,噁心。」
  
  「重男輕女,重幼子幼女,讓長子長女受委屈,這種事並不算奇聞。」花錦垂下眼瞼,語氣疏淡,「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用紙巾擦乾淨嘴,「對了,上次我接的旗袍定制基本完成了,但是我做的旗袍花扣沒有高姨做得好,今晚你把旗袍帶回去,讓高姨幫著弄一下吧。」
  
  「你那個還叫不好?」譚圓無奈道,「你知不知道,我媽常常遺憾,你不是她的女兒。」
  
  花錦伸手捏了捏譚圓柔軟的臉蛋︰「我也想有高姨譚叔這樣的父母,可惜誰叫我最愛你呢,所以做不出搶你父母的事。」
  
  「人生有絕色,奈何為同性,此乃一大遺憾啊。」譚圓嘆息一聲,把速食盒收起來扔進後面的垃圾桶裡。
  
  「不好意思,打擾了。」一顆黃艷艷的腦袋出現在店門口,「花繡師,您最近有時間接定制嗎?」
  
  「楊先生?」花錦來人,笑著招呼他進來。像這種有錢大方還不挑三揀四的客人,不熱情點都對不起自己的錢包。
  
  「沒想到花繡師還記得我。」楊紹目光在花錦與譚圓身上轉了一圈,「是這樣的,一個月多後是我奶奶的生辰,我想著她人家很喜歡你的熊貓,就想拜託你幫我定制一個熊貓繡屏,價格方面好商量。」
  
  繡屏要採用兩面繡工藝,一個多月的時間緊了些,好在譚圓會做屏架,又能幫著她做一些輔助工作,兩人一起趕工的話,還是沒有問題的。
  
  花錦聽明白楊紹的需求,把製作工序給楊紹簡單說了一遍,聽得楊紹當場轉了一大筆定金給她們。
  
  「實在太感謝你了。」花錦願意接下這個訂單,讓楊紹非常高興。現在家裡的老太太,誰送來的繡品都不喜歡,就喜歡花繡師做的手帕,他爸媽為了哄老太太開心,就把他趕來這裡下訂單了。
  
  「是我謝楊先生照顧我們的生意才對。」花錦把定金發票開給楊紹,楊紹隨手揣進外套兜裡,「花繡師您太客氣了,以後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打個電話就好。」
  
  「謝謝。」花錦把楊紹送出門,譚圓感慨道,「這些有錢人真是大方。」
  
  「對於這些有錢有身份的人而言,事情能快速完美的解決是最好的,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算事。」這位楊先生對她處處客氣,說話做事都很周到,但那是人家本身帶來的習慣。如果她真把人家隨口一句「有什麼需要就打電話」當真,那就是自討沒趣。
  
  「不過,我喜歡。」花錦笑咪咪道,「最近我要去財神觀去拜一拜財神爺爺,感謝他老人家助我財運。」
  
  「又來了……」譚圓嘆口氣,「這位楊先生的訂單,什麼要求都沒有提,我們要怎麼做?」
  
  「時間範圍內,最高標準來做。」花錦掏出手機,給菠蘿精的微信發了一條消息過去,「一分價錢,一分貨嘛。」
  
  兩分鐘後,對方果然按照她預想的那樣,要求她們在時間允許的範圍內,按照最高標準來做繡品。
  
  「看來你天天迷信還是有用的,都有預知能力了。」
  
  「什麼預知,我這是全方位瞭解顧客心理。」花錦晃了晃頭,「要成為一個成功的手藝人,必須要手藝與市場兩手抓。」
  
  「花姐說得有道理,小妹佩服。」
  
  又過了幾天,譚圓在家裡給漆器上漆,店裡只有花錦一個人在,之前定制旗袍的女顧客,提前兩天來取衣服了。這次她仍舊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甚至比上次還要小心,連口罩都用上了。
  
  「您的旗袍已經做好,若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可以與我聯系。」見這位顧客不想讓人看清她的臉,花錦也沒有提讓對方在店裡試一試衣服的話,只是簡單的提了幾句洗滌收藏方法。
  
  「謝謝。」女顧客刷了卡,注意到貨架上有個刺繡手包,「這個包,是別人預定好的,還是準備售賣的成品。」
  
  「是店裡準備售賣的成品。」花錦戴上細絨手套,把手包取下來遞到女顧客面前,「您可以試一試手感。」
  
  「不用了,幫我包起來。」女顧客見花錦靠近,有些不自在地往上拉了拉口罩。
  
  注意到她這個動作,花錦往後退了幾步︰「好的,請您稍等。」
  
  交易剛完成,女顧客還沒來得及出門,一對男女走了進來,男的手裡扛著攝像機,女的手裡拿著無線收音話筒,直接朝花錦走來。
  
  花錦注意到這兩人進來時,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顧客有些慌亂,把身體轉了過去,裝作在店裡看商品。
  
  「你們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嗎?」花錦裝作沒有看到女顧客的反應,微笑看向剛進門的男女。
  
  「您好,我們是《人間真情》欄目組的記者,我們在網上看到了一個很感動的故事,聯系到當事人後,才知道您就是那位幫助過當事人的繡師,請問我可以簡短採訪您兩句嗎?」女記者很年輕,笑起來非常有親和力。
  
  花錦有些疑惑,什麼感動的故事,她做了什麼連電視台都要關注的好事嗎?
  
  望著攝像機黑洞洞的鏡頭,花錦腦子裡亂成一團,她早上化的妝沒有亂吧,身上的衣服上鏡應該還不算難看吧?
  
  內心在咆哮,面上卻對記者努力露出一個優雅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當然沒問題,請到這邊坐,不過我不太清楚事情的經過,您可以給我講講是什麼事嗎?」
  
  高姨,您的乖徒弟要上電視啦!

  ****************
  
  作者有話要說︰  

  花錦高冷一笑,內心︰激動地搓手手,我要上電視啦!上電視!!我要發朋友圈~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05:43 PM

27.摯友?

  把泡好的茶端到記者面前,花錦看了眼門口,那位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顧客已經離開,看來剛才記者進來以後,她沒有再招呼她的決定是對的。
  
  在這個繁華的城市裡,每個人都擁有著自己的秘密。身為店主,太過好奇顧客的隱私,是違反職業道德的。
  
  「您好,這是我的記者證。」孫雅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她入行不到兩年,已經接觸到了各種各樣的採訪者,言語極端的,對著鏡頭說不出一句話的,還有打死也不願意上鏡頭的,或者問他們可以給多少錢的。
  
  見到的人越多,面對各種人各種事時就越淡定,她端起茶抿了一口︰「很抱歉如此冒昧地打擾你,我們欄目是為了宣傳社會正能量,揚社會新風而創辦的。在網上瞭解到郭先生跟他亡妻的故事,於是幫他一起料理了後事,並且對他孩子進行了教學資助。在他那裡我們瞭解到,在他最難熬的時候,受到了兩位好心人的幫助,一位是網絡名人,還有一位就是您。您能談一談當時為何願意付出那麼多心血與精力,為一個貧窮的人,繡出如此漂亮的龍鳳被?」
  
  花錦這才知道,原來他們是為了龍鳳被而來。幾個月前發生的事,對她而言已經有些模糊,她沒想到會有記者為了這件事專程來採訪她。
  
  面對著鏡頭,她沉默了幾秒鐘後,才道︰「可能因為我本身就來自貧窮的鄉村,所以更能體會到,經濟條件不太好的夫妻,丈夫願意為妻子花那麼多錢來大醫院求醫,是多麼難得的事。」
  
  孫雅以為花錦會說,感動於夫妻之間的感情,又或是趁機抬高自己的品格,沒想到她開口會是這樣一句話。
  
  「人心無法用金錢來衡量,但一個男人願意為妻子捨棄所有金錢,甚至願意為她負債累累。而且夫妻二人即便吃盡苦,受盡累,也堅持培養孩子讀書,讓他增長見識。孩子心疼父母,為了減輕家庭負擔,放假就四處打工攢錢。」花錦笑了笑,「我不是感動這份感情,而是敬佩這個家庭。在這個世界上,還有無數這樣的家庭,也許不夠富裕,但很溫馨。」
  
  「我敬佩他們,也羨慕他們。」
  
  身為記者,孫雅對別人的情緒比較敏感,聽著花錦的話,她下意識猜測到,這位女士的原生家庭可能不夠美好,或是親情缺失。
  
  她沒有抓住這條線繼續挖下去,而是道︰「郭先生說,他之前不知道龍鳳被真正的價格,後來情緒漸漸穩定,出去瞭解了一下後,才知道您收的所謂本金,只是一床被子的零頭。如果不是郭先生特意去瞭解,那麼您做的好事,一輩子都不會被人知道,這樣值得嗎?」
  
  「沒什麼值得不值得的,電視劇裡不是有句話叫……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嘛。」說到這,花錦自己先笑了起來,「我生活壓力小,父母已逝,又不養孩子或寵物,賺來的錢足夠花就好。有時候能幫到別人,我其實還是挺開心的。也許我不是為了幫助別人,而是為了讓自己心靈上得到滿足吧。」
  
  孫雅沒有料到,採訪對象竟然是個無父無母,單獨在外面打拼的人,她擔心對方情緒受影響,趕緊問了幾個輕鬆的問題,最後問,「節目播出的時候,可能會用到一些您的繡作,您介意我們取一些影像嗎?」
  
  「當然不介意。」花錦起身道,「您請。」
  
  攝像有些意外,原計劃裡,他們並沒有幫繁花工作室宣傳的意思,但是既然搭檔開了口,他還是選了幾個角度不錯的景,把店內的繡品拍了進去。
  
  「非常感謝您支持我們的工作。」孫雅從背包裡取出一個三指寬的禮盒,「這是我們欄目組的紀念品,希望你不要嫌棄。」
  
  「您太客氣了。」花錦雙手接過盒子,起身從抽屜裡取出兩個木盒,「夏天快要到了,我沒有什麼可以送的,送兩條手帕給二位擦擦汗吧。」
  
  「這怎麼好意思。」孫雅知道手工繡品價格昂貴,推辭不接。
  
  「繡手帕費不了太多的精力,只是這兩塊手帕的寓意好,祝二位事事如意,工作順利。」花錦解釋道,「手帕上的繡紋不多,很多都是我閒暇之餘做的,手藝不精,二位不要嫌棄。」
  
  她是個庸俗之人,在聽到欄目組有可能在節目中剪入繡品的鏡頭,就忍不住動了心。多一個人看到蜀繡的美,對刺繡整個行業都是好事,對工作室也是好事。
  
  最終孫雅收下了花錦送的手帕,坐上回電視台的採訪車,她打開了禮盒。手帕折疊放在盒中,觸手順滑,她輕輕展開手帕,忍不住驚嘆了一聲。
  
  好漂亮的富貴牡丹圖。
  
  把手帕翻了一個面,繡圖竟然與另一面不相同,上面繡著的是紅梅綻放。這是何其精湛的手藝,居然看不到半點不妥之處。這讓她想到了姑媽家裡掛著的一幅仙鶴送桃蘇繡圖,聽說那是姑媽好友在她五十大壽時送的,當時她看到那幅繡圖時,也是如此的驚艷。
  
  工作結束,孫雅疲憊地回到家,見爸媽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喝茶,姑媽與姑父也在,她一邊換拖鞋,一邊跟長輩們打招呼。
  
  「小雅回來了?」姑媽看到她,露出溫和的笑,「快坐著休息一會兒。」
  
  孫雅挨著姑媽坐下,把背包順手扔到旁邊,靠著姑媽撒嬌︰「姑媽,我好累啊。」她從小就跟姑媽親近,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姑媽就經常給她編一些很有意思的小動物,擁有這些小動物的她,是整個小區孩子都羨慕的對象。
  
  「早就跟你說了,女孩子做什麼記者,整天風裡來,雨裡去,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孫爸爸見女兒沒大沒小的樣子,就忍不住責備道,「讓你跟我回來做生意你不聽,現在知道累了?」
  
  「哥,你這話怎麼說的?」孫姑媽輕輕拍著孫雅的肩,不讓她跟孫爸爸發生矛盾,「當年爸爸的手藝,你不也不願意學?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他們不走那些違法亂紀的歪路,我們做長輩的就不該多插手。再說女孩子怎麼了,婦女也能頂半邊天。」
  
  孫爸爸一聽妹妹這話,頓時硬氣不起來了。當年他爸要把草編手藝傳給他,他怎麼都不願意,還是妹妹站出來,才沒讓他們老孫家傳承了四五輩的手藝丟乾淨,面對妹妹的話,他哪敢反駁。
  
  「我這是心疼他……」
  
  「心疼女兒就去廚房削水果,別打擾我們女人看電視。」孫雅媽媽嫌棄地看著丈夫,「瞧不起我們女人,你自己一個人待著去。」
  
  孫爸爸徹底不敢再說話,乖乖去廚房洗水果。
  
  「姑媽,我今天去採訪的時候,收到一份禮物,你肯定喜歡。」孫雅知道姑媽從事傳統手工藝行業,對傳統藝術非常感興趣,所以把花錦送的手帕拿了出來,「你看,這條手帕兩面的繡紋竟然不同。」
  
  「這是雙面異色繡,幾十年前由蘇繡師創造出來的。這種繡法,非常考驗繡師的針法,並且多用在蘇繡上,你這塊手帕的用料是蜀錦,用色習慣也偏向蜀繡風格,倒像是集了二者之大成。你運氣好,不知是得了哪位大師的繡品?」孫姑媽把手帕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之意,「用色大膽,針腳細膩,圖案寓意也好,這麼好的東西,你要好好保存起來,別浪費了好東西。」
  
  「不是大師,是一位非常年輕的繡師作品。」孫雅把事情經過大致說了一遍,拿出臨走前,跟對方交換的名片,「這是她的聯系方式。」
  
  「花錦……」孫姑媽忽然想起來,前段時間她在傳統手工藝品內部展覽會上,似乎也遇到了一位名為花錦的後輩。她拿出當天收到的名片與孫雅手裡這張對比,果然名字與聯系方式都相同。
  
  「原來是她。」孫姑媽憶起自己曾許諾,要把花錦介紹給自己那位擅長刺繡的好友,結果這幾天忙起來就忘了,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都是五十多歲的人,竟然還說話不算數。想到花錦才二十多歲,就能繡出這麼精美的雙面異色繡,孫姑媽心中有些欣慰,這麼有天分的後輩,她的那位好友一定很願意見到她。
  
  為了完成菠蘿精的定制,花錦跟譚圓連著忙了好幾天,晚上做夢的時候,花錦夢到繡架上的針在自己動,很快就繡好了整張繡圖。
  
  然而夢就是夢,第二天早上醒來,她還是要面對無情、殘酷又繁忙的世界。
  
  在她忙得暈頭轉向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她想也不想便拿出手機,「你好,這裡是繁花工作室,請問您是哪位?」
  
  手機那頭沉默了幾秒,一個冷漠的聲音響起︰「裴宴。」
  
  「原來是裴先生。」花錦停下手裡的活兒,起身走到沙發上伸展了一下腰,「不好意思,我剛才太忙了,沒注意到電話號碼。」
  
  「你是根本沒存我的號碼吧。」裴宴語氣裡的冷漠,已經順著手機爬了出來。花錦乾笑兩聲,轉移話題道,「您今天怎麼有空給我電話?」
  
  譚圓在一邊擠眉弄眼,見花錦瞪她,捂著嘴往旁邊一躲,她這種不純潔的人,就不去影響這對純潔男女聯系感情了。
  
  「是誰跟我說,想要去展覽的?」
  
  「啊!」花錦這才想起,上次裴宴說過,要帶她去參觀文物展覽,這幾天她忙來忙去,竟然把這個給忘了,「去去去,下冰雹我都去,什麼時候啊?」
  
  「明天早上八點我在巷口外面接你。」說完,裴宴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如果下冰雹,你就別等我了,我是不會來的,下刀子也不會來。」
  
  花錦︰「哈哈哈哈,裴先生您真幽默。」
  
  不,一點都不幽默,這種笑話好冷。
  
  「比不上花小姐幽默,求人辦事還不存手機號碼,多幽默啊,是不是?」
  
  花錦︰「……」
  
  「裴先生,您有所不知,我習慣了用微信,在我心裡面,加了微信好友就是最親密的摯友,無可替代。」花錦覺得自己還能再搶救一下。
  
  「那你微信上,有多少好摯友?」
  
  「摯友再多,也不比不上裴先生你一半的風采。」花錦乾咳一聲,「身為蜀繡未來傳承人之一,我最大的優點就是誠實,真的。」
  
  「呵。」裴宴冷笑一聲,掛斷了電話。
  
  「朋友圈所有人都比不上裴先生一半風采哦。」
  
  「無可替代的摯友哦。」
  
  譚圓搖頭嘆息︰「花花,真沒看出來,你撩起男人來,如此的不要臉。更不要臉的是,都說人家無可替代了,竟然還好意思說你們是純潔的男女關係。你說這種話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純潔的感受?」
  
  「考慮過了,純潔說我說得對。」花錦把手機放到一邊,「你不懂,對於我來說,微信上所有的好友,都是無可替代。」
  
  晚上回到家,花錦又做了一個夢,夢裡很多人哭著喊著要買繡品,無數的人舉著橫幅,橫幅上寫著「以維護傳統手工藝為榮,以踐踏傳統手工藝為恥。」
  
  花錦美得笑出了聲,醒來打開窗戶一看,外面確實沒有下冰雹,但是下雨了,不知道裴宴還會不會來?
  
  挑出一條露肩裙換上,花錦想,不管他來與不來,自己先準備上吧。
  
  換好衣服化好妝,順手繡了會東西,她的手機才響起來。
  
  「我到了,你下來。」
  
  下來?
  
  花錦走出門,在陽臺上往下面看了一眼,穿著白襯衫黑西裝褲的裴宴站在那,他的腳下是泥水亂流的髒地,他的四周是破舊不堪的建築與在風雨中飄揚的雜草,唯有他與手中那把藏藍色大傘,是雨幕中最閃耀的存在。
  
  「你站在那兒幹什麼,是要準備從上面跳下來嗎?」裴宴忽然抬頭,對上了花錦的視線。
  
  花錦嘆息,奈何如此佳人,嘴巴卻這麼毒︰「我倒是想跳,怕把你給砸死。」
  
  裴宴往後退了幾大步,然後仰頭沉默看她,眼神似乎在說,現在砸不到我了,你跳吧。
  
  花錦︰……
  
  算了,求人嘴軟,她忍了。
  
  花錦下了樓,兩人一個撐著藏藍色雨傘走前面,一個撐著粉色雨傘走後面,都不說話。
  
  「哦喲。」買菜回來的陳老太從巷子裡走出來,看著裴宴滿臉嫌棄,「小夥子長得挺好看,咋這麼不懂事呢。打著這麼大一把傘,不跟女朋友走一塊,竟然還各打各,這像什麼話嘛?」
  
  「陳奶奶,我跟你說了,我們不是……」
  
  「你說得有道理。」裴宴收起自己的傘,走到花錦傘下,抬了抬下巴,「把傘撐好。」
  
  「呵呵。」花錦把傘柄塞進裴宴手裡,「親愛的,這把傘好重哦,人家手酸,你快給我揉揉。」
  
  來啊,互相傷害啊,看誰噁心誰。
  
  「這才對嘛。」陳太太見狀,感到十分欣慰,露出深藏功與名的微笑,快步從兩人身邊走遠。她雖然年紀大了,但也知道做電燈泡討人嫌這種事。
  
  花錦與裴宴齊齊扭頭目送陳奶奶遠去,隨後互相怒視對方。
  
  「幼稚!」
  
  「臭不要臉!」
  
  「傘還你!」
  
  「我不,你來打!」
  
  「我一個大男人打小花傘不好看。」
  
  「胡說,打什麼傘那是別人的自由,誰規定男人就不能打小花傘了,那是對廣大男同胞的性別歧視,身為新時代繼承人,我們要破除舊風俗,打破狹隘的性別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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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花錦︰反歧視!擁護男同胞也有打小花傘的自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11:31 PM

28.圍巾

  經歷過歷史額變幻,終於有機會再出現在人前的文物,都帶著其獨有的美。
  
  隔著厚厚的玻璃牆,花錦看到的是一件鳳袍仿製品,仿製出來的衣服,尚且如此美,不知千百年前,那件真正的鳳袍,又是何等的奪目?
  
  「很喜歡這種衣服?」裴宴見花錦盯著鳳袍出神,笑著道,「原來鳳袍上也有龍紋,我還以為只有皇帝才能用這種花紋。」
  
  「不同朝代有不同的規制。」花錦感慨,「這件鳳袍的原件,據說由幾十位頂級繡娘,歷時近兩年才完成,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雖然我從事手工藝行業,但必須要說,生活用品機械化生產是件好事,它讓曾經華麗美好卻又昂貴的東西,變成普通人也有資格擁有的尋常物件。」
  
  「我還以為你在遺憾沒能見到原物。」裴宴有些意外,「你不想更多的人買手工藝品?」
  
  「在當今這個時代,機械自動化代替手工,那是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經歷。我們能做的,只是保留這項手藝,不斷創新,不讓它消失在時代洪流中而已。」為了不打擾其他人的觀賞,花錦說話的音量很小,裴宴必須要彎著腰,把頭偏過去才能聽清她說了什麼。
  
  「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思想覺悟?」
  
  「我們傳統手工藝者,是想讓更多的人看到手工藝品的美,而不是為了讓這個行業壯大,恨不得整個世界的發展腳步都慢下來。」花錦輕笑一聲,「我們是傳承者,而不是拉倒車的討厭鬼。」
  
  裴宴沉默下來。
  
  「是不是覺得我此刻特別偉岸高大。」花錦見裴宴不說話,捂著嘴角得意一笑。
  
  裴宴︰「……」
  
  這個女人永遠都能在他對她改觀時,再把他一腳踹回去。
  
  看完整場展覽,花錦累得腿都在打顫,她奄奄一息地靠在副駕駛座上,感覺自己半條命都沒有了。
  
  「天天就知道坐在那繡花花草草,體力這麼差。」裴宴把車內的空調溫度調高,把毛毯扔給花錦,「找時間鍛煉鍛煉身體,比什麼都強。」
  
  「人家一個芊芊弱女子,體力差點也是沒辦法嘛。」花錦把毛毯往上拉了拉,「你怎麼可以醬紫說人家。」
  
  「把舌頭捋直了再好好說話。」裴宴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不然我就把你扔下去。」
  
  花錦癟了癟嘴︰「送我回去?」
  
  「現在是下午兩點,你不餓,我都餓了。」裴宴發動汽車,「先去吃飯。」
  
  吃飯的地方花錦一點都不陌生,還是那次做私房菜的四合院。上次天黑沒來得及看清,花錦發現這個院子裡竟然有個小蓮池,裡面還有漂亮的錦鯉在遊弋。
  
  她坐在在池邊涼亭裡的圍欄邊,拿出手機對著錦鯉拍了一段視頻。
  
  「你在幹什麼?」裴宴覺得自己可能永遠都無法理解花錦的腦迴路。
  
  「你知不知道,見錦鯉會有好運?」花錦把視頻保存,「長得這麼漂亮,還這麼健壯的錦鯉,我還沒見過幾次呢。」對於繡師來說,多看一看這些漂亮的實物,在下針的時候,就更能抓住感覺。同一張花樣圖,不同繡師能繡出不同的風格,這就是針法與靈氣的差別。
  
  「這麼喜歡,買兩條回去養?」裴宴從旁邊桌子上取了一小把魚飼料扔進池中,無數錦鯉從四面八方遊了過來,就像是在水中搭起了一條彩虹。
  
  「分我一點。」花錦抓了一小把,學著裴宴的樣子把飼料扔了進去,無數錦鯉湧過來,爭奪著魚料,「我怕帶回去養,會委屈了魚。」
  
  「外面雨這麼大,怎麼來這裡玩,小心別把衣服淋濕了。」一個年約三十的男人走了過來,他穿著剪裁合身的西裝,撐著一把傘,周身寫滿了社會精英的味道。
  
  花錦把手裡剩下的魚料全都扔進了水裡,一條巨大無比的錦鯉甩了甩尾巴,濺起來的水拍到了她的臉上。
  
  「別擦。」裴宴幸災樂禍道,「這可是幸運錦鯉送給你的禮物。」
  
  花錦︰「……」
  
  她甩了甩頭,從包包裡取出手帕,輕輕擦乾臉上的水,趴在欄桿上繼續看錦鯉,不想搭理他。
  
  見花錦不理自己,裴宴伸了伸腿,扭頭看向來人︰「這麼巧,平時醉心工作的人,也有閒情來這裡吃飯?」
  
  「不巧。」男人收起傘,走進涼亭,「我是聽人說你在這兒,所以特意來找你的。」他在裴宴對面坐下,瞥了眼花錦,便把目光收了回來,「我想單獨跟你說幾句話。」
  
  花錦聽到這句話,就知道自己不適合在這裡,剛準備站起身,就被裴宴一把拉了回去︰「外面下著雨,你去哪兒,乖乖坐在這看你的錦鯉。」
  
  「哦。」花錦又趴了回去。
  
  男人的對裴宴此舉有些不滿,他凌厲的眉峰微微一皺,「你想這麼荒唐過一輩子?」
  
  「荒唐?」裴宴石桌上放著的魚料碗塞給花錦,漫不經心道,「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有錢,有時間,還有自由,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我。」
  
  「羨慕?」男人不贊同道,「你知不知道外面都怎麼說你的?」
  
  「不知道啊。」裴宴嗤笑一聲,「誰在說我,讓他來我面前慢慢說。」
  
  男人見他懶散的樣子,嘆了口氣︰「我聽說你給孟家的那個環保項目投資了?你知不知道那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你就算有錢,也不能這麼糟蹋。你這麼做,對得起你爸媽,還有你爺爺奶奶嗎?」
  
  裴宴半瞇著眼看他︰「那要怎麼才能對得起,把錢投到半死不活的圓盼企業裡面?裴存海,當初你家把圓盼副食拿過去管理的時候,可沒有操心過我怎麼做事?現在公司經營得不好,就想起我了?」
  
  「裴宴,你別跟我鬥氣,圓盼旗下的副食行業交給我管理,是二爺爺的意思,這些年屬於你的股權,我半分都沒有動過。」裴存海反駁道,「酒店跟餐飲你請了專業代理人,與我有什麼關係?」
  
  「你這話的意思是嫌我爺爺不夠大方,沒把酒店跟餐飲也交給你?」裴宴似笑非笑地看著裴存海,「我家的東西,願意給你,那是我爺爺念舊情,不給你,你就別瞎惦記。」
  
  被裴宴用這種看跳樑小丑的眼神盯著,裴存海臉色越來越難看︰「裴宴,我們是一家人,你非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嗎?」
  
  「不愛聽,你就別聽了。」裴宴嘆口氣,「何必跑到我這裡來受委屈?」
  
  「裴宴,我們公司遇到危機,你……幫幫我吧。」裴存海沉默了許久,看著裴宴終於開口說了實話,「如果你不幫忙,這次的事情恐怕會承受不小的損失。你就當是看在二爺爺的面上,幫我這一把。」
  
  「圓盼副食出了什麼事?」
  
  雨滴打在水面上,發出唰唰聲響,花錦看著水中的錦鯉,沒有回頭。
  
  「公司一批已經上市的產品被檢驗出有害細菌超標……」
  
  「鬧出這種事,你好意思來求我?」裴宴冷笑,「當初建立公司時,給消費者承諾的是什麼?」
  
  被一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弟弟教訓,裴存海臉上有些掛不住,但他現在卻不得不低頭︰「做良心人,做良心食品。」
  
  「你做到了嗎?」裴宴看著裴存海,臉上漫不經心地笑容一點點消失,厲聲問道,「我問你,你做到了嗎?」
  
  「我……」裴存海道,「這是生產線上監管不力,我也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消費者也沒有想到,他們信任的品牌,吃進肚子裡的東西,會發生這種事。」裴宴冷笑,「這種話你跟我說沒有用,向消費者解釋去吧。」
  
  「裴宴……」
  
  「裴哥,吃飯了。」花叢後,楊紹探出頭來,「我們幾個兄弟就等你了。」
  
  裴宴站起身,冷眼看著裴存海︰「你好自為之。」說完,不再聽他的解釋,對花錦道,「走了。」
  
  「哦。」花錦起身,伸手就要去拿放在角落裡的小花傘。
  
  「你別動,我來。」裴宴快步上前,撐開自己的藏藍色大傘,「走。」
  
  「哎呀,」花錦歪著頭笑咪咪道,「雨這麼大,兩個人撐一把傘走路不方便,我還是打自己的傘吧。」
  
  裴宴︰「……」
  
  他究竟是作了什麼孽,才遇到這個女人?!
  
  楊紹目瞪口呆看著眼前這一幕,裴哥親自撐傘,卻慘遭美人拒絕。花繡師,真是厲害了……
  
  裴宴不再理花錦,大步朝楊紹走去,走到一半,他發現花錦加快步伐跟在他身後,深吸一口氣,扭頭盯著花錦,聲音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膝蓋不好,還走這麼快?!」
  
  「你是金大腿嘛,我不走快點,怎麼能跟上你?」
  
  兩人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因為有傘的遮擋,裴宴只能看到花錦大半張臉。那勾起的唇角,明晃晃地表明,她又在故意氣他了。
  
  他再度深吸一口氣︰「走吧。」
  
  這次他放慢了走路的速度。
  
  「裴哥,你看我機智不機智,就知道裴存海會纏上你。」楊紹向花錦打了招呼,對裴宴小聲道,「這次的事情你可千萬別管,食品安全問題不是小事,萬一到時候把你也牽扯進去,又會惹一堆的麻煩事。」
  
  「我管他做什麼,當年他那一家子處心積慮把副食公司謀奪過去,我沒找他麻煩已經算我大度。」走到長廊上,裴宴收了傘,「吃進肚子裡的東西,管理時也敢馬虎,那麼受到任何懲罰都是活該。」
  
  「裴哥你說得對。」楊紹搓著手乾笑道,「我們幾個兄弟在西間訂了一桌菜,不過陳江也在,要不……」他也沒有想到裴宴今天會來這邊,剛才有朋友說,看到裴存海纏上了裴哥,他才急匆匆跑過來解圍。
  
  裴宴扭頭看了眼花錦︰「我不過去了,等下在你們隔壁開個包間就行。」
  
  一看裴宴這個眼神,楊紹瞬間明白過來,原來是怕陌生人太多,會讓花繡師不自在,他點頭道︰「行,我讓他們去安排。」
  
  剛到西院,楊紹見幾個人在那邊探頭探腦,打手勢讓他們不要過來,轉頭對花錦道︰「花繡師,你喜歡什麼口味的菜系,我等下要順路過去,好跟廚師提前打聲招呼。」
  
  「讓他們做幾道拿手的,再加幾道蜀菜。」裴宴也看到了那邊探頭探腦的幾個人,帶著花錦進了包間。
  
  楊紹︰……
  
  他問的是花繡師啊。
  
  見裴宴與花錦去了另一個包間,其他幾個人同情地看向陳江,看來裴先生雖然願意幫他外公家的項目,但還是不待見他,連多看他一眼都煩。
  
  「不是……」陳江左看右看,「裴先生不過來,真的不是因為我,是因為別的原因……」
  
  「是是是,你說得對。」旁邊的人拍了拍他的肩,「我們都懂,你不用解釋,我們都相信你。」
  
  「你們都懂個屁!」陳江推開放在肩膀上的手爪子,長長嘆息一聲。裴先生不是嫌棄他,分明是嫌棄他們這裡所有人。談戀愛的人,怎麼會喜歡一堆電燈泡紮在旁邊?
  
  在包間的洗漱間洗乾淨手,花錦出來的時候,見裴宴斜靠在椅子上,那副懶洋洋的樣子,簡直像是不願意動彈的蠶寶寶。走到裴宴對面坐下,「你不開心?」
  
  「你覺得,自從我遇到你以後,哪次你沒惹我生氣?」裴宴伸手把一隻空杯子拿在手裡把玩,「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債沒還。」
  
  「說不定是我欠了你的債,需要我來還呢?」
  
  「那我這個收債的人可真不容易。」
  
  花錦從包裡取出一個軟布包,「辛苦裴先生今天陪我這麼久,這是我的謝禮,請你給個面子收下。」
  
  「這是什麼?」裴宴拿起軟布包,「又是領帶?」
  
  花錦笑而不語。
  
  「我可以拆開嗎?」裴宴把軟布包翻來覆去看了一遍,看向花錦。
  
  「當然可以。」花錦點頭。
  
  裴宴打開包,裡面是條折得工工整整的圍巾,圍巾上繡著祥雲紋,但是摸上去沒有任何凸起感,乍眼看去,這些花紋像是印染上去的一般。
  
  「這都快夏天了,你送我圍巾?」裴宴把抖開的圍巾疊好,放回軟布包裡,「你可真有創意。」
  
  花錦笑了笑,「這條圍巾很多人都壓不住,我思來想去,認識的人裡面,可能只有裴先生最適合它了。繡這條圍巾的時候,我還在向師父學藝,利用閒暇時間繡了將近半年才全部完工,若是不能幫它找到合適的主人,我那半年的休息時間就浪費了。」
  
  裴宴沉默片刻,嗤笑一聲︰「你說了那麼多話,就這句順耳。」
  
  「我也不是故意送反季節的禮物給裴先生,只是到了冬天的時候,也許我們早已經已經斷了聯系。」花錦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浮起的熱氣為她眉眼添上了幾分溫柔,「所以還是早點把它送出去比較好,漂亮圍巾配帥哥,才不浪費。」
  
  一個是無數人都不敢招惹的豪門客,一個只是在生存與藝術中掙扎的普通人,就算有一時交集,未來也不可能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
  
  花錦內心很清醒,她想,坐在對面的裴宴肯定也明白這個現實。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再跟你聯系了?」裴宴皺眉看向花錦,「你都把我氣成這樣了,我都沒嫌棄你,還不夠大度?」
  
  「裴先生說得對,是我小氣。」花錦捧著杯子輕笑出聲,水潤的眼睛亮閃閃一片,很好看。
  
  吃了飯,裴宴送完花錦回家,剛把車停到車庫,接到楊紹的電話︰「裴哥,今晚有個大片首映發布會,你要來玩玩嗎?」
  
  「沒意思。」裴宴熄了火,下車的時候,看到了副駕駛上裝著圍巾的軟布包。
  
  「楊紹,我問你一個問題。」
  
  「啥?」楊紹那頭,有些吵鬧。
  
  「如果有人送你圍巾,領帶,這代表著什麼意思?」裴宴摳著軟布包的邊,眼神不住地往軟布包上瞟。
  
  「那是我媽啊。」楊紹在手機那邊吼道,「除了我媽,還有誰給我準備這些東西?」
  
  裴宴︰「算了,你還是閉嘴吧。」
  
  「不是你問我的嘛。」楊紹委屈道,「還有種可能,那就是對方喜歡你。如果送你的圍巾,還是對方親手織的,那更是百分百喜歡……」
  
  「嘟嘟……」
  
  聽著電話那頭的忙音,楊紹滿頭霧水,裴哥這是啥意思?
  
  故意打電話過來,嘲笑他沒有女人真心送他東西?
  
  「喜歡……」裴宴打開軟布包,圍巾順滑的手感,似乎在一點點平復著他洶湧的情緒。
  
  難道……花錦那個女人在暗戀他?
  
  想到這,裴宴把手裡的圍巾一扔,就知道那個女人居心不良,原來是看上了他的帥氣容貌。
  
  不對,她跟那個叫譚圓的好朋友,關係不是也挺曖昧?
  
  這個花孔雀,難道還有腳踩兩隻船的心思?
  
  他拍了一下方向盤,拉開車門下車,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家裡請的幫傭給他端了一盤削好的水果,「裴先生,外面天氣熱,吃點水果消暑。」
  
  「這日子過得真快,昨天好像還在穿冬衣,現在就夏天了。」幫傭話未說完,就見裴宴走了出去,「裴先生,你去哪兒?」
  
  「車上落下東西了,我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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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花錦︰???啥玩意兒?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5 11:38 PM

29.毛病?

  裴宴晚上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他被一條長長的圍巾包裹得嚴嚴實實,怎麼都掙脫不開。睜開眼,他深吸幾口氣,起身把扔在桌上的軟布包塞進衣櫥最裡面,重重關上櫥櫃門,心裡那種忽上忽下的不踏實感,隨著關上的櫥櫃門安靜下來。
  
  起身到樓下接了杯水,裴宴靠坐在沙發上,不想開燈。黑暗給別人帶來恐懼,但有時候又讓人格外有安全感。不知道從何處投射進來的燈光,在屋子的牆壁上閃爍遊移,有點像……會發光的魚?
  
  他想起了花錦拿魚料餵錦鯉的樣子。
  
  「嘖。」裴宴低頭喝口水,徹底沒了睡意。打開手機看朋友圈,不耐煩地往下翻著,他看到了花錦發的朋友圈。
  
  繁花︰見錦鯉有好運。
  
  這條朋友圈下面,楊紹給點了讚。
  
  楊紹早晚要倒楣在喜歡美色這個毛病上。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打開了電視。深夜節目不好看,竟然重播一個頒獎典禮的開幕式,上面的男星女星爭奇鬥艷,他看了沒多久就感到了不耐煩。
  
  失眠,真的很煩人。
  
  大清早擠地鐵到店裡,花錦還有些不清醒。
  
  「花花,你來了?」譚圓表情有些不太好,「我剛才整理店的時候,發現有一樣東西不見了。」
  
  「什麼東西丟了?」花錦放下包,回憶起這兩天接觸到的客人,「要不要把店裡這兩天的監控調出來?」
  
  譚圓有些愧疚,昨天花錦不在店裡由她看店,結果東西就丟了,而且丟的還是花錦剛學會刺繡後,很有紀念意義的東西。
  
  「就是你繡的祥雲紋圍巾,我記得你一直放在這邊的小抽屜裡……」
  
  「那條圍巾我前天關店的時候帶回家了。」見譚圓不相信自己的說法,花錦笑,「我拿去送人了。」
  
  「送人?」譚圓低落地走到旁邊坐下,「花花,你不用為了減輕我的負疚感,就說東西已經拿走了。當初你繡那條圍巾有多用心,我一直都記得。」
  
  當年花錦拜她媽媽為師,她媽常誇花錦有靈氣又努力,她還有些不高興,後來發現花錦在刺繡方面真的有天分,而且對她爸媽也很尊敬,她才漸漸跟花錦做了朋友。
  
  她記得五年前,剛學習刺繡不到一年的花錦,已經熟練掌握了好多種針法,平時除了學刺繡,就是看書準備自考大學。那時候她讀大二,自以為比花錦懂得多,準備挽起袖子教她解題時,才發現花錦解題思路很清晰,對高難度題型的解答程度,稱得上是學霸。
  
  成績這麼優異的人,怎麼會沒考上大學?那時候她不明白,後來兩人成為無話不說的好姐妹,她才知道,原來不是所有人從出生開始,就擁有幸運。
  
  「那條圍巾,代表著你的成長,你怎麼可能拿去送人?」
  
  「什麼成長不成長?」花錦被譚圓這麼文藝的說法逗笑了,「那條圍巾樣式是男款,但是繡的花紋又偏花哨,我又沒有什麼男朋友可以送,就一直留著了。」
  
  「你現在有男朋友送了?!」譚圓的失落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雙目灼灼地盯著花錦,「誰?」
  
  「重點不在於男朋友,而在於圍巾沒有丟,而是被我送人了。」花錦失笑,「如果我有了男朋友,難道還會瞞著你?」
  
  「那倒是。」譚圓點頭,「以我們親如姐妹的交情,你如果有了男朋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請我吃飯,慶祝你終於脫單。」
  
  「那……」譚圓湊近花錦,「你把圍巾送給誰了?」
  
  「送給裴宴了。」花錦感慨道,「這麼好看的男人,如果冬天用上我繡的圍巾,會讓人心中生出滿足感。我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麼有些時尚設計師或者攝影師,有時候會格外青睞某個模特了。人性的本質,還是喜歡自認為美的事物,逃脫不了動物追求美的本能。」
  
  「你說得……也有道理。」譚圓點頭,「這要是有個極品帥哥,願意把我做的漆器擺在家裡,我也是很樂意的。」
  
  「咦~」
  
  兩人互看一眼,齊齊道︰「庸俗!」
  
  上午賣出去一把繡團扇,以及一個描金漆盒,譚圓看了眼最近幾個月的入賬,神情凝重地看著花錦︰「花花,我發現了一件事。」
  
  「什麼事?」花錦低頭繡著熊貓,沒有看譚圓。
  
  「我覺得你拜錦鯉也許是有用的,今年才過去一半,收入已經是我們去年的兩倍。」譚圓激動道,「下半年我們再努力一把,說不定就要走向成功的康莊大道,未來一片坦途。」
  
  「不如先考慮把熊貓繡屏做好?」花錦換了一根針,細細勾勒熊貓皮毛繡紋上的光澤感,「做完這個,我們又能向成功邁進一大步。」
  
  「你說得有道理。」譚圓用平板電腦打開視頻播放網站,「最近幾天為了趕工,我連昨晚上有個明星頒獎典禮都忘了。」
  
  譚圓工作的時候,常有開著視頻的習慣,就算保持全身心的投入,也會開著視頻增加氣氛。花錦早就習慣她這種小愛好,拿著針繼續繡自己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花錦聽到譚圓忽然小聲驚呼,她扭頭看向譚圓︰「怎麼了?」
  
  「花錦,你看這個女藝人身上穿的旗袍。」譚圓把視頻按了暫停,把平板拿到花錦面前,「這是不是你繡的那件?」
  
  花錦看向視頻,螢幕上的女明星穿著剪裁合身的旗袍,手裡還拿著一個手工繡制的手包。她點了繼續播放,仔細看了好幾眼,才緩緩點頭道,「是我們店裡做的沒錯。」
  
  在製作旗袍手包這道流程上,花錦她們有固定的合作方,全都是匠人手工製作。這些年,從事手工藝這一行的,大多日子都不太好過,所以能夠合作的時候,大家都選擇一鍋吃飯。
  
  有時候裁縫遇到要求高的客人,會來找她們繡一些漂亮圖樣,而她們也會把一些有漂亮繡紋的旗袍或是鞋子擺在店裡,招攬客人。
  
  不同的傳統手工藝合作起來,更容易讓客人感受到傳統手藝獨有的美。
  
  看著螢幕裡,女星在無數攝像頭下走過,花錦摸著下巴沉思︰「她穿著這身,非常漂亮。」既有種東方古韻美,又顯出窈窕有致的身材,在眾多穿晚禮服的女藝人中,算得上是獨樹一幟。
  
  「她就是我跟你說過那個女藝人。」
  
  「哪個?」
  
  「被父母吸血,無限制填補弟弟窟窿的那個。」
  
  「原來是她。」花錦恍然,難怪來店裡的時候,會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在她提到定金時,她反應很大,還態度幾乎強勢的表示她不是買了東西不付賬的人。有些在不公平環境下長大的人,心思會特別敏感,有時候一句簡單的話,都會讓他以為別人在故意針對她。但是往往這類人,在別人訴說自己多慘時,會願意表現出自己的大方,這種「寬宏大量」會讓他心靈得到滿足,產生一種我很厲害,很被人需要的感覺。所以在她說自己會被老闆罰款時,這位女星便當場掏錢付了定金。
  
  把進度條往後拖了一點,花錦看著這個笑容完美無缺,時不時朝紅地毯兩旁揮手的女藝人,輕輕嘆息一聲。風光的紅地毯,完美的笑容,誰又知道,背後掩藏著多少疲倦?
  
  把平板還給譚圓,花錦問︰「這個女藝人叫什麼?」
  
  「趙霓。」
  
  趙霓早上醒來,就接到了助理的電話,助理高興地跟她說,她昨晚的造型被網友評為女藝人最美搭配。自從她被網友接二連三扒出穿山寨禮服後,網上對她就是嘲諷一片。
  
  有人嘲她又村又土,還有人嘲諷她是烏雞裝鳳凰。網上嘲得越厲害,她就越拉不到贊助,出席這種活動時,竟然沒有一個上得檯面的時尚品牌願意給她提供服裝。可是她又不敢再穿山寨禮服,只好咬牙去了一個看起來還算靠譜的刺繡店,訂做了一件旗袍。
  
  她以為網友這次會嘲笑她窮酸,連牌子貨都穿不上,沒想到竟會得到一片讚譽。
  
  掛了助理的電話,她打開網頁,網上有人在誇她身材好,還有人誇她身上的旗袍剪裁好,更多的人在誇她旗袍上的繡紋。有網友把繡紋截圖放大,肯定地表示,旗袍上的繡紋肯定是手工繡成,並且繡師的水準很高雲雲。
  
  水準很高嗎?
  
  趙霓想起那家刺繡店接待她的小姑娘,那個女孩子看起來還沒有她年紀大,這旗袍……應該不是她繡的吧?
  
  當天下午,就有網絡視頻媒體來採訪趙霓,談到最後,記者問趙霓,為什麼會一改以往的穿衣風格,選擇了刺繡旗袍與繡包。
  
  「其實傳統手藝也帶著其獨有的美,只是有時候我們把它給忘了。我穿的這件旗袍,不僅剪裁全是手工,上面的繡紋,也是繡師一針一線親手繡出來的。之前我不知道這種刺繡是什麼,還是對方跟我說,這種刺繡是蜀繡風格,我才知道原來刺繡也有不同的種類。」
  
  「身為一個公眾人物,我覺得自己也有義務宣傳傳統手工藝,讓更多的人看到它的美,欣賞它的美。」
  
  這個時候,趙霓自然不能說,自己實在沒有錢請設計師為她定制禮服,所以把話題引到關注傳統藝術,不僅掩蓋了她窘迫的現實,還能趁機提高公眾的好感度。還有一點就是,那家店讓她一雪前恥,她多說兩句,也算是投桃報李。
  
  事實不出趙霓的意料,當採訪視頻播出去以後,圈內幾個跟趙霓關係不錯的藝人,就來向她打聽,她旗袍上的繡紋,是哪位大師繡的。
  
  趙霓沒有藏著掖著,把工作室的名字告訴了對方。
  
  看到有這麼多人喜歡她們店裡做的繡旗袍,她們雖然很高興,但也不可能迫不及待地跑出去說,旗袍是他們店裡的。更何況網絡上的熱門事件一天三變,沒過幾個小時,熱門娛樂消息已經變成了某某藝人談戀愛了。
  
  一兩天後,店裡生意也沒有什麼變化,花錦跟譚圓也把這件事放下了。中午吃飯的時候,譚圓好奇多問了一句︰「花花,裴先生最近兩天好像沒有來找你?」
  
  「這很奇怪?」花錦喝了一口湯,點外面送的免費紫菜湯,喝起來有些像涮鍋水,她放下塑膠碗,「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難不成真要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可是……」譚圓咬著筷子,「我覺得裴先生為人挺好的。」
  
  「如果他為人不好,又怎麼會在看到我們兩個女孩子被曹亦欺負時,站出來阻攔。」花錦瞪了譚圓一眼,「不要咬筷子。」
  
  「哦。」譚圓乖乖把筷子放下。
  
  「但我總不能因為他人好,就真的忘了自己是誰。」花錦微笑,「但不管怎樣,認識過這樣的人物,他還幫我們揍過人渣,夠我們得意很久了。」
  
  「沒有那個們字,只有你。」譚圓捧臉,眨巴著眼調侃,「裴先生可沒有請我去看內部展會。」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我美呢。」
  
  「算了,我還是選擇跟你割袍斷義,打死算完。」
  
  兩人鬥嘴的間隙,兩個男人走進店裡,走在前面的男人三十多歲,穿得很時尚,跟著他身後的男人拎著相機與包,像是他的跟班。
  
  譚圓一看這兩個客人,就知道是難搞的角色,推了推花錦,讓她去接待。
  
  應付這些挑剔的客人,還是花錦比較有經驗。
  
  「你是店裡的幫工?」中年男人看了眼花錦,彷彿在挑剔一件不夠完美的作品,「不知貴店的繡師有哪幾位?」
  
  「客人您好,我就是店裡的繡師之一。」花錦露出標準的微笑。
  
  「你也是繡師?」中年男人看了眼花錦還很年輕的臉,有些意外,「聽說趙霓旗袍上的繡紋,就是貴工作室的繡師所作。不知道這位繡師是哪位,我想與他談一個合作。」
  
  「承蒙貴客看得起,趙霓女士旗袍上的繡紋,由我繡制。」
  
  看到對方驚訝地看著自己,花錦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這種讓人震驚加意外的感覺,實在太讓人愉悅,她很喜歡。
  
  「沒想到繡師年紀輕輕,竟有如此手藝。」中年男人震驚過後,便是敬重,「實在讓人意外。」
  
  「先生您謬贊了。」花錦與對方握了握手,側首就看到站在櫥窗外的裴宴。她正準備朝對方微笑一下以示禮貌,哪知道裴宴轉頭就走,好像店裡正在放恐怖片似的。
  
  這是什麼毛病?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09:44 AM

30.釣魚

  「繡師?」中年男人注意到花錦的眼神,偏頭往櫥窗外看了一眼,並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禮貌笑道,「這邊採光不錯。」
  
  「鋪子坐南朝北,順風又順水嘛。」花錦說笑了一句,招呼二人坐下。譚圓泡好茶端過來,中年男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的助理捧著茶杯道謝,卻沒有動杯子裡的茶水。
  
  「二位是看到趙霓女士的旗袍,準備來定制繡品?」花錦捧起茶杯歉然一笑,「如果您趕時間,請恕我短時期內無法接單。一是因為刺繡很耗時間,二是近期已經有了工作安排。」
  
  「我這次來,是找繡師談合作的。」中年男人這話說完,他身後的助理把名片雙手遞給花錦,花錦接過來看了一眼,這位是國內某時尚服裝品牌設計師,名叫馬克。
  
  「貴品牌的衣服很漂亮,我跟我的朋友都很喜歡,不過它還是有一個缺點。」花錦把名片收了起來。
  
  中年男人臉上的笑容不變,倒是他的助理有些沉不住氣,臉上的禮貌性微笑幾乎維持不住。
  
  「貴公司的新款太受歡迎,我常常忍痛捧上錢包都搶購不到。」花錦無奈笑道,「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缺點了。」
  
  「繡師真會開玩笑。」很多時尚品牌為了維持自己高端產品的地位,所以部分商品走的是高價格,少生產量路線。昂貴的高端設計,上市便被搶購一空,這不僅是對品牌的恭維,更是對設計師的肯定。
  
  因為工作原因,馬克接觸過一些傳統手工藝繼承人,這些人手藝精湛,但大多沉默寡言,並不像眼前這位年輕女士擅長說話的藝術。
  
  花錦不知道馬克這個名字,是對方的英文名音譯,還是姓馬名克,便決定選一個比較穩妥的稱呼︰「是馬克先生您太謙虛了。」
  
  三言兩語間,花錦與馬克之間,就進行了一場友好而又親戚的商業互捧交流,直到半杯茶下肚,話題才終於轉到正事上。
  
  「馬克先生的意思是,希望與我合作?」聽明馬克的來意,花錦有些驚訝,「請恕我直言,在刺繡界,我只能算一個初出茅廬的小輩,以您的身份地位,就算邀請大師來與你合作,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說得對,大師們的針上功夫,確實比你厲害很多。」馬克緩緩點頭。
  
  花錦低下頭默默喝茶,內心嘀咕,這話也太直接了,就不能給她留點面子?
  
  「不過在繡師您的作品中,我看到了屬於青春獨有的靈動與味道。」
  
  花錦︰青春的靈動與味道是什麼東西,她怎麼不知道?
  
  「比你繡技好的,沒有你年輕靈動,比你年輕的,繡技沒有你好,所以對於我而言,你是最好的選擇。」馬克直言不諱,「國內時尚品牌在國際上地位並不高,我也沒本事以己之力,就抬高國內時尚圈在國際上的地位。但求明年的時尚大會上,能夠展現出屬於我們的美。就算做不到爭氣,至少也不能丟臉對不對?」
  
  這話花錦不知道該怎麼接,她對時尚圈的東西不瞭解,也不知道馬克究竟是在自謙還是說實話。
  
  「我想打破國際上對我國傳統文化的刻板印象,並不是大紅大綠或是把龍鳳繡、漢字繡在服飾上,就代表著華風美。真正的華風美,在於內涵,在於靈動,而不是粗暴的元素堆砌。」馬克自嘲一笑,「當然,這可能是我的野心。」
  
  「守人文之禮,遵循天地自然,包容而又堅定……」花錦認真想了想,「馬克先生想要的是這種感覺?」
  
  「對,就是這種。」馬克有些激動,放下茶杯,雙目灼灼看著花錦,「為了這次的時尚大會,我們團隊一共邀請了五位繡師,但我覺得,六才是吉數,六六大順。所以還請繡師幫我這個大忙。」
  
  「馬克先生您你還沒仔細看過我的繡品,這樣邀請我,是不是太過冒險?」花錦在馬克身上看到了屬於創作者的瘋狂與追求,她垂下眼瞼,看著自己的手腕笑了笑。
  
  「不,從進門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看了。」馬克指了指右邊擺著的那排繡件,「第二排擺在中間的繡團扇,應該不是繡師您的作品吧?」
  
  花錦有些驚訝,那把仕女圖團扇確實不是她繡的,而是高姨近幾年的繡作︰「馬克先生您好眼力。」
  
  「每件用心製作出來的東西,都帶著其獨有的靈魂,那把團扇上,沒有繡師您身上的那種青春感,但多了幾分穩重與包容,繡這把團扇的人,一定是位十分了不起的大師。」
  
  聽到這話,花錦臉上的笑容燦爛幾分︰「這是家師的繡品,她近幾年動針的時間沒有以前多,但是繡技卻是我拍馬都不及的。」
  
  馬克的助理原本有些瞧不上這家小店,不僅店寒酸,就連招待客人的茶葉也算不上多好。但是聽著她與馬克先生的交談,助理覺得自己可能犯了不能換位思考的錯誤。尤其是看到花錦因為馬克先生誇了她師父,連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後,他對這位年輕繡師,有了些許好感。
  
  「聽馬克先生您說的話,您不像是設計師,更像是一位藝術家。」花錦再度笑開,「身為一名繡師,我當然希望有更多的人看到刺繡的美。」
  
  這話便是同意與他合作了,馬克心中一喜︰「那接下來的時間裡,就要勞煩繡師受累了,時尚會在半年後舉行。三天後請繡師到我的工作室參觀,看過我的設計作品,也許能夠幫助繡師您找到靈感?」
  
  「好。」花錦站起身,與對方握了握手,把自己的名片交給對方一張,「馬克先生稱呼我的名字就好。」
  
  「花錦。」馬克親手接過名片,仔細看過花錦的名字,感慨道︰「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真是一個好名字。」
  
  「不過一個普通的名字,被馬克先生用詩聖的詩句來形容一下,眨眼間就美了很多。」花錦笑了。
  
  「是花錦小姐太客氣,錦是絲織物的一種,而您恰好又是繡師,這不就是緣分?」馬克溫和一笑,「三日後,我來接貴店接花小姐。」
  
  「好。」花錦點頭。
  
  把馬克與他的助理送走,譚圓湊過來,激動地抓住花錦的手︰「花花,跟這種大設計師合作,對你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接下來半年你少接點定制,全心全意把這件事做好。」
  
  「不接定制,你不賺錢啦?」花錦失笑。
  
  「賺錢算什麼,你的光明未來才最重要。等你走上人生巔峰後,我還能跟其他人吹噓,知道這個最年輕,長得最美的蜀繡師是誰麼?那可是我的好姐們,能睡同一張床的那種。」譚圓見花錦要去收桌上的杯子,忙伸手去阻攔,「你放著別動,從今天開始,你要好好保護自己的手,易碎的東西不要踫,利刃還有太燙的東西都不要踫,我抱大腿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
  
  花錦︰「……」
  
  萬裡長征第一步她還沒邁出腿,好姐妹就已經看到了她成功的未來,這真是人間無人能及的真情了。
  
  「不過那位馬克先生可真有文化,把你的名字解釋得這麼美。」
  
  花錦笑了笑不說話。
  
  其實她的名字哪有那麼講究,她聽家裡人講過,當年她出生後,家裡長輩為了圖個吉利,就給她取了一個名字叫金子。後來上戶籍,到村辦事處那裡登記的時候,幫忙填表的小姑娘是個剛畢業的學生,見她的性別為女,加上蜀話很多口音不準,她就以為金是錦,把戶籍申請表交了上去。
  
  很多看似美麗的東西下面,並沒有想像中美麗。
  
  不過花錦沒有跟譚圓解釋這件事,連名字都被家人當做招財招弟弟的東西,又不是什麼值得得意的事。
  
  因為受了馬克的邀請,所以晚上花錦特意去了譚圓家,把這件事告訴了高姨。
  
  聽完以後,高淑蘭很高興,她連連點頭︰「好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這次的機會十分難得。不僅對你的未來有很大幫助,對傳統藝術也是一個很好的宣傳。譚圓說得對,接下來你少接一些商業訂單,這些訂單雖然能讓你多賺一些錢,但是它們會消磨你的精力與靈氣,還能有多少時間去琢磨其他的事?」
  
  「有空就去參觀一些其他大師的作品。」高淑蘭想了想,「我去聯系聯系那些不怎麼再動針的老朋友,帶你去拜訪一下他們,他們的一些創作理念與心態,也許對你能有幫助。」
  
  「嗯。」花錦鼻子有些發酸,「謝謝高姨。」
  
  「有什麼好謝的,你是我教出來的徒弟,你出息我面上也有光呢。」高淑蘭想了想,「等你跟那位設計師簽好合作條約,我帶你去見劉芬,酸死她。」
  
  聽到這話,花錦無奈失笑,師父與劉繡師之間的恩怨情仇,到現在還沒消散呢?
  
  臨走前,高淑蘭把一個保溫桶塞到花錦懷裡︰「這些甲魚湯拿回去喝,以後每隔幾天,你就跟圓圓一起過來吃飯,吃好喝好才有精神幹大事。」
  
  抱著一桶愛心甲魚湯,花錦走出小區,用打車軟件叫了一輛車。
  
  安靜下來以後,花錦漸漸從與大師合作的興奮中走出來,取而代之的是壓力與責任。她抬頭看著天上的皎潔月亮,這座城市的月色不夠美,小時候她躺在外婆搭的涼席上,看到的月亮格外亮,星星格外閃,在月亮的照耀下,地上的樹木花草都穿上了一件朦朧的衣裳。
  
  後來她上了小學才知道,月亮不會發光,它所有漂亮的光芒都來自於太陽。從那一天開始,她就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她不想做月亮,就算不能成為耀眼的太陽,也要做一顆靠自己發光的恆星。
  
  「裴哥,這大晚上的,你跑來這裡釣魚,圖啥?」楊紹拼命往身上噴驅蚊水,「這都一個多小時了,連魚尾巴都沒有見著,要不咱們還是先回去,有個哥們開了家店,我們去瞧瞧。」
  
  「不去。」裴宴盯著水面上紋絲不動的浮漂,「你一直這麼嘮叨,魚都被你嚇走了,哪還有魚上鉤?」
  
  「不是,就算你想釣魚,咱們也可以去釣魚場。蹲在這荒郊野外的,有點滲人。」楊紹見裴宴還是沒有反應,掏出手機玩了一會兒,忽然捂著肚子道︰「有點餓了。」
  
  「兩個小時前你才吃了東西。」裴宴長長的腿搭在草叢上,整個人靠在椅背上,姿態慵懶得像是在沙灘上曬月光。
  
  「這也不能怪我。」楊紹指了指手機螢幕,「怪只怪花繡師在朋友圈放美食圖片,也不知道這甲魚湯怎麼熬的,看起來格外好喝。」
  
  聽到花繡師三個字,裴宴坐直身,皺眉道︰「這個女人有什麼值得你特別關注的。」
  
  「她漂亮啊。」楊紹道,「你有沒有覺得,這位花繡師不僅長得漂亮,還有一股特別的味道。」
  
  「什麼味道?」裴宴垂下眼瞼,月光在睫毛下投下一片陰影︰「香水味兒?」
  
  「不不不,裴哥你不懂女人。」楊紹搖頭,「不同的美人有不同的味道,有些庸脂俗粉,有些就很特別。花繡師屬於後面那一種,她身上的那種氣質,對很多男人來說,都是一種難言的吸引。」
 
  「就像是……歷經萬千終於盛開的花,稱得上完美的美麗後面,還帶著一股勁兒,這種勁兒很吸引人。」楊紹揉了揉鼻子,「說句實話,大多數男人,都很難對這種女人產生厭惡感。」
  
  「呵。」裴宴嗤笑道,「事實上,大多人本性裡就是喜歡長得好看的異性,但是為了標榜自己不是以貌取人,就給欣賞的異性貼上各種性格標籤,好像就能顯示出自己品味特別一般。」
  
  楊紹︰「……」
  
  「裴哥,你這話說得確實也有些道理,但花繡師確實……」
  
  「我們坐在這兒是為了釣魚,而不是為了陪你聊女人。」裴宴臉上沒有笑意,「雖然我對這個女人沒什麼感覺,但是身為男性,在這裡對一個女人評頭論足,似乎也不是那麼合適。她有多好看,有多吸引人,與你都沒有關係。」
  
  「那倒也是。」楊紹尷尬一笑,這事細究起來,確實有些不厚道。
  
  「不過我看你跟花繡師還挺熟的,沒想到你竟然不喜歡她。」楊紹有些感慨,「裴哥,你這種男人可能真要單身一輩子的。」
  
  「雖然不喜歡,但也不討厭。」解釋的話脫口而出,裴宴愣了一下,彎腰去整理吊鉤,「姑婆的大壽,你準備好送什麼禮物沒有?」
  
  「早就想好了,我上周去找過花繡師,在她店裡訂一件繡屏,我奶奶肯定會喜歡。」楊紹心情很好,「我奶可喜歡花繡師做的手帕,跟個小孩兒似的,天天放在衣兜裡,但又捨不得用。」
  
  「花繡師是真厲害,年紀輕輕就能有這樣的手藝。」
  
  「前幾天我奶奶還說,讓我把花繡師娶回來,老太太幼稚起來,誰也拿她沒辦法。」
  
  「你今晚的話題,除了花錦就沒什麼說的了?」裴宴不耐地扭頭瞪楊紹。
  
  「我這不是趕巧了嘛。」楊紹笑嘻嘻道,「原來花繡師叫花錦,這名字好真好聽。」
  
  裴宴又瞪了他一眼。
  
  「我不說了,不說了。」楊紹低頭,偷偷在花錦的朋友圈消息下,點了一個讚。他閒得無聊,就打開花錦的朋友圈,往下面翻了翻。
  
  看到花錦與裴宴的合照時,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他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裴宴,嘴上說著不喜歡,但是兩人的合照都有了,而且還點了一個讚。
  
  他跟花錦微信共同好友就只有裴宴,所以點讚表上的裴宴格外顯眼,存在感無比強烈。
  
  「裴哥,你上次在手機裡說,有人給你送圍巾,那個人……是誰啊?」楊紹把手機塞回口袋裡,神情有些微妙地盯著裴宴。
  
  「不記得了。」裴宴面無表情盯著黑漆漆的水面,「我又不像你,沒有女人追。」
  
  「裴哥,兄弟一場,人身攻擊就不對了。」楊紹悻悻道,「雖然我長得不夠帥,但是我的心很溫柔啊。」
  
  「你自己都喜歡美女,還想要求美女透過你平凡外表看到你的心?」裴宴語速不疾不徐,但說出來的話格外氣人,「你清醒一點吧。」
  
  楊紹︰「……」
  
  過了十多分鐘,安靜不了多久楊紹忍不住再次開口︰「我還以為,送你圍巾的是花繡師呢。」
  
  裴宴厲聲道︰「你還釣不釣魚了,安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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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處處踩雷而不自知的楊紹︰??
  
  裴宴︰閉嘴,別說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10:00 AM

31.警車

  半夜,在楊紹靠在椅子上睡著,全身被咬了幾個蚊子包後,裴宴終於釣起了第一條魚,三指寬的鯽魚。
  
  「鯽魚好,鯽魚熬湯補腦。」楊紹迷迷糊糊從椅子上坐起身,「就是少了點。」
  
  「送給你。」裴宴把鯽魚扔進楊紹的魚箱,收起魚竿,「回去睡,走了。」
  
  「送我?」楊紹撓著手臂上的蚊子包,暈暈乎乎跟著站起身,「裴哥,你還是真是來釣魚的?」他有些不解,這麼小一條魚,他拿回去能幹什麼,炸小魚嗎?
  
  收起釣具,上了車楊紹才反應過來,裴哥這是說他腦子不好,需要補腦。一時間,楊紹心情十分復雜。
  
  裴哥嘲諷他的方式,越來越隱晦了。更難得的是,他竟然能反應過來,裴哥在嘲諷他,這也是智商上的進步嘛。
  
  這座繁華都市,是個不夜城。凌晨兩三點,街道上也有川流不息的車輛,還有在路邊散步的行人。但是在繁華的角落裡,還藏著低矮破舊的小樓,垃圾遍地的巷子。
  
  路過一家酒店時,坐在副駕駛的楊紹突然道︰「裴哥,我記得六七年前,這座酒店還很熱鬧,現在竟然要轉讓了。」
  
  裴宴把車停到紅綠燈路口,隨意看了眼︰「不記得了。」
  
  楊紹還想繼續說,忽然想起當年他們來這裡吃飯,是因為裴哥爺爺過世,他心情一直不好,他們哥幾個為了讓裴宴開心,把他從屋子裡強行拖了出來。
  
  本來吃完飯,他們還打算帶裴哥去別的地方玩,哪知道裴哥轉眼就不知道跑去了哪,他們打電話一問,才知道他已經回了家。
  
  牽扯到裴老爺子過世的往事,楊紹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乾笑一聲︰「六七年前的事,你不記得也正常。」
  
  紅燈還剩下五十多秒,裴宴食指輕輕扣著方向盤,偏頭又看了眼路邊那家酒店。裝潢還是三四年前的風格,燈光黯淡,這種樣子,生意做不下去也很正常。
  
  他皺了皺眉,腦子裡隱隱對這家酒店有了些印象。不是這家酒店的菜有多特別,而是他想起當年在這裡發生的一件小事,也不知道那個偷偷躲在樹叢子下,抱腿痛哭的乾瘦小姑娘,有沒有在這座城市留下來。
  
  楊紹見裴宴斂眉沉思的樣子,以為他想起了裴老爺爺,深恨自己嘴賤︰「裴哥,快綠燈了。」
  
  裴宴偏頭看了他一眼,發動汽車開過紅綠燈路口︰「前幾天楊叔跟我說,希望你學著管理公司的事,還讓我勸勸你。」
  
  楊紹苦笑︰「裴哥,我不是那塊料,我怕家裡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家業,被我禍害光了。」
  
  「但你整日遊手好閒,沒事就是開車泡遊艇,讓楊叔怎麼能放心?」裴宴道,「就算你不想管理公司,也該每天跟著楊叔去公司學一學,以後就算請代理人幫你看著公司,你至少也能弄清楚,對方有沒有糊弄你。楊叔現在年輕,還能管著公司,難道你讓他七老八十還為你為公司操心?」
  
  「我知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我……」
  
  「你連做做樣子,哄長輩高興都做不到?」
  
  楊紹徹底沒有話說了,他沉痛地點頭︰「你說得對,我奶奶生日要到了,我至少要擺出個姿態,讓她老人家高興。」
  
  裴宴滿意地點了點頭,有事情做的人,總不能每天東遊西逛,四處看美女了。
  
  可能是因為情緒有些興奮,花錦晚上沒有睡好,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連連打哈欠,靠著洗冷水臉才完全清醒過來。
  
  朝著鏡子拍了拍臉,讓臉色看起來紅潤一些,花錦滿意地的拿出牙刷擠牙膏,忽然聽到隔壁琴姐尖叫一聲,她扔下牙刷,跑到隔壁︰「琴姐,你怎麼了?」
  
  「小海不見了。」琴姐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睡裙,帶著浮腫的臉上滿是焦急,「他不會無聲無息單獨出門的!」
  
  小海是琴姐兒子的小名,在花錦印象中,這是一個非常老實的孩子,從不會做讓琴姐擔心的事。現在忽然不見,肯定是有什麼事。
  
  「琴姐,你先別急。」花錦一邊安慰琴姐,一邊趴在陽臺上叫小海的名字,但是沒有應答聲。
  
  「琴姐,報警吧。」花錦伸手輕拍琴姐的背,「你先別急。」
  
  「對、對,報警……」琴姐跑回屋裡找手機,嘴裡不斷念叨,「手機呢,我的手機呢?」她在亂糟糟的茶幾上找到手機,抖著手半天才撥通報警電話。
  
  四樓的動靜,引起了整棟樓的人注意,他們趴在陽臺上往上看,「樓上發生什麼事了?」
  
  「琴姐的孩子小海不見了,大家有沒有看到?」花錦沒有時間打理自己的頭髮,她把事情說了一遍,回屋拿了根頭繩把頭髮全部紮了起來,帶上手機鑰匙包包關上門,對聲嘶力竭叫著小海的琴姐道,「琴姐你別擔心,小海這麼懂事,說不定只是出去買個早餐,等下就回來了。」
  
  樓下其他住戶也趕了上來,七嘴八舌勸著琴姐,家裡有車的人,已經拿上車鑰匙上車,幫琴姐找孩子。就連前兩天跟琴姐吵過架的陳老太,也在屋前院後邊喊邊找。她嗓門大,對四周熟悉,指揮著幾個年輕人去四周有水溝的地方找找。
  
  「琴姐,你這裡有小孩的照片嗎,發給我們一張,我們好拿著照片去問路人。」花錦拿出手機,「你再找找屋裡,看看少了哪套衣服,弄清小海今天穿的什麼衣服從出門,也方便我們尋找。」琴姐經濟不寬裕,小海平時穿的衣服也就那麼幾套,找起來也方便。
  
  急得已經失去理智的琴姐,聽花錦這麼說,像是一台終於被喚醒的機器,開始在屋子裡翻找起來。花錦看她精神狀態有些不對,可是這種時候說什麼勸慰的話,都是沒有用的,除非孩子能夠找回來。
  
  「小花,你還要去店裡,這邊我來看著吧。」說話的女人是三樓一位住戶,她跟她老公在這邊打工,兩人收入還不錯,但是日子過得很節約,大部分錢都寄回老家了。剛好今天放假,準備多睡會兒懶覺,哪知道被吵醒了。
  
  「沒事,我先等員警過來。」花錦嘆口氣,「最近好好的,怎麼會……」
  
  最近她沒怎麼聽到琴姐罵孩子,前幾天早上,她還看到小孩在外面高高興興啃牛肉包吃,當時他看到她,還準備分她一個,怎麼會突然離家出走?
  
  事關小孩子失蹤,派出所的員警很快就趕了過來,不僅查了現場,連琴姐的手機都查了一遍。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孩子是自己出門的,而不是受到外力的控制。
  
  琴姐情緒忽然就崩潰了,她坐在沙發上嚎啕大哭,彷彿要把這些年的委屈全部哭出來。
  
  一位女警留在旁邊安撫琴姐的情緒,另外一位較為年長的男員警走到花錦等幾人面前︰「我想詢問幾位一些問題。」
  
  花錦與其他幾位鄰居點了點頭,跟著男員警走到外面陽臺上。男員警問的問題很普通,比如孩子平時的生活習慣,以及琴姐對孩子如何。
  
  尤其是聽說花錦就住在琴姐隔壁後,男員警還多問了她幾個問題。不過花錦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所以不能提供什麼有用的線索。
  
  沒多久,男員警接到了總部的電話,說他們在某條街的監控中,發現了疑似小孩的男孩。
  
  那條街離這邊有十多公里的距離,小海究竟是怎麼過去的?
  
  整棟樓的住戶中,花錦與琴姐比較熟,琴姐情緒不穩定,只好由她陪著琴姐一起過去認人。
  
  坐在警車中,琴姐一直死死抓著她手,害怕警方找到的那個孩子,根本不是小海。夏天溫度高,車窗開著,風把琴姐亂糟糟的頭髮吹得四處亂舞,平時從不願意在人前顯得狼狽的她,卻完全沒有心情打理頭髮,就連自己還穿著洗得發白的睡裙都沒注意到。
  
  楊紹坐在他爸的車上不斷打哈欠,趁著車子在等紅綠燈,他趕緊喝了兩口咖啡提神。昨天晚上陪裴哥釣魚到半夜,一大早就被他爸叫起來,說帶他去公司,他能怎麼辦,親爹的話能不聽?
  
  「哎?」他注意到旁邊車道停了一輛警車,靠右邊窗戶坐著的人還挺眼熟。
  
  這不是花繡師嗎?這大清早的,頭髮沒梳,妝也沒化,坐在警車裡是怎麼回事?
  
  左想右想都想不通,他順手給裴宴發了條消息︰「裴哥,我看到花繡師坐在警車裡。」發完這一條,他想起裴哥好像不愛聽他說花繡師這些事,想來想去,打開車窗準備去問一聲,哪知道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爸發現了。
  
  「你在看什麼?」楊學紳知道楊紹有喜歡看美女的習慣,但是萬萬沒想到,他連坐在警車上的女孩子,都敢起調戲的心思。當下氣得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老子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種。」
  
  「爸?!」楊紹捂著肩膀,「你幹什麼呢?」
  
  「幹什麼,打死你!」楊學紳氣急攻心,「免得你出去禍害別人。」
  
  「我幹什麼了我。」楊紹嘀咕道,「種再不好,那也是你播的,能怪我嗎?」
  
  「你!」楊學紳深吸兩口氣,「以後我再看到你亂跑,就打斷你的腿。」
  
  楊紹縮了縮腳,他到底做什麼了他?但是見他爸被氣得差點喘不上氣的樣子,他哪裡還捨得頂嘴,忙伸手撫著他爸的胸口︰「行行行,你說什麼都行,年紀一大把了,該學著修身養性了,別為了一點小事就氣成這樣,多不划算。」
  
  楊學紳雖氣兒子不爭氣,可是看他這樣,又不忍心繼續罵他︰「你給我少招惹點是非,我就能長命百歲了。」
  
  「好好好,我保證你跟我媽都能長命百歲。」
  
  「裴先生,你醒了?」幫傭見裴宴從樓上下來,把做好的早餐端出來,「喝牛奶還是豆漿?」
  
  「牛奶。」拿起茶幾上的報紙翻了兩下,沒什麼有意義的消息,他坐到桌邊,對幫傭道,「你也坐下吃吧,不用忙了。」
  
  幫傭把牛奶端到他手邊,笑著道︰「裴先生,您手機忘在客廳沙發上,沒有拿去房間裡。」
  
  「我知道。」裴宴是個對手機沒有多少依賴的人,所以手機有時候不在身邊,也引不起他的注意。
  
  「那我幫你拿過來?」幫傭道,「我剛才聽手機響了一下。」
  
  「謝謝,麻煩了。」
  
  接過幫傭遞來的手機,裴宴一看是楊紹發來的消息,幾乎不想點開,這個閒不住的話癆,平時給他發消息,就沒有一件是正事。
  
  把香嫩的煎蛋吃完,半杯牛奶下肚,裴宴才順手點開了楊紹發來的消息。
  
  幫傭剛把自己的早餐從廚房裡端出來,見裴宴匆匆往外走,疑惑道︰「裴先生,你的早餐還沒用完……」
  
  看著空蕩蕩的房門,她默默閉上了嘴。
  
  大概是有什麼急事吧。
  
  警車在派出所門口停下,琴姐一下車就匆匆往裡跑,花錦跟著追了幾步,腳下一個踉蹌,幸好旁邊有位女警扶住了她,不然她已經摔倒在了地上。
  
  還沒走進屋,花錦就聽到了琴姐哭著在說︰「你是想急死媽媽嗎?」
  
  花錦鬆了口氣,看來孩子已經找到了。她揉了揉膝蓋,拿出手機給鄰居們打了個電話,說孩子已經找到了,讓他們不要擔心。
  
  走進屋,小海縮著頭坐在椅子上,任由琴姐抱著他嚎啕大哭。見到她進來,小海頭埋得更低了。
  
  「琴姐,有什麼事回去再說,孩子找到了就好。」花錦怕琴姐緩過勁兒來以後,在派出所裡罵孩子,開口勸道,「小海今天受到不少驚嚇,先讓他好好休息。」
  
  很多大人覺得,小孩子不懂得什麼叫顏面,不懂得什麼叫尊嚴,所以有時候當著很多人的面,也肆無忌憚罵著孩子。可是他們不知道,孩子不僅有自尊心,並且非常在乎別人怎麼看他。這種擊碎他們自尊心的行為,不會隨著他們年齡的增長而淡去,只會在他們心中存留很久,甚至影響他們的性格。
  
  她記得小時候,家裡丟了十塊錢,家人追到學校,逼問是不是她偷拿了錢。那時候她的感覺,就像是四周所有人都在看著她,盯著她,甚至默默嘲笑著她。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露出衣服下並不好看的皮膚。
  
  安撫好琴姐與小海的情緒,花錦手機響起來,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
  
  「你好,我是繁花工作室繡師花錦。」
  
  「孫老師?」聽清對方是誰後,花錦有些意外,「今天下午三點?」
  
  「有空有空。」沒想到上個月在展會上遇到的草編大師,竟然真的聯系自己,還要把自己介紹給以為了不起的蘇繡大師認識,花錦高興道,「太麻煩您了,我一定準時到。」
  
  掛了電話,花錦覺得自己最近運氣特別好,難道是上次跟裴宴在一起的時候,餵錦鯉餵出來的好運氣?
  
  「小花,今天謝謝你了。」琴姐牽著小海的手,腫著眼睛向花錦道謝。
  
  「沒事,沒事。」花錦伸手摸了摸小海的頭頂,沒有問他為什麼會離家出走,而是朝他溫柔一笑︰「走,我帶你去買好吃的。」
  
  小海膽怯地低下頭,不敢說話。
  
  花錦也不在意,朝琴姐笑了笑,牽起小海另一隻手,朝派出所門外走去。
  
  「我還以為你做了壞事,才被警車帶走。」剛走到門口,她的手臂被人拽住。
  
  花錦側首看去,抓住她的男人,耳尖潮紅,胸口不斷起伏,滿臉不高興。
  
  「裴先生?」
  
  他怎麼在這?

  *****************************
  
  作者有話要說︰  

  楊紹︰裴哥,大事不好了,花繡師被警車帶走了。
  
  裴宴︰?!!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10:39 AM

32.我們

  裴宴喘著氣,目光掃過花錦全身,確定她沒有受傷,才有精力去看她手裡牽著的孩子,扯了一下嘴角,轉身就走。
  
  見他離開,花錦鬆開小海的手,跑到裴宴身邊︰「裴先生,你別走這麼快。」
  
  「幹什麼?」裴宴把靠近花錦這邊的手臂抬起來,「有什麼話直接說,別踫我。」
  
  花錦趕緊把手背在身後︰「你怎麼來這了?」
  
  「我路過,不可以嗎?」裴宴快步朝停在路邊的車走去,走近了,他看到車頭上有一張罰單在迎風招展。撕下罰單,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關上車門,偏頭看向站在副駕駛窗外的花錦,又再次拉開車門走下車,對花錦道︰「你吃早餐沒有?」
  
  花錦搖頭,大大的眼睛朝他眨了眨。
  
  「先上車,我帶你去吃早餐。」他轉頭看了眼還站在派出所門口的琴姐與小海,「把你的朋友也叫上。」
  
  他對琴姐還有些印象,那場別開生面的吵架,他短時間內,恐怕是忘不了了。
  
  花錦去叫琴姐,琴姐牽著兒子的手,搖頭拒絕︰「今天已經很麻煩你,我帶小海回去吃,不麻煩你跟你的這位朋友了。」她雖然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的身份,但是現在急匆匆跑過來,顯然是以為花錦出了什麼事,嘴巴能騙人,眼神卻不會騙人。小花一個人獨自在外打拼多年,逢年過節從沒見她回過老家,想也知道原生家庭不好。若是能遇到一個處處關心她的男人,那挺好的。
  
  她低頭看了眼悶不吭聲的兒子,伸出乾枯粗糙的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髮頂,內心湧出無限酸澀。她這一生,不受期待出生,不為愛而結婚,活得糊裡糊塗,連自己的孩子也沒有養好,若不是小海這次失蹤,她永遠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生活。
  
  花錦跟她,是不一樣的。
  
  「小海,跟媽媽回家了。」琴姐吸了吸鼻子,抬頭對花錦笑道,「過兩天我在家裡擺桌子菜,大家一起到我家來吃飯。」
  
  花錦愣了愣,隨即笑開︰「好。」
  
  琴姐是個不太好相處的女人,可能是因為離婚加上娘家人對她不好,她的心思非常敏感,有時候別人抱怨什麼,她都會覺得別人在說她,所以跟整棟出租屋的人關係都不算好,她現在主動請大家吃飯,是件挺難得的事。
  
  怕花錦還要邀請她過去,琴姐牽著小海的手就走,這次她把小海的手牽得緊緊的,片刻也不想鬆開。
  
  看著母子倆的背影,花錦有些怔忪,良久後笑了一聲,轉身發現裴宴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她嚇得往後揚了揚。
  
  裴宴盯著她看了兩秒︰「我很嚇人?」
  
  「有個成語叫驚為天人,你長得太好看,我也會特別吃驚的。」花錦跟著裴宴上了車,放在包裡的手機響了一聲,她拿出手機一看,是菠蘿精發過來的消息。
  
  冬冬︰花繡師,你沒事吧,早上我看到你坐在警車上,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花錦把事情原委簡單回復了一遍,收起手機看裴宴︰「是楊先生告訴你,我在警車上?」
  
  「你別多想,我只是聽楊紹這麼說,就過來看看熱鬧。」裴宴雙眼看著前方,「沒有想到你出來得這麼快,我什麼熱鬧都沒有看到。」
  
  車廂內響起了花錦的笑聲。
  
  裴宴紅著耳朵︰「有什麼好笑的,沒見過別人看熱鬧?」
  
  「見過,但是沒見過你這麼帥的人看熱鬧。」花錦笑得雙眼浮起一層水光,「如果早知道你要來,就算我這裡沒有熱鬧,也提前表演熱鬧給你看。」
  
  「你這個女人,對所有人都這麼說話嗎?」裴宴把車停在紅綠燈路口,瞪著眼睛看花錦,「真是……真是……」看著花錦那雙好看的眼睛,裴宴說不出重話,只好把頭扭到一邊,不搭理她。
  
  「對不起,其實我想跟你說的是謝謝。」花錦雙眼笑得彎成月牙,「謝謝你能來。」
  
  「我只是來看熱鬧。」
  
  「我知道。」
  
  「來看熱鬧你也高興?」
  
  「在我出事的時候,有人能急著趕過來,就很高興。」
  
  「你……」裴宴扭頭看著花錦,她的笑容很暖,很好看,但是裴宴卻覺得自己的胸口悶得發痛,還有點酸,他甚至覺得自己有種伸手摸摸她頭的衝動。
  
  嘀!
  
  後面響起汽笛聲,裴宴回過神,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紅燈已經變成了綠燈。
  
  裴宴帶花錦去了自己喜歡的早餐鋪,現在已經不是早餐高峰期,店裡人不多。
  
  看著造型精緻的早餐包,花錦拿出手機拍了一張,感慨道︰「把包子做得這麼可愛,我真不忍心吃。」
  
  然後,她就吃了一整份包子。
  
  裴宴放下勺子,看著花錦面前空蕩蕩的食盒︰「不忍心吃……還吃光了?」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花錦擦乾淨嘴角,「這些食材為了變成漂亮的包子,經歷了千辛萬苦,吃掉它就是對它最基本的尊重。身為高貴的人類,我怎麼能浪費它們的一片苦心。」
  
  裴宴︰「……」
  
  原來有人可以把「能吃」解釋得這麼好聽。
  
  「吃完飯,我送你去店裡?」
  
  「不,我要回家化妝換衣服。」花錦想起早上為了幫著琴姐找孩子,她頭髮沒梳,妝沒有化,就連衣服也選的普通,下午要跟孫老師一起去見刺繡界的老前輩,她不能太隨便。
  
  「這麼鄭重,是要去見誰?」裴宴低著頭,用筷子戳著一個做成小鴨子形狀的奶黃包。幾筷子下去,小鴨子就變成了幾塊麵團。
  
  「見一個很重要的人。」花錦雙眼染上神采,「至少不能讓他對我產生不好的印象。」
  
  「用不著那麼麻煩,我有個朋友開了一個造型工作室,我帶你過去做造型,中午吃了飯以後,我開車送你過去。」裴宴放下戳奶黃包的筷子,「這樣更方便。」
  
  「那怎麼好意思。」花錦搖頭,「而且用不著那麼鄭重,又不是去參加什麼重要宴會,我回去挑件合身的衣服就行。」
  
  裴宴抬頭看花錦︰「難道你不想讓這個重要的人,對你產生更好的印象。」
  
  「想啊。」花錦很誠實,「不過那種特意弄造型化妝的方式,不適合我們。」
  
  我們?
  
  她跟誰是「我們」?
  
  聽到這兩個字,裴宴心裡升起一絲燥意,他揚起嘴角做出微笑的模樣︰「我知道了。」
  
  把花錦送到那條破舊的小巷外,裴宴側首看著解安全帶的花錦︰「下午真的不需要我送?」
  
  「不用了,今天謝謝你。」花錦仰頭對裴宴笑,「我總是麻煩你,挺不好意思的。」
  
  「無所謂,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無聊的時候就容易善心大發,幫誰都是幫。」裴宴左手食指輕輕摩挲著方向盤,「更何況這種小事,算不上什麼麻煩。」
  
  花錦歪著頭笑了笑︰「真好。」
  
  「什麼?」裴宴不解地看著她。
  
  「我說這樣挺好的。」花錦抿了抿嘴,「善良的人,應該遇到最好的人,過最好的生活。」
  
  裴宴眉梢微微皺了皺,花錦這話,聽起來跟「你是個好人」有什麼差別?
  
  「幾個月前的那次湖邊的巧遇,你故意出言調戲我,是不是以為我要跳湖自殺?」
  
  「不然還能因為什麼,難不成你真以為我看上了你的姿色?」裴宴把視線從花錦臉上移開,「我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
  
  「是是是,裴先生見多識廣,閱盡千帆。」花錦笑著點頭,「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你更棒的人啦。」
  
  「又開始胡說八道。」裴宴嗤了一聲,「以為我是幼兒園小朋友,誇得這麼敷衍。」
  
  「其實……我是一個誠實的人。」花錦作嚴肅正經狀,「誇你也是真情實意的。」
  
  「你還是下車吧。」裴宴指了指窗外,「我的顧問團隊,隨便一個人,拍馬屁都比你有水準。」
  
  「任他們舌綻蓮花,不如我一片真心嘛。」花錦拉開車門走下去,彎腰對裴宴招了招手,「裴先生,真的很謝謝你,再見。」
  
  車門關上,車內安靜下來。
  
  裴宴目送著花錦走進小巷,良久後︰「口花心花的女人,哼!」
  
  下午兩點二十左右,花錦就趕到了與孫老師約好的地方,等了不到二十分鐘,孫老師就騎著一輛小黃車過來了。見到花錦便朝著向她招手,「沒想到你別我來得還要早。」
  
  見孫老師額頭上帶著汗,花錦把包裡的手帕拿出來︰「孫老師,您擦擦汗。」
  
  「這麼漂亮的手帕,我都捨不得擦呢。」孫老師接過手帕看了看,仔細疊好還給花錦,「我這個年紀,出點汗好,排毒。」
  
  「您喜歡,就留著,我平時不太忙的時候,就會繡些手帕放著。這條手帕還沒有用過,只是布料用的是一般蜀錦,您別嫌棄。」花錦幫孫老師把小黃車放好,「我們現在是打車過去嗎?」
  
  「那我就厚著臉皮收下了。」孫老師把手帕貼身放好,「她就住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我們走過去就行。」
  
  「好。」花錦陪著孫老師慢慢走,這邊是個鬧市,附近有賣花鳥蟲魚的,小店擠擠挨挨排在一起,什麼十字繡店,床上用品店,水果店五花八門。
  
  穿過鬧市,一棟有些老舊的樓上,掛著塊褪色的牌子,牌子上簡簡單單寫著蘇繡二字。花錦跟著孫老師上樓,隔著門,花錦聽到屋內有說話聲。
  
  「炮打翻山,你這枚棋子保不住了。」
  
  「不走這步,不走了……」
  
  「落棋無悔。」
  
  孫老師敲響門,很快有人來開門,是個年約四十的婦人,花錦注意到這位婦人拄著拐棍,一條腿空蕩蕩的懸著。
  
  「孫老師,您來了。」婦人很熱情,招呼著孫老師跟花錦進門。花錦進屋後,順手關上門,看到客廳裡,有三四個老人坐在一起,對著一個木棋盤爭論不休。
  
  「師父,孫老師來了。」婦人雖然拄著拐棍,但是動作卻很俐落,花錦看到客廳另一邊放著幾個繡架,坐在繡架旁邊的幾個人,大多身帶殘疾,花錦甚至看到,有個獨臂男人正在繡關公圖。
  
  「孫妹子,你過來了?」從裡間走出個高挑的老太太,她身上穿著深色短袖旗袍,頭髮梳得工工整整,看起來是個十分講究的老太太。
  
  「周姐,這就是我跟你說個的那個有天分的年輕人。」孫老師跟這位老師看起來很熟,所以連表面的客氣都沒有,「我帶她過來見一見你。」
  
  「好標緻的小姑娘。」老太太笑得很和氣,招呼花錦坐下,「剛好今天幾個老同行都在,大家坐在一起聊聊。」
  
  有個年輕女孩子端了一盤水果出來,老太太道︰「這是我孫女,還在念高中,今天週末,就過來看看我。」
  
  花錦看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朝她笑了笑,圓圓的蘋果臉上,露出了兩個酒窩,天真又可愛。
  
  花錦坐在孫老師旁邊,陪老太太聊了一會兒,才知道這位老太太姓周,叫周芸,年輕的時候在繡廠上班,後來繡廠倒閉,她就出來自己獨自打拼,這些年賺得雖然不多,但日子還能過得下去,還幫助了幾位殘疾人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向。
  
  難怪這裡會有幾個殘疾人,原來是這麼回事。花錦對周芸肅然起敬,能夠堅持自己的理想之餘,還能想著幫助他人,這樣的人,值得敬佩。
  
  聽到花錦說她主要學的是蜀繡派針法,周芸沒有失望,反而感慨道:「這些年蜀繡的發展也不容易,能有年輕人沉下心來學習刺繡,不管是學的哪派針法,都很難得。」
  
  幾個正在為下棋爭吵的老爺子老太太也收起了棋盤,走過來圍觀刺繡界的年輕後輩。尤其是當孫老師把花錦送給她的手帕拿出來以後,這些老前輩更是一個勁兒的誇,恨不能把花錦誇出花來。
  
  老人們的熱情,讓花錦有些臉紅,她不過才學五六年的刺繡,哪有這些前輩們誇的這樣好?
  
  「我們這幾個老傢伙,有兩個是蘇繡派的,有個是粵繡派的,還有個是湘繡派的,刺繡雖然都是針上功夫,但各家的針法與用色上又各有差別,要說指導,倒也談不上。」周芸仔細看過花錦繡的手帕,先是把花錦誇了又誇,才道,「我看你的針腳問題不大,勁氣也足,倒是用色上,不像傳統蜀繡那般鮮艷,反而更符合時下年輕人的審美。這樣其實很好,未來是屬於年輕人的,只有讓年輕人接受了咱們刺繡界的東西,刺繡才會繼續流傳下去。」
  
  花錦有些臉紅,周芸老師說得沒有錯,她的刺繡風格,確實有迎合年輕人審美的意思。與這些一直堅持本心的老藝術家相比,她還是市儈了些。
  
  「傳統中帶著時尚,卻又沒有丟掉蜀繡本來的特色。」周芸讚嘆道,「你雖然年輕,但是你的繡品中,卻有了刺繡大師才有的特質,那就是活氣。歷代了不起的刺繡大師,他們的作品,美得都有靈魂。難怪孫妹子會特意帶你過來,只可惜你已經有了師承,不然我怎麼也要把你收為親傳弟子。」
  
  這天下午,花錦聽這些前輩們說了很多,他們說起了刺繡當年的輝煌,說起了刺繡的未來,還有刺繡師不能忘卻的本心。
  
  離開周芸老師家以後,孫老師見花錦神情有些怔忪,笑著道︰「他們太熱情嚇著你了?請不要怪他們,只是因為像你這樣的年輕繡師太難得了,他們以為只要多誇誇你,多說一些好聽的話,你就會在這條路上走得更堅定,更遠。」
  
  「他們只是想要刺繡這門手藝,傳承得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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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我們」是誰,你跟誰是一國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10:56 AM

33.太可憐了

  孫老師的這句話,讓花錦愣神了很久,看著她那雙因常年累月堅持草編,變得粗糙甚至有些變形的手,花錦微笑道︰「沒有,老師們都很好。」
  
  「沒被嚇著就好。」孫老師有些高興,「今天晚上,採訪你的節目就要播出了,可惜現在太晚了,你看不到首播,明天中午記得看一看重播。」
  
  花錦詫異地看著孫老師,她接受電視台記者採訪的事,孫老師怎麼會知道。
  
  見到花錦露出這樣的表情,孫老師失笑道︰「忘了告訴你,上次採訪你的記者,是我的親侄女。回來以後,她對你送給她的手帕愛不釋手,後來看到你給她的名片,我才知道她那天採訪的人是你。」
  
  花錦也沒有想到世上還有這麼巧合的事,難怪孫老師會把她介紹給那幾位前輩。她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孫老師,您住哪兒,我先送您回去。」
  
  「不用,我騎共用單車回去就成。」孫老師擺手道,「打車太貴了,不能浪費。」
  
  「車費有價,您帶我來增加見識是無價。」花錦扶著孫老師坐進車裡,「您這麼辛苦地陪我過來,這大晚上的,不把您老人家安全送回家,我怎麼能放心?」
  
  兩人並排在車後座坐了,孫老師給司機報了地址,忽然一拍大腿︰「嘿,剛才周姐還讓我把你拉進群,怎麼一出門我就給忘了。來來來,我們加個微信好友,我把你拉進群。」
  
  花錦乖乖掏出手機,點開二維碼跟孫老師加了好友,隨後就被拉進一個名為「萬年青」的微信群,群裡人不多,加上她也才十多個人。
  
  本宮姓周︰孫妹子,你把小花拉進來了,我還以為你忘了。
  
  真沒想到,周芸老師看起來那麼優雅的人,取名卻這麼霸氣。
  
  繁花︰周老師好。
  
  本宮姓周︰群裡都是自己人,不用太客氣。群裡有捏麵人的,捏瓶瓶罐罐的,編草的,還有雕樹根子的,年齡都比你大,我們都不講究,聊得開心就好。
  
  周芸這個消息發出來,群裡就有人出來說話,取的名字也都很有意思,什麼「雕樹根子的唐」「捏罐兒的沈」「朕的糖畫江山」「麵人兒錢」等等,風格活潑,還容易辨認他們的身份。
  
  花錦還發現,這些老爺子老太太刷屏的速度特別快,表情包運用得十分熟練,甚至好多有趣的表情包,連她這個年輕人都沒有。
  
  這是一群從事著傳統手工藝,卻又很時髦的老爺子老太太。
  
  默默保存了幾個有意思的表情圖,花錦跟這些老人聊了幾句,然後就收到了一串好友申請。花錦把申請全部通過,給他們備注的名字是「糖畫江老師」「麵偶錢老師」「樹雕唐老師」等等,坐在旁邊的孫老師無意間看到她的備注,搖頭道,「什麼老師不老師的,我們不過是守著舊東西不放的老頑固而已。」
  
  「誰說的,你們明明是守護傳統美的大師。」花錦把新增好友們的備注一一填好,對孫老師笑道,「如果你們是老頑固,那我不就是小頑固?」
  
  孫老師被花錦哄得眉開眼笑,看著花錦這樣的年輕人,她似乎看到了傳統藝術未來的希望。
  
  把孫老師送到家門口,花錦拒絕了對方邀她進門休息的邀請,轉身下了樓。
  
  順著人流擠進地鐵,花錦在地鐵上,看到了很多玩著手機,神情疲憊又麻木的年輕人。這個路線的乘客不算多,花錦找到了一個座位,剛坐下不久,不遠處一對情侶開始吵架。
  
  兩人的爭吵聲引起不少乘客注意,注意到眾人的目光,女孩子可能有些不意思,背過身面對窗外,肩膀微微抖動,應該是在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男孩子還在氣頭上,「可是我們現在的收入,根本沒法一直生活在這裡。我老家那邊物價低,工作崗位也有家人幫忙,你究竟有什麼不滿意的?!」
  
  女孩子仍舊不說話,肩膀抖動的幅度大了起來。
  
  花錦把視線收了回來,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天都要上演。生活的壓力,足以消磨所有感情與耐性,很多人都在為生活掙扎。
  
  過了一會兒,等她再抬起頭時,那對情侶已經沒有再爭吵了,男孩子陪在女孩身邊,手裡拿著兩張紙巾。兩人都沒有說話,花錦在女孩子的臉上,看到的是茫然。
  
  地鐵到站,花錦下了地鐵,地鐵裡冷氣太足,她打了個寒顫。走到出口,冷熱交替的感覺,讓她整個人都精神起來。走了一段路,來到了出租屋樓下的小巷外,她看到離這裡十多米的地方,停著一輛紅色的跑車。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想起裴宴送她回家時,也愛把車停在那兒,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看到花錦進了巷子,趴在方向盤下面的裴宴,緩緩探出頭來,想起剛才自己莫名其妙躲藏的行為,裴宴伸手拉了拉脖頸上的領帶,嘆了口氣。
  
  偏頭看著黑黝黝的巷子,他發動汽車,把車開離這個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麼,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在這個破巷子外面坐兩三個小時,簡直就像是……就像是噁心的變態。
  
  回到家,裴宴打開花灑,把水調到冰涼,朝著自己的臉沖了沖。
  
  冷水也許能讓他清醒。
  
  「裴先生,您回來了?」幫傭在外面敲門。
  
  用毛巾擦乾臉,裴宴拉開房門︰「嗯,有什麼事嗎?」
  
  「下午的時候,孟濤先生送了一份禮物過來。」幫傭把一個木盒拿了過來。
  
  「孟濤?」裴宴接過木盒,對幫傭道了一聲謝,轉身把木盒放在桌子上。把毛巾搭在頭頂,他順手打開了盒蓋。看清盒子裡裝了什麼東西後,他的動作僵住了。
  
  盒子裡是一幅十分精美的仕女繡屏,上面還有落款,是國內大師級刺繡師的作品。
  
  繡屏上,還有一張精美的卡片,上面寫著「偶得此美物,不忍明珠蒙塵,特贈予裴先生。」
  
  明珠蒙塵?
  
  呵,送給他就不算明珠蒙塵了?他什麼時候說過,他喜歡這種玩意兒了?
  
  蓋上盒蓋,裴宴把搭在腦袋上的毛巾扔到一邊,怎麼跟花錦認識以後,他跟刺繡也扯上關係了?
  
  手機響起,裴宴受到一位助理的消息,說是有位做傳統樂器的大師過世二十周年,他的後人想把他生前做的樂器以及資料展覽出來,希望能在租借展館時,價格有所優惠。
  
  看完助理發過來的資料,裴宴想起花錦說起過,傳統手藝在當下已經越來越艱難,不知多少手藝已經失傳。
  
  看著螢幕上,面容慈祥老人的黑白照片,裴宴捏了捏鼻樑,回了助理消息︰「免費借給他們。」
  
  傳統手藝是一家,他這也算是支持傳統行業了。
  
  再次與馬克先生見面是在他的工作室裡,參觀完馬克先生的工作室,花錦不得不承認一個殘酷的現實,她的工作室只能算小作坊,這種裝潢氣派,面積大,有不少助理的工作室,才叫高大上。
  
  簽好工作協議,馬克起身與花錦握了握手︰「不知我有沒有榮幸邀請花錦小姐用一頓便飯?」
  
  「馬克先生您太客氣了。」花錦鬆開手,朝馬克頷首微笑道,「怎麼好麻煩你?」
  
  「與花錦小姐用餐,是心靈上的享受,怎麼會是麻煩。」馬克笑著道,「請。」
  
  「那就多謝您了。」花錦應了下來,兩人一起走進電梯,馬克的助理替他們按好了電梯。他們一行三人來到了一個環境優美的西餐廳,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
  
  「其實剛見到花錦小姐時,我非常的意外。」馬克替花錦倒了一杯紅酒,「你比我想像中年輕很多。」
  
  「馬克先生您這麼年輕,就成為了如此厲害的設計師,我這樣的還有什麼值得驚訝的?」花錦接過紅酒杯,擦了擦嘴角。
  
  「我今年已經三十四,在我念大學的時候,你還在上小學,若是我們那時候認識,你恐怕還要叫我一聲叔叔。」馬克笑了笑,「不年輕了。」
  
  花錦笑了笑,沒有接話。今天的馬克戴了一副金絲邊眼鏡,笑起來的時候有幾分儒雅的味道,單從外面看,他不像是與時尚打交道的設計師,更像是學校裡的教授。
  
  馬克是個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人,他不僅說話講究分寸,並且言行間,處處都顯示出他對女性的尊重,這樣一個男人,幾乎稱得上完美。
  
  吃完飯,馬克提出要送花錦回去,被花錦拒絕了,她半是認真,半是調侃道︰「請馬克先生放心,在完成您需要的刺繡前,我是不會半途跑路的。」
  
  馬克輕笑出聲,沒有再堅持送花錦回去,伸手招來一輛出租車,送她上了車。
  
  「花錦,下次見。」馬克站在車門外,俯首朝花錦微笑。
  
  花錦對馬克頷首微笑,扭頭平視前方,向司機報了店的位置。
  
  「老師。」助理看了眼馬克臉上的表情,「需要我訂花嗎?」
  
  「不,不需要。」馬克搖頭,「這位花錦小姐,是位值得讓人尊重的女士。」
  
  「我明白了。」助理不再開口。
  
  回到店裡,花錦把包往沙發上一扔︰「湯圓,店裡的泡麵放哪兒了?」
  
  「你這是怎麼了?」譚圓從櫃子裡翻出一盒泡麵扔給花錦,「拿去,還沒過期。」
  
  「謝謝親愛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撕開泡麵桶蓋子,花錦一邊撕調料包,一邊道,「快快塊,把電視開開,今天中午有我上電視節目的重播。」
  
  「這都下午兩點了。」譚圓打開電視,「哪還有重播?不過我媽對著電視拍了幾張照片,晚上我回去讓她發你幾張。」
  
  「我就知道高姨最愛我。」花錦往泡麵桶裡接好開水,盯著電視看了好幾眼,果然節目已經結束了。她有些遺憾,可惜店裡安裝的不是網絡電視,不然還能重播,晚上去譚圓家裡去看。
  
  「馬克先生這麼摳門嗎,邀請你去合作,連午飯都不請?」譚圓換了一盤味道比較濃的香點燃,「我包裡還有兩袋豆干,我去給你拿。」
  
  「請了,是我沒吃飽。」花錦苦笑,「早上為了跟人交談的時候不太失禮,我就喝了點沒啥味道的稀粥,肚子早餓了。我可是蜀繡傳人,在外人面前,必須要繃住知性又優雅的那一面。」
  
  「吃得比豬多的人,還好意思說自己知性又優雅呢。」譚圓把豆干遞給她,「要不我給你點份外賣吧。」
  
  「不用,中午吃飯的時候墊了肚子,現在再吃桶速食麵就夠了。」
  
  正當速食麵泡熟,花錦拿著塑膠叉子準備下嘴時,忽然聽到門口一聲尖叫︰「花繡師,你怎麼能吃這種東西?」
  
  右手拿塑膠叉,左手捏著豆干的花錦茫然地看著門口的人,她吃什麼了,不就是一桶速食麵嗎?
  
  楊紹快步走進門,神情沉痛道︰「我把尾款先支付給你,繡屏你慢慢弄,不急的。」
  
  「不是,等等……」
  
  看著楊紹拿手機轉賬一氣呵成,花錦咬著塑膠叉子,看著手機上的轉賬提示,半天才道︰「楊先生,您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哦。」楊紹拍了一下腦袋,把一張印著壽字的請柬放到花錦面前,「我奶奶聽說我在你這裡訂了一個繡屏,就想請你一起來參加她的壽宴,我是來跑腿送請柬的。」
  
  花錦用紙巾擦了擦手,拿起請柬翻開︰「承蒙老太太看得起,到時我一定來。」
  
  楊紹聞言頓時笑開︰「那就太好了,謝謝你,花繡師。」
  
  「老太太高壽,我能去參加她的壽宴,那是我的福氣。」花錦把請柬收好,「楊先生你這話就說得太客氣了。」菠蘿精的審美雖然非主流了一些,但是對長輩倒很孝順。
  
  「哪裡哪裡。」楊紹撓頭笑了笑,低頭看了眼花錦面前的泡麵,「花繡師,你可要好好保重身體,注意補充營養。」
  
  「好。」花錦失笑,此刻她在楊紹眼裡,恐怕跟冬天的小白菜差不多了。
  
  「那我走啦。」楊紹怕自己說太多,會讓花錦面上過不去,只好三步一回頭的離開繡品店。譚圓看著他的背影,對花錦道,「這個富二代心眼還是蠻好的。」
  
  「出手還大方。」花錦點開手機,看了眼轉賬金額,真是一顆可愛的菠蘿精。
  
  「我敬佩他們,也羨慕他們……」
  
  看著電視上微笑的花錦,裴宴靠在沙發上,等節目結束,又把節目重播了一遍。
  
  電視螢幕中的花錦,笑容溫和又包容,那雙眼睛就像是碧波潭,美而幽靜。她說她來自貧窮的鄉村,說她羨慕美好的家庭,那麼她的家庭,是什麼樣呢?
  
  成績優異卻沒有機會上大學,年紀輕輕腿上卻有傷,明明只是一個普通人,卻想讓更多的人喜歡蜀繡,甚至為了繡好一幅作品,跑很遠的地方去問詢,做筆記。
  
  還有那張能夠氣死人的嘴……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張爺爺,您最近還好嗎?」
  
  「我有個朋友腿上有舊傷,到了陰雨天就容易發痛,您能不能幫她看一看?」
  
  「好,到時候我一定陪您老人家喝一杯。」
  
  掛了電話,裴宴看著鏡頭中精美的繡品,靠在了沙發上,就當他又多管閒事一回,為傳統行業做貢獻了。
  
  手機響起,他按下接聽鍵,楊紹的大嗓門從聽筒傳出來。
  
  「裴哥,我來找你玩,你在不在家?」
  
  「不在。」裴宴無情地拒絕。
  
  「我跟你說,花繡師過得太慘了。」
  
  「她怎麼了?」裴宴皺著眉,坐直了身體。
  
  「她連飯都吃不起了,幹這個行業實在是太可憐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11:29 AM

34.是你?

  「花花,有你的快遞。」
  
  譚圓站在門口,朝正在刺繡的花錦大喊,「好大兩個箱子。」
  
  「快遞?」花錦有些疑惑,她最近好像沒有在網上買東西,在蜀錦廠定的布料,那邊還沒有準備好,應該沒有這麼快就寄過來。
  
  走到門口,快遞先生就把三個大紙箱放到花錦面前,「花小姐,您的快遞,請簽收。」
  
  花錦看了眼單子,地址沒錯,手機尾號與前綴沒錯,收件人名字也是她,她簽了名字︰「謝謝你。」
  
  「東西有些沉,我幫你搬進去吧。」快遞先生見店裡只有花錦跟譚圓兩個女孩子,彎腰抱起紙箱放到店裡,三個碩大的紙箱在他手裡,輕巧得像是順手抱了兩本書。
  
  花錦從小冰箱裡拿了一瓶沒開封的水遞給快遞先生,對方沒有收,開著小車一陣風跑遠。
  
  「花花,你這是要振興網購平臺嗎?」譚圓看著三大紙箱,「買這麼多?」
  
  「不是我買的。」花錦用裁紙刀化開紙箱,裡面是整箱即食燕窩,她更加疑惑了,這個牌子的燕窩非常貴,這麼一大箱,要花多少錢?
  
  開第二個箱子,裡面全是各種據說營養又好吃的零食,她甚至在裡面翻出幾袋切好密封的熟肉製品。第三個箱子裡裝的東西更奇怪,竟然是各種巧克力還有女士營養奶粉。
  
  「這是……」譚圓看了下這些東西的品牌,在心中暗暗算了一下價格,忍不住為自己的貧窮瑟瑟發抖,「花花,這是你哪位追求者這麼有才,抓不住你的心,竟然先開始抓住你的胃了?」
  
  「我最近有追求者?」花錦盯著三大箱東西搖頭,「我怎麼都不知道?」
  
  「還記不記得半年前那個小白領,三天兩頭主動給你買早餐,買飲料?」譚圓問,「我記得那個小夥子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結果你怎麼對人家的?」
  
  「吃人嘴軟,我把錢付給他,還多給了他一筆跑路費,不是挺正常?」花錦對著三箱子食物拍了張照片,隨後把它們都放到了後面庫房裡,這種來歷不明的食物,看起來雖然誘人,但她不敢吃,也不敢送人。
  
  「可憐人家一個剛畢業不久的小嫩草,芳心瞬間碎了一地。」
  
  「那麼好的男孩子,我既然不喜歡他,又何必浪費他的青春。」花錦拍了拍手上的灰,「那種青嫩可口的男孩子,需要一個跟他差不多環境出來的女孩子,我不適合他。」
  
  聽到這句話,譚圓心裡有些難受,在她看來,花花哪裡都好,配哪個男孩子都綽綽有餘。可是現實的感情與婚姻牽扯太多,再純真的感情,都有可能被外物影響。花花比她看得更清楚,但就是因為這份清楚明白,才讓她如此心疼。
  
  「你說會不會是中午過來的那位楊先生買的?」譚圓怕繼續聊這個話題,花錦會難過,連忙岔開話題道,「今天中午他過來的時候,看到你吃速食麵,還說對身體不好。他走了四五個小時,吃的東西就送到了,除了他還有誰?」而且這麼土豪的作風,除了他也沒人幹得出來。
  
  「你說楊紹?」花錦皺著眉搖頭,她對楊紹並不太瞭解,但是直覺告訴她,楊紹絕對不是這麼細心的人,就算他真的有這份細心,也不太可能用在她身上。
  
  「要不你問問唄。」譚圓把貨架上一個歪了的繡屏扶正,「不然這麼大一堆不明不白的東西,誰敢吃?」
  
  楊紹坐在會議室裡,看著投影上那堆他看不懂的數據,拼命喝了半杯咖啡,才撐起自己那雙不斷打架的眼皮。楊學紳看著兒子明明看不懂,卻還拼命去聽的樣子,心裡總算有了些滿意。
  
  雖然爛泥扶不上牆,但至少這團爛泥乖乖躺在自家牆角,沒有去禍害別人。與徐家那個闖禍不斷的混球比,他內心已經滿足了。
  
  散了會,見兒子迫不及待掏了手機出來,楊學紳倒也不生氣,反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晚上跟我一起去見見幾位長輩,他們待人接物的手段,你能學去一半,我就放心了。」
  
  楊紹心中一苦,他最怕參加有長輩的飯局了。可是對上他老爸那一臉「我知道你是好孩子」的表情,楊紹深吸一口氣,艱難笑道︰「好。」
  
  這是他老子,除了順著還能怎麼辦呢?
  
  不過花繡師發來的這個消息是什麼意思,有人忽然給她送了很多好吃的,但是不知道是誰送的?他聽說娛樂圈裡有明星受到別人送來的食物,吃進去後才發現有毒,最後緊急搶救才搶回一條命來。
  
  他趕緊回消息讓花錦注意,千萬別吃來歷不明的東西。
  
  「不是楊紹。」花錦放下手機,摸著下巴道,「難道在我年幼無知的時候,無意拯救了一位田螺公子,鯉魚公子什麼的,現在他們來找我報恩了?」
  
  「天還沒黑,別做夢了。」譚圓看了眼漸漸黑下來的天幕,「今天晚上應該沒什麼生意了,你今天中午沒吃好,晚上去我家,我媽燉了排骨豬肚湯,回去好好給你補一補。」
  
  「好,等我收針。」刺繡的時候,花錦不敢有半點馬虎,怕影響針腳的距離。這種雙面繡,對針腳壓線要求特別高,繡錯一兩針,整個繡品就會有瑕疵。
  
  「你們這裡,就是電視節目上的那個繁花蜀繡工作室吧?」三位大姐進來,她們手上脖子上帶著玉料,說話的嗓門很是響亮。
  
  「你好,我們這裡就是繁花蜀繡工作室。」譚圓招呼三位大姐進門,「請問三位姐姐進店慢慢看。」
  
  「哎喲,什麼姐姐,我們三都能當你阿姨了。」大姐們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語氣卻很歡快,走在最前面的大姐燙了捲髮,頭髮也染成深咖色,與身上大紅的裙子配在一起,格外喜慶。她注意到坐在繡架邊刺繡的花錦,小聲對兩位同伴道︰「看到沒,那個漂亮妹子就是受記者採訪的那個。繡花的樣子可真好看,人美心善,不知道有男朋友沒有?」
  
  她們自以為的小聲,被譚圓聽得清清楚楚,不過她早就見識過各種客人,面對如此場面,可以全程維持最完美的微笑。
  
  另外兩位大姐小心翼翼湊過去看了幾眼,同樣小聲道︰「繡得真好,那熊貓爪子是爪子,腳是腳的,瞧著怪稀罕。」
  
  三位大姐小聲誇獎了花錦一番後,花錦收好針,起身對三人道︰「三位姐姐,有什麼喜歡的嗎?」
  
  「我們不太懂這個,你給我們介紹介紹,有合適的我們就買。」為首最胖的那位大姐十分豪邁,揮手間露出了手腕上幾個明晃晃的大金鐲。
  
  「好。」花錦溫柔一笑,「幾位姐姐皮膚好,白皙又有光澤,買亮色的披肩比較適合你們的膚色。披肩攜帶方便,實用價值也高,平時出門跟姐妹聚會,不僅上檔次還顯年輕,出去旅遊拍照也好看。我們蜀繡的花紋,都講究寓意吉祥,不過姐姐們通身氣派,氣度不凡,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人,這些繡紋對你們來說,也不過是錦上添花,湊個趣。」
  
  譚圓站在旁邊,看著花錦把幾位大姐誇得眉開眼笑,忍不住感慨,她要自己這張嘴有何用。最後這幾位大姐不僅買了幾條披肩,還買了手包,以及兩條帶給家裡小孩的五福闢邪肚兜。
  
  大姐們出手很闊綽,因為買的東西太多,花錦給她們每人送了一塊手帕,她們更開心了。出門時拎著大包小包,笑得見牙不見眼。
  
  「哎喲,平時這種客人比較挑剔,沒想到這次遇到的這麼大方好說話。」譚圓癱坐在沙發上,「還是花花你厲害,讓她們掏錢掏得這麼高興。」
  
  「我覺得她們挺可愛的。」花錦笑了笑,「而且我說的是實話,她們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人。」
  
  對於大多數普通女性來說,在五十歲過後,身體健康,不用為生活焦慮,笑口常開,閒暇無聊時就跟朋友約在一起,買自己想買的東西,不讓自己委屈,挺好的。
  
  兩人剛坐著休息沒多久,又有顧客上門,雖然大多顧客只看不買,但也買了幾件繡品出去。
  
  兩人忙到晚上十一點多才閒下來,花錦也不想去喝排骨豬肚湯,更不想去看節目重播了,她只想回家洗個澡就睡覺。
  
  「都這麼晚了,花花你今晚乾脆去我那兒睡吧。」譚圓翻了翻賬單,「照今天這個行情,我怕店裡的繡品不夠用,明天早上我把放在家裡的存品也拿過來。」
  
  「沒事,我那屋裡也還有些繡品,趁著這幾天大家對電視節目有些印象,盡量多賣點出去,等熱度過去,生意就會淡下來了。」花錦不敢妄想靠著一檔不算紅火的節目,就讓自己日進斗金。大家的生活都很繁忙,再感人的故事,再漂亮的繡品,都會慢慢從腦海中忘記,她跟譚圓能做的,就是趁著這次機會,讓更多的人喜歡上刺繡,知道她們工作室的名字。
  
  「是哦。」聽到花錦的提醒,譚圓激動的心情漸漸平復,人們都有湊熱鬧的心理,當這股熱鬧過去,她們店裡大概又會恢復往日的平靜。如果她們有很多的錢,還可以趁此機會多宣傳一下,吸引更多的人關注。
  
  可惜……
  
  「不過,總是在慢慢變好的。」花錦打了個哈欠,「至少我們店也是上過電視台的,以後跟同行在一起,說起來也有面兒。」
  
  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花錦見譚圓睏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就讓她先回去,她收好店裡的垃圾,就打車回去。
  
  等譚圓離開,花錦整個人都癱在了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十幾分鐘後,她才勉強打起精神,把店收拾了一下,坐到沙發上拿出手機準備叫車。
  
  「花錦。」
  
  花錦揉了揉額頭,看來她睏得產生幻覺了。
  
  「你在發呆嗎?」一雙長長的腿停在她面前,她抬頭一看,裴宴正歪腰看著她,兩人的腦袋只隔著十幾釐米的距離。
  
  「裴先生,你怎麼在這裡?」花錦往後揚了揚。
  
  注意到她這個動作,裴宴站直身體,雙手插在褲兜裡︰「路過。」
  
  「裴先生你是不是住在附近,所以才總是從這邊路過?」花錦看了眼停在外面的車,是輛寶藍色的車,她腦子裡忽然浮現昨天晚上停在巷口的紅色跑車。
  
  「你說的是哪套房?」裴宴在她旁邊坐下,「這大半夜的,我進門你都不知道,萬一是個壞蛋或是小偷,你怎麼辦?」
  
  花錦︰是她多嘴犯的錯,怎麼就忘記有錢人世界跟她不一樣呢?
  
  「壞蛋小偷哪敢這麼大搖大擺進來。」花錦指了指飲水機,「裴先生如果要喝水,請麻煩你自己倒一下,杯子在飲水機下面。」
  
  見她累得幾乎不想動彈的樣子,裴宴眉眼都柔和下來︰「把店門鎖好,我送你回去。」
  
  「怎麼好意思麻煩你……」
  
  「麻煩一次也是麻煩,麻煩兩次也是麻煩,你都麻煩過我好幾次了,又何必計較多一次?」裴宴幫花錦旁邊的垃圾袋提起來,扔到店外的大垃圾桶裡,回來後對花錦道,「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打車不方便,我總比那些陌生男人安全一些。」
  
  花錦詫異地睜開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裴宴今天說話的語氣有些不對勁。
  
  「還有沒有什麼需要收拾的,我幫你弄了。」裴宴站在店裡東看西看,「免得以後傳出去,別人說我一個大男人,眼睜睜看著一個女孩子吃苦受累,都不願意搭把手。」
  
  「請裴先生放心,這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人,絕對不會傳出什麼閒話的。」為了顯示自己說的話很有信譽,花錦重重點了兩下頭。
  
  裴宴看了她兩眼,輕呵一聲,彎腰把地上幾張廢紙撿起來。
  
  看著那白皙修長的漂亮手指,撿著地上的廢舊髒紙,花錦的良心瞬間受到強烈譴責︰「你別……」
  
  「累了就好好坐著。」裴宴瞪她,把髒紙扔進垃圾桶,「留點精力不好嗎?」
  
  「其實我今天挺高興的。」
  
  「嗯。」裴宴沒有回頭,不過聲音很溫柔。
  
  「今天賣了很多繡品出去,我終於有時間慢慢專研刺繡,盡量減少接商品訂購了。」花錦趴在小沙發上,「裴先生,有機會再帶我去那個四合院餵一餵錦鯉吧,說不定我運氣能夠更好呢。」
  
  「就沒有……發生其他高興的事?」裴宴扭頭看她。
  
  「還有一件。」花錦想了想,「我上電視啦。」
  
  裴宴盯著她足足看了好幾秒鐘,才扭頭背對著她,語氣平淡︰「我知道了。」
  
  「你也知道?」花錦眼神一亮,「難道你看了電視,我在電視上好不好看?」
  
  「不是你說上電視了?」裴宴用紙巾擦了擦櫃台,「我沒有那麼多空閒時間看電視。」
  
  「哦。」花錦有些失落,「我以為你看了,還想問問你我在鏡頭裡的表現怎麼樣。」
  
  「走,回去了。」把紙巾也扔了,裴宴看她,「還走得動嗎?」
  
  「還行。」花錦把包背上,「賣出那麼多的繡品,給予了我精神上的力量。」
  
  下臺階的時候,裴宴見花錦走路搖搖晃晃,忍不住伸手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光滑細膩的觸感,從指尖傳到心底,他收回自己的手,喉嚨有些發乾。
  
  替花錦打開副駕駛的門,在她腦袋快要撞到車門頂上時,他連忙伸手罩在她頭頂上︰「看著點,本來就不聰明,是要把自己撞成傻子嗎?」
  
  「哦。」花錦實在太睏,沒有精力跟裴宴吵,她找到安全帶給自己扣好,就閉上了眼。
  
  嘴巴那麼厲害,卻不長腦子。他可是一個男人,她就這麼睡過去,難道沒想過他……
  
  他……
  
  裴宴手心滲出薄汗,不敢再看花錦。
  
  車子開到巷子外,花錦還在睡,裴宴側首看著她的睡臉,伸手扶了扶她的睡偏的頭。
  
  「到了?」花錦暈暈乎乎睜開眼就準備下車,「謝謝啊,裴先生。」
  
  「你等一下。」裴宴下了車,把手伸到花錦面前,「我扶你上去。」
  
  「這樣……算不算我佔你便宜?」花錦把手伸出去,又猶豫著收回來。
  
  「走不走?」裴宴皺眉問。
  
  「走。」花錦扶住了裴宴的手,誰不想有極品大帥哥的貼心服務呢?
  
  夜風一吹,再走了幾步凹凸不平的巷子路,花錦徹底清醒過來,她悄悄地,悄悄地把自己手從裴宴的掌心抽出來,「裴先生,今晚謝謝你。」
  
  「看來腦子已經清醒了?」把空蕩蕩的手握了起來,裴宴道,「錢是賺不完的,以後不要忙到這麼晚了,回家不安全。」
  
  「好。」花錦迅速點頭。
  
  看她這幅模樣,就知道她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裴宴仰頭看天︰「如果缺錢,可以向朋友借,別把身體累垮了。」
  
  「啊?」花錦茫然,她雖然不算富裕,但日子還算過得去,還不用靠借錢渡日吧?
  
  「如果你的朋友沒錢,我還能勉強借給你。」裴宴繼續看天,「我買給你的那些東西先吃著,別吃垃圾食品了,對身體不好。」
  
  「今天那些食物,是你送的?」花錦瞪大眼看裴宴。
  
  裴宴聽到這話,頓時也不看天了,神情嚴肅地看花錦︰「不然你以為是誰?」
  
  難道還有其他男人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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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楊紹(小聲碎碎念)︰不僅男人喜歡花繡師,女人也喜歡啊,說不定是女人送的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11:39 AM

35.真的不是?

  「我沒以為是誰,就是感到有些意外,沒想到會有人給我送吃的,還送了那麼多。」花錦道,「我思來想去,都想不到有誰會這麼大方,連楊先生都去問過。」
  
  「所以你以為是楊紹送的?」裴宴挑起了眉。
  
  「我沒這麼想啊。」花錦摸了摸肚子,她今天晚上忙了一天,連晚飯都沒吃,剛才只顧著犯睏,現在裴宴提到吃的,她肚子就開始餓了,「主要是我認識的朋友裡面,又沒什麼有錢人,所以才問一問他。」
  
  「合著我累死累活送你回家,還不屬於你認識的範圍?」裴宴眉毛挑得更高,扭頭哼道,「小白眼狼。」
  
  花錦︰「……」
  
  怎麼感覺越描越黑了?
  
  她拉了拉裴宴的袖子,清了清嗓子,「那個什麼,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覺得你長得這麼帥氣高雅,沒想到也能貼心給女性朋友送零食,有點出乎我意料了。」
  
  「我這是怕你被餓死了。」走到樓下,裴宴看著黑漆漆的樓道,拿出手機照亮樓梯,「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這裡我很熟的。」花錦笑盈盈地看著月色下的男人,「謝謝你的零食。」
  
  那些零食很昂貴,可是東西已經寄到了她那兒,她再矯情的說不要,或是太貴了不收,就顯得尷尬了。以裴宴的個性,恐怕又要大爆發。
  
  「我怕你睏暈了頭,從樓梯上摔下來。」裴宴單手插兜,姿態很是高冷,「走吧。」
  
  破舊的樓道裡,牆皮斑駁脫落,在手機微光的照射下,很有拍攝恐怖片的氣氛。裴宴看著走在前面的花錦,伸手扶了一下欄桿,摸到了一層灰。
  
  收回手,裴宴懷疑自己手心肯定全是髒灰,但是花錦就在前面,他只是把手握起來,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路過三樓轉角處,他聽到了有人在說話,好像是女人在抱怨蔬菜貴,這個月工資又沒有按時發。
  
  這裡的隔音也不好?再看花錦習以為常的模樣,裴宴沒有多話,跟著花錦來到了她門口,不等花錦拿鑰匙開門,便道︰「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花錦想要挽留他,可是現在夜深人靜的,家裡又只有她一個人,確實不適合邀請他作客。
  
  想到這,花錦笑了笑,趴在陽臺上聽著腳步聲漸漸往下,隨後出了這棟樓。
  
  走在空地上的裴宴,回了一下頭,但是四樓漆黑一片,藉著微弱的月光,他只能看到花錦站在陽臺上的模糊影子。
  
  他停下腳步,忽然想對花錦說,他有很多空房子,隨便哪一套都比這破地方好,她可以挑著住。可是他覺得這樣太奇怪了,他並不是花錦的誰,實在沒有資格插手別人的生活。
  
  月下看絕色,越看越美。
  
  花錦長長嘆息一聲,多可愛的一個男人,嘴硬心軟,對待女孩子從不越雷池一步,不知以後會跟怎樣的女孩子生活在一起呢?
  
  「小花?」隔壁房門打開,琴姐探出頭來,小聲問︰「今天下班這麼晚?」
  
  「今天生意比較好,就拖得晚了些。」花錦朝琴姐笑了笑,「小海睡了?」
  
  「睡了。」琴姐猶豫了片刻,「送你回來的,是那天早上來派出所接你的那位先生嗎?」
  
  花錦點了點頭。
  
  「挺好的,這個年輕人不錯。」琴姐點頭,「這麼大晚上的送你回來,說明為人貼心。送你回家,卻不趁機進門,說明他尊重你。」
  
  「琴姐,你真的誤會了。」花錦失笑,「我跟他只是朋友關係,更何況我們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他長得好看,你也長得好看,走在一起就是俊男美女,天生一對,哪裡不好了?」琴姐倒是很看好,「感情這種事,來了就別猶豫,錯過了就是一輩子的事,到時候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聽琴姐語氣感慨,花錦抬頭看著天空的月色,笑道︰「沒有想到,琴姐你竟然有這樣的感悟。」
  
  「誰都年輕過。」琴姐走到花錦身邊站定,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回憶,「當年我也有個喜歡的男孩子,人長得精神又上進,對我也好。」
  
  「後來呢?」
  
  「後來我家裡嫌他不是本地人,對他各種刁難,他想帶我走,我拒絕了他。」琴姐自嘲地笑了笑,「後來我跟他南北各一方,再也沒有見過面。聽說他幾年前跟一個很好的女人結了婚,日子過得還不錯。」
  
  花錦看著琴姐面帶微笑說起這樣一件事,忍不住想,她是已經把這件往事放下了,還是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把過往那段甜蜜戀情當做人生中的陽光,偶爾翻出來回憶一番,藉以紀念自己的青春。
  
  人生多短啊,短得讓人來不及想清很多東西,青春便過去了。
  
  「不過你跟我不一樣。」琴姐看著花錦,「你身上有種我沒有的東西,如果我是你,也許當年就不會嫁給小孩他爸,走了這樣一段人生。」
  
  「不,琴姐你很勇敢。」花錦搖頭,「不是所有女人都有你那樣的勇氣,盡管娘家不支持,也奮力從泥潭掙脫出來。」
  
  聽到這種說話,琴姐笑出聲來︰「在我娘家人看來,我是瞎折騰,讓自己變成了帶著拖油瓶的離婚嫂,只有你覺得我是掙脫出了泥潭。」
  
  「不過,你說得對,我覺得我是爬出了泥潭。」琴姐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有兩條皺紋,這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一些,「我這輩子膽子小,性格窩囊,不敢為了自己的感情反抗,不敢為了自己的婚姻反抗,但是至少在男人家暴我,家暴孩子的時候,勇敢了一次。」
  
  「一不小心就跟你說了這麼多。」琴姐失笑,「早點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花錦笑了笑︰「晚安。」
  
  月色依舊皎潔,在這個人世間,命運是不公平的,但是看到的風景,卻是一樣的。
  
  她想起那個逃離老家的月夜,她躲在玉米地裡,嚇得瑟瑟發抖。那一聲聲腳步聲,就像是催命的鐘,她以為自己馬上就會被抓回去。
  
  抬起頭時,她就跟村裡幫著大伯找她的兩位叔叔視線對上了。
  
  在那一刻,她翻湧著無盡的絕望。
  
  可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兩位叔叔竟然齊齊扭過了頭,裝作沒有看到她一般,在褲兜裡掏來掏去,掉出幾張錢在地上,然後慢慢走遠。
  
  那天晚上,她拿著那幾張錢,還有偷出來的身份證跟戶口本,一路捂著嘴哭一路走,走出了那座大山。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晚的月色格外亮,為她照亮了出山的路。
  
  電視欄目讓花錦與譚圓的工作室生意好了不少,就在她們以為熱度快要過去時,不知哪位網友發現,之前趙霓在紅地毯上穿的那套旗袍,就是來自繁花工作室。
  
  在網絡時代,只要大家有心,很多秘密都無所遁形。
  
  很快網友們發現,原來繁花蜀繡工作室不僅給趙霓繡過旗袍,之前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中,那床龍鳳被也是繁花工作室以超低價繡出來的。
  
  網友1︰傳統藝術行業真的很不容易,這家工作室不僅手藝好,心也這麼善良,真的很讓人敬佩了。
  
  網友2︰難道只有我想知道繁花工作室的地址?
  
  網友3︰這家工作室就在我家附近,裡面的東西特別好看,有時候從店外路過時,我經常偷看小姐姐刺繡,我跟你們講,刺繡的那位小姐姐特別漂亮,美得讓女人都想彎一彎。
  
  網友4︰樓上說小姐姐,繡出這種級別的繡品,竟然是小姐姐?
  
  網友3︰是的,工作室只有兩個漂亮小姐姐,一個擅長刺繡,一個擅長製作漆器,裡面的繡品與漆器都特別美,有錢的大佬可以去看看,買了絕對不吃虧。
  
  花錦與譚圓還不知道網上的熱鬧事,尤其是花錦,最近忙得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她不僅要趕制楊紹定的繡品,還要時不時與馬克那邊商討繡樣,還要招呼店裡的客人。不少客人得知工作室可以定制繡品後,還想定制幾樣繡品。她忙得腳不沾地,恨不得自己能多長幾隻手。
  
  「花花,這跟我們預想得不一樣啊,怎麼這兩天客人越來越多了?」譚圓看了下訂單,「你說,我們要不要聘請幾位繡娘?」
  
  發展得比較好的工作室,都會聘請繡工,繁花這幾年一直不溫不火,所以她們才沒這個打算,但是照現在這個情況,僅僅靠她們兩個,格局就太小了。
  
  「我也有這個打算。」花錦翻了一下有意向定制的客人統計表,「高姨那邊有合適的人推薦嗎?」
  
  「恐怕難。」譚圓搖頭,「我媽這些年一直生活在這邊,幾乎沒有回過蜀省那邊。跟她常常聯系的那些繡師,有些比她年紀還要大,哪還適合這個工作。」
  
  「我給高姨打個電話,問問她有沒有相關的人推薦。」花錦撥通高姨的電話,問起了這件事。
  
  「有倒是有一個。」手機那頭,高淑蘭語氣有些猶豫,「我認識一個比我小十幾歲的繡娘,她繡工好,人也勤快,只是……」
  
  「只是什麼?」
  
  「她前些年遭了火災,皮膚受傷嚴重,現在跟她家人生活在一起,不愛出門。如果你們準備聘請她的話,她可能不願意來店裡。」
  
  「我明白了。」花錦掛了手機,跟譚圓把這事說了。
  
  「花花,你是怎麼想的?」譚圓有些猶豫。
  
  「能被高姨誇繡工好,手藝肯定不錯,我覺得挺好。」花錦道,「在哪裡刺繡都一樣。」
  
  「那讓我媽找時間跟她談談?」
  
  「好。」花錦從後面貨物間裡拿了兩盒巧克力,分給譚圓一盒,「先吃點巧克力補充一下能量。」
  
  「這個你不是說,不敢吃來歷不明的東西?」譚圓一臉壞笑,「老實交代,是不是知道是誰送的了?」
  
  「是啊是啊。」花錦吃了一塊巧克力,忽然想起自己曾分給裴宴半塊巧克力。他這是用實際行動告訴她,哪種巧克力更好吃嗎?
  
  「是哪個追求你的美男子啊?」
  
  「是美男子沒錯,但不是追求我的人。」花錦嘆息,「美人如花隔雲端,我是憑可憐得到的零食。」
  
  「世上竟有如此善良的男人?」譚圓搖頭,「我不信。」
  
  「因為貧窮限制了我們的想像。」巧克力味道太好,花錦吃得很開心,「有錢人的世界,誰知道呢。」
  
  「哦!」譚圓腦子裡靈光一閃,「有錢,還是美男子,這些一定是裴先生送的,對不對?」
  
  花錦挑著眉笑,不回答她的猜測。
  
  「我就說,他這幾天怎麼沒來找你,原來人雖然沒有到,但吃的已經到了。」譚圓嘖了一聲,「如果這就不算……純潔的友誼,還有什麼配得上這個詞呢?」
  
  花錦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又皮,信不信我……」
  
  「抱歉,打擾了。」一個年輕男人走進來,他看清花錦的臉,眼中露出詫異之色,「是你?」
  
  譚圓小聲問花錦︰「是你認識的人?」
  
  花錦對譚圓笑了笑︰「你好,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嗎?」
  
  周棟見花錦已經不記得自己,羞澀一笑︰「我跟你在芙蓉市的酒店裡見過,你還記得嗎?」
  
  「你是……周先生?」花錦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真巧,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您。」
  
  「我也沒有想到。」周棟撓了撓頭,「我上個月從分公司調到了這邊總部上班,我妹妹下個月結婚,我不知道買什麼合適,在網上看到有人提到繁花工作室,就想過來看看,沒有想到店主會是你。」
  
  「結婚圖的是個吉利,送鴛鴦戲水,或是龍鳳呈祥都合適。」花錦禮貌笑道,「店裡有很多精美的漆器,也很適合送給新娘子新郎官。」
  
  「那、那你能帶我看看嗎?」周棟臉色更紅,偷偷拿眼角看花錦。
  
  「請隨我來。」花錦帶周棟往裡面走,「店裡所有的漆器與繡品,花紋寓意都很好,完全不用擔心有忌諱,周先生盡管挑自己喜歡的。」
  
  「這裡面,有你親手做的嗎?」周棟結結巴巴說完這句話,整張臉都布滿了紅潮,彷彿說出這句話,已經用盡了他的勇氣。
  
  花錦停下腳步,回身看他,隨即笑開︰「這裡很多繡品,都是我繡的。」
  
  「花繡師,你還在忙呢?」楊紹在店門口探進一顆腦袋,「今晚有個好玩的聚會,聽說有幾位特別厲害的繡師也會到場,你要來嗎?」
  
  「你姓花?」周棟驚訝地看著花錦,眼中湧起懷念與忐忑,「你……真的不是花錦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12:24 PM

36.自知之明

  問出這句話以後,周棟看到了對方的微笑。
  
  禮貌、疏離。
  
  激動萬分的腦子,就像是滾水中被扔倒進了一大桶雪,驟然冷靜下來。他忽然想起了當年那些傳言,有說花錦父母重男輕女,對她不好的;有說花錦一家出了事,全家只剩下她一個的;還有說,她不參加高考,是因為她大伯家,給她找了一個家裡有錢的夫家,讓她嫁了。
  
  如果眼前這個漂亮的女孩子,真的是花錦,他的出現,是否成了喚醒她痛苦記憶的鑰匙?她好不容易從那種生活中爬出來,擁有了新的生活,他為什麼一定要當著別人的面拆穿。
  
  在這個瞬間,周棟整個人像是溺水,難受得不能呼吸。他低下頭,顫抖著聲音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那時的他,年少慕艾,但是在發現花錦沒有來參加高考時,他除了在心中擔心外,甚至沒有去找她的意思。後來高考結束,他仍舊各種顧忌,直到聽班上女生在聊天群說,花錦要嫁人了,他才嘆息一聲,把心中那份不算暗戀的暗戀藏了起來。
  
  在她苦難的時候,也許他在高考,在為自己考上好大學高興,從不曾想過,去幫她一把,拉她一把。現在他鄉相遇,她不想再憶起往事,他又何必再提起。周棟覺得自己很難過,為花錦的過難受,為自己曾經的懦弱無能而後悔,他眼眶微紅,聲音顫抖道,「對不起。」
  
  說完,轉身朝店外跑去,連回頭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這人怎麼回事?」楊紹看了眼周棟狼狽奔走的背影,「花繡師,你認識他?」
  
  花錦笑著沒有說話,轉頭看到了站在櫥窗外的裴宴。
  
  他是跟楊紹一起過來的?
  
  難怪楊紹這麼馬虎的性格,會想到帶她去參加有刺繡大師的聚會。剛才的事,他也看到了?
  
  花錦抬頭對裴宴笑了笑,她以為這次裴宴還是會扭頭就走,沒想到他竟然朝她頷首。
  
  「那晚上你們可以過來接我嗎?」花錦道,「現在我不能走,店裡忙不開。」
  
  「沒問題。」楊紹點頭,「那花繡師你慢慢忙,我跟裴哥先去做別的。」
  
  「嗯。」花錦笑了笑,轉身走回繡架旁,從股線中抽出一根線,穿針引線繼續繡沒有完成的繡屏。
  
  「晚上我過來接你。」裴宴不知什麼時候走到花錦身邊,「順便把你穿衣尺寸告訴我。」
  
  「你是要替我準備晚禮服?」花錦仰頭看裴宴,輕笑一聲︰「不用了,店裡有合適的衣服,保證上得了大場面。」
  
  「嗯。」裴宴看了眼繡架上還沒有完成的雙面熊貓繡,熊貓身上的纖毫畢現,甚至看得清毛發上的光澤,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花錦刺繡的時候特別認真,就算身邊有其他人看著,也不會影響她的狀態。倒是裴宴看著花錦刺繡的樣子有些不想走,要不是楊紹在旁邊擠眉弄眼,他差點忘記等下還有事要做。
  
  出了繁花工作室大門,裴宴坐進車,對最近總是蹭他車的楊紹道︰「你最近怎麼回事,連自己的車都不開了?」
  
  「我現在是領工資沒零花錢的人。」楊紹嘿嘿一笑,「這不是想跟著裴哥你省點油錢嘛。」
  
  裴宴︰「……」
  
  「你長大了,終於知道什麼叫摳門了。」
  
  「我本來也沒那麼窮的,不過你也知道我這個性格,最見不得美人受苦,前幾天看花繡師慘得吃泡麵,我一個於心不忍,就轉了一筆錢給她。我爸為了讓我上進,現在都不多給錢,只按時給工資,如果沒有裴哥你,我快要活不下去了。」
  
  「呵。」裴宴冷笑一聲,「既然敢英雄救美,還怕什麼受窮?」
  
  「話不是這麼說,」楊紹苦著臉道,「誰叫花繡師長那麼好看,那眼睛多水潤,皮膚多白,讓這樣的女孩子吃苦,誰捨得啊。」
  
  裴宴瞪了他一眼不說話。
  
  車開出一段距離,等紅綠燈時,裴宴看到路邊有個男人扶著路燈柱子哭,若不是這邊路段偏僻,肯定會引來不少人圍觀。
  
  開過紅綠燈路口,裴宴找到一個調頭區,把車往回開去。
  
  「裴哥,你這是幹什麼?」
  
  回到剛才那個地方,痛哭的男人還沒有離開,裴宴把車停到路邊,開門下了車。快要靠近那個男人時,裴宴腳步一頓,忽然又不想再往前走了。
  
  偷偷痛哭的周棟,並不知道這種便宜的路段,也會有人注意到自己,此刻的他被後悔、懊惱、心疼種種情緒包裹,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直到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他才匆匆擦了擦臉上的淚,準備朝相反方向走去。
  
  「你認識花錦?」
  
  聽到來人提到花錦的名字,周棟腳下一頓,警惕地回頭,發現問話的是個男人,他不僅相貌出眾,一身穿戴也價值不菲︰「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是她的朋友。」裴宴注意著周棟臉上的表情,對方臉上的慌亂與不安,在他的視線下無所遁形。
  
  「我認錯人了。」周棟猜到,可能是自己剛才在店裡的行為,被這人看到了,他微微扭頭,避開裴宴的視線,「我不認識你的這位朋友。」
  
  「是嗎?」裴宴靠著點燈桿,「你可以跟我講講你那位同樣姓花的朋友嗎?」
  
  「抱歉,這位先生,我並沒去對陌生人講故事的興趣。」周棟知道這樣的男人,他可能得罪不起,但是這輩子他已經窩囊過一次,不想再窩囊下去,「告辭。」
  
  看著周棟匆匆離開的背影,裴宴沒有動怒,他垂下眼瞼看著腳下的地磚。
  
  他記得這個男人,幾個月前在芙蓉城的酒店裡,花錦與他一起在電梯裡出現。到了今天,他才問花錦的名字,說明當時花錦沒有告訴他。
  
  她不想讓這個人知道她叫花錦,說明她過去跟他是認識的。這個男人知道花錦有可能就是曾經認識的那個人以後,不是重逢的欣喜,反而是愧疚與難過,所以他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才會忍不住在街角痛哭。
  
  花錦的過去,究竟經歷了多少苦難,才會讓曾經認識的人,露出這樣的反應?
  
  裴宴捂住胸口,那裡密密麻麻針刺般的疼,他面無表情看著朝自己跑過來的楊紹,眼中露出幾分茫然。
  
  「裴哥,你這是怎麼了?」楊紹見裴宴捂著胸,面色蒼白,記得掏出手機,「你先忍一會兒,我馬上叫救護車。」
  
  「我沒事。」裴宴按住他,站直了身體,「走吧。」
  
  「真沒事?」楊紹有些不放心,裴哥這個樣子,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嗯。」裴宴解開袖口,把袖子挽起來。
  
  「那你坐後面休息,我來開車。」
  
  「行。」裴宴看了他一眼,沒有反對。
  
  這下楊紹更不放心了,平時跟裴哥在一起,裴哥從不讓他開車,今天……這是撞邪了?
  
  上了車以後,楊紹覺得車裡的氣氛有些沉悶,他又不敢讓裴宴睡過去,萬一出什麼事怎麼辦?
  
  「裴哥,聽說你前幾天投資了一部網絡古裝劇,怎麼想起投這個玩意兒了?」
  
  「順便投一投。」裴宴道,「怎麼,你也想跟著投一筆玩?」
  
  「那就算了,這行水深,我手裡那點錢,扔進去都不夠吐個泡的。」楊紹小聲道,「前幾天跟我爸出去談生意的時候,我看到裴存海跟徐毅在一起。」
  
  「徐毅不操心他那個還關著的兒子,怎麼跟裴存海湊在了一起。」裴宴嗤笑了一聲。
  
  「據說裴存海把圓盼的股份,賣給了徐毅百分之二。」楊紹搖頭道,「裴存海那點手段,恐怕被徐毅玩死,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商場如戰場,他自己走的路,別人沒資格管。」裴宴語氣冷淡,「隨他去。」
  
  「他把圓盼副食弄成那樣,你……」
  
  「所謂把財富當做情感的寄託,其實都是人性貪婪的藉口。」裴宴語氣仍舊淡淡,「我爺爺留給我最重要的東西,是愛與關懷,還有他對我的教導,不是那些財產。我名下那麼多產業,不缺一個圓盼副食。」
  
  「你倒是看得開。」
  
  「唯一不太方便的,不能把圓盼旗下的副食送給某個人了。」
  
  「誰?」楊紹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送誰?」
  
  然而他的好奇心被提起來以後,裴哥竟然不說話了。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裴宴,這是什麼套路?
  
  「花花,你最近好像都不買圓盼家的零食了。」譚圓打開冰箱,發現裡面的雪糕牌子全都是跟圓盼無關的,她挑了個花錦喜歡的口味遞給她,「終於換愛好了?」
  
  「嗯,以後再也不買圓盼家的食物。」花錦起身伸了伸懶腰,拆了包裝袋靠到沙發上,邊吃雪糕邊偷懶,「我換愛好了。」
  
  「那……挺好的。」譚圓在她身邊坐下,「你晚上去參加聚會的服裝,準備好了嗎?」
  
  「不是有現成的嗎?」花錦道,「旗袍加披肩,上次我給自己做的旗袍,還沒穿過呢。」
  
  譚圓笑了笑︰「唉,裴先生問你尺碼,你都不說,竟然穿自己做的旗袍,真是……」
  
  「出淤泥而不染,不為金錢所迷惑?」花錦輕笑出聲,「人,認清自己身份,不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就最好了。」
  
  「那個,今天的那位男顧客……」
  
  花錦捏著雪糕棒的手微微一顫,她垂下眼瞼︰「他是我的高中同學,那時候我是班上第一名,他好像總是在二三名徘徊。好幾年不見,看起來比那時候帥了很多,真是男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了。」
  
  譚圓握住她空著的那隻手,小聲道︰「花花,以後有我陪著你。」
  
  「你別想太多,我只是不想在與過去牽扯上而已。」花錦對她笑了笑,「從我走出山裡,坐上來這邊的火車那天開始,過去一切就與我無關了。」
  
  「嗯,你可是蜀繡未來的繼承人之一,責任重大。」
  
  「是啊。」花錦笑彎了眉,「蜀繡的未來之星就是我。」
  
  吃完雪糕,花錦洗乾淨手,又賣出一件繡品後,才去後面的小雜物間換衣服化妝。
  
  花錦剛進去,就有新的顧客進門,譚圓剛上去接待,對方就開口了︰「花繡師是不是在這裡?」
  
  這句話問得不算客氣,譚圓看了眼問話的女人,這個女人穿著連身工作套裝,看起來有些像是秘書或是助理,走在她前面的男人穿著西裝,看起來不太好相處。
  
  「你好,花繡師有些事,請兩位稍坐片刻。」
  
  「你好,我姓陸,這是我們公司的總裁,有些事我們想跟花繡師談一談。」
  
  總裁?
  
  譚圓看了眼那個微揚著下巴不說話的男人︰「二位如果想要預定繡品,恐怕要等一段時間,小店的定制單,已經排到了明年。」
  
  「繡品?」裴存海看了眼店裡那些東西,語氣中的高傲沒有絲毫掩飾,「不用了,只要花繡師替我辦妥一件事,我幫你們把這家店面買下來都沒問題。」
  
  譚圓︰「……」
  
  她只能靜靜看著這位總裁裝逼。
  
  花錦從後面的小雜物間走出來,看到店裡的人,拉了拉身上的披肩︰「裴先生?」
  
  這個人也姓裴?譚圓忍不住多看了眼裴存海,看來也不是所有姓裴的男人都是美男子,這位裴先生與那位長得特別好看的裴先生相比,真是差太遠了。
  
  「花繡師。」裴存海注意到花錦身上的打扮,「看來花繡師有場重要的約會?」
  
  花錦取了樣品冊放到裴存海面前︰「裴先生是裴宴的家人,如果有什麼喜歡的,我們這邊可以提前給您趕制出來。」
  
  「呵。」裴存海冷笑一聲,不過是幾塊繡了花的破布,他也要靠裴宴的面子,才能排到前面?推開厚重的樣品冊,裴存海翹著腿,靠著沙發道,「我來這裡,不是為了花繡師的繡品來,而是為了跟你談一樁生意。」
  
  看了眼被推開的樣品圖冊,花錦把樣品冊捧在手裡,禮貌淺笑︰「裴先生真會說笑,我一個開蜀繡工作室的人,除了跟你談繡品以外,就沒什麼可談的了。」
  
  「我聽說你跟我的那位堂弟關係很好?」裴存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這聲笑裡,帶著一股輕蔑,「聽說我那位堂弟,不僅為你特意去參加一個什麼傳統藝術展覽,還常常陪你出去吃飯,接你下班。花繡師出身貧寒,卻能讓我那個性格怪異的堂弟為你做這麼多事,跟我怎麼就沒什麼可談呢?」
  
  「可能因為你沒有他有錢,也沒有他長得帥吧。」花錦笑盈盈地看著裴存海,白皙的手指輕輕搭在腮邊,帶著幾分妖嬈,「就算出身貧寒的女人,也喜歡長得好看的男人嘛。」
  
  裴存海眼神一冷,嘴裡卻笑出聲來︰「可是男人再好看,也比不上錢重要。我想花繡師你也明白,以你的身份,是不可能嫁給裴宴的,何不想辦法多賺點錢?」
  
  「呵。」花錦手指輕輕在樣品冊封面上畫圈,說出的話卻諷刺不已,「可您有裴宴那麼多錢嗎?」
  
  「雖然我沒有,但是……」裴存海伸出手,準備握住花錦放在樣品冊上的手,卻被花錦輕巧繞開。
  
  他嗤笑一聲,收回手,「可是你只要幫我辦到一件事,我能給你更多的東西。房子、車子、這裡的戶籍、還有刺繡界的名氣,我都可以給你。」
  
  「可是,」花錦歪了歪頭,語氣溫柔至極,「我是個十分有原則的人,比如說……不幫生性貪婪又醜陋的男人。」
  
  她輕笑出聲,如花的容貌嬌俏可人︰「裴先生,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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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花錦︰我是個十分有原則的人,比如……顏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12:36 PM

37.要臉

  從小到大,因為家裡人要靠著裴宴一家的緣故,裴存海總能聽到別人誇裴宴。家裡那些堂兄弟表兄弟,也愛圍著裴宴打轉,盡管所有人都知道裴宴喜怒不定,不務正業,做事全憑興趣。但沒有一個人敢當著裴宴的面,說他半點不好。
  
  就連他爸媽,為了誇耀裴宴,也總是壓他這個親生兒子一腳,來抬高裴宴。
  
  但是近些年來,不管是誰,當著他的面也要誇一句青年才俊,商界精英。像花錦這種女人他見多了,嘴上不為金錢折腰,但心裡想著的卻是怎麼撈一筆,上不得半點檯面。
  
  這樣的女人,拿來玩一玩都嫌拿不出手,嫁進豪門更是不能妄想。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女人竟然也敢如此羞辱他。
  
  她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能嫁給裴宴當裴家太太嗎?
  
  裴存海怒不可遏,抬手就想打人。
  
  「裴先生,鄙店雖小,不過安裝監控的錢還是有的。」花錦起身往後一躲,「裴先生威脅我不算,還想動手打人?真沒看出來,裴先生瞧著一表人才,卻是個喜歡對女人動手的……」
  
  她張了張嘴,沒有說出那兩個字,但是她的口型卻已經說得明明白白。
  
  廢物。
  
  裴存海氣得喘氣︰「給你臉不要臉,等裴宴對你不感興趣的時候,我要讓你在這裡待不下去。」
  
  「裴先生這麼厲害,幹嘛要等到那個時候。」花錦嗤笑一聲,「不如現在就讓我混不下去。」
  
  「你以為我不敢?」平時在圈子裡,大家就算互相看不順眼,也很少撕破臉面,像花錦這麼說話氣死人的,還非常少見。裴存海氣得連連喘氣,他伸手指著花錦,「好,很好,我看你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總裁。」秘書見向來冷靜的總裁被氣成這樣,小聲道,「我們該去試禮服了,晚上您還有場宴會要參加。」
  
  她真怕總裁被裴宴先生的女人氣得失了理智,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來。不管裴宴先生能對這個女人維持多久的興趣,但在裴宴先生沒有厭棄她之前,總裁就不能真的傷害這個女人,不然就是打了裴宴先生的臉。
  
  裴宴先生多怪異的脾氣,向來軟硬不吃,鬧大了吃虧的只會是他們總裁。更何況這種買通男人身邊女人辦事的做法,說出去本就對他們不利。本以為是個撈一把就跑的女人,沒想到竟是個為了裴宴先生敢這麼說話的女人。
  
  秘書看了眼穿著旗袍,搭著刺繡披肩的女人,貌美膚白,身材窈窕,有長相有氣質,是個難得的大美人。只可惜把有錢人看得太簡單,她就算為了裴宴捧上一顆真心,也不可能嫁給他。
  
  什麼情啊愛的,堅持這些有什麼意義?不如找機會撈一筆,比什麼都靠譜。她在這種小破店,整天繡花穿針,能掙幾分錢?
  
  「花小姐,我們總裁說話直了些,請你不要往心裡去。」秘書朝花錦禮貌一笑,「不過也請你再多考慮考慮,裴宴先生那樣身份的人,如果有了結婚的想法,肯定會考慮門當戶對的女孩子,到時候你怎麼辦?我們做女人的,總要多為自己考慮考慮,跟什麼過不去,也不能跟錢過不去對不對?」
  
  「這位女士你說得對,誰不愛錢呢?」花錦笑了笑,「不過君子愛才,取之有道。我膽子小,如果賺來路不正的錢,我會害怕的。」
  
  「花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秘書笑容裡帶著冷意,她看了看這家店,轉頭對裴存海道,「這家店位置不錯,老闆您可以考慮買下來。」
  
  裴存海諷刺一笑︰「你的建議很好。」
  
  秘書轉頭去看花錦的臉色,讓她失望的是,對方臉上毫無慌張之色。難道她就不怕,他們把這個鋪面買下來以後,她的店就只能搬地方了嗎?
  
  繁花工作室剛闖出一點名氣,店鋪地址就要更換,還能留下多少老顧客?
  
  「我也覺得這個建議好。」裴宴大步從外面走了進來,目光冰冷地掃了裴存海一眼,「明天我就找助理聯系賣家,你要跟我競價嗎?」
  
  裴存海臉色變了變,裴宴怎麼會在這裡,他剛才那些話,裴宴聽到了沒有?
  
  「以後想要在我這裡拿好處,不要玩這種小手段,直接來討好我就行。」裴宴走到花錦身邊,說出的話毫不客氣,「沒事就學學貓叫,學學狗搖尾巴,說不定我一高興,就答應你的請求了。」
  
  裴存海被裴宴的話氣得面色潮紅,等著裴宴不說話。
  
  「宴宴,這個人好壞呢。」花錦抱著裴宴的手臂搖了搖,嗲著嗓子道,「他想收買人家去陷害你,人家不願意,他就威脅人家,說要讓人家在這裡混不下去。」
  
  被花錦抱住的手臂僵了僵,裴宴抽了抽嘴角:「那你跟我說說,要怎麼才能讓你高興?」
  
  「人家不管,你現在就把他趕出去。」花錦做足了小人得志的模樣,「看到他瞪人家的樣子,人家的小心臟就嚇得噗通噗通直跳。還是宴宴你好,長得好看,又有錢,還對我溫柔體貼,人家最喜歡你了。」
  
  一口一個「人家」,時不時還跺腳嘟嘴,裴存海的秘書看著花錦的這番做派,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沒想到裴宴竟然好這一口,這愛好……還挺特別的哈。
  
  「裴存海,打狗也要看主……」裴宴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一把按住花錦擰在腰間的手,面色有些扭曲︰「裴存海,看來你對她不滿得很,不過我身邊的人如何,用不著你來說三道四。好好經營你的公司,別來煩我身邊的人。你知道我脾氣向來不太好,有時候發起瘋來,就不太能記得你姓什麼了。」
  
  「好好好。」裴存海連說三個好字,起身怒笑道,「我惹不起你,我走。」
  
  「等等。」裴宴叫住裴存海,揚了揚完美的下巴,「幼兒園小朋友都知道,做錯了事要道歉,你就這麼走了,很讓我懷疑,你是不是真的合適做圓盼副食總裁。」
  
  裴存海盯著裴宴看了足足近十秒,咬著牙從齒縫中擠出「對不起」三個字,帶著秘書大步離開繁花。
  
  等裴存海一走,花錦放開裴宴的手臂,把手包往桌上一放,似笑非笑地看著裴宴︰「打狗看主人,誰是主人,誰是狗,嗯?」
  
  「你這個女人還有沒有良心了,我來替你解圍,你還擰我的腰,我的腰都被你擰青了?」
  
  「你還好意思怪我,我有這種麻煩是誰惹來的?」花錦一腳踩在裴宴腳背上,「你還想當我主人,我乾脆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說完,就要去揍裴宴。
  
  「哎哎哎,你還是不是個女人,怎麼說動手就動手。」裴宴連忙抓住她的手腕,「我錯了,我錯了,是我一時口快說錯了話,你別動手行不行?」
  
  花錦哼了一聲︰「鬆手。」
  
  裴宴乖乖鬆開手,乾咳一聲道︰「這事是我這邊的問題,連累你了。」
  
  「明白就好。」花錦理了理身上的旗袍,「我拒絕他的態度有些強硬,我不怕連累,但是這家店是我師父還有譚叔多年的心血,我怕他們被我連累。你如果處理不好,就陪他們一家店吧。」
  
  「行。」裴宴笑了笑,他剛才在外面聽到了,那哪裡是態度有些強硬,分明是想把裴存海氣死。他幫花錦把手包拿著,「既然害怕連累朋友,怎麼不答應他,還能拿不少好處。」
  
  「你也是我的朋友,我不會做那種事。」花錦把手包從裴宴手裡拿過來,翻出小鏡子照了照臉,確定自己沒有花妝,才繼續道,「而且我知道,就算得罪他也不用擔心,還有你這個金大腿在,我無所畏懼。」
  
  裴宴笑出聲︰「你都這麼說了,那我這個金大腿,今晚就介紹幾個刺繡界的大師給你認識,不然對不起這個稱呼。」
  
  「大腿,大腿,你是世界上最帥的金大腿。」
  
  從頭至尾都站在角落裡的譚圓︰「……」
  
  眼看著暴風雨將至,最後卻化作晴空萬里,這就是人世間最好的戲曲。
  
  輪魄力,還是花姐排第一。
  
  坐上裴宴的車,裴宴偏頭看了花錦一眼,別別扭扭道︰「你今天的打扮很好看。」
  
  「是嗎?」花錦調整了一下披肩,「上面的繡紋都是我自己繡的,旗袍是老師傅量身定制的,去年做好後一直掛在店裡,準備留著重要場合穿,今天終於派上用場了。」
  
  裴宴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想起剛才花錦抱著他的手臂,一口一個「人家」的模樣,他的心情有些異樣。其實被她那樣抱著手臂,感覺好像挺不錯的。圍在他身邊的人很多,但是願意為了他,如此直白翻臉的人,卻沒有幾個。
  
  「花錦,以後別叫我裴先生了。」他繃著臉,雙眼平視前方,「以後有其他裴家人在場,你一句裴先生,誰知道你在叫誰。」
  
  花錦想,有很多裴家人的場合,她又不可能在。但是見裴宴如此嚴肅的模樣,她挑眉道︰「那我叫你名字?」
  
  「嗯。」裴宴道,「楊紹他們都叫我裴哥。」
  
  「作為你大腿上最特別的那個掛件兒,我還是叫你名字吧。」花錦低下頭玩著手機道,「挺好的。」
  
  裴宴唇角動了動,卻什麼都沒有說。直呼名字哪裡有裴哥這個稱呼親近?他心裡隱隱有些說不出的不舒服。
  
  車子裡安靜下來。
  
  開了一段路後,裴宴道︰「這次聚會,是孟濤爺爺辦的,老爺子喜歡書法、釣魚,所以跟幾位從事傳統手藝行業的老大師關係不錯。昨天我打聽過,這次來的幾位大師裡,有兩位是國內知名刺繡大師。兩位大師都已經年過八十,精神頭還很好,晚上我帶你到兩位大師跟前認個臉熟。」
  
  「謝謝。」花錦對裴宴感激一笑,「為我特意安排了這些。」
  
  「誰為你特意安排的?」裴宴臉頰微燙,「我只是順手幫個忙而已。」
  
  「順手幫忙我也很感激。」花錦道,「最近我剛好要與馬克先生合作,能與刺繡大師多聊一聊,可以增加我的見識。」
  
  「什麼合作?」裴宴眉峰微皺,「馬克又是誰?」
  
  「馬克先生是國內有名的先鋒時尚設計師,今年底有個時尚大會,他設計的服裝品牌也會在大會上展出,我是參與他服裝設計的繡師之一。」花錦笑了笑,「這樣的展出機會很難得。」
  
  裴宴板著臉點頭︰「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來找我。」
  
  「裴先生總是這樣,嘴硬又心軟。」花錦輕笑出聲。
  
  裴宴嗤笑道︰「你想太多了,從沒人說我心軟。」
  
  孟家在整個圈子的地位算不上最頂尖,但由於孟家老爺子德高望重,所以大多人對孟家有著三分敬畏。據說上個時期的戰爭年代,孟家為了國家與百姓,偷偷捐出很多藥材與糧草,家裡還有人犧牲在戰場上。這些年孟家雖然不比往年顯赫,但是只要有些良心的人,對孟家都抱著幾分善意。
  
  這次孟家辦的聚會,雖然是以邀請大家玩一玩的名義,但是大家都知道,孟家的晚輩孟濤訂婚了,這個聚會是為了給孟濤未婚妻做臉面。
  
  很多小輩原本不打算湊這個熱鬧,但是聽到消息說,就連裴宴都要出席,他們也只好歇了花天酒地的心思,乖乖來了宴會場所。
  
  很多年輕輩的客人到了以後,發現裴宴還沒到,就跑去向已經到場的楊紹打聽消息。楊紹是孟老爺子外孫,忙著幫孟家接待客人,見不少人都來問他有關裴宴的消息,他煩不勝煩。
  
  「裴哥肯定來。」
  
  「他去接一個朋友去了,一會兒就到。」
  
  裴宴接人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人,都覺得楊紹這話說得不太老實。裴宴那種混不吝的性格,會專程去接誰?天又沒開始下紅雨。
  
  該不會是裴宴不想來,孟家這邊為了面上過得去,還在想辦法把人請過來吧?
  
  沒過一會兒,大家聽說裴存海也到了,更是議論紛紛。
  
  這幾年有小道消息傳出來說,裴宴與裴存海關係不太融洽,所以一些有心交好裴宴的人,都不敢與裴存海走太近。如果消息屬實的話,那麼今天裴宴來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正這麼想著,外面就傳來一陣騷動。
  
  「好像是裴宴來了。」
  
  「聽說這次他帶了女伴來。」
  
  混跡在人群中的魯嘉聽到大家的談論,忍不住朝大門口望瞭望。自從他得到裴宴先生的投資以後,公司的生意就慢慢活了過來,公司裡養著的那些員工,也不用失業了。對他而言,裴宴無異於他的再生父母,盡管對於裴宴先生來說,恐怕連他是誰都記不住。
  
  很快,備受眾人關注的裴宴就出現在了門口,與往日不同的是,他手臂上還挽著一個穿著旗袍的年輕女人,這個女人身材窈窕,陪伴在裴宴先生身邊,像是朵半開半合的花朵,獨具韻味。
  
  「不要緊張。」裴宴拍了拍花錦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拿出你羞辱裴存海的氣勢來。」
  
  「我只是一個沒見過大世面的村花,你這個要求太嚴格了。」花錦擠著笑,頭微微傾向裴宴,小聲道,「你老實跟我說,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為什麼進門後這麼多人盯著我看?」
  
  「也許……他們是被你的美貌驚艷了?」裴宴挑眉笑了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謝謝哦,你終於承認了我的美貌。」花錦重重捏了裴宴手臂一把,「等下記得保護好我,別讓我丟人,像我這樣的大美人,很看重臉面的。」
  
  裴宴︰「……」
  
  我看你挺不要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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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花錦︰我跟其他美好的女孩子不一樣,丟男伴的臉可以,但我的臉不能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01:17 PM

38.哦

  「裴哥,花繡師。」幫著孟家接待客人的楊紹從人群中擠了過來,他身後還跟著孟濤跟陳江二人。在這個圈子裡,誰都能扯上幾段親戚關係。楊紹奶奶跟裴宴爺爺是堂兄妹;楊紹的媽、孟濤的父親還有陳江陳森的母親,是親兄妹關係,不過楊紹跟孟濤、陳江、陳森不常在一塊兒玩,反而跟裴宴走得更近。
  
  陳江心裡也明白,如果不是看在楊紹的面子上,上次他哥罵裴宴,卻被裴宴聽見的事情,沒那麼輕易就揭過去。他這個時候厚著臉皮湊過來,也是想在裴宴面前討個好。
  
  「楊先生,晚上好。」花錦朝楊紹笑了笑,順便朝陳江、孟濤二人微微頷首。
  
  陳江與孟濤二人受寵若驚,連擠出一臉笑來。
  
  裴宴微微點了一下頭,對楊紹道︰「那兩位繡師到了沒有?」
  
  「到了到了,我帶你們過去。」楊紹看了花錦一眼,朝裴宴道,「剛才徐家的那位還在問我,你會不會來。」
  
  「他最近不是跟裴存海關係親近,問我做什麼?」
  
  「我說的哪是徐毅,是徐……」楊紹回頭看了眼,見裴宴注意力根本沒在自己這邊,很識趣地閉上了嘴。
  
  裴宴注意到花錦穿著高跟鞋,所以走得很慢,在踏上臺階時,單手握拳虛扶著她的腰,小聲道,「腿上有舊傷,怎麼還穿高跟鞋?」
  
  「這種場合,穿上高跟鞋走路會比較有氣場。」花錦注意到腰間若有似無的暖意,她低頭看了眼,裴宴的手根本沒有挨到她的腰,但這個動作,剛好能護著她,不讓她摔跤。
  
  「死要面子活受罪。」裴宴小聲道,「你長得又不矮,就算穿平底鞋也不難看。」
  
  「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請你滿足我這點愛美的小虛榮。」花錦笑咪咪道︰「再說了,我今天可是跟你一起出來的,我丟人不就等於是你丟人?」
  
  「我從來不怕丟人。」裴宴嗤笑一聲,「不知道在場有多少人,在內心偷偷罵我,你偶爾丟一下人,算不上什麼問題。」
  
  「不要難過,反正他們只能在心裡偷偷罵你,身體與嘴巴還是要討好你的。」花錦安撫般的拍了拍裴宴手背,「這種感覺仔細想想,好像……還不錯。」
  
  在前面帶路的楊紹差點憋不住笑出聲來,他乾咳一聲,轉頭對裴宴道︰「裴哥,中午的時候我已經跟外公說過這件事,外公聽說花繡師的職業後非常高興,說等花繡師到了,就帶她去見兩位刺繡大師。」
  
  「你費心了。」
  
  「小事一樁。」楊紹笑了笑,「再說,我這是幫花繡師的忙,哪用得著你……」
  
  裴宴輕飄飄看了他一眼。
  
  楊紹立馬改口︰「這邊走。」
  
  孟家的別墅很大,單單是一樓到二樓的旋轉樓梯寬度,都跟她的臥室差不多寬。二樓的走道上鋪著地毯,踩在上面輕飄飄的。但就是這份輕飄感,讓花錦一點點清醒過來。
  
  這裡的奢華與喧囂,與她是沒有太大關係的。
  
  「身體不舒服?」走在她身邊的裴宴,低頭看花錦微笑的嘴角,「不要緊張,我陪著你一起過去見他們。」
  
  「沒事。」花錦微微搖頭,她看著裴宴的側顏,理了一下耳邊的捲髮,遮住了半邊臉頰。
  
  裴宴跟花錦在楊紹的帶領下,進了一個房間,房間裡坐著三位老人,這三位老人穿著樸素,看上去與街邊普通老人無異。
  
  「裴先生來了?」穿著白色對襟短襯的老人站起身,本就慈和的臉上,多了幾分笑,「快請坐。」他看了眼花錦,「這位小姑娘長得真標緻,都快坐。」
  
  花錦想著自己二十四五歲的年齡,還被稱作小姑娘,忍不住露出一個甜笑。
  
  「花繡師,這是我的外公。」楊紹小聲介紹。
  
  「孟爺爺好。」花錦喚了一聲,看起來乖巧無比。裴宴摸了摸自己被擰出淤青的腰,對孟老爺子笑道,「一段時日不見,孟爺爺的氣色更好了。」
  
  「這全靠你投資了那個環保項目,心情好氣色自然就好了。」關於外界對裴宴的傳言,孟老爺子也聽過,但是在他看來,裴宴年紀輕輕的,既不好女色,又不喜歡在外面惹是生非,比他那兩個姓陳的外孫省心多了。從沒見過他帶女孩子一起出席人多的場合,今天難得一見,年邁如孟老爺子,也忍不住多生出幾分好奇心,偷偷打量了花錦好幾眼。
  
  模樣好,笑起來的樣子也親和,就是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裴宴那陰晴不定的性格。
  
  「兩位老兄弟,這位小姑娘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後輩,小小年紀不得了,繡出來的東西,連我外孫的親奶奶都讚不絕口。」孟老爺子雖然沒有見過花錦的繡品,誇起來的時候,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坐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兩位老人聞言,臉上露出笑意,問了一些花錦關於刺繡上的問題。見花錦回答得頭頭是道,便點頭稱讚道,「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成績,未來不可限量。」
  
  「光說這些有什麼用。」孟老爺子笑道,「你們天天感慨從事傳統手工藝行業的年輕人越來越少,現在難得見到一個有天分又肯鑽研的,還不趕緊留個聯系方式,以後年輕人有什麼不懂的,也好向你們請教。」
  
  「你說得有道理。」兩位刺繡大師掏出自己的手機,加上了花錦的微信。
  
  「加微信好,這兩個老頭兒現在不愛動針,就喜歡玩微信,天天轉些什麼養生文章。」孟老爺子對花錦道,「你有事就在微信上問他們,準能找到他們。」
  
  花錦聽得出這位孟老先生是在暗示她,平時在微信上,可以多跟兩位大師聯系交流。她笑著點頭,滿眼都是對孟老先生的感激。
  
  「說起來,這位小姑娘的名字我好像在哪兒聽過。」頭髮雪白的刺繡大師把花錦的微信備注好名字,有些不太確定的問,「前幾天,有位邀請我做繡紋顧問的設計師跟我說,團隊裡新加入了一位年輕蜀繡師,名字好像就是這個。」
  
  「老師您說的可是馬克先生?」在這兩位大師面前,花錦態度十分尊敬。事實上,放眼整個刺繡界,只要是知道這位刺繡大師身份的繡師,都會是她這個反應。
  
  這位看起來很普通的老人,就是整個刺繡界都很有名的大師許岩。許岩大師九歲開始學習刺繡,擅長把各種風格的刺繡融合在一起,自成一派。另外一位大師名為張培業,幾乎與許岩大師齊名,兩人都是刺繡界德高望重的老師,所繡的作品馳名海內外。
  
  花錦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有幸得到這兩位大師的聯系方式,她捧著手機,整個人都被一種不真實感包圍。
  
  「就是他。」許岩微笑著點頭,「你年紀輕輕,能加入這個團隊,說明在刺繡方面確實有不俗的造詣。我有位徒弟也在這個團隊裡,以後有機會,你們可以在刺繡方面多交流交流。」
  
  花錦笑著稱是。
  
  兩位老先生年紀大了,加上樓下還有聚會,花錦不好意思打擾太久,聊了一會後,就很識趣的提出告辭。
  
  走出房門,她暈乎乎地看著裴宴︰「裴宴,外面天黑了沒有?」
  
  「黑了,不過你沒有做夢。」裴宴伸出食指彈了一下花錦的額頭,「清醒一下,我帶你去樓下吃東西。」
  
  走到樓下,花錦有些驚訝地發現,現場竟然還有幾位演藝圈非常出名的明星在。
  
  「我還以為你看到明星後,會比剛才激動。」裴宴態度冷淡地應付了一位主動上來說話的男明星,俯首在花錦耳邊道,「聽說剛才那個男明星,十分受你們女孩子歡迎。」
  
  「其實我還是很激動的,不過這裡人多,我要繃住氣場,免得。」花錦手裡端著香檳,小聲道,「更何況這裡有你作參照,我覺得這位明星也就一般帥。」
  
  裴宴挑了挑眉,面頰有些燙,他好像又被這個女人調戲了?
  
  一波波主動上來搭話的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花錦道︰「來這裡之前,我以為你只是普通的有錢,現在我知道了,你肯定是非常有錢。」
  
  裴宴帶著她到草地上桌邊坐下︰「今天過後,你是不是要後悔,對我態度不夠殷勤了?」
  
  「如果我以後對你態度殷勤一些,你會拿金錢砸我的臉嗎?」花錦反問。
  
  裴宴挑眉︰「你覺得呢?」
  
  「那還是算了,就這樣吧。」花錦挺了挺胸,「我可不是那種為了五斗米折腰的女人。」
  
  我最多只會為五斗金子折腰。
  
  「呵。」裴宴往椅背上一靠,懶洋洋道,「原來花小姐竟是如此清高的人,我竟然沒有發現,失敬失敬。」
  
  「你眼神不好,我原諒你。」花錦搖頭嘆息,一臉大度道,「誰叫我生來對長得好看的人寬宏大度呢。」
  
  裴宴︰「……」
  
  如果有比誰更不要臉這種活動,花錦肯定能拿第一。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食品區︰「那邊有吃的,你自己去取感興趣的。」
  
  「你不去嗎?」花錦把手包放到裴宴面前,「包包幫我看好。」
  
  「你看到有幾個男人在食品區?」裴宴順手把花錦的包拿到手裡,「操心好你自己就行,別管我。」
  
  「哦。」花錦點了點頭,起身去了食品區。
  
  食品區沒什麼人,花錦剛拿著餐盤隨意挑選了幾樣,身邊就多了一位穿著晚禮服的女士。見她盯著自己的手,花錦以為她對自己面前的食物感興趣,就往旁邊讓了讓。
  
  「小姐看起來有些面生。」晚禮服女士象徵性地放了兩片水果在盤裡,「您身上的旗袍很漂亮,方便給我留個您的聯系方式嗎,我也想定做兩身這樣的旗袍。」
  
  「謝謝誇獎。」花錦無奈笑道,「不過這家店的名片在我包裡,而我的包又在男伴手上,不如等下我給你。」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請允許我陪您一起過去拿。」晚禮服女士溫和一笑,「希望您不要嫌我這個行為太失禮,因為我實在是太喜歡這種漂亮的旗袍了。」
  
  花錦看了眼對方從頭到腳的大牌高定,笑容不變︰「當然不介意。」
  
  她撿了兩盤食物,走回裴宴身邊,把餐盤放到桌上。
  
  裴宴看著兩盤食物,半點都不客氣地端過其中一盤︰「少吃一點,我幫你分一半。」
  
  「我就知道你會幹這種事。」花錦分了一份餐具給他,「說什麼沒幾個男人在食品區,分明就是自己偷懶不想動。」
  
  「坐在你面前的,可是你的恩人,態度客氣點。」裴宴用乾淨叉子,叉走花錦盤裡的一塊水果,咬了口嘗道,「還挺甜。」
  
  花錦沒想到他這麼不要臉,從他盤子裡連叉了三塊水果回來︰「懶就懶了,竟然還搶我的水果。」
  
  「幼稚。」裴宴見花錦把餐盤抱在懷裡,放下餐叉不屑道,「小白眼狼,不就是吃了你一塊水果。」
  
  花錦低下頭,輕哼道︰「你才幼稚。」
  
  小時候,她跟弟弟去別人家做客,主人家給她跟弟弟做的肉絲麵或是雞蛋麵,總會被弟弟夾走肉絲跟雞蛋,她只要不高興,爸媽就會苦口婆心的對她說,弟弟是男孩子,飯量大,讓她不要跟弟弟一般見識。
  
  她至今還記得,十一歲那年,弟弟搶走了外婆夾到她碗裡的雞腿,她想搶回來,被她媽訓斥了幾句。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竟然不顧長輩的訓斥,把雞腿奪了回來,不顧她弟的嚎哭,把雞腿塞到嘴裡。下一秒她就挨了她媽重重一耳光,雞腿骨戳破了嘴巴,滿嘴都是血。
  
  那時候她一邊哭,一邊把雞腿肉死命的往嘴裡咽。帶著血的雞腿肉又腥又鹹,其實一點都不好吃,但她吃得乾乾淨淨,半點肉絲都沒剩。
  
  「喏,拿去。」一隻剝了殼的蝦,放到了她的面前,隨後又有幾片水果放到了她餐盤裡,「還想吃什麼,等下我去幫你拿。你別愁著眉呀,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花錦眨了眨眼,抬頭看向裴宴。
  
  黑夜裡,燈光為裴宴周身染上了一層光暈,就連黑色的頭髮,也彷彿鋪上了一層淺金。
  
  她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後彎起嘴角︰「已經夠了。」
  
  「真的夠了?」裴宴見她露出笑容,用紙擦了擦手,為了哄這個小白眼狼高興,他連蝦都剝了,她如果再愁著眉,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那個……」站在兩人身邊的女士微笑著開口道,「不好意思,裴先生,打擾您了。」
  
  花錦這才想起,她剛才答應了這位女士給她拿名片。不過看對方的神態,恐怕向她要名片是假,找機會與裴宴說話才是真。
  
  「這桌已滿,不拼桌。」裴宴頭也不抬道,「旁邊有空桌,謝謝。」
  
  花錦默默瞥了裴宴一眼,她終於明白裴宴有錢有地位為什麼還沒有女朋友了,這真的是憑實力單身。
  
  「裴先生,您誤會了,我是來找花小姐拿名片的。」
  
  花錦臉上的笑容微淡,剛才這位女士還一副不認識她的樣子,現在卻又稱她「花小姐」?
  
  她伸手戳了戳裴宴手臂,「我的包呢?」
  
  裴宴把包遞給花錦,仍舊沒有看站在旁邊的年輕女人。
  
  「裴先生,幾年不見,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年輕女人接過花錦遞來的名片,「我是你的高中同學徐思。」
  
  裴宴終於抬起了頭︰「哦。」
  
  氣氛凝滯。
  
  花錦︰……
  
  裴宴終於用他強大的語言能力,把這個天聊死了。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雖然我說話不好聽,人又欠揍,但我是個好男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01:30 PM

39.麻煩

  看到徐思臉上略顯僵硬的笑,花錦覺得,自己可能對人性瞭解得不夠透徹。
  
  「裴先生對人還是這麼冷淡。」剛才那瞬間的尷尬彷彿不存在一般,徐思微微玩笑,含笑看著裴宴,「看來時間對你格外厚愛。」
  
  裴宴看了眼徐思順手放到桌上的餐盤,食指點了幾下桌面,端起徐思的盤子遞到她面前︰「徐小姐,抱歉,我們這裡真的不接受拼桌。」
  
  嘎吱。
  
  餐叉不小心戳到盤子,花錦感覺這位徐思女士盯著自己的目光,快要燃燒她的髮頂了。她抬頭對上徐思的眼神,勾唇微笑。
  
  徐思愣了愣,她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敢對上她的眼神,幾秒鐘後,她才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接過裴宴手裡的盤子︰「裴先生誤會了,我只是想與你敘敘舊而已,並沒有拼桌的意思。」
  
  裴宴注意到徐思剛才看花錦的眼神,嗤笑一聲,吊兒郎當道︰「不好意思,我們以前好像也沒什麼交情,哪有舊可以敘?」
  
  花錦默默捂臉,這種大型尷尬現場,她覺得自己應該縮在桌底偷偷看,而不是坐在這裡看。
  
  即便徐思的心理再強大,也忍受不了裴宴一張毒嘴,她瞪了花錦一眼,轉身踩著高跟鞋搖曳多姿地走了。花錦覺得自己有些冤枉,裴宴不給她面子,跟她有什麼關係?
  
  「裴大腿,你竟然對女孩子這麼不客氣?」從進門開始,就有不少男女主動找裴宴說話,他的態度雖然冷淡,但還不至於把刁難放在臉上,他對這個徐思態度似乎格外惡劣。
  
  「你以後也離這個女人遠一點。」裴宴毫不掩飾自己對徐思的不待見,「這個女人跟她堂弟一樣,不是什麼好東西。」
  
  裴宴不是個喜歡在背後說別人壞話的人,但是花錦對這些人不瞭解,他不得不打破自己平時的原則︰「當年在高中的時候,她仗著家裡條件不錯,有一幫願意拍馬屁的同學跟著她,就喜歡欺負她不喜歡的同學,做出的那些事,我給你講一遍都嫌噁心。」
  
  花錦忍不住扭頭看向打扮得精緻漂亮的徐思,心頭有些發涼,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怎麼做得出這種事?
  
  「離這些玩意兒遠一點,免得讓那些髒的臭的噁心到你。」裴宴起身給花錦端來一杯果汁,「吃完喝完,我帶你去四周逛一逛。」
  
  「我怎麼覺得,你就是帶我來吃吃喝喝的?」花錦喝了口果汁,純天然鮮榨果汁,口感很好。
  
  「不來吃吃喝喝幹什麼?」裴宴擦了擦嘴角,「我從小就不喜歡假客氣那一套,人活短短幾十年,懶得委屈自己。」
  
  花錦笑出聲,她垂下眼瞼,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那些被欺負的同學,後來怎麼樣了?」
  
  「沒怎樣,這事我看不下去,直接給徐家人打電話,讓他們好好管教女兒。」裴宴冷笑,「又不是全世界皆她媽,觸犯了法律校規,就按規矩處理。」
  
  心裡的失落感去了大半,花錦抬頭看裴宴︰「幸好有你。」
  
  「嘖。」裴宴不自在地扭了扭頭,「我才懶得管閒事,就是這些人吵來鬧去影響到我學習了。」
  
  「明白明白,我懂的。」花錦點頭,端起果汁,「為你的不多管閒事喝一口。」
  
  「你幼稚不幼稚?」看著端到自己面前的果汁杯,裴宴無奈地端起杯子與她踫杯,「你之前說的那個時尚大會,是怎麼回事?」他之前好像聽花錦提過兩句,但是沒有想到刺繡界的大師也有參與,花錦這麼年輕,加入這個團隊會不會被人欺負?
  
  「你是說跟馬克先生的合作?」見裴宴好奇,花錦把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你說的這個人,我好像有些印象。」裴宴表情有些微妙,「有不少貴婦千金都喜歡請他私家定制禮服。」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很擅長哄女人,很多女人都吃他這一套。不過在有錢人的圈子裡,男人喜歡嘴甜又漂亮的妞,女人同樣也喜歡能逗人歡心的男人,歸根結底就是花錢買高興。
  
  不過這些話,裴宴不好說得太多。花錦是個成年人,與馬克是工作上的合作,他如果對花錦說別人的私生活,有多管閒事之嫌。想是這麼想,但是裴宴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忍不住多說了一句︰「聽說這個人是個流連花叢的人物。」說完後,他看了眼花錦的臉色,發現她不喜不怒,他心裡又有些說不出的別扭了。
  
  「你怕我被他佔便宜?」花錦見裴宴盯著自己不說話,忍不住笑道,「像他這種有名氣的設計師,恐怕更喜歡講究你情我願,再說我是有金大腿的人,怕他幹什麼。」
  
  「這個時候就知道我這個金大腿有多重要了?」裴宴被花錦的理直氣壯氣笑,「我怎麼就遇到你這種女人了?」
  
  「這就是命運的指引……」花錦語氣一頓,看著游泳池旁邊,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淡下來,「那個趴在游泳池旁邊,與徐思說話的男人叫什麼名字?」
  
  裴宴順著花錦的視線望過去,眉頭皺了起來︰「那是徐毅的兒子徐長輝,他竟然這麼快就出來了?」
  
  「徐長輝……」花錦輕輕念著這個名字,似笑非笑道,「長輩給他取這個名字時,肯定對他抱著無限期待。」
  
  「期待?」裴宴諷笑道,「徐家孫輩就他一個獨苗,把人寵得無法無天,做出的噁心事不少。」
  
  花錦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你怎麼忽然問起他了?」裴宴疑惑地看著花錦,「你別看他長得好看,就起別的心思吧?」
  
  「你想多了,有你在,其他男人在我眼裡,就是庸脂俗粉。」端起果汁喝一口,「我哪還能看到其他男人的美色,更何況這個人滿臉猥瑣,跟好看有什麼關係?」
  
  「這話聽著,怎麼就這麼不對味。」被花錦氣到的次數太多,裴宴已經懶得跟她計較,「那你怎麼還對他有好奇心?」
  
  「可能是因為我在哪裡見過他吧。」花錦垂下眼瞼,「這個徐長輝,就是我們那次在四合院裡遇到的徐先生兒子?」
  
  「你說的是徐毅?」裴宴點頭,「就是他兒子。」
  
  「那他們父子長得還真不太像。」花錦擦了擦嘴角,看到徐長輝朝這邊走了過來,嘴角微勾對裴宴道,「他來了。」
  
  裴宴面無表情道︰「你不用理他。」
  
  「裴先生,真是巧,難得見你帶女伴出來。」徐長輝手裡端著一杯酒,笑容放蕩不羈,「多日不見,我敬裴先生一杯。也請這位大美女賞臉,踫個杯。」
  
  裴宴看了他一眼,低頭吃了塊水果,沒有理會他。
  
  從小被寵到大的徐長輝涵養沒有他的堂妹好,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擱︰「裴先生這是什麼意思,瞧不起我嗎?」
  
  「知道還多問?」裴宴懶洋洋地抬起眼皮,「徐先生這話真有意思。」
  
  旁邊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聽到這話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徐長輝面上掛不住,當即口不擇言反諷道,「我還以為裴先生能有多大能耐,結果就找了這麼個女人在身邊。」
  
  花錦︰「……」
  
  這就過分了,你們男人之間的爭吵,把她這個無辜女人牽扯進去做什麼?
  
  「徐先生,作為社會主義接班人,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傳人,我覺得你這話有些不對。」花錦仰頭,「你跟裴先生有什麼矛盾,我尚不清楚。但是你因為辯不過裴先生,就拿我這個無辜旁人撒氣,這種行為也太不講理了。聽說你出身豪門,年紀也不小了,沒想到言行卻……」
  
  「嘖嘖嘖,我為你的涵養感到遺憾。」
  
  社會主義加班人,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傳人?
  
  這都什麼跟什麼?
  
  裴宴心頭洶湧的火氣,被花錦這席話,澆滅了一半。
  
  「你是個什麼玩意兒,我跟裴宴說話,沒你插話的份兒!」徐長輝沒想到花錦竟然敢這麼跟他說話,氣得口不擇言,「上不得檯面的玩意兒!」
  
  「嘻嘻。」花錦輕笑出聲,小聲嘲諷道,「徐先生,這都二十一世紀了,封建王朝已經亡了。您這一口一個命令的,是拿自己當奴隸主了嗎?」
  
  她聲音越說越小,音量小得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見︰「再說了,就算我骨子裡犯賤,想跪著賺錢,那也挑裴宴做主人。人家比你有錢,比你帥,比你有修養,就連聲音都比你好聽,我就算瞎了眼,也瞧不上你。有他在,你算什麼狗東西,來我面前吠?冷血殘忍的人渣,以為有錢有勢就能高人一等嗎,畜生就是畜生,披著一張人皮,也不是人!」
  
  徐長輝什麼時候聽過這麼難聽的話,當下氣得就想揚起手打人。
  
  花錦忙後退一步,拿起桌上的飲料潑到徐長輝臉上,隨後把杯子一扔,轉身撲進裴宴懷裡,假意嚶嚶哭泣道︰「裴先生,他罵我不說,竟然還想打我,人家好害怕!」
  
  裴宴抱著花錦轉了一個身,把她護在自己身後,一腳踹在徐長輝肚子上,不讓他靠近花錦。
  
  整天花天酒地的徐長輝哪裡受得住裴宴這一腳,當場就撞倒桌子,滾到了草地上。
  
  這下草地上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邊的爭端。
  
  與裴宴交好的年輕人,上前按住徐長輝,嘴裡勸道︰「徐哥,你這是怎麼了,喝太多路都走不穩了?」
  
  「來來來,我們扶你起來。」
  
  「酒這種東西,還是要少喝一點,多傷身啊。」
  
  「嗚嗚嗚……」徐長輝想破口大罵,卻被人捂住了嘴,他瞪著被裴宴護在懷中的女人,拼命往前衝。可是此刻也不知道是誰趁機踹了他一腳,疼得他流出了男兒淚,也沒力氣去報復花錦了。
  
  跟徐長輝關係好的,都是些不事生產的二世祖,哪裡敢去得罪裴宴,一個個縮得遠遠的,恨不能當場消失,裝作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沒事。」裴宴顫抖著手拍了拍花錦的後背,他的心抖得比手還厲害,他身在不敢低頭去看花錦的臉。偏過頭,他冷笑地看著徐長輝︰「徐家還真是習慣了仗勢欺人,就連對我的女伴也這麼不禮貌。你們家如果對我有不滿的地方,可以衝著我來,牽扯無辜的女孩子有什麼意思?!」
  
  「嗚嗚嗚!」徐長輝聽到這話瞪紅了眼,他被這個女人罵,還被她潑了一臉的飲料,究竟誰欺負誰?
  
  由於花錦是裴宴親自帶來的女伴,在場眾人對她有幾分印象。在他們與裴先生說話時,這位女伴從來不多話,也不做妖,只在旁邊安安靜靜地保持微笑,看起來很是文靜。至於早就惡名在外的徐長輝,做出什麼奇葩的事都不讓人意外。
  
  徐家真是把徐長輝慣得無法無天,連裴宴的女朋友都敢調戲,難怪裴先生會被氣成這樣。哪個男人,能容忍徐長輝這種人來欺負自己女朋友呢?
  
  想到這,眾人再看趴在裴宴懷裡瑟瑟發抖的花錦,這小姑娘也是倒楣,怎麼就遇到徐長輝這種人渣了?要他們說,徐家就不該把徐長輝弄出來,讓他躲在局子裡關幾個月,說不定腦子會正常一點。
  
  聽裴宴話裡的意思,是要把徐長輝個人行為,當做徐家對他的挑釁了。
  
  「怎麼回事?」徐毅從大廳出來,看到自己兒子被幾個人摁在地上,面沉如霜,「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但是這些按著徐長輝的人沒有鬆手,反而看向裴宴。徐毅轉頭對上裴宴雙眼,「裴先生,犬子性格衝動不懂事,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你高抬貴手。這裡是孟老先生的聚會,這麼鬧起來,對我們大家都不好。」
  
  「知道這裡是孟老先生的聚會,他還跑來欺負我的女伴。」裴宴摟著花錦往前走了兩步,當著徐毅的面踢了徐長輝膝蓋一腳,「徐毅先生知道我的個性,誰讓我不高興,我就讓他日子過得不痛快。令郎酒駕傷人,好不容易出來,是覺得外面的空氣不夠好,想回去繼續勞動改造?」
  
  徐毅這才注意裴宴把一個女人護在懷裡,他想到自己兒子平時的行為,看到漂亮女孩子上前調戲幾句是有可能的。這個女人能讓裴宴帶到這裡來,在他心裡的地位肯定不凡,他兒子如果真做出這種事,也難怪裴宴氣成這樣。
  
  想到這裡,徐毅既恨裴宴做事不給徐家留面子,又惱這個兒子不爭氣,深吸幾口氣後,才陪著笑向裴宴致歉︰「這事是他做得不對,回去以後我一定給裴先生你一個交代。都怪我們慣壞了他……」
  
  「又不是只有你兒子有人疼,我的女伴……我也會心疼。」裴宴耳朵紅成了火燒雲,面上卻是一片冷漠,誰惹誰死的樣子。
  
  徐長輝趴在地上,恨不得以頭搶地,明明這事是裴宴跟他女人做得過分,為什麼就連他爸都不問事情經過,開始向裴宴道歉了?!
  
  一個個都沒腦子嗎?
  
  花錦趴在裴宴肩膀上,抓著他領帶的手,緩緩鬆開再慢慢拽緊,她微微偏頭,眼角餘光對上了徐長輝不甘的眼神。
  
  「嗚嗚嗚!」徐長輝注意到花錦的眼神,情緒變得更加激動。
  
  「依我看,令郎似乎並無愧疚之心。」裴宴拍了拍花錦的頭,「不怕,我帶你回去。」
  
  徐毅叫來楊紹,讓他代自己向孟老先生致歉,不再聽徐毅的廢話,帶著花錦就離開了孟家。
  
  「謝謝。」車內很安靜,花錦坐在副駕駛上,食指無意識摳著安全帶,「對不起,我給你惹了麻煩。」
  
  「就算沒有你,我早晚也想收拾他。你今天這是在給我幫忙,不是惹麻煩。」
  
  裴宴發動汽車︰「你會說這種話,說明還不夠瞭解我。等你足夠瞭解我以後,才能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惹麻煩。」他挑眉看著花錦,「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那麼討厭他。」以花錦的性格,如果不是特別討厭這個人,不會做出這麼衝動的事情。
  
  「也許……」花錦看著裴宴,黑黝黝的眼瞳中,滿是翻湧的情緒,「他長得太猥瑣了吧。」
  
  花錦笑了笑,偏過頭看向了車窗外。
  
  裴宴望向她,只看到她完美的側臉,安靜得像天邊的彎月。他沉默片刻,嗤笑道︰「那倒是,這種人不僅做事惡心,長得也欠揍。」
  
  花錦收回望向車窗外的目光,看著裴宴淡淡笑開。

  **************************
  
  作者有話要說︰  

  徐長輝:你算什麼東西?
  
  花錦(驕傲)︰我是社會主義接班人,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繼承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01:39 PM

40.錯誤

  「真的不需要我送你上樓?」把車開到小巷外,裴宴替花錦打開車門,看了眼她腳上的高跟鞋。
  
  「這條路我閉著眼都能走回家,不會摔跤的。」花錦搖了搖頭,夜風帶著她的髮香,偷偷躲到裴宴的鼻子裡。他的視線繞過她潔白的脖頸,潤澤的紅唇,最終停在了她的手腕處。
  
  「逢年過節,店裡要趁著好日子做活動,我跟譚圓為了吸引顧客的注意,會換上手工刺繡的服裝加高跟鞋。」花錦抬了抬腳,「這雙鞋的高度,還算好。」
  
  「那你走路的時候小心。」裴宴送花錦走到巷子裡,沒有再繼續往前。
  
  噠噠噠。
  
  花錦的每一步都走得不快不慢,極富節奏感。快要走出巷子時,她停下腳步,轉身看了看巷尾,裴宴還站在那。
  
  在這條昏暗的巷子裡,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他也看不清她。但是花錦知道,裴宴在看她。
  
  她彎了彎嘴角︰「裴宴,晚安。」
  
  巷尾的男人沉默了兩秒︰「晚安。」
  
  這次花錦沒有再回頭,她走出昏暗的巷子,進入布滿於月光的院子。
  
  高跟鞋聲音漸行漸遠,直到再也聽不見,裴宴才轉身回到車裡,手機裡有無數條沒有看的資訊,以及十多個未接來電。
  
  「裴哥,你放心,我外公不會為這點小事生氣,我們都知道徐長輝是個什麼貨色,這次是我們想得不夠周到,讓花繡師受委屈了。」這是楊紹發過來的消息。
  
  「裴先生,很抱歉讓您與花繡師遇到這種事,招待不周,請裴先生與花繡師多多見諒,日後我一定登門拜訪。」這是孟家人發來的消息。
  
  至於徐家發來的消息,裴宴看也不看,直接選擇了刪除。他可沒有徐長輝這樣的兒子,不用慣著他。
  
  回到出租屋裡,花錦卸去臉上的妝,坐在床上看楊紹發來的消息,她回了幾句客氣話,便把手機扔到一邊,躺倒在床上。
  
  躺了沒一會兒,手機響起,花錦看了眼來電顯示,馬克?
  
  她按下接聽鍵︰「馬克先生?」
  
  「抱歉,花小姐,這麼晚給你電話,沒有打擾到你吧?」馬克的聲音很好聽,溫柔的腔調彷彿飽含著無限深情。
  
  「沒有。」花錦看了眼牆上的鐘,晚上九點五十三,這個時間算不上早,但是對於很多年輕人而言,也不算晚,但絕對不是聊工作的絕佳時間。
  
  「沒有打擾到你就好。」馬克在手機那頭輕笑一聲,「我剛有了靈感,便迫不及待給花小姐打電話,撥通以後就後悔了,幸好沒有打擾到你。」
  
  「馬克先生有什麼靈感?」花錦直抓重點。
  
  馬克的笑聲再次傳出︰「我忽然想,我們很多華風服裝都愛在花鳥蟲魚上下文章,為什麼不轉變一下思維?」
  
  花錦沒有插話,等著馬克的下文。
  
  「比如說,我們傳承了幾千年的璀璨文化,甚至是神話故事傳說,每一樣都是民族瑰寶。」馬克道,「花小姐可看過《淮南子》?」
  
  「抱歉。」花錦語氣柔和,「馬克先生可能不知道,我很早就開始出來工作,文化水準並不高。」
  
  馬克似乎沒有料到話題會以這種方式終結,他愣了片刻後道︰「那我把圖樣畫好以後,再發給花小姐。對美的欣賞,與文憑無關,在我眼裡,花小姐並不需要那些證書來證明自身魅力。」
  
  花錦笑了笑︰「我很期待馬克先生的奇思妙想。」掛斷手機,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起身給自己敷了一張面膜。
  
  剛見面時,馬克嘴裡雖然再說不敢妄想驚艷四座,但是在花錦看來,這是個很有野心的男人。他的野心不在他口中,而是在他的行動中。而且膽子還很大,《淮南子》中的各種奇詭傳說,對於外國人來說,或許真有別樣的吸引力。但是要把這些元素灌入時尚設計,是非常冒險的決定。
  
  跟有野心的人合作,也不是壞事,至少可以趁著這股東風,能讓更多的人瞭解到刺繡。
  
  坐到繡架旁,撫著上面的繡紋,花錦翻湧的心一點點平靜下來。
  
  對於別人來說,刺繡只是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一種傳統手藝,但是對她而言,刺繡是救贖,也是希望。
  
  在她最灰暗的時候,彩色的繡線,就是她生命中的光。
  
  譚圓回到家的時候,她爸媽還坐在沙發上看狗血家庭倫理劇,她往沙發上一趴︰「今天花花不在,可累死我了。」
  
  「鍋裡有你爸燉好的湯,自己去舀。」高淑蘭瞥了女兒一眼,「現在知道獨自看店有多累了,你以前跟那個誰約會時,花花單獨看過多少次店?」
  
  有氣無力去廚房裝了一碗湯,譚圓笑嘻嘻地誇了幾句譚慶的廚藝︰「爸,你這廚藝可以開餐館了。」
  
  「要知道我當年就靠著這手廚藝,把你媽給哄回家的。」譚慶有些得意,「你的那些叔叔伯伯,做飯都比不上我。所以說,男人長得好看有啥用,能拿來吃還是拿來喝,會做飯才是硬道理。」
  
  「嗯嗯,老爸你說得很有道理。」譚圓連連點頭,「我以後也要找個像你這樣的男朋友。」
  
  「那個曹亦,最近還有沒有再找你?」高淑蘭一直以來對曹亦都有意見,那麼大個小夥子,飯不會做,勁兒也不大,以後結了婚,家裡的家務難道要讓她女兒一個人做?
  
  「他聯系過我,不過我沒有理。」譚圓並不想談論這個人,想起他說花錦的那些話,譚圓就覺得自己眼神兒有問題,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個前男友。
  
  「感情上的事,我們做父母的不想多插手,你心裡有數就行。」高淑蘭嘆口氣,「再不濟,我跟你爸還能做你的避風港。我最擔心的不是你,而是……」
  
  她現在還記得六年前的那個冬天,乾瘦憔悴的小姑娘拄著拐棍站在店門外,眼睛直愣愣看著牆上掛著的繡圖,一張臉凍得發白。
  
  那時候她不知怎麼想的,就起身拉開門,招呼著她進店︰「小姑娘,外面冷,進來看吧。」
  
  乾瘦的小姑娘艱難地藉著拐杖進了店,站在店門口卻不敢走進來︰「我腳上髒,不過去了。」
  
  她的髮梢有些濕,像是積霜遇到暖氣,化成了水。
  
  「喜歡這幅刺繡?」這幅刺繡的原圖是一幅名為《竹報平安》的古畫,憨態可掬的稚童捂耳點爆竹的樣子,十分溫馨有趣。
  
  「對不起。」小姑娘垂首搖頭,「我沒有錢。」
  
  「沒有錢,也可以看。」到了冬天,店裡沒有幾個客人,高淑蘭見小姑娘雙手凍得發青,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喜歡這些東西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了,難得有個小姑娘願意欣賞它們,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後來這個小姑娘總是拄著拐棍過來看她刺繡,高淑蘭看得出她經濟不寬裕,可是她過來的時候,總是帶著水果鮮花等物。
  
  有一次,遇到個不講理的客人,在她準備賠錢了事的時候,竟然是這個看起來很沉默的小姑娘站出來,把客人說得面紅耳赤,連連敗退。
  
  再後來她就收了這個小姑娘做助手加徒弟,哪料她在刺繡方面格外有天分,短短五六年的時間,就把各種針法運用自如。
  
  想到這些過往,高淑蘭嘆口氣,對譚圓道︰「她沒有家人,在這裡又沒有住房,對追求她的男孩子也沒興趣,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
  
  「媽,你不要瞎操心,她還有我呢。」譚圓把喝了一半的湯碗放到茶幾上,「她沒有房,我有啊。」
  
  「你啊。」高淑蘭嘆息一笑,「我相信你現在說的是真心話,但人心是會變的。等你以後有了喜歡的人,與他有了寶寶,你的重心就會漸漸轉移到家人與孩子身上。花花那樣的性格,肯定不忍心給你增添麻煩,到時候就算她吃了什麼苦,你也來不及察覺。」
  
  「我才不會。」譚圓肯定道,「我們可是要做一輩子姐妹。」
  
  高淑蘭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好。」她很慶幸,自己的孩子不用吃那麼苦,又心疼花錦遭遇那麼多事。
  
  她這個沒吃過多少苦的女兒,怎麼會明白,世間太多的無可奈何。更何況她把花錦當姐妹,花錦同樣看重她,真有那麼一天,花錦又怎麼捨得打擾她安寧的生活。
  
  只有年輕無畏時,才能肯定說出「不」,年紀越大,才越明白,很多事情並不會因為人的意志而轉移。
  
  她既希望女兒變得成熟,又想女兒一輩子都不用體會這種無奈與痛苦。
  
  孟家聚會上的事,並沒有影響到花錦的生活,揚言要買下店鋪,讓繁花工作室開不下去的裴存海也沒有付諸行動。花錦每天繡東西,賣東西,日子過得還算寧靜。
  
  為了做好楊紹定制的繡屏,花錦最近幾乎沒有跟其他朋友約過飯。
  
  隨著日期越來越近,花錦到店的時間越來越早,幾乎每天她開店的時候,臨近幾家店鋪都還沒開門。
  
  天氣越來越熱,早上六七點都沒有多少涼意,花錦打著哈欠給自己灌了幾口茶,勉強讓自己撐起精神來。
  
  「你好,打擾了。」
  
  花錦抬頭,看向店門口的年輕女孩子,瞬間露出笑意︰「你好,請隨意看。」
  
  「謝謝。」女孩子走近店,看起來有些不自在,「請問,店裡有比較小的掛件兒賣嗎?」
  
  「有的。」花錦起身把一盒錦囊跟平安符搬出來,「這些都是。」
  
  女孩在盒子裡挑了一會兒,扭頭看花錦︰「我、我能訂制一個這種小錦囊嗎?」
  
  花錦看了她兩眼︰「我能問多嘴問一句,你是想自己用,還是送人?」
  
  「送人。」女孩苦笑,「我想送給我的前男友。」
  
  花錦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
  
  「我跟他是同班同學,從大一到現在,我們相戀四年了。」女孩子聲音有些發抖,但是沒有哭,「我在這裡找到一個很好的工作崗位,可是他不願意留下來。他說這裡生活壓力太大了,他想回老家找工作。」
  
  「也許我是個骨子裡很冷血的人,我不想為了嫁人生子放棄現在的發展機會。」女孩眼眶有些紅,「他買了回老家的機票,說以後不會再來這座城市。我不想送他走,也不想強行留下他,從此天南地北,各自一方,只盼未來有個適合他的女孩子,與他幸福一生。」
  
  花錦對這個女孩子有印象,那天晚上,她在地鐵上見過她。女孩與她男朋友在地鐵上因為要不要留在這個城市而爭吵,最後那場爭吵以女孩子低聲啜泣而結束。她以為那只是人生中,無數次的路過,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裡再次見到她。
  
  年輕時期的愛戀是美好的,盡管結局不一定圓滿。花錦微笑著問,「你想繡個什麼?」
  
  「這裡可以定做嗎?」
  
  「當然可以。」花錦邀請女孩坐下,「客人的滿意,就是我們最大的成功。」
  
  「繡隻老鼠,在它旁邊繡上元寶跟食物。」女孩子吸了吸鼻子。
  
  「看來你的前男友屬鼠。」花錦把要求記下,「三天後就可以完成,您是要同城快遞,還是親自來取?」
  
  「同城快遞。」女孩交了錢,「謝謝你。」
  
  「不客氣。」花錦看著她,笑著道,「歡迎你下次光臨。」
  
  女孩再次道謝,走出店門後,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這家店。
  
  繁花……
  
  願你前程繁花似錦,一片坦途。
  
  她擦去眼角的淚意,緩緩笑開。
  
  三天後的早上,花錦剛走到店門口,就發現門口有個女孩子抱膝蹲在那,她嚇了一跳︰「你好?」
  
  「你好。」女孩子抬起頭,雙眼紅腫,是三天前那個女孩子。
  
  「你定做的香囊已經做好,我去給你取。」花錦在心底嘆息一聲,看這女孩子的樣子,恐怕又出了什麼變故。
  
  果不其然,等她打開店門把香囊交給對方後,女孩盯著香囊看了很久︰「已經用不上了。」
  
  花錦怕她想不開,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給了她倒了一杯甜甜的葡萄糖水。
  
  甘甜的葡萄糖水進入口腔,女孩子苦澀的心似乎也多了分甜意,她抬頭對花錦道︰「謝謝。」
  
  「不客氣。」
  
  「他昨晚提前乘車離開了,走得乾乾淨淨,不留一點痕跡。」
  
  店門被推開,裴宴走了進來,手裡拎著一個食盒。
  
  花錦抬頭與他的視線對上。
  
  女孩捂著眼眶,並不知道有人進來︰「也許,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從一開始就不該在一起。」
  
  「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也就不會有難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01:48 PM

41.一個村

  見到裴宴在這個時候過來,花錦有些意外。最近為了完成客人的訂單,花錦開店的時間,比平時早一兩個小時。按照往常開店時間,她這會兒還不在店裡。
  
  看了眼情緒不太穩定的女孩子,她給裴宴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現在櫃台那邊坐一會兒。平時愛跟她抬杠的裴宴竟然看懂了她的意思,一言未發地坐在了收銀台後面。
  
  「感情與生活,有時候很難分出對錯。」花錦抽出兩張紙巾放到女孩手中,「你們選擇的路不同,對未來的期望不同,勉強在一起,也有可能因為種種矛盾分開,現在各自分別,至少還保留著一份美好的回憶。」
  
  「抱歉,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花錦笑著把杯子端到女孩面前,「你喝點水。」
  
  「沒有,謝謝你。」女孩子怔怔地接過杯子,「有你陪著我說話,我心情好了很多,是我麻煩你了……」
  
  想到自己竟然在陌生人面前說了這麼多,她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喝水,掩飾心底的羞意。也許是因為這家店的氛圍太舒適,又或者是因為眼前這位漂亮店主,眼神太多溫柔,讓她在不知不覺間,就有了傾訴的慾望︰「你有喜歡的人嗎?」
  
  坐在櫃台旁的裴宴,扭過頭看向了這邊,又飛速扭了回去。
  
  「我嗎?」花錦輕笑出聲,「對於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刺繡,讓更多的人喜歡它,欣賞它。」
  
  「這樣也好,感情這種事,太傷人了。」女孩子止住了哭泣,精神好了很多,「男人有可能會離開,但是事業與金錢不會,就算擁有了愛情,也不能放棄自己。你長得這麼漂亮,不要被那些臭男人耽擱了。」
  
  沒想到這個女孩子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席話,花錦半開玩笑,半是認真道︰「謝謝你誇我漂亮,請你放心,我不會隨便便宜其他人的。」
  
  女孩被花錦的話逗笑,她捂住有些紅腫的眼︰「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
  
  「每一場愛情都是美麗的,無論它的結局如何,都不是笑話。」花錦微笑道,「祝你未來一切順利,愛情事業雙豐收。」
  
  「謝謝。」女孩把尾款結付了,注意到花錦漂亮白皙的手上,有一道白色的傷痕。這道傷痕很深,留在食指上,破壞了這隻手的完美,「你,真的沒有喜歡過人嗎?」
  
  問完這句話,她就意識到自己的失禮。
  
  做人最忌諱交淺言深,她與這位店主只是主客關係,連名字都不知道,這種問題實在太過私密,她不該開口問這種問題。
  
  「抱歉……」她紅著臉道歉。
  
  「不算有吧。」花錦沒有介意這個女孩子的唐突,回憶片刻溫柔地笑了笑,「不算有。」
  
  聽到她這種似是而非的回答,女孩子愣了片刻,起身道︰「我明白了。」世間有很多事,比情愛更重要,世間的情感,也不單單只有愛情。
  
  她以前看得還不夠明白。
  
  「店主,謝謝你。」女孩真情實意道,「祝貴店生意越來越好,還有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刺繡,祝你願望成真。」
  
  願望成真……
  
  花錦笑顏如花︰「謝謝,會的。」
  
  把女孩子送出店門外,花錦回頭見裴宴趴在櫃臺上,忍不住笑道︰「睏了?」
  
  「什麼睏了,我是怕她看到我會尷尬,我一個大男人,可沒興趣聽你們女人這些私房話。」裴宴把早餐盒推了推,「給你順手打包的早飯,快拿去吃。」
  
  花錦走到沙發邊坐下,嘗了一口︰「味道有些像那家收費很高的早餐廳奶黃包?」琴姐兒子離家出走的那天,裴宴帶她去這家吃過。
  
  「不是你說,那家的東西好吃嗎?」裴宴跟著走到沙發邊坐下,漫不經心道,「我早上剛好順路經過那邊,所以才給你買了一份。」
  
  「謝謝。」花錦喝了口鮮榨豆漿,「你吃了沒有?」
  
  「我每天早上都會起床跑步,這個時間點早就吃完了。」裴宴拿起桌子下的宣傳冊有一下沒一下翻著,「你最近開店的時間好像都比較早?」
  
  「嗯,楊先生的奶奶大壽快到了,他訂的繡屏還沒有完成,加上最近客人比較多,所以要早點開店。」一個奶黃包下肚,空空的腹部終於有了踏實感,「做我們這行的,生意好的時候,就不能偷懶,錯過好時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賺回來。」
  
  「錢是賺不完的,你晚上十點才關店,早上七點就開店,身體受得了嗎?」裴宴忍不住道,「從你那裡乘坐地鐵到這邊,還要轉兩次車,你五六點就要起床,晚上才睡幾個小時?」
  
  「沒想到你懂地鐵航線。」花錦睜大眼睛,對裴宴笑道,「看來你還是一個很接地氣的大富豪,失敬失敬。」
  
  「我……」被花錦這種反應弄得毫無脾氣,裴宴深吸一口氣,「你腦子裡就不能裝點正常的玩意兒?」
  
  「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但有時候除了咬緊牙關硬拼,再無其他辦法。」花錦笑了笑,「謝謝你特意給我送早餐過來。」
  
  「誰特意送了,我只是順路。」裴宴皺了皺眉頭,「吃完早餐再說,店裡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昨晚我先下班,湯圓已經把店收好了,現在沒什麼事做,你坐著休息就好。」花錦繼續低頭吃早飯,散著熱氣的粥,讓她眼睛有些發癢,她忍不住多眨了幾下眼睛,才把這股癢意壓下去。
  
  「我覺得剛才那個女人說得不對。」裴宴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轉了好幾圈,等花錦吃得差不多以後,一屁股坐在她旁邊,「都是一個村兒的,哪來的不同世界?」
  
  「一個村?」花錦詫異地看著裴宴,「你怎麼知道他們是一個村的?」
  
  「不僅僅是他們,我跟你也是同一個村的。」裴宴抬了抬下巴,「十年前,有首世界聞名的歌的歌詞,就是這麼唱的。」
  
  花錦︰「……」
  
  「我和你,心連心,共住地球村。」裴宴看著花錦,「看吧,都是一個村口的,還分什麼世界不世界,說到底,其實就是彼此不夠相愛。如果愛得夠深,相隔千萬里都在一起;不夠愛,就算一個在東城,一個在西城,那也是異地戀,不同的世界。」
  
  「你說的……是奧運歌曲啊。」花錦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語言,「我怎麼覺得,你這話有些歪理?」
  
  「什麼歪理不歪理,反正感情這種東西,就是沒有道理。」裴宴彎腰收桌上的空餐盒,「別人的感情經歷,不能變成你的。感情結局,也不是你的,不要聽別人的胡話,影響了自己。」
  
  花錦︰「……」
  
  她看著這個穿著昂貴襯衫的男人,幫她收著桌上的餐盒,覺得自己就像那可惡的董永,把仙女拉下了凡塵︰「你別動,這個我來收吧。」
  
  「收什麼收,趁現在沒有什麼客人,坐著休息一會兒。」裴宴瞪她一眼,拎著餐盒出去扔垃圾,「真以為自己身體是鐵打的?等你忙過這幾天,我帶你去見一位老醫生,讓他看看你的腿。」
  
  花錦盯著他的背影,緩緩垂下眼瞼,伸手揉了揉膝蓋。
  
  那個雨夜,她躺在地上,鮮血源源不斷流出身體,污水流過她的手,她的臉,還有她的傷口。
  
  撞了她的那輛車,就那麼停在那,司機不屑地看著她,那眼神彷彿再看一隻螻蟻。
  
  在車燈再次亮起來時,她以為那個司機會選擇從她身上碾過去。
  
  就在那個瞬間,有另外一輛車靠了過來……
  
  「花錦。」穿著白襯衫的男人走了過來,俊美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給你。」
  
  濃鬱的花香傳入鼻間,花錦看向他的掌心,哪裡放著一束潔白的梔子花,這都六月了,竟然還有梔子花?
  
  「好香。」花錦接過花,把花擺在了果盤上,「謝謝。」
  
  看著擺成一排的梔子花,裴宴嘆了口氣,沒想到他人生第一次送花給女人,送的竟然是十塊錢一大包的梔子花︰「剛才有兩個小孩子在外面賣,說是在參加義賣活動,我就順手買了包。」
  
  「我很喜歡。」花錦對裴宴展顏一笑。
  
  「幾朵不值錢的梔子花而已……」裴宴乾咳一聲,「楊紹的那個繡屏,如果時間趕不及的話,晚點做好也沒關係,楊紹那邊我去說。」
  
  花錦笑了笑︰「好。」
  
  看著花錦臉上禮貌的笑,裴宴就知道,她嘴上雖然說著好,但是肯定會按時完成楊紹的要求,他嘆了口氣︰「算了,我明天還要從這邊順路經過,倒是給你買早餐。」
  
  花錦手裡捏著朵梔子花,低頭笑著︰「謝謝。」
  
  有腳步聲響起,裴宴回頭看了眼,是花錦的朋友來了,他乾咳一聲︰「我走了,你注意休息。」
  
  譚圓看著朝自己矜持頷首的俊美男人,扭臉看花錦,這兩個人……
  
  等裴宴一走,譚圓撲到花錦面前︰「花花,你把這個美男子……拿下了?」
  
  「想什麼呢。」花錦眼疾手快把梔子花換了個方向,沒讓譚圓壓著它,「不是早跟你說了,我們只是純潔的男女關係。」
  
  「大清早的,孤男寡女待在這裡,哪裡純潔了?」譚圓坐了下來,看了花錦兩眼,「其實我覺得這位裴先生挺好的,長得好看又有錢,要不考慮考慮?」
  
  「考慮什麼?」花錦忍不住笑道,「人家憑什麼讓我來考慮?你啊,少八卦,多做事,新員工那邊,談好了沒有?」
  
  「已經談好了,今天下午我媽去跟她簽員工合同。」譚圓看出花錦不想談這個話題,她走到自己工作臺坐下,「現在暫時先請一個繡工,以後如果生意還是這麼好,我們再多請幾個。」
  
  「嗯。」花錦把目光從梔子花上收回來,緩緩點頭。
  
  「裴哥。」楊紹看到裴宴現身,激動地迎了上去,「你終於來了,這兩天徐家人天天跑來我家,我都要被煩死了,只好搬來新家暫住幾天。不過這裡地方小,我連腳都轉不開,能不能在你那兒借住幾天?」
  
  裴宴看了眼簇新的四室兩廳房子,面無表情道︰「不行。」
  
  「為什麼?」
  
  「我怕別人以為我性向有問題。」裴宴往沙發上一坐,「你對待感情不認識無所謂,我可是要好好過日子的人。」
  
  「裴哥,你又人身攻擊……」楊紹沮喪了兩秒,忽然臉色一變,「不對,裴哥,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了什麼?」裴宴打開電視,看也不看楊紹。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楊紹懷疑地看著他。
  
  「沒有!」
  
  否認得這麼快,那肯定是有了。
  
  楊紹坐到裴宴身邊,用手肘撞了撞他︰「我雖然沒有女朋友,但是我泡妞的技術高超啊,說出來給我聽聽,我幫你出主意。」
  
  嗤笑一聲,裴宴往旁邊挪了挪︰「她跟你那些女人不同。」
  
  「當然當然,能讓裴哥你看上眼的女人,怎麼可能是凡人。」楊紹連連點頭,開始細數最近與裴宴有過交集的女人,想了半天也只有花錦與徐思,他半驚半疑地看著裴宴,「裴哥,我昨天才刁難了徐長輝,你不會告訴我,你喜歡上他的堂妹了吧?」
  
  「他堂妹哪位?」裴宴皺眉。
  
  「徐思啊。」楊紹道,「聽說這位回國後,一直在打聽你的聯系方式。要不是大家都知道你惹不……不好女色,不方便把聯系方式告訴她,說不定她早就主動聯系你了。」
  
  「這種喜歡校內霸凌的女人,跟我哪裡合適?」裴宴站起身,語氣淡淡,「你還是住在這裡修身養性吧。」
  
  「裴哥,你是我的親哥……」
  
  「我沒有你這種弟弟……」
  
  楊紹︰「……」
  
  可不可以不要嫌棄得這麼明顯?
  
  「裴哥,你是不是……對花繡師有那個意思?」楊紹小心翼翼地看著裴宴。
  
  裴宴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
  
  他父母早亡,跟著爺爺長大,不知道正常家庭是哪種相處方式,更不懂得什麼是情愛。
  
  「就是,有沒有看到她,就面紅心跳,恨不得把她摟進懷裡?」
  
  裴宴仔細回想許久,搖頭︰「沒有。」
  
  花錦只會把他氣得呼吸急促,面紅耳赤。
  
  「那有沒有覺得她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天下所有女人都比不上?」
  
  裴宴仔細回想︰「她確實長得還不錯。」
  
  楊紹覺得,裴哥這種態度,怎麼看都不像是情根深種的樣子嘛。難道是他跟花繡師相處的次數比較多,讓他產生了一種愛情的錯覺。
  
  「男人對女人,其實就是那麼回事嘛。」楊紹猥瑣一笑,「想吃了她,扒了她,還有……」
  
  「你別說了。」裴宴眉頭皺得死緊,平時楊紹說這些,他可以當做沒有聽見,但是這個「她」代指的是花錦,就讓他難以忍受,「說點正經的。」
  
  「男歡女愛,食色性也,哪裡不正經了。」楊紹搖頭嘆息,「裴哥,感情這種事太復雜,可能不適合你。」
  
  裴宴沒有理他,只是皺起了眉頭。
  
  看不得她吃苦,被她氣得半死,也不想她難過,希望她一帆風順,不喜歡別人對她有褻瀆的意思,原來不是動心嗎?
  
  「馬克先生,這就是你的設想圖?」花錦看著設計稿,不得不承認,年僅三十歲的馬克在時尚界能有這種地位,靠的還是才華。
  
  她對時尚並不瞭解,但是身為女人,看到這張設計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忍不住幻想,它穿在自己身上會是什麼樣子。
  
  「你覺得怎麼樣?」馬克溫柔地笑問。
  
  「很美。」花錦道,「現代時尚與古風化元素相融合,美得像是很多女孩子的夢。」
  
  「花小姐能夠喜歡它,我很高興。」馬克臉上的笑容更加溫柔,「這條裙子上的繡紋,我想交給你來繡,我相信你能讓這個夢變得更加美滿。」
  
  花錦微微一愣,沒有謙虛︰「我會努力一試。」
  
  「難得約花小姐出來,我們不要只談工作。這裡的手磨咖啡味道很好,你嘗嘗。」馬克端起咖啡杯,「前幾天偶然在電視上,看到了有關花小姐的採訪。」
  
  花錦端起咖啡喝了口︰「您說的是那欄電視節目?」她這幾天太忙,如果不是馬克說有工作上的事跟她商量,她是不想赴約的。
  
  「對。」馬克點頭,「看了那檔節目,花小姐在我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沒想到馬克先生也會看這種節目。」花錦放下咖啡杯,「只是巧合而已,其實沒有電視裡說的那麼好。」
  
  馬克看了眼她手裡的咖啡,招來服務員,點了幾份蛋糕。等蛋糕上桌以後,柔聲道︰「這家店的蛋糕也很好吃,蛋糕的甜味,剛好能化解咖啡帶來的苦澀,苦中帶甜,就像是人生感悟。」
  
  花錦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確實不喜歡咖啡的苦味,沒想到馬克竟然看出來了。
  
  用勺子舀了一塊蛋糕,甜甜的奶油入口即化,沖刷了口中的苦。
  
  「花繡師,真巧啊。」
  
  聽到有人叫自己,花錦扭頭,看到陳江就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
  
  她莫名覺得,陳江看她的眼神,彷彿在看與西門慶約會的潘金蓮。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我和你,心連心,心連心,心連心~
  
  陳江︰夭壽哎,裴宴被戴綠帽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02:00 PM

42.酸

  在這家咖啡廳看到花錦,陳江內心是震驚的。這家店是有名的情侶店,因為消費高,口碑好,很多情侶喜歡在這裡約會,拍照。
  
  有時候他泡妞,把妹紙帶來這邊,她們能對著咖啡蛋糕派拍出十幾種不同風格的照片。參加過他外公家聚會的人都知道,裴宴沖冠一怒為花錦,當著諸多的人面,半點顏面都沒給徐家人留。
  
  很多人都在好奇花錦的身份,不知道她有什麼本事,能把裴宴迷到這個地步。陳江也覺得,花錦這個女人挺厲害的。裴宴那種鬼脾氣,她能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特意安排出名繡師與她見面,還開始資助起傳統藝術發展了。
  
  可是這個把裴宴迷得不知東南西北的女人,竟然跟別人在約會,而且還是有名的戀愛高手約會!
  
  這才是真正的人才啊,敢於直面裴宴的發瘋性格,給他戴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由此可見,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了一個人財富與相貌,還不忘給他一個織綠帽的女朋友。
  
  「真巧。」花錦看了眼被陳江半摟在懷裡的漂亮女人,沒有邀請他一起坐。
  
  兩人客氣幾句,陳江特意挑了一個能看到花錦這邊動靜的座位,讓女伴自己挑喜歡的東西,掏出手機就準備給他哥消息,讓他過來看綠帽。可是想到他哥那管不住嘴巴的性格,陳江猶豫了一下,把消息發給了表兄弟孟濤。
  
  「沒想到花小姐與陳家的二少東也認識。」馬克用手帕擦了擦手,說得很隨意。
  
  「幾個月前,為楊紹先生做了件繡品,一來二去就認識了。」花錦繼續低頭戳蛋糕。
  
  馬克輕笑一聲︰「冒昧問一句,不知道花小姐可有戀人?」
  
  戳蛋糕的手微頓,花錦抬頭︰「馬克先生這話是何意?」
  
  「我與花小姐合作的這款裙子,名為夢。」馬克微微含笑,「少女的夢,美好而又甜蜜,花小姐如果有愛戀的人,也許能更好地掌握這種感覺。」
  
  花錦笑出聲︰「不知道為什麼,在很多男性想像中,少女的夢總是與情愛有關。然而在我看來,少女的夢不僅僅是愛戀,還有很多詭麗的東西,比如美麗、成功的人生、神奇的異世界,又或者是自由、強大。」
  
  自由與強大?
  
  馬克沉默片刻,笑著道︰「花小姐的話,讓我驚奇,也讓我茅塞頓開,看來我也被這種刻板印象影響了。」
  
  他放下手裡的帕子,把手遞到花錦面前︰「多謝花小姐的提醒。」
  
  「馬克先生客氣了。」花錦看著眼前這隻手,骨節分明,保養得很好,食指上戴了一枚樣式簡單大方的戒指,簡單得不像是一個時尚設計師的風格。她伸出手與馬克握了一下,鬆開手道,「這只是我的個人看法,希望不會影響馬克先生的靈感。」
  
  「靈感有時候就是在談笑間,我覺得這條裙子應該再改一改。」馬克道,「夢不應該屬於少女,而是屬於所有人。我要讓這條裙子,成為所有女人都想擁有的,成為所有男人都想讓心愛女人穿上的。」
  
  「我很期待。」花錦微笑,「以馬克先生的能力,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看著花錦與馬克又是握手,又是相視而笑,陳江覺得裴宴腦袋上的頭髮都要變成綠色了。他拿出手機,瘋狂地給孟濤發消息,分享著現場。
  
  長江不是大河︰濤子,花繡師對著馬克笑了十下,還握手了!最近我們少去裴宴面前晃悠,我怕他被女人綠了,心情不好。
  
  長江不是大河︰馬克把自己面前的蛋糕端到花繡師面前了,那個笑,簡直滿臉寫著勾引兩個字!
  
  「孟濤,你的手機怎麼回事,怎麼一直響個不停,難道是女朋友催你回去的消息?」楊紹拉了拉帽子,把球桿遞給球童,單身叉腰道,「太熱了,不打了。」
  
  「沒事。」孟濤勉強維持著微笑,看著不遠處長身玉立的裴宴,「我陪你過去喝水。」難道他要跟楊紹說,孟濤在給他現場直播裴宴女朋友跟其他男人約會?
  
  兩人走到休息區,楊紹把帽子一扔,取下墨鏡放到旁邊︰「你也別硬撐,女人撒嬌的時候,該哄的時候就要哄,你連消息都不看,就過了啊。女人如花似水,是需要我們呵護的。」
  
  孟濤乾笑,在心裡花式暴打陳江無數遍︰「煩人得很,懶得慣著她。」
  
  「嘖嘖嘖。」楊紹搖頭,「男人啊,真沒幾個好東西。」
  
  孟濤︰「……」
  
  說得你好像是個女人似的。
  
  可惜陳江想要分享八卦的心情實在太迫切,見自己發了十多條消息都沒有得到孟濤的回復,就直接撥通了孟濤的手機。
  
  孟濤盯著手機螢幕上的來電顯示,一點都不想按下接聽鍵。可是面對楊紹看熱鬧的眼神,他咬著牙接通了手機。
  
  「孟哥,裴宴腦袋上的頭髮綠了!」
  
  那歡快的小嗓門,充分顯示出他看熱鬧的心情有多強烈。孟濤手一抖,不小心踫到免提鍵。
  
  「我跟你講,那個馬克特別會逗女人開心,花繡師被他哄得有說有笑,笑容不斷。可惜裴宴雖然有錢,長得也好,但要論哄女人的手段,他連馬克的……」
  
  孟濤趕緊掛斷手機,對楊紹扯出一個笑︰「陳江又在胡說了。」
  
  「胡說什麼?」裴宴站在他身後,一張俊美的臉上半點表情也無,桃花眼中寒星點點。
  
  楊紹與孟濤齊齊被嚇了一跳,兩人連忙搖頭︰「沒、沒什麼。」
  
  手機再次響起,孟濤看著桌上的手機,後悔剛才只是掛斷手機,而不是把手機砸了。
  
  「接。」裴宴接過服務人員遞來的毛巾,擦去臉上的汗,「我對陳江說的事,也很感興趣。」
  
  在裴宴利如刀子的眼神下,孟濤抖著手按下接聽鍵。
  
  「你怎麼掛我電話?」陳江正在八卦的興頭上,根本沒有察覺到不對勁,「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裴宴的頭髮綠了哎,這事傳出去,夠咱們圈子裡討論一年了。」
  
  孟濤默默捂臉,生死有命,他不強求了。
  
  「你在哪裡?」裴宴垂下眼瞼,神情平靜無比。
  
  「表哥,你的聲音怎麼不太對勁。」
  
  「我不是孟濤,我是裴宴。」
  
  「裴裴裴……裴先生?!」陳江舌頭禁不住打結,「我表哥的手機怎麼在你這兒?」
  
  「這個問題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裴宴接過服務員遞來的飲料,飲料裡加了冰塊,刺得他一點點冷靜下來。
  
  記下陳江報的地址,裴宴把手機扔給孟濤,轉身大步往外走。
  
  「走,快跟上。」楊紹看著裴宴大步離開的背影,愣了片刻才回過神,「快快快。」
  
  「我們現在過去,幹什麼?」去看裴宴怎麼被綠的嗎?孟濤覺得,不過去圍觀,可能還好一點。
  
  「能幹什麼,當然是給陳江收個全屍。」楊紹嘖了一聲,「誰說裴哥跟花繡師是一對了,他那個大嘴巴四處嚷嚷裴哥被戴綠帽子,裴哥能饒過他?」
  
  想起裴宴那說風就是雨的性格,孟濤坐不住了︰「那、那我們還是去看看吧。」
  
  「完了。」陳江抱著手機,絕望地趴在桌上,他只是想看個笑話而已,為什麼會捅到當事人面前,以裴宴那破脾氣,看到花繡師跟其他男人在一起,那還不炸?
  
  「小陳總,你這是怎麼了?」女伴巧笑倩兮道,「身體不舒服。」
  
  「你說,嘲笑一個人被戴了綠帽,結果被當事人聽見,這事嚴不嚴重?」在此時此刻,再美再性感的女人都不能討陳江歡心了,他怕等會裴宴找過來以後,捨不得找花繡師麻煩,轉頭把他揍一頓。
  
  「那還是挺嚴重的。」女伴同情地看了陳江一眼,這個人如果死了,那就是活活作死的。
  
  「每次跟花繡師在一起,總會讓我充滿新的靈感,你真是個神奇的女子。」馬克的眼睛很漂亮,看人的時候總是含情脈脈,當他認真看著某個人,彷彿眼前那個人就是他的全世界,「我覺得我們不僅是默契的合作對象,也是朋友,對嗎?」
  
  花錦看著他雙瞳中,清晰印出了自己的臉︰「馬克先生,對每個女孩子都是這麼溫柔嗎?」
  
  「對每個女孩子溫柔,是我的本能,但你是特別的。」馬克對花錦眨了眨眼,「我覺得你就是長滿鮮花的迷宮,讓人著迷又好奇。」
  
  「以前有人誇我是一本書,現在馬克先生誇我是迷宮。」花錦笑了笑,「看來我性向很多變。」
  
  馬克溫聲一笑,準備再次開口時,店外走進一個俊美的男人。這個男人他認識,有名的裴宴先生,是個錢多得任性,花錢全憑心情,投資全看緣分,是個有名又得罪不起的冤大頭。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直覺告訴馬克,裴宴的心情非常不好,並且對他有敵意。
  
  「裴先生。」猶豫了半秒,他主動向裴宴問好。
  
  跟著進來的孟濤與楊紹看到這個場面,心頭一緊,兩人在四周找了一遍,終於看到縮在角落裡的陳江。
  
  陳江見孟濤跟楊紹都跟了過來,心裡暗暗叫糟,裴宴的臉色這麼難看,該不會當場打起來吧?
  
  「裴宴?」花錦看到裴宴非常意外,「你也來喝咖啡?」
  
  「嗯,陳江給我發消息說,這裡的咖啡不錯,所以我準備過來嘗嘗。」裴宴盯著花錦看了幾秒,眼中的冷意一點點消去,「沒想到這麼巧,竟然會遇到你,介意多加一個人嗎?」
  
  「好呀。」花錦往裡面挪了一個位置,注意到裴宴身上穿著T恤衫,戴著球帽,「剛從健身房出來?」
  
  「跟朋友打了一會兒高爾夫球。」裴宴看了眼面前喝了一半的咖啡,把咖啡杯挪到半邊,「你不喜歡這個,點來做什麼?我讓服務員給你換了。」
  
  以為會有一場激烈戰爭的陳江︰「……」
  
  沒有掀桌子,沒有爭執,甚至連個怒容都沒有?花錦這是給裴宴下了什麼藥,帽子都綠了,還捨不得給她一個臉色看?
  
  牛,實在是太牛了。
  
  「這種奶昔要不要?」裴宴指了指單子上的照片,「看起來很好喝。」
  
  「要。」花錦探頭去看,「還有這種霜淇淋蛋糕也要一份。」
  
  「這麼多甜的,你不怕胖?」裴宴嘴上這麼說,手卻乖乖把花錦要的東西點了下來。
  
  「我靠手藝吃飯,又不是靠顏值。」花錦輕哼一聲,「再說了,我是天生吃不胖。」
  
  「上一個這麼說的人,已經胖成了球。」裴宴嗤笑道,「話說得這麼滿,小心被打臉。」
  
  「打臉就打臉,反正我長得再胖再醜,又不來禍害你。」
  
  「就算你想禍害,也要看我給不給你這個機會。」裴宴把甜品冊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這店裡有幾種蛋糕糖脂低,適合給老人吃,等下回去的時候,可以給你師父帶一份。」
  
  「哦。」花錦點頭。
  
  坐在兩人對面的馬克笑容不變,看著兩人相處自在的樣子,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他以為花錦只是普通的繡師,沒想到與裴宴關係這麼好。
  
  有魅力的女人,對男人的吸引力是無窮的。
  
  「我沒有打擾到二位的交談吧?」點好需要的東西,裴宴合上甜品冊,「要不,我還是換個位置?」
  
  「換什麼?」花錦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好好坐著,「我跟馬克先生只是聊了一會合作上的事情,現在已經談完了。」
  
  聽花錦提到自己,馬克抬頭對花錦溫柔一笑。
  
  看著馬克臉上的那個笑,裴宴皺了皺眉,心頭繚繞的鬱氣久久不散。好不容易等花錦用完蛋糕,聽到馬克說要送花錦回去時,裴宴開口道︰「不用了,我載她過去送蛋糕。馬克先生不熟悉路線,還是讓我來比較方便。」
  
  「原來是這樣。」馬克歉然一笑,「約花小姐出來,卻不能送你回去,是我失禮了。」
  
  「馬克先生不用這麼客氣。」花錦扭頭看了眼裴宴,「裴宴送我也是一樣的。」
  
  裴宴勾起唇角,心頭鬱氣瞬間少了一半。
  
  馬克還是堅持把花錦送到了裴宴車上,微笑道︰「謝謝花小姐贈予我的靈感,下次見。」
  
  花錦笑了笑︰「下次見。」
  
  裴宴關上了車窗,挑著眉︰「你……很欣賞這樣的男人?」
  
  「他年紀輕輕,就在時尚界有這樣的地位,確實值得人敬仰。」花錦扣上安全帶,「至於其他的,與我沒有多少關係。」
  
  「我還以為你看他長得好……」
  
  「你在說胡話呢,我如果是看臉的女人,也只會看上你,不會看上他啊。」花錦笑咪咪地看著他,「你長得比他好看多了。」
  
  裴宴怎麼都想不到,他竟淪落到跟一個男人比美的地步。更可恥的是,他竟然會因為這句話,產生一種名為愉悅的情緒。
  
  他這是腦子出問題了吧。
  
  「那你如果選喜歡的人,會看他什麼?」提出這個問題時,裴宴想也沒有想,就這麼脫口而出。
  
  「不知道。」花錦微微偏頭看了眼裴宴的側臉,「如果是喜歡的那個人,就算長得一般,也沒有關係。」
  
  聽到這句話,裴宴的心被酸澀浸滿,酸酸麻麻,空蕩得找不到落腳點。
  
  他從未像現在這一刻清醒,那顆心太酸,酸得他沒有力氣轉頭去看花錦。
  
  「是嗎?」他聽到自己說,「反正你也找不到我這麼好看的男朋友。」
  
  像我這麼好看的男人,你會不會喜歡?

  *************
  
  作者有話要說︰  

  男A︰我們很早就認識了
  
  裴宴︰我長得帥。
  
  男B︰我有才華
  
  裴宴︰我長得好看。
  
  男C︰我會刺繡。
  
  裴宴︰我長得特別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02:11 PM

43.綠了

  「找男人,又不能光看臉,沒有你好看,就沒有你好看唄。」花錦沉默了幾秒,笑著道,「你只有一個,我上哪兒去找,處處都比你好的人?」
  
  這句話分明在恭維自己,但是裴宴卻覺得自己心裡堵得難受,他冷笑一聲︰「看來你也知道我這樣的男人不好找,只能退而求其次。」
  
  「是是是。」花錦點頭,一臉無奈道,「你是天上的白雲,我是地上的烏龜,不敢妄想。」
  
  裴宴張了張嘴,想說自己不嫌棄她是隻烏龜,可是看著她臉上漫不經心的笑,這句話再也說不出口。
  
  她根本不在乎他。
  
  清醒地認識到這個問題,裴宴如墜冰窟,從頭涼到了腳。緊緊握著方向盤,表情淡漠地平視前方,不再開口說話,車內安靜異常。
  
  路途中,裴宴偏頭看了花錦一眼,她靠著椅背閉著眼,不知道睡著了還是在假寐。
  
  裴宴緩緩收回視線,把車內的溫度調高了一點。
  
  把車子開到譚圓小區門外,裴宴開口叫花錦︰「花錦,到了。」
  
  花錦睜開眼,眼神清澈,不見半分睏意。她對上裴宴的眼睛,雙眼笑彎成月牙,「謝謝。」
  
  「下去吧。」裴宴不再看她,下車把放在後座的蛋糕拎出來放到花錦手裡,「記得看膝蓋的事,我會提前給你電話。」
  
  「好。」花錦接過蛋糕,「再見。」
  
  「下次見。」目送花錦離開,裴宴靠著車站著,拿出手機看了眼上面的未接來電,撥通回去︰「喂,有什麼事?」
  
  「我知道了。」
  
  到了楊紹的住處,裴宴看了眼縮在遊戲室角落裡的陳江,沒有理會他,對楊紹道︰「你不要每次搞遊戲直播,就把我叫上。」
  
  「裴哥,這次的遊戲可是你跟我家聯合開發的項目,馬上就要公測了,咱們趁著這個時候,多宣傳宣傳。」楊紹把鏡頭調整好,「還是老規矩,你只需要露手就行。」
  
  近幾年,為了在網上造勢,楊紹偶爾會直播一下遊戲,讓網友有了「富二代也玩遊戲」的印象。有時候還會叫上一幫「富二代」朋友加盟助威,極大地滿足了網友們對有錢人生活的好奇心。
  
  在一堆朋友中,裴宴是最受歡迎的,因為他聲音好聽,手好看,盡管他總共就幫他直播過兩次。
  
  「營銷號那邊也已經打好了招呼,這次的直播視頻會剪輯一段出去炒熱度。」楊紹打開電腦,「可惜這次的直播沒有提前預告,你的那位死忠粉可能不會出來打賞了。」
  
  有時候為了創造話題度,他會特意大方地打賞別人,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會有人大方地打賞他,還特意說明是打賞給裴宴的。
  
  兩次直播,那位死忠粉總共給裴宴打賞了好幾萬,這點錢對他們而言,並不算什麼,但是對於很多普通人而言,已經算不少了。他記得當時有不少網友刷屏嘲笑那人,說他是傻子,明明吃地溝油的命,卻有一顆打賞富二代的心。
  
  聽到楊紹的打趣,裴宴皺了皺眉,握住鼠標沒有說話。
  
  譚圓家裡,花錦喝完高淑蘭燉的雞湯,舒舒服服地躺在沙發上,見譚慶又端了一大盆水果過來,忍不住道︰「譚叔,高姨,你們這不是在養徒弟,是在養豬啊。」
  
  「誰家的豬像你這樣,光吃不長肉,早被殺了。」高淑蘭推了推鼻樑上的老花鏡,早年用眼過度,她現在還不到六十,眼睛已經不太好使了,「我看你最近好像瘦了,是不是工作太忙?」
  
  「還好,不算太忙。」嘴裡說著譚慶把她當豬養,手卻很誠實,忍不住就叉了一塊蜜瓜到嘴裡。
  
  「你還年輕,身體為重。」高淑蘭打開電視,裡面放的節目,是她平時常看的一檔民生新聞節目。
  
  比如東家水管爆了,樓下要求賠償。又或是西家掐了誰家的花,被主人發現,開始吵架之類。
  
  今天的節目同樣精彩,說的是某個老人刮花了一輛豪車,豪車主人心善,不讓老人賠了。但是老人很生氣,覺得豪車主人瞧不起他,非要鬧著陪,於是事情鬧上了新聞。
  
  「豪車欺負人的新聞看過,不遵守交規的人,撞了別人的車,說自己窮不願意賠償的我也見過,像這種還真沒見過。」高淑蘭津津有味地看著電視上的老大爺把一疊錢拍出來,忍不住感慨,「花花,我跟你說,這個台的新聞特別好看,裡面的人特別逗。不過像這樣心善的豪車主人,還真是難得一見。」
  
  花錦︰「我見過。」
  
  「你見過?」高淑蘭驚訝地看著花錦,「世上還有這樣的活人?」
  
  花錦笑︰「是啊。」
  
  那時候她剛來這個城市不到一個月,在飯館裡打小工,中午幫老闆送外賣時,自行車的剎車不知道怎麼壞了,她連人帶車撞到一輛停在路邊的豪車上。
  
  她雖然剛來大城市一個月,但是聽店裡的同事說過,那種車特別特別貴,很多人一輩子都賺不了那麼多錢,刮花一丁點都不夠他們賠的。
  
  當她爬起來,看到車上長長一道劃口時,整個人如遭雷擊。她蹲坐在地上,愣了許久,伸手小心翼翼擦乾淨車上濺上的油滴,然後就雙腿酸軟地準備等車主人回來。
  
  「我說,你蹲在這裡,是準備踫瓷嗎?」車窗忽然打開,一顆腦袋探了出來。
  
  她嚇得連眼淚都不敢掉,連連搖頭︰「我不踫瓷,我一定會賠的,你別報警抓我。」
  
  「你……賠的起?」探出腦袋的那個人,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皺著眉道,「多大了?」
  
  「十七……十八!」她不敢讓人知道自己還沒滿十八歲,「我十八了。」
  
  「拿去。」車裡的人扔出一包紙巾在她懷裡,「把臉上的油擦乾淨,不知道的看見了,還以為是我在欺負你。」
  
  她捏著紙巾不敢說話。
  
  「我說你這根火柴棍是不是傻,知道賠不起還不趕緊走,傻站在這幹什麼?」那人擺手,「走走走,我不欺負小姑娘。」
  
  她搖頭︰「我一定賠……」話還沒說完,她就被豪車噴了一臉尾氣,那個人開車離開了,她抹去臉上的灰,記下了車牌號碼。
  
  憶起這件好幾年前的舊事,花錦臉上帶著笑︰「那時候我所有身家加起來都不超過五百塊,以為會因為賠不起錢被車主刁難,然後丟掉工作,沒想到他竟然嫌我傻,知道自己賠不起還不跑。」
  
  聽到這事,高淑蘭心裡十分難受,那時候的花錦才多大,遇到這種事,不知道會怕成什麼樣子。幸好她遇到了一個心善的人,若是遇到……
  
  「幸好遇到一個大方心善的人,幸好,幸好。」高淑蘭暗暗慶幸,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地看著花錦,「花花,再過兩個月,你就二十五了,真的不考慮找個人來照顧你。」
  
  「高姨,我這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哪需要請保姆,就算想請,我也沒那麼多錢啊。」花錦擺手,「那還是算了。」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高淑蘭被她氣笑,「算了,你不願意找就不願意吧。」
  
  「高姨,我的蜀繡事業還沒壯大,哪有心力去談戀愛。」花錦摟住高淑蘭的手臂,「湯圓自從跟曹亦分手以後,就一直沒有跟其他男孩子接觸,我覺得我們可以考慮為她找個合適的男朋友。」
  
  死貧道不如死道友,花錦出賣譚圓出賣得很乾脆。
  
  「花花!」譚圓從廚房裡出來,就聽到花錦在陷害自己,撲過去捏她的臉,「我還是掐死你算了。」
  
  「別別別。」花錦捂住臉,「我錯了,錯了。」
  
  看著兩個二十好幾的人打鬧成一團,高淑蘭無奈搖頭,嫌棄地把兩人趕到一邊︰「要鬧去房間鬧,別影響我看電視。」
  
  直播結束,楊紹取下耳機,轉頭對裴宴道︰「裴哥,這次你的金主沒有出現。」
  
  裴宴冷冷瞥了他一眼︰「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別走啊,這都快晚上了,我們先把飯吃了。你家裡一個人都沒有,現在回去有什麼意思。」楊紹一出口,就意識到不對,可是說出的話等於是潑出去的水,他總不能舔回來,只好乾笑一聲,岔開話題,「有件事忘了問,裴哥,你跟花繡師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話剛出口,楊紹覺得裴宴剛才還能看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嚇得他往後連退了兩步,「裴、裴哥?」
  
  「回去了。」裴宴沒有理他,轉身出了門。
  
  「楊紹,你腦子沒毛病吧?」剛才一直不敢出聲的陳江見裴宴走了,走到楊紹身邊坐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裴先生對花繡師的感情。今天花繡師跟其他男人約會,他心情能好?」
  
  「花繡師跟裴哥,不是朋友?」楊紹有些發懵,不久前跟裴哥在一起釣魚時,他說到花繡師,他還說不喜歡花繡師呢。
  
  「不能吧,裴哥跟我說過,他對花繡師沒那個意思。」
  
  「男人說的話,也能信?」陳江翹著二郎腿,一副高人模樣,「我敢打賭,他們兩人之間,絕對不是普通男女之情。孟哥,你說是不是?」
  
  「什麼?」正在玩遊戲的孟濤抬頭,「你們說裴先生跟花繡師?他們兩個,戀人關係?」
  
  楊紹︰「……」
  
  難道他不是裴哥最好的朋友,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唯獨他不知道?
  
  離楊紹奶奶大壽還有三天的時候,他要的繡屏終於做了出來,在成品做好的那個瞬間,花錦與譚圓齊齊鬆了口氣。
  
  找到一個浮雕木盒把繡屏放進去,花錦又另外準備了一個禮盒,裝了一條披肩放進去。
  
  譚圓道︰「等你以後名聲大噪,這些東西就升值了。」
  
  「我做夢的時候,也常常這麼想。」花錦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大白天的,別做夢了。」
  
  譚圓捂著頭︰「如果真能夢想成真,還不如求老天賜我一個有錢又帥的男人……」
  
  「圓圓。」突然響起的男聲,把譚圓拉到了現實,她轉身看著來人,覺得老天可能看不慣她白日做夢,所以給了她一個教訓。
  
  一段時間不見,曹亦看起來瘦了很多,身上的襯衫有些皺,看起來落魄又可憐︰「圓圓,你可不可以跟我談談。」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可談的。」譚圓別過頭,「曹亦,我們好聚好散,不要把彼此弄得那麼狼狽。」
  
  「盡管我願意你繼續從事漆器這個行業,你也不願意再與我在一起?」曹亦朝譚圓走去,花錦攔在譚圓的面前,「曹先生,有話慢慢說,請你離我朋友遠一點。」
  
  曹亦紅著眼眶看花錦︰「花錦,拆散我跟譚圓,你就那麼開心?」
  
  花錦看著他不說話。
  
  「曹亦,你還不明白嗎,我跟你分手不是因為別人,而是因為你。」譚圓怕曹亦發瘋傷害花錦,拉著她的手往後退了幾步,「我們都是人,憑什麼我做什麼事,要你願意,要你讓。明明屬於我自己的東西,被你說出來就好像恩賜一般,你不覺得可笑嗎?如果我對你說,我願意讓你去上班,你聽到後,心裡會舒服嗎?」
  
  「圓圓,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譚圓諷笑,「說到底,你還是想讓我做你的附屬品而已。」
  
  被譚圓這種眼神看得有些難看,曹亦又是難堪,又是不甘︰「圓圓,你一心護著花錦,知不知道她其實早就找了一個有錢的男人。只有你傻乎乎把她當做好友,說不定人家在心裡偷偷嘲笑你是傻瓜。等她嫁入豪門,你卻沒錢沒事業沒家庭,難道要靠著這種無人關注的破手藝過一輩子嗎?」
  
  花錦︰「……」
  
  這個曹亦到底有多恨她,恨不得把各種黑鍋都給她背?
  
  「花花如果真能嫁入豪門,我更要踹了你,對她好。」譚圓拉著花錦的手,「等她有錢了,我還能跟著一起享福,有什麼不好的。」
  
  「你……你……」曹亦氣得說不出話來,「好,看來在你眼裡,我們幾年的感情,比不上你這個能夠嫁入豪門的朋友,我總算看透你了。」
  
  「看透就看透吧。」譚圓疲倦地擺手,「我就是這樣的人,讓你失望了。」
  
  曹亦失魂落魄地看著譚圓,幾年的感情,鬧到這個地步,他心裡是難受的。可是他也很清楚,譚圓不會再與他在一起了。
  
  想明白這一點,曹亦瞬間心如刀割,他恨恨地看著花錦︰「花錦,你壞人感情,會有報應的。」
  
  「你胡說八道!」譚圓拿起櫃臺上的宣傳冊砸在曹亦臉上,「滾,我以後不想再看到你。」
  
  「圓圓,不用你罵,我自己會走。」曹亦沒有躲砸過來的宣傳冊,他彎腰撿起宣傳冊,「圓圓,你會後悔的。」
  
  「花錦。」曹亦冷笑看著花錦,「你這種心機深沉的女人,一輩子都不會有人真心愛你,你看著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花花,你別聽他胡說八道。」譚圓握住花錦的手,急道,「你長得這麼漂亮,有才又有貌,喜歡你的男人,加起來都能組成一個排。那種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臭男人,我們不要理他。」
  
  「我當然不會理。」花錦捏了捏譚圓的臉頰,「只要你不要受他影響就好。」
  
  「你……」聽到花錦這麼說,譚圓既想哭又想笑,明明花錦受了她的連累,才聽曹亦這些胡說八道,可她卻反過來安慰她。
  
  心裡又酸又感動,她紅著眼眶,伸手抱住花錦︰「花花,你如果是個男人,我一定會嫁給你,世界上沒一個男人能比得上你。」
  
  「男人哪有香香軟軟的美女好,你有眼光。」花錦知道譚圓心裡難過,伸手把她攬在自己懷裡,「沒事,沒事,我給你算過了,好男人還在後面等你。」
  
  譚圓靠在花錦肩膀上沒有說話,熱淚浸透布料,落到了花錦的肩膀上,哽咽道︰「花花,謝謝你。」
  
  「你啊,嘴硬心軟。」花錦輕輕拍著譚圓的後背,語氣溫柔道,「我們之間,說什麼謝。」
  
  「那個……」楊紹與陳江推開門,看到店裡深情相擁的兩個女人,齊齊回頭看向身後。
  
  被女人戴了綠帽子,就不算是綠帽子吧?
  
  裴宴看著花錦抱著另一個女人,眉眼都是柔情的樣子,臉忍不住綠了。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生而為男,我做錯了什麼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02:22 PM

44.灰姑娘成王后

  「發生了什麼事?」裴宴推開擋在面前的陳江與楊紹,「有人來店裡找麻煩?」
  
  「沒事。」花錦拍了拍譚圓後背,小聲道︰「湯圓,你去休息一會兒。」譚圓無聲地點頭,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狼狽的樣子,轉頭進了裡面的雜物間。
  
  「你們是來拿繡屏的?」花錦把剛裝好的繡屏拿出來,「沒想到我剛給楊先生發了消息,你們就過來了。」
  
  楊紹接過盒子道聲謝,拉了拉想看熱鬧的陳江,兩人很識趣地出去了。
  
  兩個女孩子開店,最近生意又不錯,難免會遇到一些找麻煩的人,裴宴看到譚圓趴在花錦懷裡哭,就擔心有人欺負了她們。進了店後,他才慢慢冷靜下來,店裡的東西沒有亂,花錦的神情雖有些低落,但不像是被人惡意找茬的樣子。
  
  「今天有時間嗎?我下午想帶你去看醫生。」涉及到花錦朋友的私事,裴宴沒有多問,說明瞭來意。
  
  「下午?」最近幾天的生意,已經慢慢恢復了正常,不像前半月那樣,讓人忙得腳不沾地,可是她擔心譚圓情緒不好,搖頭道,「要不下次吧,今天有些不方便。」
  
  「好。」裴宴點了點頭,把手裡的東西放到桌上,是一個粉色保溫食盒。長得好看的男人就是不一樣,即使拎著少女粉,也只會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花花。」在雜物間的譚圓道,「你跟裴先生忙去吧,這裡有我就行了。」
  
  「可是……」
  
  「別可是了,早點把腳看好,以後陰雨天也少受點折磨。」譚圓探出頭來,眼眶有些紅,精神看起來還不錯,「快走快走,別留在這兒妨礙我給漆盒描花。」
  
  花錦被譚圓連人帶包趕了出來,她抱著粉色飯盒坐到副駕駛裡,沉默半晌看著裴宴,「我要在車裡把它吃掉嗎?」
  
  「不用,留著你晚上拿回去吃,我帶你去吃別的。」裴宴拿過她手裡的飯盒,放到車後座上。
  
  花錦看了眼車後面︰「楊先生與陳先生不一起?」
  
  「不了。」裴宴發動汽車,「他們有飯局。」
  
  車裡安靜下來,裴宴有些不敢看花錦,總覺得一看她,心裡就會發慌。
  
  「你覺得今天的天氣怎麼樣?」沉默許久以後,裴宴憋出了這麼一句。
  
  「挺好啊。」花錦疑惑地看著裴宴,覺得他今天有些不太對勁。
  
  「那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裴宴把車停到路邊,扭臉看著花錦,表情嚴肅道,「我要聽真話,不許打馬虎眼!」
  
  「有車有房,有貌有才,劍眉星目紅潤嘴,脖子以下全是腿。」花錦誇完以後,見裴宴還盯著自己看,又補充了幾句,「皮膚白,手也美,做你女友不後悔。」
  
  「嗤。」裴宴撇過頭去,「我看你有寫打油詩的天分。」
  
  「怎麼會,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句句真心,假一罰十……」
  
  「既然你覺得我這麼好,那我可以再好一點。」裴宴抬了抬下巴,驕傲道,「我勉為其難收你做我女朋友,怎麼樣?」
  
  他的表情很輕鬆,只是握著方向盤的手,格外用力,像是拼命抓住了一樣東西,就不想再放手。
  
  「嗯……」花錦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嗯?!」
  
  「剛才是誰說,句句真心,假一罰十,做我的女朋友不後悔?」裴宴微微俯身靠向花錦,一雙漂亮的眼睛靜靜看著她,「還是說,剛才的那些話,你都是在騙我?」
  
  花錦抱著隨身帶的包,食指摳著安全帶︰「妾身乃蒲柳資質,出身平凡,怎敢生出攀附之心,讓郎君受眾人嘲笑?」
  
  「說人話。」
  
  「我們不太配。」
  
  裴宴盯著花錦看了兩秒︰「我的長相配不上你?」
  
  花錦搖頭。
  
  「我的財富配不上你?」
  
  花錦繼續搖頭。
  
  「我的學歷配不上你?」
  
  花錦的臉黑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你有什麼顧慮的?」裴宴雙手鬆開方向盤,視線一直沒有離開花錦的雙眼,「跟我在一起,你可以做你任何喜歡的事,我不會質疑你,只會學著欣賞你,甚至最大力度的支持你。像我這麼好的男人可不多,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你真的不考慮考慮?」
  
  花錦抬起頭,她看到了裴宴紅通通的耳朵,還有不自覺抖動的喉結。
  
  這麼好的一個男人,她當然知道,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
  
  「可是……」她抿了抿唇,移開目光,「是我的身份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不是我跟你說了算?」裴宴道,「你覺得我從身到心都配得上你,我覺得你也勉強和我心意,那就沒有什麼配不配了。」
  
  「還是不行。」花錦倔強搖頭。
  
  「哪裡不行?」裴宴眉頭皺了起來。
  
  「你看啊。」花錦掰起手指頭,「你給我送過花嗎?」
  
  「送了。」裴宴理直氣壯的點頭,「前幾天的梔子花,你不是很喜歡?」
  
  花錦︰「……」
  
  「堂堂豪門有錢人,送幾朵梔子花你也好意思拿出來說?!」
  
  「梔子花怎麼了,又香又好看。」裴宴乾咳一聲,「那你說說,還有哪裡不行?」
  
  「從我們認識到現在,我就沒覺得你喜歡過我。」花錦輕哼一聲,「該不會是你們這些有錢人,故意打賭追女人,拿我開玩笑吧?」
  
  「花錦!」裴宴咬牙切齒道,「我是那樣的人嗎?」
  
  「那你現在說,我就相信你。」花錦掏出了手機。
  
  「咳。」裴宴眼神不自在的飄來飄去,「我說了,你就做我女朋友?」
  
  「你先說。」花錦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
  
  「你們這些女人真難伺候。」裴宴扭頭不理她,幾秒鐘過後,又扭了回來,「那我……說了?」
  
  「嗯嗯。」花錦點頭。
  
  「我喜嗯你。」
  
  「這麼不情不願,喜嗯是什麼,聽不懂。」花錦撇嘴,「一看就不是真心的,我就知道你們這些有錢人,最喜歡玩弄我這種長得漂亮,心思單純,如荷花般高潔的美少女……」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喜歡你,最喜歡你!」裴宴被花錦氣得頭頂生煙,低吼道︰「我就是眼瘸心瞎喜歡上了你,行了吧。」
  
  花錦看著面紅耳赤地裴宴,嘴角彎了起來︰「嗯,雖然你眼瘸心瞎,但是看在你長得好看的份上,我不嫌棄你。」
  
  「那你以後就是我的女朋……」裴宴的笑容僵在臉上,指著花錦手中的手機,「你竟然錄像?!」
  
  「口說無憑,這就是證據。」花錦把手機藏到身後,歪頭看著裴宴,笑眼彎彎,「是你說的喜歡我,這個我要保存一輩子。」
  
  想到自己剛才面紅耳赤告白的樣子被錄了下來,裴宴伸手去拿手機︰「你快刪了。」
  
  「不要。」花錦搖頭,把手機往後面藏,「你讓我刪我就刪,那多沒面子。」
  
  一個伸手去奪,一個往後藏,裴宴環開雙臂,就像是把花錦環在了胸口。
  
  雲朵般的柔軟,接觸到胸膛那個瞬間,裴宴腦子嗡嗡作響,什麼視頻,什麼丟臉,什麼憤怒全都忘光了,整個人就像是一座石化的雕像。
  
  「還說要做我男朋友,連一個視頻都不願意讓我拍。」花錦趁機在裴宴脖頸處蹭了兩下,假哭道,「嚶嚶嚶,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喜歡我,玩弄我的感情,渣男。」
  
  「行、行了,你要留就留著吧。」裴宴覺得整個胸膛都在燃放著火苗,燒得他腦子都是糊的,他色厲內荏地瞪了花錦一眼,「不能給別人看。」
  
  「不給。」花錦把手機放進包包裡,「誰也不給看。」
  
  「哼。」裴宴別扭地輕哼道,「把安全帶理一下,我們去吃飯。」
  
  車開到紅綠燈路口時,裴宴忽然說︰「可以給我們的孩子看。」
  
  「什麼?」花錦迷惑地抬頭。
  
  「我說那段視頻,你好好留著,等我們老了,可以給孩子看。」裴宴一臉高冷,「看完這個視頻,他們就會知道,你有多麼難纏不講理。」
  
  花錦怔怔地看著他的側臉,手輕輕捏住裝手機的包,半晌後笑著道︰「嗯,留一輩子。」
  
  裴宴揚了揚好看的下巴,終於滿意了。
  
  世界上有幾個女人,會在男人告白的時候,竟然偷偷錄像。等以後他們有了兒孫,一定要好好教育他們,千萬不能學他眼盲心瞎,看上這樣的女人。
  
  如果能有女兒……也別學她媽媽這樣糟心,畢竟世界上像他這樣審美異常的男人已經不多了。
  
  一場本該轟轟烈烈又浪漫的告白,就這樣硬生生被花錦與裴宴弄成了幼兒園過家家幼稚版本。
  
  等吃完了午飯,再次坐回裴宴的車上,花錦才漸漸找到真實感。
  
  「所以,我現在算是抱大腿成功,灰姑娘成功上位?」
  
  裴宴高傲一笑,眼珠子裡的喜意卻怎麼都掩飾不住︰「哼。」
  
  花錦扭頭看他,按照正常的霸道總裁愛上我流程,這個時候,裴宴應該帶她去買各種珠寶各種名牌才對,這個「哼」是什麼意思?
  
  可能、也許……找的是個假男朋友吧。
  
  跟著「假」男朋友的步伐,花錦來到了一棟四合院外,四合院門是虛掩著,裴宴直接推門走了進去,花錦在他身後拉了拉他的袖子,「宴宴,你認識的人,都是大別墅,四合院這種大佬嗎?」
  
  「不要叫我宴宴。」裴宴扒下她拉袖子的手,紅著臉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不要羨慕,我們也有。」
  
  「是你有。」花錦小聲念叨。
  
  「你已經是我的女人了,就要有灰姑娘翻身做王后的意識。」裴宴停下腳步看她,「我別的什麼不多,就是錢多房子多。你要記住,我的就是你的,以後如果遇到別人在你面前炫富,不要自卑,我們炫耀回去。」
  
  花錦︰「……」
  
  這種霸道土豪式的宣言,聽得真是……太爽啦!
  
  到了院子裡,裴宴沒有繼續往前走,揚聲道︰「林醫生,我來了。」
  
  「知道你來了,自己進來。」不遠處的屋子裡,傳來一個年邁的聲音,聽起來與裴宴關係很親近。
  
  花錦有些緊張,她剛成為裴宴的女朋友,就要去見他家親友?她扯了扯自己的手,在長輩前面還牽著手,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可惜裴宴一點都不瞭解她焦慮的心情,不僅不鬆開手,牽得還更緊了,他扭頭看花錦,明明是很高冷的模樣,花錦卻從他眼睛裡看出了幾分委屈。
  
  算了吧,花錦不再掙扎。
  
  這段感情,能夠維持多久,她不敢去猜測,如果能在擁有的時間內多保留一些美好的記憶,又何必在意外人的眼光。
  
  察覺到花錦不再打算把手抽出去,還反握住了自己的兩根手指,裴宴的嘴角不能自抑地翹了起來。
  
  他把花錦帶進屋,對屋內的老人道︰「林醫生,打擾了。」
  
  林醫生看了眼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意味深長地看了裴宴一眼,招呼著兩人坐下︰「來都來了,我難道還能趕你出去。小姑娘,坐這邊來,我給你把把脈。」
  
  「謝謝林醫生。」花錦坐在了雕花木椅上,把手伸了出去。
  
  裴宴低頭看了眼空蕩蕩的掌心,厚著臉皮拖了一條椅子,陪坐在了花錦身邊。
  
  林醫生沒有理他,過了一會兒,又給花錦另一隻手把了脈,嘆口氣道︰「你年幼時應該有營養不足的問題,對身體發育有些影響,不過問題不大,現在注意飲食就行。」
  
  裴宴皺起眉,營養不足,花錦以前究竟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她膝蓋以前受了傷,現在一到陰雨天,就容易疼,你幫她看看。」裴宴道,「現在年紀輕輕就這樣,以後老了該有多受苦?」
  
  林醫生站起身,瞪了他一眼︰「你站遠一點,別擋著我的視線。」
  
  花錦把裙擺撩起來,露出自己的膝蓋,裴宴縮到她身後,順手幫她按住裙邊。
  
  林醫生檢查了一遍後,神情嚴肅地看著花錦︰「你這傷,是受到重擊後留下的?」
  
  花錦沒有抬頭去看裴宴,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
  
  「這傷應該有五六年的時間了,舊疾未去,應該是在修復期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林醫生遇到過很多患者,也無意探尋別人的過往,「年輕人,要多愛惜身體,你這膝蓋再這麼下去,到了年老以後,恐怕連路都走不了。」
  
  裴宴面色一白,把手輕輕搭在花錦肩上︰「所以才需要您老幫她看看,有您出手,肯定病痛全無。」
  
  「不用給我蓋高帽子。」林醫生道,「她這個是舊疾,需要慢慢養,我開兩副藥方給你,藥材你自己去找最好的,我自己做的膏藥,你拿些回去給她慢慢貼著,如果有效的話,我再慢慢改進藥方。」
  
  「謝謝。」花錦輕聲道謝。
  
  「醫生父母心,你們年輕人好好顧惜自己的身體,就是對我們醫生最大的感謝了。」林醫生看著花錦道,「你的這個腿,不能受寒,不能淋雨,也不能承重物,沒事可以泡泡熱水,不然疼起來沒人替你。」
  
  「我記住了。」花錦乖乖點頭。
  
  「等前面兩個療程的藥吃完,我再給你做個針灸。」林醫生對花錦的態度很滿意,於是道,「好好養著,稍微再多長點肉。」
  
  雖然還沒有戳針,但是聽到這話以後,花錦覺得膝蓋一麻。
  
  林醫生把藥膏跟藥方給了裴宴︰「你好好照顧她,切記不要讓她運動過量,如果不小心二次受傷,會非常麻煩。」
  
  裴宴把林醫生的話,暗暗記下了,順便還拿走了幾個養腿的藥膳方,被林醫生忍無可忍地趕了出去。
  
  坐到車上,裴宴盯著花錦的膝蓋看了半晌︰「林醫生可說了,你的腿不能過量運動,也不能受到二次傷害,明不明白?」
  
  花錦︰「所以呢?」
  
  「你有沒有考慮換個近一點的地方住,或是讓你家優秀的金大腿,順路接你上下班?」裴宴乾咳一聲,「你家金大腿不僅有車,還有房。」
  
  「天天讓你送太麻煩了,而且油費不划算。」花錦搖頭,「每天來回多出來油費錢,都能吃一份小龍蝦了。」
  
  「那你換個地方住,反正有些房子空著就是空著。」
  
  「暫時不了吧,等你以後向我求婚,我倒是可以佔你這個便宜。」花錦搖頭,「我們才當幾個小時的情侶,這麼早搬,很容易影響我貧賤不能移的高貴形象哎。」
  
  裴宴若有所思道︰「你這是在提醒我,要早一點向你求婚嗎?」
  
  這會不會太快了一點,不是都說,現在很多新時代新女性非常享受戀愛狀態,不想步入婚姻的墳墓嗎?
  
  難道他看到的消息有誤?
  
  「我不是,我沒有。」花錦扭頭,「我這句話的重點明明是,我那貧賤不能移的美德!」
  
  裴宴挑眉看她︰「我倒是想移到你那兒去,可是你那兒太小了,住不下。」
  
  「臭流氓,想都別想!」才確定關係就想為愛鼓掌,就算他長得好看,也不能這麼為所欲為!
  
  裴宴︰「……」
  
  他怎麼流氓了,擔心她一個女孩子獨居,想住在一起照顧她,哪裡流氓了?
  
  這女人實在是太不可理喻了。
  
  把花錦送到樓下,裴宴拉住她道︰「藥膏要記得抹。」
  
  「我知道。」花錦點頭,「一定不會忘。」
  
  「晚上我會打視頻電話來監督,你不要蒙混過關。」
  
  花錦繼續點頭,不就是想找理由跟她視頻嘛,她懂的。男人別扭起來,真是讓人無法抗拒。
  
  裴宴抬頭看了眼這棟有些破舊的小樓,嘆了口氣︰「晚上記得關好門窗,不要隨便給陌生人開門。」
  
  「好好好,裴叔叔,我都記得。」花錦笑咪咪點頭。
  
  「那、那我走了?」裴宴捏了捏花錦的手,以前沒發現,原來她的手握著這麼舒服。
  
  「嗯,走吧。」花錦揮手。
  
  裴宴默默看著花錦,這個小白眼狼,半點捨不得的意思都沒有。他俯下身,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明天我來接你。」說完,轉身大步離去,十分的有氣勢。
  
  只是,那紅紅的耳朵,出賣了他的心。
  
  花錦看著裴宴離去的背影,良久後拍了拍有些發燙的臉,扭頭發現二樓三樓站著好幾個人。
  
  她︰「……」
  
  這些人,吃了晚飯沒事幹,都來瞧她的熱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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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今天的我,充滿了霸道總裁的氣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02:32 PM

45.鮮花

  「哦喲,我就說嘛,什麼朋友……」陳奶奶趴在陽臺上,剝著花生笑咪咪道,「年輕人就是臉皮薄,咱們這些過來人,什麼沒見過。」
  
  「可不是嘛,小夥子長得真俊,唇紅齒白的,花花兒你可別錯過了。」三樓的一位大姐接話道,「比電視上的明星還好看呢。」
  
  「是本地人嗎,家裡父母好不好相處,我跟你說哦,跟男人結婚,可不能只看他怎麼樣,還要看他家人怎麼樣,萬一遇到刻薄婆婆,你這小身板要吃虧的。」跟陳奶奶做鄰居的大姐道,「這些一定要打聽清楚。」
  
  「對對對……」
  
  聽著鄰居們的七嘴八舌,花錦捂著臉衝進樓,跑進自己的屋子。她怕自己再站下去,這些大姐們就要教她馭夫一百零八式了。
  
  把自己整個人扔到床上,花錦盯著天花板,良久後輕笑幾聲,抱著被子在床上打了幾個滾。
  
  「啊啊啊啊……」
  
  她竟然就這麼答應了裴宴的追求,連半點矜持猶豫都沒有,簡直就是失策。
  
  打完滾,她點開錄下來的視頻,起床打開桌上的筆記本電腦。筆記本已經用了兩三年,散熱不太好,開機就發出苟延殘喘的呼呼聲。
  
  把視頻存了好幾個地方,甚至還用U盤備份,花錦才笑咪咪地看著電腦上放大的視頻。她沒有騙裴宴,在她眼裡,他確實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好看得整個人都在發光。
  
  把車開進車庫裡,裴宴打開頂燈,靠著椅背打開手機,發了一張美食的照片。
  
  裴︰這麼能吃,只有我不嫌棄你。【圖】
  
  美食圖的右上角,露出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手上沒有任何首飾,但是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是一隻女人的手。
  
  這條暗搓搓秀恩愛的朋友圈沒有分組,只要與裴宴互加好友的人,都能看到。短短幾分鐘內,這條朋友圈得到了無數讚與留言。
  
  那可是裴宴,情緒陰晴不定的裴宴,他竟然在朋友圈秀恩愛,這是微信賬號被盜了嗎?
  
  關上車門,回到客廳,楊紹就把電話打進來了。
  
  裴宴看著來電顯示,靠坐在沙發上,按下了接聽鍵。他今天心情好,可以多說幾句話。
  
  「嗯,我談戀愛了。」
  
  「你猜得沒錯,就是她。」
  
  「為什麼?」裴宴挑眉,「喜歡,就在一起了。」
  
  聽到這個解釋,楊紹心情有些復雜,當初他說花繡師很迷人時,裴哥說沒什麼特別的,哪知道兩人轉頭就湊成了一對,而他仍舊孤身一人,淒淒慘慘戚戚。
  
  男人啊,都是大豬蹄子,說的話沒一句是真的。
  
  「沒想到你動作這麼快。」楊紹笑嘻嘻道,「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嗯。」裴宴滿意地勾起嘴角,「謝謝。」
  
  掛了電話,裴宴低頭找到花錦的微信,撥通了視頻通話請求。等了好一會兒,通話請求才接聽成功,他看著視頻裡空無一人的天花板,人呢?
  
  「你等等啊,我在貼面膜,馬上過來。」花錦的聲音有些遠,裴宴只好等著。
  
  沒一會兒,花錦頂著一張濕漉漉的臉出現在視頻中,她拍了拍臉︰「你到家啦?」
  
  「嗯。」裴宴小心打量了一眼視頻中的屋子,屋子看起來很小,也有些舊,但是屋子收拾得很整潔,還擺著幾個可愛的動物玩偶,「藥膏用了嗎?」
  
  「馬上就敷。」花錦找到手機支架,把手機放了上去,對裴宴道,「宴宴,你家的燈光好亮。」
  
  「跟你說了,不要叫我宴宴。」裴宴咬牙道,「換個稱呼。」
  
  「裴裴?」
  
  「花錦,你就不能正經一點?!」
  
  「嚶嚶嚶,你對我好兇,是不是把我追到手,就不珍惜我了?」
  
  「我……」裴宴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這個女人已經成了他的女朋友,是他女朋友,他不能生氣,一定不能生氣。
  
  「隨便你吧。」他繃著臉道,「快去擦藥膏,不要鬧。」
  
  可是當他看到花錦撩起睡裙,露出潔白的小腿時,忍不住面紅耳赤地移開目光,為什麼腿這麼白?
  
  「好了。」視頻裡傳來花錦的聲音,裴宴趕緊回頭,看到花錦笑咪咪的臉。卸妝後的花錦,看起來比平時溫軟,笑起來有些甜。
  
  裴宴覺得自己喉嚨有些乾,趕緊端起桌上的檸檬水喝了一口︰「今晚你早點休息,明天早上我過來接你。」
  
  「嗯。」花錦靠近鏡頭,指了指臉。
  
  看到她這個動作,裴宴有些疑惑,以為花錦要聽他誇獎的話,便道︰「雖然卸了妝,但是你皮膚還是這麼白嫩。」
  
  「我知道啊。」花錦笑盈盈地看他,指了指臉,「我要晚安吻。」
  
  「隔著手機,又親不到。」裴宴手抖了一下,「無聊。」
  
  「身為男朋友,就是要陪女朋友玩這麼無聊的遊戲。」花錦又指了指自己白嫩的臉頰,「那你親不親嘛。」
  
  這個「嘛」字說得軟軟的,甜甜的,裴宴整顆心都麻了。
  
  他湊近視頻做了一個親的動作︰「可、可以了吧。」
  
  「沒聲音,不合格。」花錦歪頭看他,摸了摸自己的唇,「我教你。」
  
  「教什麼……」裴宴還沒說完,就見花錦忽然靠近鏡頭,「啾~」
  
  「晚安哦,男朋友。」
  
  看著系統提醒視頻通話結束,裴宴好半晌都回不過神來,心口噗通噗通直跳,他把手放在心口,這是心律不齊了嗎?
  
  「裴先生,你怎麼了?」幫傭阿姨從廚房出來,看到裴宴面紅耳赤,連脖子都紅得充血了,嚇了一大跳,「您喝醉了還是發燒了,我馬上去叫家庭醫生過來。」
  
  「不用了。」裴宴站起身,「我沒事。」
  
  幫傭擔心地看著他,走路都同手同腳了,還沒事?
  
  單身漢就是單身漢,再有錢也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第二天早上,花錦按照以往的作息起了床,給自己化好妝,準備從冰箱裡拿麵包片時,忽然想起裴宴說,今天要給她帶早餐。
  
  看了下時間,花錦有些懷疑,他起得來嗎?
  
  正想著,手機就響了起來,來電人是裴宴。
  
  花錦一接通手機,裴宴好聽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起床沒?」
  
  「起啦。」花錦把包包挎在身上,「你到了?」
  
  「下樓。」
  
  花錦走出房門,看到了站在樓下的裴宴。他穿著潔白無垢的襯衫,仰頭站在那裡,美好得像是畫中人。
  
  她朝裴宴揮了揮手︰「我馬上下來。」
  
  看到她,裴宴想讓自己看起來高冷一些,可是上揚的嘴角,怎麼都壓不下來。
  
  見花錦小跑著下來,他忍不住道︰「跑慢點,小心膝蓋。」
  
  「沒事。」花錦理了一下單肩包帶子,「沒想到你來得這麼早。」
  
  「你平時不是這麼早起床嗎?」裴宴走在她旁邊,「明天你可以起晚一點,多睡會兒覺,對身體好。」
  
  「好。」花錦拒絕不了賴床的誘惑。
  
  看到她臉上的笑,裴宴朝她挪了挪,又挪了挪,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輕輕牽住了手,見花錦看過來,他趕緊扭過頭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花錦,但是手卻牢牢抓著,沒有鬆開的意思。
  
  兩人走出巷子,來到車邊,花錦低頭看著兩人的手︰「還不鬆開呀?」
  
  裴宴鬆開她的手,一臉嚴肅道︰「嗯,我就是怕你摔著。」
  
  花錦笑咪咪點頭︰「我知道,你最好了。」
  
  裴宴的臉更紅了。
  
  上了車,他把保溫盒給花錦︰「早餐是我讓家裡的幫傭做的,雖然你很喜歡那家早餐店的東西,但家裡做的東西,怎麼都要比外面放心些,每週我給你買一次店裡的早餐,其他時候吃家裡做的。」
  
  「你也吃家裡做的?」花錦抱著保溫桶問。
  
  「我也是這樣。」總是在外面吃飯的裴宴,回答得沒有絲毫心虛。
  
  「謝謝啊。」把安全帶扣上,花錦笑著道,「其實我挺喜歡家裡做的東西。」
  
  裴宴︰「那你搬過來跟我一起住?」
  
  花錦︰「好好開車,不要說話。」
  
  兩人到了店,花錦坐在沙發上吃早餐,見裴宴坐在那裡不走︰「你沒事做?」
  
  「有。」裴宴看了看手機,「但要等一等,你好好吃飯。」
  
  「哦。」花錦繼續低頭吃飯,裴宴抽了兩張紙巾放在她的手邊。
  
  坐在櫃台邊的譚圓雙手托腮,兩眼平視門口,偶爾偷偷瞥一眼角落的沙發方向,她只不過是回家睡了一覺,怎麼感覺整個世界都變了?
  
  大清早的,裴先生送花花來上班,連早飯都準備好了,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單純男女關係做出來的事嘛。
  
  早上八點半,一輛車停在店外,從上面走下來幾位工作人員。這些人手裡都捧著紮好的鮮花,齊齊朝店裡走來。
  
  「請問花錦小姐在嗎,這是裴先生送您的鮮花,請您簽收。」
  
  花錦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大束的玫瑰花,扭頭看裴宴,這是幹什麼呢?
  
  隨著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各種代表愛語的花幾乎堆滿了整個屋子,花錦木著臉道︰「裴宴,你這是要我改行賣花嗎?」
  
  「你昨天不是說,我沒有給你送花?」裴宴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這個我也要留著當證據,免得我們的孩子長大以後,你造謠生事,說我對你摳門,一朵花都捨不得送。」
  
  孩子?
  
  在旁邊看熱鬧的譚圓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一晚上過去,他們不僅確定了戀人關係,連孩子都計劃上了嗎?
  
  成功人士就是不一樣,從計劃到付諸行動的速度就是快,比不上比不上。
  
  花錦看著滿屋子的鮮花,把懷裡的玫瑰放到桌上︰「把拍的照片發給我。」
  
  「幹什麼?」裴宴懷疑地看著她。
  
  「炫耀我有一個土豪男朋友啊。」花錦挑眉,「讓你發照片,又不是刪照片,我又不是你,沒那麼小氣。」
  
  「一般說自己不小氣的人,比誰都小氣。」裴宴把照片發給了花錦。
  
  花錦一看照片,咬牙切齒道︰「裴宴!你拍照片不開美顏的嗎?我的腿那麼長,你怎麼拍成了蘿蔔腿?」
  
  點開照片看了看,裴宴道︰「這不是挺好的?」
  
  「我不管,你馬上刪了,重新開美顏拍。」花錦跳出被鮮花包圍的圈,把手伸到裴宴面前,「快刪了,刪了,重新拍。」
  
  「不刪,就給咱們孩子看你的蘿蔔腿。」
  
  「你才是蘿蔔腿。」
  
  「你昨天才說我腿長。」
  
  裴宴比花錦高,他把手機舉起來,花錦就拿不到了,她扯著裴宴的袖子,原地跳了幾下,見實在拿不到後,忽然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眨眼道︰「重新拍一張,好不好嘛?」
  
  裴宴︰「好……」
  
  乖乖把手機遞給了花錦,只是親一親而已,為什麼他就沒底線了?
  
  把手機美顏效果調整好,花錦指了指地上︰「蹲在這裡拍,多拍幾張,等下我們挑兩張好看的。」
  
  裴宴忽然想起了幾個月前,他跟花錦去江酒市時,花錦也總是嫌棄他拍照的技術不好。那時候他還想,要求這麼高,哪個男人會有那個耐心?
  
  沒想到,短短幾個月過去,這個男人就是他自己。
  
  按照花錦的要求把照片拍好,花錦留了一張最漂亮的,其他全都刪除乾淨。
  
  「我覺得這幾張照片都差不多,為什麼都不留著?」裴宴不明白。
  
  「因為……我想在你心裡,永遠是最美麗的樣子。」花錦笑著說。
  
  裴宴瞬間紅了臉,這個女人說話,怎麼老是這麼不正經。
  
  他彎腰在她臉頰旁留下一個吻︰「好吧,你在我心中,就是最美的女人。」女孩子喜歡聽好聽的話,身為男朋友,他還是勉為其難哄她開心吧。
  
  花錦笑彎了眉︰「我記住了。」
  
  裴宴不自在地握了握她的手︰「那我先走了,晚上我過來接你。」
  
  「好。」花錦目送著他離開,轉身朝看戲的譚圓道,「來幫我把花搬到雜物間去。」
  
  「純潔的男女關係哦。」譚圓挑眉看她。
  
  花錦︰「……」
  
  「只是朋友哦。」譚圓繼續看她。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不是純潔的男女關係了。」
  
  「那是什麼?」
  
  「是汙汙的戀人關係。」
  
  譚圓︰「……」
  
  她剛變成單身狗不久,為什麼要吃狗糧?
  
  會議室裡,裴宴時不時打開朋友圈,都沒有刷到自己想要的內容。
  
  花錦說要把他送花的照片,發到朋友圈裡,為什麼還沒有發?
  
  難道他送的花,還拿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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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說誰摳門,連花都不願意送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11:21 PM

46.繡鞋

  「花花。」終於跟花錦一起招呼完客人,譚圓累得不輕。她一屁股坐在花錦旁邊,靠著她肩膀有氣無力道,「剛才那個大媽,罵我們黑心爛肺,幾塊布用幾根線戳上就賣那麼貴,你竟然還能微笑著跟她講道理,真是服了……」
  
  「人生百態,什麼樣的人都有,開店迎客,跟她吵起來就是我們輸。」花錦看著手機螢幕上的照片,嘆口氣道,「事情如果鬧大了,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就有可能變成我們自命清高,拿著傳統手藝的情懷來騙人。我們的工作室越出名,就會有更多的人把我們言行跟傳統刺繡行業掛鉤。所以為了廣大的手工刺繡傳統行業,能忍就忍了吧。」
  
  「而且……」花錦偷笑,「剛才不是有客人把那位客人撒潑刻薄的樣子拍下來了?做人嘛,看得要長遠一點,有些時候,千萬不能逞一時口快。」
  
  譚圓扭臉︰「上次有個人來找你麻煩,給錢讓你坑裴先生時,你可不是這樣表現的。」
  
  「那能一樣嘛,上次丟的是我一個人的臉,這次是不能讓咱們刺繡界丟臉。公私分明,忍辱負重是我的優良品德。」花錦起身倒了一杯水給譚圓,「不要太誇獎我,我臉皮薄。」
  
  「萬萬沒想到,你竟然已經不要臉到這個地步了。」譚圓嘆為觀止,「不就是捨不得別人坑害你家的美男子嘛,找這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是……嘖嘖嘖。」
  
  花錦捧著臉嘿嘿一笑,拿沙發上的抱枕拍譚圓。
  
  「哎哎哎,一言不合就動手,昨天以前,我們還是生死不離的好姐妹,如今有了裴先生插足,我就淪落到被滅口的地步。」譚圓伸手擋住抱枕,「我的心好痛好痛。」
  
  「你這麼皮,我原本打算等不太忙就請你去吃大餐,看來你是不需要了。」
  
  「不不不,花花你是絕世大美女,與裴先生天生一對,地造一雙。像我這種凡夫俗子,大餐還是很重要的。」譚圓摟住花錦的胳膊,「愛你哦,麼麼噠。」
  
  「你不要愛我了,我已經變心了。」花錦嫌棄地扭頭,「誰叫我見色忘友呢。」
  
  「這是誰在胡說,我們家花花明明人美心善,對朋友最好了。」譚圓嘿嘿一笑,「身為你最好的小姐妹,我可以作證。」
  
  兩人笑鬧成一團,譚圓捧著杯子,笑容很滿足︰「花花,看到你跟裴先生在一起這麼開心,我其實挺為你高興的。」
  
  抿了抿唇,花錦低下頭,笑道︰「我以為你會提醒我,裴宴是有錢人,不要被他騙了。」
  
  「雖然……我是有這種擔心,但是男人好或者壞,不能全用金錢來衡量。我對裴先生不瞭解,對你們的感情也不瞭解,說什麼騙不騙,合適不合適,都是對你感情的不尊重。」譚圓輕輕握住花錦的手,「只要你能在這段感情中,獲得快樂就好。不管未來如何,我永遠都是你的小姐妹,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花錦看著譚圓笑︰「嗯。」
  
  「當然,如果你跟裴先生修成正果,我也就成功地抱上了豪門貴婦大腿。」譚圓笑呵呵道,「為了我能抱上豪門大腿,我也要祝你跟裴先生百年好合,恩愛美滿。」
  
  花花不會知道,她與裴先生在一起的時候,就像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女。對花花的過往越是瞭解,就越是希望她能過得幸福。
  
  「沒事,就算我以後不能嫁入豪門,也努力把自己變成豪門,讓你來抱。」花錦拍了拍譚圓的肩膀,笑得臉頰都染了粉意。
  
  「好。」譚圓起身把一團繡線放到花錦手中,「來,為了我們的未來努力吧。」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花錦拖著譚圓坐在另一個繡架旁,「你再不練習繡技,我怕你以後連針都不會拿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刺繡方面真的沒什麼天分,還是漆器比較有意思。」譚圓坐在繡架旁,只敢給一些圖樣做最基礎的繡活,其他考驗針法的都只能留給花錦。
  
  「你跟裴先生成為情侶,我挺意外的,感覺毫無預兆……」
  
  花錦偏頭看了她一眼,笑容有些復雜,小聲道︰「大概,是命運贈予的禮物吧。」
  
  「什麼?」譚圓沒有聽清。
  
  「可能是我的美貌讓他無法自拔了吧。」花錦抽了單股彩線出來,把線穿過針孔,眼波流轉,如星辰變幻,美得譚圓都愣了片刻。
  
  她愣愣點頭,擁有這麼一雙充滿魅力眼睛的女人,別說男人喜歡,她這個女人也很喜歡的。
  
  直到會議結束,裴宴都沒有刷出花錦的朋友圈。會議結束,他看了眼時間,已經到吃午飯的時間段,當下毫不猶豫地撥通了花錦的號碼。
  
  電話接通,他不管身後跟著的顧問團隊,直接開口︰「午飯吃了沒有?」
  
  「早上拍的照片,你是不是又拿去美顏了,修好了發給我。」
  
  「照片?」花錦從外賣小哥手裡接過速食盒,「早上忙著招呼店裡的客人,忘記修了。」
  
  「哦。」裴宴情緒有些低落,「那你早點吃飯,我掛了。」
  
  把飯放到桌上,花錦見通話還沒有結束︰「你不是說掛電話了?」
  
  「你先掛。」裴宴坐進車裡,司機見他在講電話,只好目光投向助理,裴先生這是準備去哪兒?
  
  「先去吃飯的地方,再去慈善中心,下午裴先生要親自看一眼他捐出的錢使用流程。」助理小聲道,「車不要開太快。」
  
  司機點了點頭,平時裴先生用不上他這個司機,只有外出談工作的時候,才有他發揮能力的時候。每個月領著高工資的他,總是擔心哪天裴先生忽然對他說,以後不需要司機了。
  
  「為什麼一定要我先掛?」花錦單手打不開速食盒,坐在一旁地譚圓殷勤地為她打開盒蓋,順便把筷子塞在她手裡。
  
  「女士優先。」裴宴是堅決不會承認,他捨不得掛電話這個事實。
  
  「好吧,那我掛電話吃飯啦。」花錦輕笑出聲,掛斷了電話。
  
  聽著電話裡傳來的忙音,裴宴盯著手機看了兩秒鐘︰「嗤。」
  
  「最近老吃外賣,我覺得什麼都一個味兒了。」譚圓見花錦還在玩手機,「別玩了,吃飯玩手機對眼睛不好。」
  
  「我發條朋友圈。」花錦把手機收了起來,雖然裴宴別別扭扭什麼都不說,她已經猜到了他的用意。
  
  不就是想她在朋友圈裡炫耀一下男朋友嘛,滿足他。
  
  「你發了什麼,笑得這麼欠?」譚圓好奇心被吊了起來,打開手機刷朋友圈。
  
  「哇,花花,你這個恩愛秀得,太討厭了。」
  
  繁花︰昨天說他沒給我送花,今天就送這麼多來,店裡快放不下了,真愁人。【圖】
  
  「我覺得你的這個措辭,太有女二號風範了。」塞了一嘴狗糧的譚圓把手機扔到旁邊,「女主角幹不出這種事。」
  
  「嗯,我要做霸道總裁的白月光,女主角的心頭刺。」花錦勾起嘴角道,「讓這樣的男人記得我一輩子,也挺好嘛。」
  
  「出息,有本事跟這種男人過一輩子才是白月光的最高境界。」譚圓微愣,隨後開玩笑道,「我們的花姐這麼有才又有貌,讓裴先生為你癡心一輩子,那還不是小事一樁?」
  
  花錦笑看著她︰「有精力八卦這些,不如今天下午跟我學繡雙面異色繡?」
  
  譚圓︰「……」
  
  呵,女人。
  
  吃完飯,花錦把飯盒收起來,出門扔垃圾桶,免得整個店裡都是飯菜味兒。
  
  剛扔完垃圾,就有位頭髮花白的老人朝她走來︰「小姑娘,我聽說附近有家刺繡店,請問應該朝哪個方向走?」
  
  看清這位老人的面容,花錦臉上的笑容變得真誠了幾分︰「大爺,您說的可是繁花工作室?」
  
  幾個月前,她去參加以前同事的婚禮,出來後因為對柳絮過敏,弄得眼紅鼻塞,樣子十分狼狽。路過人工湖時,不僅遇到了裴宴,還遇上一對以為她要跳湖自殺的年邁夫婦。這對夫婦擔心他們走了以後,她就會跳進狐狸,還親自把她送上了出租車。
  
  眼前這位大爺,就是那對夫婦中的老大爺。沒想到時隔這麼久,還能再遇。雖然這位老大爺已經不記得她,但花錦還是有些開心。
  
  「對,好像就是這個名兒。」老大爺點頭,「姑娘,你知道地方?」
  
  「我就是這家店的主人之一,請您跟我來,店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花錦走上台階,轉身扶了老大爺一把,推開店門道,「大爺,您先坐著,我把畫冊給您拿來,您可以慢慢挑喜歡的東西。」
  
  「不用,我有想買的東西。」老大爺從褲包裡摸出一張紙,「我想訂一雙繡鞋,鞋底要軟一些,這裡能不能做?」
  
  「當然可以。」花錦道,「您在繡樣上有要求嗎,還有鞋碼是多少?」
  
  「我把她的鞋印子帶來了。」大爺把紙遞到花錦手裡,「我家裡那個老太婆腳特別大。年輕的時候,稍微有些花樣子的女士鞋,她都穿不上。現在已經七老八十了,還羨慕人家電視劇裡女主角的鞋漂亮。」
  
  老大爺嘴裡滿滿都是嫌棄,但是眼睛卻是在笑著︰「臨老了又愛俏,我也是拿她沒辦法。鞋匠那裡訂做的鞋子樣式又不好看,所以就想來這裡問問,你們能不能幫我做一雙漂亮的繡鞋,我好拿回去堵她的嘴,免得在家天天嘮叨。」
  
  「好。」花錦笑著點頭,展開畫著鞋印子的紙,鞋印畫得很清晰,確實寬大得像是男人的腳。
  
  「年輕的時候,為了把孩子養大,我在外面拉船,她在村裡拼命做農活掙工分,累得腳變了形。你們做鞋的時候,一定要按我畫的鞋樣來做,不然她穿著腳會難受。」老大爺拿過紙,特意指了幾個地方,「這裡不能做得太小太矮,她跟了我一輩子,可不想臨老被她冤枉,說我做小鞋給她穿。」
  
  「好的。」花錦連連點頭,「請您放心,我一定會把繡鞋做得舒適又漂亮。」
  
  「好,謝謝你了啊,姑娘。」 老大爺滿意一笑,抬頭看了眼店裡的繡品,「這些東西繡得真漂亮,小姑娘年紀輕輕真了不起。」
  
  「謝謝誇獎。」花錦給大爺泡好茶,端到他手裡︰「大爺,您住得離這裡挺遠吧,等你坐著休息一會兒,我等下叫輛車送你回去。」
  
  「是挺遠的,我看電視的時候就發現了你們這家店,為了給那個老婆子一個驚喜,我特意挑了她跟老姐妹們出去旅遊的時候過來。」大爺擺手道,「我自己叫車就行,怎麼能麻煩你。」
  
  「不麻煩,我用手機叫,很方便的。」花錦在圖冊裡挑了幾雙圖樣寓意長壽安康的成品繡鞋,翻給大爺看,「您瞧瞧,喜歡哪些?」
  
  「都漂亮,老婆子肯定喜歡。」大爺認認真真看了好幾遍,指著其中一雙鳳穿牡丹樣品圖道,「這個大紅大綠的,她現在就喜歡這些玩意兒,攔都攔不住。」
  
  「這個圖樣好,富貴又平安。」花錦把圖樣備注好,起身在櫃子裡取出一個裝著福袋的小盒子,「大爺,這是我送給您跟大媽的,祝二老身體康健,延年長壽。」
  
  「這哪兒成,我來買東西,怎麼先拿你東西了。」大爺連連擺手,「不成不成,我年紀一大把了,可不能佔你們年輕人的便宜。」
  
  「這都是我閒暇時做的小玩意兒,不值錢。」花錦笑,「您忘了,幾個月前,我對柳絮過敏,還是您跟大媽送我上的出租車呢。」
  
  「你……」大爺盯著花錦看了許久,才不太確定道,「你是幾個月前,在湖邊紅著眼睛的小姑娘?」難怪她知道自己住的地方離這裡遠。
  
  「對,是我。」花錦知道兩老誤會她想自殺,不過事情過去了這麼久,她沒有必要再解釋,但是兩位老人的好心,她卻記下了。把盒子放到大爺手裡,「難得有這個緣分,您就收下吧。」
  
  大爺看了看店,又看了看花錦,想起電視節目裡還誇過這家店的主人心善,高興地點頭道︰「好好好,年輕人願意好好過日子就好。」
  
  他打開盒蓋,裡面裝著兩個福袋,福袋正背兩面各繡著福與壽,正面還繡著飛翔的仙鶴。
  
  仙鶴有長壽的寓意,看得出這個小姑娘是用心了。
  
  「謝謝。」這一次他沒有再推辭,把盒子收了起來。
  
  「不客氣。」花錦笑著道,「等我把大媽喜歡的繡鞋做好,您再來謝我也不遲。」
  
  大爺連連說好,又把花錦稱讚了一番。等花錦叫好車,把大爺送上車後,她打開手機,就發現朋友圈沸騰了,無數人給她最新一條朋友圈點讚,評論也有不少。
  
  朋友甲︰厲害了,我的花姐,你真把那個帥帥的金大腿弄到手了?
  
  朋友乙︰說好一起做單身狗,你卻偷偷有了男朋友,我沒有你這樣的朋友。
  
  朋友丙︰我看到的不是滿屋子的花,而是滿屋子的錢。這麼多不同的名貴花,要花多少錢啊?!苟富貴勿相忘。
  
  朋友丁︰啊啊啊啊,花好漂亮,恭喜花妹脫離單身狗行列。
  
  裴︰哼。
  
  看著裴宴這個「哼」字,花錦忍不住笑出聲。
  
  繁花回復裴︰麼麼噠,給你比心。
  
  「嘭。」正在吃飯的裴宴把手機往桌上一扔。
  
  「裴先生,怎麼了?」助理擔憂地看著他。
  
  「沒事,手滑。」裴宴把手機撿了起來。
  
  這個女人,真是太不正經了。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求問,怎樣才能讓女朋友常在朋友圈秀我跟她的恩愛,在線等,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6 11:30 PM

47.他是我男朋友

  下午三四點左右,是生意最冷清的時候,譚圓戳著手裡的針,睏意連連,偏頭看了眼花錦繡了一半的仕女圖,她忍不住嘆息,花花的手藝真是祖師爺賞飯吃,明明她從小就接觸刺繡,但是繡出來的東西,無論是針法還是靈氣都比不上她。
  
  放下針,她起身伸了個懶腰,準備去倒兩杯茶。轉身見兩位上了年紀的老太太走進店,她忙上前招呼︰「歡迎光臨。」
  
  「你們就是那個上過電視的繁花工作室吧?」說話的老太太精氣神十足,「請問,能不能在在你們這,定一條長命百歲紅腰帶?」
  
  「長命百歲紅腰帶?」譚圓心裡暗暗疑惑,她們店裡只做過女士喜歡的時尚腰帶,這位客人口裡說的「長命百歲紅腰帶」是什麼意思?
  
  「抱歉……」
  
  「可以的。」花錦從繡架旁起身,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走到兩位老人面前,「您要的,是那種本命年繫的腰帶嗎?」
  
  「對,就是那個。」老太太點頭,「明年是我家老爺子的本命年,最近看電視的時候,我發現他偷偷按了好幾次倒放節目,那期節目裡正好有你們這家店。我思來想去,你們店跟我們家又沒什麼關係,他看這麼久,肯定是想要你們家的東西。姑娘,我跟你說,腰帶一定要用大紅的布,其他的顏色都不能要。」
  
  小時候在鄉下,花錦聽過一個傳說,在老人本命年的時候送他紅腰帶,是為了拴住他的壽命,祈求他長命百歲,無病無災。她記得很清楚,村裡有位老人收到兒子送的金腰帶,特別得意,特別高興,站在洗衣的池塘旁,高聲吹噓了一下午,惹來很多同鄉羨慕。
  
  那時候她蹲在外婆身邊,很認真的跟她說,她會好好讀書,考上大學以後,就給她買一條最漂亮的紅腰帶。那時候的外婆很高興,誇她是好孩子,肯定能考個好大學。
  
  「姑娘,我瞧著你好像有些眼熟?」發現有人能夠理解的自己意思,老太太很高興,但是她越看花錦,越覺得自己在哪裡見過她。
  
  她的同伴拍了她一眼︰「人家小姑娘接受過記者採訪,當然看起來眼熟。」
  
  「是這樣嗎?」老太太皺了皺眉,覺得有哪裡不對,但究竟哪裡不對,她也說不上來。
  
  「大媽,您跟我幾個月前,確實見過。」花錦也沒有想到,上午才接了老大爺的訂單,下午大媽就來了。當著老太太的面,她把幾個月前,大爺與大媽在人工湖旁邊,送她上出租車的事情說了。
  
  「原來是的。」老太太面上露出喜色,「最近過的還好嗎?」
  
  「很好,謝謝您的關心。」花錦扶著兩位老人在沙發上坐下,她沒有告訴大媽,大爺偷偷給她訂了一雙繡鞋的事,而是根據大媽的意見,把腰帶的樣式與繡圖確定下來。
  
  老太太對最終方案很滿意,她嘆氣道︰「如果我能再年輕二三十歲,就自己給他做一條,可惜歲月不饒人,不僅手不利索,眼睛也不好使了。」
  
  花錦笑著哄了幾句好聽的話,把老太太哄得眉開眼笑︰「我這次出來,騙他跟朋友出來旅遊,偷偷過來的。你們年輕人不是經常說,生活要有什麼……儀式感?對,就這個詞兒,咱們老年人,也能準備個驚喜什麼的嘛。」
  
  「我從年輕那會開始,性格就比較要強,他包容忍讓了我一輩子,買條紅腰帶回去哄他高興高興。我跟你說,男人啊,不管年紀多大,有時候也跟小孩子一樣,需要哄一哄,逗一逗。」老太太笑了笑,「男女在一起,如果要美滿甜蜜過一輩子,生活再苦再累,該有的儀式感還是要有的,該說甜言蜜語的時候,那也不能少。」
  
  「你啊。」同伴哈哈大笑,對花錦道,「小姑娘,快把她的馭夫經驗記下,她跟她老伴在一起五十年,她把家裡的那個,弄得服服帖帖,她說往東絕對不會往西,年紀一大把了,還常常給我們秀恩愛。」
  
  花錦在老太太的臉上,看到了甜蜜的微笑。她點了點頭,裝作認真的模樣︰「我記住了。」
  
  「你別亂教孩子。」老太太拍了拍花錦的手背,臉上的笑容慈祥極了,「孩子,這家店很好,以後有機會,大媽再來照顧你生意,別……」店裡還有她的好友與另一位店員在,老太太不好說太多,只是又多拍了幾下她的後背,「要好好的,未來的路很長,滿路都會盛開多姿多彩的繁花,千萬不要錯過。」
  
  「謝謝您,我記下了。」看著老太太溫和的面容,花錦想到了外婆。那時候外婆的病已經很重了,躺在一翻身就會吱嘎作響的木床上,緊緊握住她的手,說︰「錦娃子,一定要好好念書,多讀書才有出息,外婆沒什麼放不下的,只擔心你……」
  
  她記得自己答應了外婆,一定好好念書,考上大學,接她去城裡享福。
  
  可是沒多久,外婆病逝了,她作為外孫女,只能頭戴孝帕跪在孝子賢孫隊伍的最後面,連給她捧照撒土的資格也沒有,墓碑上更是沒有她的名。
  
  送走老太太跟她朋友,花錦情緒有些低落。譚圓擔憂地走到她身邊,「花花,你怎麼了?」
  
  「我想我外婆了。」花錦想擠出一個笑,卻沒有成功,「她臨走前,讓我好好讀書,考上一個好大學,我卻讓她失望了。」
  
  「那不怪你。」譚圓伸手抱了抱花錦,「你已經很努力做到最好了,前幾年你一邊刺繡,一邊熬夜自學考上大學,我都看在眼裡。」
  
  「不一樣的。」花錦搖搖頭,自從高三那年,她家裡人意外身亡,她住到大伯家裡以後,命運就改變了。
  
  高考那天,大伯一家把她鎖到屋子裡,無論她怎麼求,怎麼哭,都不願意放她出去。就算她說,她考上大學,不花他們一分錢,他們也不同意。
  
  大伯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
  
  大伯母說︰「萬一你高考的成績太好,如果傳出我們不想讓你去念大學,那不是讓整個村的人來戳我們家脊樑骨?」
  
  為了他們不被人戳脊樑骨,為了讓她不讀書乖乖嫁人,她的未來在他們眼裡,是可有可無的。
  
  每次只要想起被關在屋子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那一天,她都覺得自己像是一隻掙扎的怪獸,恨意滔天。而一路走來遇到的那些好心人,就是把她恨意關回去的籠子,讓她一點點抓住命運的尾巴,掙扎又不甘的活著。
  
  「來,吃個甜甜的霜淇淋。」譚圓從冰箱裡拿出一個霜淇淋,「夏日炎炎,吹著空調,吹著霜淇淋,快活似神仙。」
  
  冰涼甜香的霜淇淋入口即化,花錦被冷意刺得吐了吐舌頭︰「好冷。」
  
  「冷才好。」譚圓見花錦情緒恢復正常,「今天的這兩個訂單,你準備留著自己做,還是與新請的那位同事一起做。」
  
  「今天這兩個我自己做吧。」想起這對有趣的夫妻,花錦的臉上露出了笑,「我跟他們曾有一面之緣。」
  
  「好。」 譚圓沒有意見,「但是你要注意休息,最近我媽有時候帶你去拜訪同行,你還要與馬克那邊交流溝通,店裡也不輕鬆,現在有多了一件日常,我擔心你身體吃不消。」
  
  「什麼日常?」花錦微愣,店裡還有其他需要天天做的工作?
  
  「跟裴先生談戀愛啊。」譚圓眨了眨眼,「那麼好看的男人,你捨得讓他日日獨守空房?」
  
  花錦「……」
  
  「親愛的,我覺得你現在越來越不正經了。」
  
  「沒辦法。」譚圓嘆息一聲,「天天跟你在一起,近墨者黑嘛。」
  
  在慈善機構的工作人員眼裡,裴宴是個出手大方,但卻又很閒的慈善家。他每年會捐不少的金錢與公益包到他們機構,但他不像其他人一樣,捐完就不管了,他幾乎每個季度,都會親自過來,查看他的善款使用流程。
  
  這種行為已經持續了六七年,他們幾乎已經習慣了。大家陪他看完善款使用流程,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拒絕他們的吃飯邀請,坐車離開時,這位裴先生忽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這邊有扶持傳統藝術文化的慈善項目嗎?」
  
  「傳統藝術文化扶持?」負責人微微一愣,隨後解釋道,「這種項目是有的,但不是專項長期扶持。非物質文化遺產這塊兒,國家與政府每年投入並不小,但是效果並不算好,老手藝人年紀越來越大,年輕人對這些不感興趣,想要長期發展下去,需要整個社會的努力,我們機構沒法做這個。」
  
  「我明白了。」裴宴點了點頭,合上善款使用流程數據圖,對負責人道謝,「多謝。」
  
  「不用客氣,是我們該代那些山區失學兒童,向您道謝才對。」這句話負責人說得真心實意,這些年來,裴先生在慈善方面的付出,是一筆十分巨大的開銷。
  
  裴宴不置可否,這些對他而言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他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離開慈善機構的大門,裴宴問自己的助理︰「如果我打算成立一個扶持傳統藝術方面的項目,需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把前期準備做好?」
  
  助理︰「如果資金充裕,大概在三個月到半年之間,就能做好前期的準備工作。」
  
  他們家老闆談戀愛,就是這麼與眾不同,別的富豪都是送鑽石送跑車,為她瘋,為她狂,為她撞大牆。而他家老闆不一樣,跟女朋友聊個微信,時不時臉紅心發慌,甚至願意為了她,愛上整個傳統藝術行業,這種愛是偉大的,高尚的,令人敬佩的。
  
  「裴先生,這件事,需不需要跟您的伴侶商量一下?」準備花錢做這麼大一件事,怎麼也要說給女朋友聽一聽,討她歡心吧?
  
  「為什麼要跟她商量?」裴宴不解地看著他,「我成立這個項目,是因為看到了傳統藝術的不容易,跟她有什麼關係?」
  
  助理微笑︰「我明白了。」
  
  老闆能把喜歡的姑娘追到手,全靠他這張好看的臉吧。
  
  裴宴不管助理是怎麼想的,他打開手機,找到花錦最新的那條朋友圈,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戳開楊紹微信號聊天框。
  
  裴︰花錦今天新發的那條朋友圈,你看到了沒有,你覺得他是什麼意思?
  
  跟在自家老爸身後,忙得暈頭轉向的楊紹,好不容易坐下來休息,就看到了裴宴這條消息。他好奇地打開朋友圈一看,整個人都崩潰了。
  
  什麼意思?!
  
  這還能是什麼意思,這是逼著他看秀恩愛的意思啊!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裴哥這麼無聊,這種幼稚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他咬牙切齒點開聊天框,劈哩啪啦回復了裴宴。
  
  冬冬︰我覺得花繡師好像很高興,應該是很喜歡你送的玫瑰花,順便在暗暗炫耀她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男朋友。
  
  楊紹有氣無力趴到辦公桌上,被硬生生塞了一嘴狗糧,還要笑嘻嘻說狗糧真好吃的人生,簡直比黃連還苦。
  
  長得不夠帥的男人,難道就沒人權嗎?
  
  看到楊紹的回復,裴宴嘴角勾了勾,他就知道那個女人對他很滿意。嘴上說著送這麼多花好麻煩,心裡肯定喜歡得不得了。
  
  「小郭,明天要送的花,還是在今天那家店裡訂。」
  
  助理︰「好的,裴先生。」
  
  昨天晚上老闆讓他訂花的時候,沒說明天也要送的事啊。
  
  花錦與譚圓吃完霜淇淋後,又開始刺繡的工作。不過今天可能是註定故人再見面的日子,花錦剛拿起針沒繡過多久,又來了一位與她認識的人。
  
  再次踏進這家店,周棟做了很久的思想準備,當他看到繡架旁,低頭安靜刺繡的花錦那個瞬間,他後悔了。
  
  也許他不該出現在這裡,打破她的寧靜。她為什麼會失蹤,為什麼不參加高考,為什麼再也沒有跟班上任何一個同學聯系,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他停下腳步,轉身準備往外走。
  
  「周棟?」
  
  周棟全身一怔,他轉身望去,與花錦四目相對。花錦的眼神很平靜,彷彿這些年,就這麼平靜的過去,而他只是她人生中偶然出現的過客。
  
  在花錦叫出他名字的瞬間,他不知道自己是何種心情,似乎有些激動,又有些釋然,繚繞在心頭多年的結,彷彿一下子解開了大半。
  
  「我……」周棟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對不起。」
  
  放下針,花錦站起身對譚圓道︰「湯圓,我出去一會兒。」
  
  「好、好的。」譚圓點頭道,「店有我看著呢,不用擔心。」
  
  花錦拉起包包,走到周棟面前道︰「請跟我來。」
  
  周棟木訥地跟在花錦身後,來到附近一家休閒飲吧坐下,花錦把飲料單遞給周棟︰「前幾次的事情,對不起。」
  
  「沒關係,沒關係。」周棟連連擺手,笑著道,「你現在過得好,其實挺好的。」那時候太多關於她的傳言,但每個都傳言都那麼不好,他很慶幸,花錦比傳言中的她幸運。
  
  面對曾經暗戀過的小女生,周棟有些束手束腳,而花錦高中的時候,跟周棟本來就沒有太多交情,所以兩人坐在一起,相隔了七八年的時光,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點好飲品,花錦道︰「這些年,同學們還好嗎?」
  
  周棟點頭又搖頭︰「有些好,有些不太順利。」他沒有問花錦,之前為什麼裝作不認識他,而是順口提起一些同學的近況。
  
  這些名字,在花錦的記憶中,有些已經模糊,但她卻沒有打斷周棟的話,直到她的手機響起。
  
  「這麼快就想我了?」花錦臉上露出了笑,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周棟看著這樣的她,低下了頭。
  
  「誰想你了,我是擔心你晚上不好好吃飯,把我女朋友餓瘦了。」裴宴乾咳一聲,「所以我決定等下帶你去吃晚餐。」
  
  「好啊。」花錦輕笑出聲,「那你等下過來接我。」
  
  「我現在不在店裡。」花錦把這個休閒飲吧的地址報給裴宴,「你來這裡接我,我在跟一個老同學聊天。」
  
  「老同學?」裴宴微微皺眉,花錦跟他說過,沒有上過大學,又不太想提以前的事,現在突然跟他說,跟一位老同學在喝飲料,難道是有什麼意外?
  
  「你在那裡不要走動,我馬上過來,有事就給我打電話。」裴宴用手捂住通話孔,「開快一點。」
  
  「好的,裴先生。」司機見裴宴臉色有些不對勁,馬上提快了速度。
  
  花錦不解地看了看手機,裴宴這個語氣,聽起來怎麼像她被綁架了一樣?掛了電話,花錦對周棟歉然一笑︰「不好意思。」
  
  「沒關係。」周棟喝了一口茶,「電話裡是……」
  
  「他是我男朋友。」花錦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
  
  看著花錦這個燦爛的笑容,周棟想起了當年那個紮著馬尾的瘦弱小姑娘,眼睛水汪汪地,看得讓他心發慌。
  
  「挺好的,挺好的。」他低頭又喝了一口茶,茶水苦澀難耐。
  
  「嗯,我也覺得他很好。」花錦偏頭看著窗外,眼底眉梢皆是笑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7 10:39 PM

48.愛

  「當年……你為什麼沒有參加高考?」周棟至今都還記得,他站在陽臺上裝作看風景,卻是在偷偷聽花錦跟女生們談話,花錦說過,想要考上一所好大學。
  
  花錦在學習上的努力,他看在眼裡,怎麼都無法相信,她會主動放棄高考。
  
  聽到這個問題,花錦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謝謝你還記得我。」
  
  周棟端著杯子的手微微一顫︰「當年,你是不是……真的被長輩逼嫁,所以才不能參加考試?」
  
  花錦靜靜地看著他︰「周棟,這些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了。」
  
  「你說得對。」周棟喉嚨有些發澀,「抱歉,我不該問這些,看到你現在過得好,我已經安心了。」他勉強笑了笑,「以後,我不會再來打擾你。」
  
  說完這幾句話,他終於放下了這麼多年的堅持︰「花錦,祝你餘生安康。」
  
  曾經萌芽的那份曖昧,那份還沒生長便已經夭折的暗戀,終於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份感情,生於他的年少懵懂,死於他的成熟世故,他暗戀過的那個小姑娘,乾瘦堅韌,有雙美麗生動的眼睛。眼前的她,眼睛仍舊那麼漂亮,但這些年的時光,早已經把她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一份無緣開始的暗戀,就讓它偷偷消逝而去。
  
  周棟放下茶杯︰「我的工作還沒做完,該告辭了。」
  
  「我送送你。」花錦跟著站起身,對周棟笑了笑,「祝你宏圖大展。」
  
  「謝謝。」這個有些靦腆的男人,笑起來露出了一顆虎牙。花錦忽然想起,高中的時候,這個男生曾一臉紅紅地問過她,想要考哪個大學。可是那天她忙著趕回去幫大伯一家割豬草,沒有回答他。
  
  「那個時候,我本來想考醫科大學的。」花錦笑著開口,「做一個帥氣的女醫生,救死扶傷。」
  
  周棟怔怔看著她,良久後也跟著笑了︰「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會做得很好。」
  
  「我也這麼覺得。」花錦送周棟走到門口,「周棟,再見。」
  
  周棟回身深深看了她一眼︰「花錦,再見。」
  
  他知道,以後他們不會再見了。
  
  裴宴坐在車裡,看著街頭對面的花錦與周棟,沒有下車。
  
  助理擔憂地看著他,老闆不會生氣吧?直到那個年輕男人往西走,而花小姐卻站在原地沒有離開,他默默鬆了一口氣。
  
  「你走吧。」裴宴轉頭對他道,「我與女朋友有事,打車回家的費用,我給你報銷。」
  
  「好的。」助理看了眼駕駛座的司機,二話不說,拉開車門就走。走出一段距離後,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就看到高傲的老闆,走過人來人往的斑馬線,來到了花繡師面前,輕輕牽住了她的手。
  
  看到這一幕,他趕緊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明明只是很簡單的一個動作,他怎麼就覺得甜膩膩的呢?
  
  「電話裡說得不清不楚,我還以為你被綁架了,沒想到竟然是跟其他男人喝茶聊天。」裴宴走到花錦面前,握住她的手道,「我的心,涼颼颼的。」
  
  「那你想要怎樣?」花錦仰頭看他。
  
  裴宴紅著耳朵,微微低頭︰「我、我要你親一親,才能讓心暖和起來。」
  
  花錦驚訝地看了裴宴一眼,進步很快嘛,連這種撒嬌的話,都說得出來。
  
  「看著我做什麼?」裴宴見花錦盯著自己不動,耳朵紅得快要滴血,「還不快親。」
  
  輕笑一聲,花錦踮起腳親在他臉頰旁︰「心口有沒有暖一點。」
  
  「暖了一點點,還有些冷。」裴宴嗓音暗啞,偏了偏頭,「這邊也要。」
  
  「真是拿你沒辦法。」花錦在他另外一邊臉也親了一下,扯了扯他的衣角道,「還在外面呢?」
  
  裴宴往四周看了看,發現果然有人偷偷望向他們,他握緊花錦的手,「他們這是在羨慕你有我這麼好的男朋友,走,我帶你去吃晚餐。」
  
  「我覺得他們是在羨慕你有我這麼好的女朋友。」花錦笑哼哼道,「你說是不是?」
  
  裴宴看她。
  
  花錦瞪了回去︰「難道我不好,不漂亮?」
  
  裴宴︰「……」
  
  「你說得有道理。」雖然她不夠溫柔貼心,但……但確實很漂亮,那雙眼睛彷彿有鉤子似的,天天撓得他心口發癢。
  
  見花錦露出得意的笑,裴宴無奈嘆氣︰「晚餐我們去吃海鮮,要不要走?」
  
  「要要要。」花錦抱住裴宴的胳膊,「美男與美食豈可辜負。」
  
  吃完豐盛的海鮮大餐,花錦摸了摸肚子,發愁道︰「天天這麼下去,我肯定要長胖十斤。」
  
  「胖點好,我看你就是太瘦了。」裴宴捏了捏她手腕,「個又不矮,結果連一百斤都沒有,要再多吃點。」
  
  「我是你女朋友,又不是你養的豬。」花錦反手捏回去,結果捏到了一層薄薄的肌肉。
  
  「你有肌肉啊?」花錦撩起裴宴的襯衫袖子,這條手臂有力又不粗壯,肌肉既沒有多得給人攻擊感,又不會像沒力氣的白斬雞。
  
  這是一條……讓人看一眼,就想把衣服全部扒光的手臂。
  
  「你矜持點,這是大街上呢。」裴宴扯下袖子,拉著花錦大步走進車裡,扭頭一臉嚴肅地看著她,「花錦,你怎麼能在大庭廣眾下,扒男人的袖子?」
  
  「我又沒有扒別的男人,我自己的男人,看一眼手臂都不行?」花錦乾咳一聲,扭頭看向窗外,「不給看就算了。」
  
  車內安靜幾秒後,一條捲起袖子的胳膊伸到她面前。
  
  「幹嘛?」花錦扭頭看裴宴,看到了喉嚨上,微微顫抖的喉結。
  
  「我又沒說不給你看,只是外面人太多,不方便而已。」裴宴雙眼平視前方,滿臉正直,如果他的臉頰沒有紅,可能更加有說服力。
  
  花錦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裴宴宴,你怎麼這麼可愛,這麼好,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
  
  什麼裴宴宴,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稱呼?
  
  原本只是臉頰有些紅的裴宴,在聽到這句話以後,整個人都紅了起來。他伸手環住撲在他身上的花錦,抬了抬下巴︰「你既然做了我的女朋友,我就會盡力滿足你的要求,這都是小事,你不要撒嬌。」
  
  靠著手臂的溫熱與柔軟,快讓他心跳紊亂了。
  
  「讓女朋友撒嬌,也是身為男友的職責嘛。」花錦把頭靠在裴宴的肩上,「裴宴,你真的很好。」
  
  裴宴偏頭,只能看到花錦的頭頂以及小半邊側臉︰「我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
  
  花錦輕笑出聲,抱住裴宴胳膊的手,用力了幾分。
  
  司機把車開到花錦住處的小巷外,看清這裡的居住環境,司機有些意外,老闆的女友竟然住這種地方?
  
  「你在這裡等一會兒,我送她上樓。」
  
  「好的,老闆。」司機看著兩人下車,牽著手慢慢走近破舊的小巷,把目光收了回來。
  
  「今天晚上早點休息,明天早上我帶你去挑禮服。」裴宴把花錦送到樓下,「我表姑婆的壽宴,要辦整整一天,你明天恐怕不能去店裡了。」
  
  「這事我已經跟譚圓說好,不過之前楊先生說過要去店裡接我,你如果忙的話,讓楊先生過來也一樣。」
  
  「怎麼會一樣,我是你的男朋友,來接你天經地義。」裴宴挑眉,「楊紹最喜歡向漂亮女孩獻殷勤,你離他遠一點。」
  
  「連你朋友的醋也吃?」花錦笑咪咪看他。
  
  「誰吃醋了?」裴宴梗著脖子道,「我這是提醒你而已,你去睡覺吧,我回去了。」
  
  「哎,等一下。」花錦抓住他的襯衫下擺搖了搖,眼波盈盈地看著他。
  
  「怎麼?」裴宴回頭看他。
  
  「晚安吻,不要啦?」花錦眨了眨。
  
  裴宴全身僵硬地愣住,盯著花錦看了一秒鐘︰「要。」
  
  花錦上前一步,踮起腳在他嘴角親了一下︰「晚安。」
  
  裴宴摟住她的腰,低頭吻住她的唇,啞聲道︰「這是回禮。」他鬆開花錦的腰,「晚安,上樓去吧,我在這裡看著,等你上去再走。」
  
  摸了摸嘴角,花錦轉身走上樓,爬上四樓站在陽臺上往下面看,裴宴還站在那裡。
  
  盡管夜色昏暗,但是花錦就是覺得,裴宴在看著她。
  
  她拿出手手機,點開聊天框。
  
  繁花︰回去吧,早點休息。
  
  站在樓下的裴宴揮了揮手機,轉身緩緩走進巷子裡。看著他慢慢離去的背影,花錦不自覺笑出了聲。
  
  直到裴宴的身影再也看不見,她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嘴角揚起的幅度,還沒有降下去。
  
  裴宴回到家,打開某個情感論壇,搜索「在相處中如何逗女朋友開心」這個問題,答案五花八門,點讚比較高的一個答案竟然是,對不起,我沒有女朋友。
  
  裴宴挑了挑眉,這個網友沒有,但他有啊。
  
  熬過一天工作的摧殘,楊紹躺在床上跟朋友打遊戲,打到一半忽然微信提示他,他被裴宴拉進了一個群裡。
  
  裴哥這樣的人,竟然主動建群拉人了,出去約會喝到了假酒?他顧不上遊戲,直接點開微信,點進了群裡。
  
  群裡除了他跟裴哥外,還有兩三個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夥伴。
  
  冬冬︰裴哥,你是看到七夕節快到了,建個群秀恩愛給我們看嗎?
  
  裴︰嗯。
  
  冬冬︰……
  
  一百萬太少︰……
  
  絕世大帥哥︰……
  
  我的女兒是天才︰太好了,今天七夕節終於有人跟我一起為難送什麼禮物了。
  
  楊紹沉默,所以他們三個單身狗,為什麼要在這個群裡接受精神上的摧殘?
  
  冬冬︰@我的女兒是天才:沈哥,你說這種話,有沒有考慮過我們的感受?
  
  我的女兒是天才︰沒有。
  
  裴宴去樓下倒杯水的功夫,再回來的時候,這個僅有五人的小群已經有幾百條聊天記錄。他打開群看了一眼,表哥沈宏正在群裡秀孩子,楊紹跟其他兩個在聊明天有哪些客人。
  
  明明是雞同鴨講,也難為他們能聊這麼多。看著他們發著各種亂七八糟的表情包,裴宴忽然有些後悔,他不該建這個群,三個單身漢,一個炫娃狂魔,能出什麼好主意?
  
  這廂花錦洗完澡,想到明天要以裴宴女朋友的身份去參加長輩壽宴,於是翻出一張價格昂貴的面膜敷在臉上,打開電腦看綜藝節目。
  
  節目中,一個選手為了賣慘,說自己最窮的時候,天天吃泡麵。花錦看了以後,忍不住拿起手機,點開裴宴的聊天框。
  
  繁花︰剛才看綜藝節目,有個選手賣慘,竟然說自己最窮的時候吃速食麵,這也太假了。
  
  裴︰都已經吃泡麵了,還不窮?
  
  繁花:真正窮的人,誰捨得吃幾塊錢一包的速食麵。到副食店買一把掛麵,能吃好幾頓,還沒有一包速食麵貴。
  
  這次的消息發出去以後,裴宴過了將近一分鐘才回復。
  
  裴︰那沒錢的人,一般都怎麼過?
  
  繁花:掛麵加饅頭白米飯,管飽又實惠,偶爾加一把小青菜,或者一顆雞蛋,還能補充營養。
  
  跟裴宴吐槽完這個賣慘的選手,花錦把手機往旁邊一扔,繼續看節目。過了一會兒,等她拿起手機時,發現裴宴竟然連續給她發了幾十個紅包。
  
  繁花︰?
  
  裴︰有了我,你以後不會再過這樣的日子。
  
  花錦哭笑不得,沒想到裴宴會想這麼多。她揭下臉上的面膜,洗了一個臉後點開視頻通話,那邊很快就接通了。視頻裡,裴宴穿著浴袍,頭髮濕漉漉的,應該是剛剛洗完澡出來,花錦偷瞄了幾眼他胸口露出來的鎖骨,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經一些︰「你快去把頭髮吹乾。」
  
  「沒事。」裴宴起身拿了條毛巾蓋在頭髮上,「你剛才在看什麼?」
  
  花錦把鏡頭移到筆記本螢幕上︰「就是這個。」
  
  裴宴看了眼,臺上的選手在哭,評委也在哭,他皺起眉︰「什麼亂七八糟的節目。」
  
  「用來打發時間的。」把鏡頭調回來,花錦的目光不自覺又移到了裴宴的脖子以下,忙乾咳幾聲︰「這麼早,你準備睡了嗎?」
  
  裴宴擦著頭髮︰「沒有。」
  
  「那你陪我聊一會兒天吧。」花錦拿著手機站起身,走到床邊坐下,「我睡不著。」
  
  「好。」裴宴把毛巾扔到一邊,順手撥弄了幾下頭髮,「你想聽什麼?」
  
  「不知道。」花錦盤腿坐著,「隨便說說。」
  
  裴宴沒有跟女孩子單獨聊視頻的經驗,他看著視頻裡的花錦,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
  
  「你可以跟我說說,你什麼時候開始學刺繡的嗎?」
  
  「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我被師父繡出來的繡品吸引,後來師父見我對刺繡感興趣,就收我為徒,教我各種針法。」安靜的夜晚,很容易讓人放下防備,跟戀人聊一些不對外人言的事情,「我師父就是譚圓的母親,你應該知道的。她總是說,傳統手藝行業越來越不受重視,能收到我這樣的徒弟,是她的幸運,其實真正感到幸運的人,是我。」
  
  「你很喜歡刺繡?」看著花錦臉上的笑,裴宴柔聲問。
  
  「喜歡。」花錦打了個哈欠,「能讓這種美讓更多的人喜歡,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繡的不是花,而是一個個美麗的夢。」
  
  裴宴安靜地聽著,花錦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她說譚圓家人對她多好,說她曾經繡過哪些東西,說起與馬克的合作,但由始至終都沒有說過學刺繡以前的人生。
  
  看著捧著手機已經睡著的花錦,裴宴失笑,聲音溫柔如水︰「晚安。」
  
  不過已經睡著的花錦,沒有回應他。
  
  第二天早上,花錦被裴宴帶到造型工作室,看了眼工作室裡面帶微笑的工作人員,偷偷對裴宴道︰「親愛的宴宴,按照偶像劇原理,我等下換好衣服,化好妝,是不是就該艷驚四座,讓所有女人都自慚形穢了?」
  
  裴宴︰「……」
  
  「你平時看的都是什麼東西?」
  
  「霸道總裁跟他的小嬌妻。」
  
  裴宴若有所思地看著花錦,難道她是在暗示他,想嫁給他,與他成為夫妻?
  
  「你這種眼神是什麼意思?」花錦捂著自己的胸,「好不正經哦。」
  
  「你還是去換衣服吧。」裴宴忍無可忍地把她牽到更衣室外,「再胡鬧,我就親自給你換衣服,你信不信?」
  
  花錦默默後退一步︰「沒想到,你人長得這麼好看,思想卻這麼……邪惡。」
  
  裴宴忍不住揉額頭,無奈道︰「進去換禮服。」
  
  「等等。」花錦再次笑嘻嘻地抱住裴宴手臂,「雖然我很喜歡驚艷全場,但是這麼花你的錢,別人會誤以為我為了錢才跟你在一起的,那多不好。明明我是為了你的顏值……」看了眼裴宴鐵青的臉色,「還有你的愛,才跟你在一起的。」
  
  「既然你愛我,那就要明白什麼叫愛屋及烏。」裴宴把花錦推進更衣室,懶洋洋道︰「錢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你連我的錢都不喜歡花,又怎麼談得上是愛我?」
  
  花錦︰「……」
  
  這話……好像有些道理?
  
  但又好像哪裡都不對。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牌愛屋及烏的新意︰愛我,就要愛我的錢,這就叫愛屋及烏。
  
  花錦︰我愛的那個人,他像是一道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7 10:49 PM

49.壽宴

  換上量身定做的禮服,花錦就開始被工作人員弄頭髮,弄皮膚,就連指甲都重新弄了一次。
  
  靠坐在躺椅上,花錦側頭看坐在沙發上的裴宴,感覺自己此刻度日如年,變美真是不容易。
  
  「無聊了?」注意到花錦百無聊賴的表情,裴宴走到她身邊,「要不玩一會兒遊戲?」
  
  「還好。」花錦忍住想要打哈欠的慾望,「現在幾點?」
  
  「還早,時間來得及。」裴宴看了眼手錶,「要不我給你講個笑話。」
  
  花錦注意到給她做美甲的女員工在偷笑,拉了拉他的袖子,讓他彎下腰。
  
  「怎麼了?」裴宴彎腰靠近她。
  
  「你講的笑話,給我一個人聽就好。」花錦在他耳邊悄悄道,「才不給別人聽。」
  
  「好。」裴宴覺得自己靠近花錦的那隻耳朵有些發燙,「只給你一個人聽。」
  
  自己的女朋友都這麼說了,他能怎麼辦,還不是只能寵著。
  
  做完所有造型,花錦終於能夠站起來了,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果然比平時更好看,她扭頭看裴宴。
  
  不等她問,裴宴就道︰「很漂亮。」
  
  花錦皮膚白,肩膀又好看,這種一字露肩紅禮服很適合她,為了配花錦身上這件禮服,他特意選了一條紅色的領帶。
  
  他雖從未跟人談過戀愛,但是在這些小細節上,卻無師自通。
  
  楊家老太太過大壽,是件不小的事情,各家晚輩,與楊家沾親帶故的人,都來了。平時吊兒郎當的楊紹今天打扮得格外正經,為了招呼客人忙得腳不沾地,原本想向他打聽一些消息的人,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機會。
  
  「森哥,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徐長輝走到陳森身邊,笑著道,「我還以為你像陳江一樣,去幫楊紹招呼客人去了。」
  
  陳森瞥了他一眼,搖晃著杯子裡的香檳,沒有說話。
  
  見他不搭理自己,徐長輝也不生氣,反而在他旁邊坐下︰「上次帶陳江出去玩,害得他出了車禍,這事是我做得不對,還請森哥不要放到心上。」
  
  陳森嗤笑一聲︰「徐長輝,有事就直接說,不用這麼拐彎抹角。我脾氣差,耐性也不好,聽不來這些彎彎繞繞的話。」
  
  「瞧您這話說的,我只是見你獨自一個人坐在這裡,想要過來陪你說說話……」
  
  「我如果是你,今天就不會過來。」陳森直接打斷徐長輝的話,「你得罪裴宴的事情還沒過去了,不怕今天他看到你,直接下你的臉面?」
  
  前些日子,徐家一直托人幫他們向裴宴說好話,前幾天還求到了他爺爺面前,可是裴宴是什麼樣的性格,說不高興就是不高興了,誰有那麼大的面子?
  
  徐長輝臉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陳森當著他的面說這些話,分明就是把他面子放在地上踩︰「我還以為森哥跟其他人不一樣,根本不會把裴宴的怪脾氣放在眼裡,沒想到……」他呵呵一笑,「沒想到不過如此。」
  
  「老子生來就欺軟怕硬,用不著你用激將法來刺激老子。」陳森哼笑一聲,「你是不是覺得,老子臉上刻著蠢貨兩個字?」
  
  徐長輝面色鐵青,沒有說話。
  
  「挑撥離間這種手段,徐毅那個老狐狸來用還差不多,就你這不大的金魚腦,就不要出來惹人笑話了。」陳森冷笑,「我陳森雖然不入裴宴的眼,但還沒到礙他眼的地步,你自求多福。」
  
  看著陳森得意離開,徐長輝氣得一口喝完杯中的香檳,想要摔了手中的杯子發洩怒火,又想起這是楊家老太太的壽宴,他如果摔壞杯子,恐怕要把楊家也得罪了。意識到這一點,他只好把心頭那團火壓了下去。
  
  自從上次在孟家鬧出事情以後,那些常與他約在一起玩的兄弟哥們,就不怎麼出門了,這個說要跟著打理生意,那個說生病要休養,他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這些人是什麼意思。
  
  他爸說,徐家行事謹慎,不像裴宴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發起瘋來就不管不顧,像裴宴這樣的人,只要稍微正常一些,就不像招惹。
  
  有時候他忍不住想,憑什麼裴宴就能活得不管不顧,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他有錢還沒爹媽管著,就算發瘋也沒人能攔著。
  
  「你怎麼還在這裡坐著?」徐思看到徐長輝臉色陰沉地坐在角落裡,坐在他身邊,神情溫柔道,「長輝,你不要跟二叔生氣,他也是為了你好。等裴宴來了,你就向他陪個不是,今天有這麼多長輩在場,又是楊家老太太的生日,他就算不給我們徐家面子,也要給楊家的面子,不會讓場面鬧得太難看。」
  
  「思姐,讓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向他道歉,我以後哪還有臉出去跟人玩。」徐長輝見來的是徐思,臉色好看了一些。
  
  「我知道你感到委屈,但你是為了二叔,為了我們徐家犧牲,你的不容易我們都看在眼裡。」徐思拍了拍他的肩,「如果裴宴還帶了那個女伴來,你就向她道歉,女人心軟,只要你姿態放低一點,把平時哄女人的殷勤小意拿出來,肯定能獲得她的原諒。」
  
  想起那個叫花錦的女人,徐長輝眉頭皺了皺,那天如果不是花錦,事情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想到這點,徐長輝搖頭︰「思姐,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這樣溫和大度,那個花錦不是什麼好東西。」
  
  彎了彎嘴角,徐思小聲道︰「花繡師的來歷我請人查過了,來自偏遠的窮山村,做過服務員、外賣員,甚至還在天橋底下貼過手機膜,這幾年跟著一個沒什麼名氣的蜀繡師學刺繡,倒是學著文雅講究起來,恐怕連裴宴都不知道,這個女人以前是做的是飯店服務員。」
  
  「平時裴宴眼高於頂,誰都看不上,卻被一個做服務員的女人哄得團團轉。」徐長輝心頭快意萬分,「等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女人是個服務員,看他的臉往哪兒放。」
  
  「長輝,你不要這麼說。」徐思嘆息道,「她從窮鄉僻壤來到這裡也不容易,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一路走來也是靠自己,你把這些事情鬧大了,雖然能讓裴宴面上無光,可她的未來也會受到影響,算了吧。」
  
  「思姐,你怎麼就這麼傻。」徐長輝道,「這個女人能把裴宴哄到手,又怎麼會是個簡單的女人,就你以為她是單純無辜,自立自強的小白花。這些事你不要操心,我心裡有數。」
  
  徐思愁得皺起眉來︰「這些都是小事,我們當務之急,是先讓裴先生不再記恨我們徐家。」
  
  「要不是那個女人挑釁我,我又怎麼會發火。」徐長輝罵道,「那個女人,一看就是個臭婊子。」
  
  徐思眉頭皺得更緊,花錦故意挑釁長輝,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
  
  她看了眼徐長輝,難道是因為她那天故意靠近裴宴,引起花錦不高興了?她靠近裴宴時,花錦看不出有半點不對勁,沒想到轉頭就用這種陰狠的手段。
  
  沒想到裴宴竟然會栽在這樣一個女人手裡。
  
  花錦與裴宴的出現,幾乎稱得上是萬眾矚目。自從裴宴發了那條朋友圈以後,他談戀愛的消息,就傳到各家男女老少耳中。很多人都在猜測他的女朋友是誰,會不會是孟家聚會上的那個蜀繡師,但裴宴沒有發過她的照片,與他交好的人又不露口風,所以誰也不敢肯定。
  
  當他們看清挽著裴宴手臂的女人時,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是個跟裴宴走到一起,卻不被映襯得黯淡無光的女人,看裴先生在下臺階時,細心扶著她腰肢的樣子,就知道兩人感情極好。
  
  僅一眼,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看來這確實是女朋友沒錯了。
  
  裴宴帶著花錦去見坐在主座上的楊家老太太,花錦對他小聲道︰「每次跟你走在一起,我都覺得四周的目光格外耀眼。」
  
  「以後你會慢慢習慣的。」裴宴對她道,「楊紹的奶奶,與我祖上同出一宗,是我的遠房姑婆,雖然已經隔著好幾輩,但這些年我們一直沒有斷來往,你隨我教她一聲姑婆就好。」
  
  花錦點了點頭。
  
  楊學紳看到裴宴與花錦過來,笑著招呼兩人落座。他對花錦的態度親近又不諂媚,讓花錦自在了很多。
  
  「是小宴來了?」楊家老太太聽到裴宴的聲音,忙把放到桌上的老花鏡戴上,高聲問,「小宴有沒有帶她女朋友來?」
  
  「媽。」孟穎哭笑不地起身招呼已經進屋的裴宴與花錦,「裴先生、花繡師請坐。」她對花錦特意解釋道,「我媽聽說裴先生交了女朋友以後,就很高興,一直念叨著想見見你,你不要介意。」
  
  「不會。」花錦回以一笑,她看了眼說話的女人,穿著得體的禮服,保養很好,憑外貌很難判斷出真實年齡,應該是楊家老太太的女兒或是兒媳。
  
  「這是楊紹的母親,孟姨。」裴宴牽著花錦的手,對孟穎道,「孟姨,這是我的女友花錦,姑婆很喜歡的熊貓繡手帕,就是她繡的。」
  
  「原來你就是那位非常了不起的繡師,快請坐。」孟穎親切地握了握花錦的手,「你繡的熊貓手帕,真是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家裡人都很喜歡。」
  
  「您謬讚了。」花錦察覺到楊家人明顯的親近之意,笑容真誠了幾分,跟著裴宴在楊家老太太面前坐下來。
  
  「你就是小宴的女朋友?」楊家老太太年紀已經很大了,但是相貌很慈祥,笑起來的樣子更是讓人覺得親近,「長得真標緻,小宴這孩子有本事,這麼好的姑娘,都能哄回來做女朋友。」
  
  「姑婆,這是我用真心求來的女友,可不是哄騙來的。」裴宴把準備好的壽禮雙手捧到楊老太太面前,「祝您老人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花錦也把自己準備好的手繡披肩拿出來︰「姑婆,祝您松鶴年年,歲在千秋。」
  
  「謝謝,謝謝。」拿著兩位小輩送的禮物,老太太的臉笑成了一朵花,抓起桌上的零食,一個勁兒往花錦手裡放,「小宴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對女孩子這麼溫柔。來了這裡不要拘謹,當做自己家就好。」
  
  花錦扭頭看裴宴,裴宴紅著耳朵偏過頭去。
  
  「裴宴對我很好,能遇到他,是我的福氣。」花錦把手裡的零食放到裴宴的西裝口袋裡,對楊家老太太甜甜一笑,「不知道我前段時間繡的熊貓繡屏,您老可喜歡?」
  
  「喜歡,非常喜歡。」提到熊貓繡屏,楊家老太太臉上的笑意更濃,「我已經把它擺在房間裡了,早上起床就能看到。」
  
  「您能喜歡就好。」花錦瞇起眼睛笑,顯得靦腆又溫柔。
  
  楊家老太太越看越覺得喜歡,她轉頭看向裴宴︰「帶花繡師去四周轉轉,老陪著我這個老婆子有什麼意思。」
  
  「陪著您怎麼就沒意思了。」裴宴笑道,「我跟花錦都沒有親近長輩在身邊,跟你說話可有意思了。」
  
  「我雖然年紀大了,還是知道破壞小年輕談戀愛的叫電燈泡,你們自己玩去,不要在這裡影響我。」楊家老太太把花錦跟裴宴趕了出去,轉頭對兒媳孟穎道,「看到小宴有女朋友,我也放心了。」
  
  孟穎失笑︰「這就是緣分,你喜歡這個小姑娘的刺繡,小宴喜歡小姑娘這個人。」
  
  「等下你們把紅包準備好,小宴沒有長輩,人家小姑娘第一次以他女朋友身份上門,按規矩是要給紅包的。」楊家老太太道,「不要讓人家小姑娘以為,我們對她不滿意。」
  
  「好,你放心,我已經準備好了。」孟穎扭頭看了眼丈夫楊學紳,夫妻二人走出房間,孟穎道,「看來媽很喜歡這位花繡師。」
  
  楊學紳聞言苦笑,就連裴宴都交女朋友了,也不知道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要玩鬧到什麼時候才能懂事。
  
  楊家的庭院比孟家大,來往的客人花錦一個都不認識,好在她有一個金大腿男友,不管誰過來說話,她只需要做一個完美的金大腿掛件就好。
  
  可惜她的好心情,在看到徐長輝出現的那瞬間,頓時消失殆盡。
  
  「裴先生,花小姐,上次我喝多了酒,有得罪的地方,請多多見諒。」徐長輝攔在花錦面前,「這些日子,我一直很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得到二位的原諒,對不起。」
  
  上次的鬧劇,很多人都有所耳聞,見徐長輝主動道歉,都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到三人身上。
  
  花錦靠著裴宴沒有說話,看樣子像是被徐長輝嚇到了,瞧著有些楚楚可憐。眾人忍不住懷疑,徐長輝的言行究竟有多荒唐,才把人家一個好好的女孩子嚇成這樣。
  
  「我說過了,以後不希望你出現在我眼前。」裴宴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徐毅,冷笑一聲,「世界上最廉價的話,就是對不起。」
  
  「我……」徐長輝把目光投向花錦,「花小姐……」
  
  「親愛的,人家害怕。」花錦抱著裴宴的手臂,像是隻受到驚嚇的兔子。
  
  十幾步外,徐思看著花錦矯揉造作的模樣,眼中露出冷意。她打開顫動了幾下的手機,查看了最新一條消息。
  
  【六年前的深夜,徐先生酒駕闖紅燈,讓一位行人受傷嚴重,受害者名為花錦。】

  **************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我不高興,說對不起也沒有用。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7 10:58 PM

50.真心

  「讓開。」裴宴不顧四周人的目光,面無表情地看了徐長輝一眼,「我的耐性不太好。」
  
  聽著四周的偷笑聲,徐長輝忍了忍,往旁邊退了一步。
  
  不再看徐長輝做戲,裴宴拉著花錦的手,在眾人矚目走向楊家的小花園︰「孟姨種的花很漂亮,我帶你去看看。」
  
  「好。」花錦跨上台階,回頭看向身後眾人。正在偷看的人們見她忽然回頭,連忙收回自己的視線,與身邊人攀談起來。花錦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與徐思的雙目對上。
  
  身為女人,她一眼就看得出,這個與徐長輝關係很親近的女人,並不太喜歡她。
  
  不過這又如何呢?她又不是金錢萬人迷,何必讓所有男人女人都喜歡?想到這,她勾起唇角朝清淺一笑,就像是禍國殃民的妖妃,即將登上女王寶座,在嘲諷她的手下敗將。
  
  這個帶著挑釁意味的微笑,讓徐思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她想撕爛花錦的臉,就像當年欺負那些她看不慣的同學一樣,狠狠的欺負他們,把他們的自尊踩到地上。
  
  她深吸一口氣,準備回以花錦一個同樣完美的笑容,可是等她再次抬起頭時,花錦與裴宴已經手牽手地離開,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她。
  
  在這個瞬間,徐思覺得花錦比那些裝模作樣的塑膠姐妹可惡多了。
  
  「我不喜歡那個徐思。」走在楊家的花圃裡,花錦的手指勾著裴宴的手指,慢悠悠地走著,「你說得對,一個喜歡霸凌其他同學的人,本性不會好到哪裡去。」
  
  「怎麼忽然有這種感悟?」裴宴扭頭看了她幾秒,「難不成……吃醋了?」
  
  「吃醋怎麼了?」花錦瞪他一眼,「不能吃?」
  
  「吃吃吃,隨便你吃,想吃什麼口味我給你買。」裴宴連連擺手,「以後看到她,我保證繞得遠遠的,好不好?」
  
  「我是那麼霸道的人嘛?」花錦輕哼一聲,「戀人之間最重要的是信任,我相信你肯定不會跟其他人眉來眼去,對吧?」說完,她看了眼裴宴腰部以下的各個器官。
  
  裴宴︰「……」
  
  到了中午壽宴的時候,花錦發現跟裴宴坐一桌的,大多不是晚輩,而是四十歲往上走的中年男人,她坐在裴宴身邊,收到同桌女士們的友好微笑。
  
  菜肴精緻,每道菜的擺盤就像是藝術品,看了眼同桌的人幾乎沒怎麼動筷子,花錦也優雅地保持微笑。
  
  裴宴扭頭看了眼花錦,把她喜歡的一道菜夾到她碗裡︰「嘗嘗合不合胃口。」
  
  看著碗裡的菜,花錦也不再裝模作樣,埋頭就吃。
  
  坐在她另一邊的女士見了,笑著道︰「裴先生真是個貼心的好男人。」
  
  她的丈夫聞言,趕緊夾了一隻蝦放在她碗裡,對裴宴道︰「今天有裴先生在,我們這些男人都被比下去了。」
  
  其他男士紛紛附和,女士們也趁機捧了裴宴幾句,也有誇花錦身材好,長得漂亮的,態度友好得讓花錦開始懷疑,那些豪門電視劇都是騙人的。按照電視劇套路,灰姑娘跟有錢人出席總要場合,總是會被其他人說閒話,或是故意挑釁,到了她這裡,就全是恭維了。
  
  裴宴又給花錦夾了兩道菜,微微笑道︰「不對自己喜歡的人好,還能對誰好?在座各位長輩就不要打趣了,我們家花花臉皮薄,都來誇我就好。」
  
  在座眾人哪會聽不出裴宴話裡的意思,這是把女伴當做自己人護著了。一位跟裴宴關係還不錯的男士當下便道,「看來裴先生好事將近,到時候我們還要厚臉來喝杯喜酒。」
  
  「到時候還請各位賞臉。」裴宴放下筷子,舉起酒杯,當著眾人的面,輕啜了一口。
  
  這是連結婚的打算都有了?
  
  同桌眾人暗暗吃驚,他們可是聽說裴宴的女友身份非常普通,沒想到……
  
  在座諸位都是人精,哪還不明白花錦在裴宴心中的地位,對花錦的態度更加親近,幾位女士甚至主動跟花錦交換了聯絡方式。
  
  飯吃得差不多,為了應付同桌之人的熱情,她的臉都快笑僵了。在桌子上戳了戳裴宴的腰,裴宴轉頭看她。
  
  「我去個洗手間。」花錦在他耳邊小聲道,「一會兒就回來。」
  
  「我送你過去。」裴宴站起身來。
  
  「不用了。」花錦把他按了回去,「我又不是三四歲小孩子,連去個洗手間都要你陪。」
  
  在座諸人看著裴宴被女友推回座位,他的女友頭也不回地走遠,差點沒忍不住笑。世間果然是一物降一物,裴宴多大脾氣的人,在他女友面前,乖得跟個什麼似的。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真是千百年都不變的道理。
  
  洗乾淨手,花錦拿出包包裡的口紅,打算給自己補一補。洗手間外走進來一個人,看了她一眼,站在了離她一步遠的地方。
  
  「花小姐皮膚白,塗什麼色號的口紅都漂亮。」徐思看著鏡中妝容精緻的自己,偏頭對花錦笑了笑,「不過人的青春只有短短幾年,要跟人相處一生,最重要的還是修養與眼界,你說對不對?」
  
  抿了抿唇,讓口紅看起來自然一些,花錦回以一笑︰「謝謝誇獎。」
  
  徐思臉上的笑意微僵,這話不是在誇她長得漂亮!
  
  「花小姐可能不太熟悉這個品牌的口紅,抿唇只會影響它的色澤與自然度,以後還是不要用這種方法了。」徐思似笑非笑道,「不然讓別人看見,會笑話你的。」
  
  「竟然是這樣嗎?」花錦嘆息一聲,幽幽道,「家裡的口紅太多,我這個人又馬虎,總是懶得記它們的用法。好在我皮膚白,嘴唇夠潤,隨便塗一下就好看,不然還真要鬧笑話,多謝徐小姐提醒。」
  
  「花小姐對自己很自信?」徐思擰開自己的口紅,看鏡子裡的花錦,眼中露出嘲諷之意,「所以才能勾引到裴宴,藉他的手來替你報仇?」
  
  「徐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花錦收起口紅,挑眉笑道,「還是說,你對我與裴宴之間的戀情有什麼不滿?」
  
  「山雞嘛,總是想要變鳳凰的。」徐思冷笑,「人之常情。」
  
  「有句話說得好,感情是當事人自己樂意的事,哪容得其他妖魔鬼怪來反對。」花錦勾唇一笑,「可惜有些出色的人,就喜歡山雞,不知道哪隻鳳凰被氣死了。在鳳凰窩裡出生的鳳凰多了去了,可惜總有那麼一兩隻鳳凰發瘟不爭氣,最後只能被氣死咯。」
  
  徐思臉色徹底沉下來︰「花錦,如果讓裴宴知道,你是為了報復徐長輝,才與他在一起,你覺得他會容忍你的欺騙與隱瞞?」
  
  「為了報復徐長輝?」花錦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冷冷地看著徐思,「發瘟的畜生,配得上報復這兩個字嗎。」
  
  說完,她猛地靠近徐思,嚇得徐思往後退一步︰「你想幹什麼?」
  
  花錦握住徐思拿口紅的手,往她臉上狠狠一劃,口紅在她臉上留下長長的痕跡。
  
  「抱歉,手滑。」花錦後退兩步,看著氣得發抖的徐思,妖嬈笑道,「你如果敢還手,我就出去跟裴宴說,你仗著家世比我好,在洗手間欺負我。」
  
  「花錦,你竟然這麼陰毒……」
  
  「噓。」花錦把食指比到嘴邊,「小聲一點,像我這種費盡心機想嫁入豪門的女人,最擅長搬弄是非,到時候吃虧的可是你。」
  
  順手抽了兩張紙巾塞到徐思手裡,花錦溫柔一笑︰「徐小姐可真不小心,補口紅怎麼補到臉上去了,快擦擦。」
  
  徐思氣得面色清白,看著故作溫柔的花錦,恨不能伸手掐死她。
  
  「徐小姐,請人查到別人的隱私,是不是很有成就感?」花錦在徐思耳邊輕聲道,「我啊,最大的缺點就是特別記仇。」
  
  溫熱的氣息在耳邊環繞,徐思看著笑意盈盈的花錦,莫名的恐懼從腳底竄到頭頂,她往後退了一步,直到踫到冰冷的洗手台,才讓她冷靜下來︰「花錦,你不要得意,等裴宴甩了你,我讓你好看。」
  
  「有本事你下你現在就來找我麻煩呀。」花錦嘻嘻一笑,「可惜你不敢,真可憐。」
  
  眼見徐思快要被自己氣得失去理智,花錦拎起自己的小包,朝徐思做了一個飛吻︰「下次我們再一起玩,拜拜。」
  
  「啊!」看著花錦搖著腰肢離開,徐思看著自己的臉,把口紅扔進垃圾桶裡,氣得雙眼充血。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賤的女人,這麼賤!這麼賤!
  
  「怎麼去了那麼久?」裴宴注意到花錦的表情有些不對勁,「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
  
  「沒事。」花錦勾起嘴角,在他耳邊小聲道,「剛才借著你的勢,狐假虎威了一回。」
  
  「是誰找你麻煩?」裴宴顯然不在乎事情的經過與結局,只想知道事情的開頭。
  
  「還能是誰,當然是那位可能對你有些意思的徐思小姐。」花錦朝裴宴翻個白眼,「人家還等著我這隻山雞被你一腳踢開,好來報復我呢。」
  
  「胡說八道,誰說你是山雞了?」裴宴道,「你明明是隻孔雀,她一隻灰毛烏鴉,有什麼資格說你。」
  
  花錦︰「……」
  
  她怎麼覺得,這句話把她跟徐思都罵進去了呢?
  
  「以後遇到這種人,讓她來找我,我來收拾。」裴宴給她舀了一碗湯,「不用你來麻煩。」
  
  「人家可是對你有意思,你捨得?」花錦斜著眼看他。
  
  「什麼捨得不捨得,我又不是中央空調,要溫暖每一個人。」裴宴哼一聲,扭頭道,「要哄你一個人,我已經很頭疼了。」
  
  「我們才交往幾天,你就嫌棄我了?」花錦挑眉瞪他。
  
  「我說你這個女人,怎麼每次聽我講話,都抓不住重點?」裴宴氣道,「我這句話的重點,是這個意思嗎?」
  
  「我文化水準低,抓不住重點。」花錦撇嘴,「那你跟我說,重點究竟是什麼?」
  
  裴宴︰「……」
  
  「不說算了。」花錦垂眸斂目,「反正我這隻山雞,能跟你在一起,在別人看來,已經是用盡手段了。」
  
  裴宴等了一會兒,見花錦竟然真的安靜喝湯,不再多說一個字,乾咳一聲,往她身邊靠了靠。
  
  花錦不理他,繼續小口喝湯。
  
  「這麼小碗湯,你準備喝半小時嗎?」裴宴問。
  
  「不要你管。」
  
  「我不管你,你要管我啊,我可是你男朋友。」
  
  「哼。」
  
  「我那句話的重點,是……」裴宴乾咳一聲,在花錦耳邊小聲道,「重點是,我的眼裡心裡只有你一個人,除了你,再也沒有人能讓我動心。」
  
  「真的?」花錦放下碗,嘴角彎了彎。
  
  「真的。」在這個喧鬧的壽宴上,裴宴認真地點頭,「我活了二十七年,就喜歡你,只喜歡你。」
  
  「我也一樣。」花錦在桌子下,偷偷勾住他的無名指,笑顏如花,「只喜歡你。」
  
  「裴哥,花姐,你們吃好了沒?」楊紹跑過來,「那邊場子已經準備好了,就剩你們還沒過去了。」
  
  他注意到裴宴與花錦的臉頰都有些發紅,疑惑道︰「你們的臉怎麼紅成這樣,今天冷氣開得很足啊。」
  
  裴宴瞪他一眼︰「知道什麼妖精最討厭嗎?」
  
  「哈?」楊紹滿頭霧水。
  
  「電燈泡精。」裴宴牽著花錦站起身,走在了楊紹前面。
  
  楊紹︰「……」
  
  他錯了,他就不該出現在這裡。
  
  「我們去哪裡?」花錦坐進裴宴的車裡,看了眼厚著臉皮蹭上車的楊紹,「我還打算下午去繡兩三個小時呢。」
  
  「花姐,難得大家湊一塊,大家都想在你這兒拜個碼頭,等你以後幫我們吹吹枕頭風,讓裴哥對我們好一點,你如果走了,下午的聚會還有什麼意思?」楊紹道,「你可是拯救了裴哥二十七年單身的女神,就給我們一個膜拜你的機會。」
  
  花錦忽然明白了裴宴的用意,他是想藉著這次的機會,讓所有人看清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讓所有人尊敬她,接受她,也是為了讓她安心。
  
  她轉頭看裴宴,裴宴也正看著她。
  
  「吹枕頭風是不可能吹枕頭風的。」花錦燦然一笑,「我是他的女朋友,當然要幫著他助紂為虐。」
  
  「花姐,你可不能被裴哥帶壞啊。」楊紹慘叫一聲,「你就救救我們這些孩子吧。」
  
  「孩子?」裴宴好心情地挑起眉毛,「巨嬰吧?」
  
  花錦笑得撲進裴宴懷裡,一邊笑一邊心疼自己的妝︰「我的妝都笑花了,你們可真有意思。」
  
  「嘿嘿。」楊紹撓頭一笑,「花姐,裴哥是個不太會說甜言蜜語的男人,但是你要相信他的真心,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還從沒見過他對誰這麼好過。」
  
  不會說甜言蜜語?
  
  花錦偷偷看裴宴,雖然有時候喜歡臉紅,但他明明很擅長說好聽的話嘛。
  
  彷彿看明白了花錦這個眼神的意思,裴宴俯身在她耳邊道︰「那不是甜言蜜語,都是我的真心話。」
  
  花錦捂了捂耳朵,耳朵它怎麼那麼不聽話,竟然開始燙起來了。
  
  輕笑一聲,裴宴扶住花錦的腰︰「等下我們去的地方是個休閒山莊,裡面風景不錯,遊戲項目也不少,不會讓你無聊的。」
  
  花錦玩著裴宴的手指︰「有你這麼好看的男人陪著,就算讓我數螞蟻,也不會無聊的。」
  
  裴宴聞言笑了,就連手機有新資訊提示,也沒有看一眼。

  ********************
  
  作者有話要說︰  

  花花小日記︰論氣人的手段,我不是針對誰,在座都是渣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8 01:13 PM

51.暖陽

  裴宴所說的休閒山莊,與花錦想像中滿是紙醉金迷的山莊完全不同,這裡沒有美酒加美人,更沒有遍地都是的奢華擺設,而是一個……純天然生態山莊。她在裡面看到了孔雀、鴕鳥,甚至連鱷魚都有。
  
  「這座山莊的老闆,是特種經濟養殖的愛好者嗎?」花錦蹦來蹦去,想要吸引雄性孔雀開一下屏,可惜這隻孔雀十分高冷,拖著尾巴冷漠地轉身踱步離開。
  
  「唉。」花錦失落地放下手機,「看來今天是看不了孔雀開屏了。」
  
  「你如果喜歡,我去讓人辦養殖許可證,找地方養幾隻。」裴宴道,「後山有跑地珍珠雞,可以捉幾隻給你師父帶回去。」
  
  「要我們自己去捉?」花錦臉皺成一團。
  
  「不用擔心,裡面有防護服穿。」裴宴道,「不會把身上的衣服弄髒。」
  
  「不去。」花錦拼命搖頭,「你們城裡人真會玩,抓雞也能當娛樂活動。」以前農忙的時候,她早上起床要放雞出圈,放學回家要餵雞,把所有雞都從外面召回來入圈。
  
  她記得小學的時候,有次放學回家,柴火鍋裡燉著肉,她要看著柴火,要做作業,要幫著切豬草,還要把雞全都招回來,忙得團團轉。
  
  燉肉一個月吃不上幾次,她饞得自咽口水,做飯的時候,忍不住多放了一把米。不過等她剛把砍好的乾柴放進灶膛裡,就聽到同村的人叫她,說她家的雞好像吃了打過農藥的東西,死在了田埂邊。她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害怕挨打,連忙跑出去邊哭邊撿死的雞。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她媽面色鐵青站在門口,手裡捏著兩指粗的棍子,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棍子就劈頭蓋臉打來。
  
  她性子倔,挨打的時候不愛求饒,只拼著一股勁兒,心裡念叨,打就打,我不怕,有本事就打死我。
  
  從她媽咒罵的話語中,她才知道,原來在她出去找雞的時候,灶膛的火太大,把鍋底燒壞了,加上她在家裡砍了一半的豬草,被調皮的弟弟弄得亂七八糟,她媽氣她她沒有好好做家務,加上又聽說雞被藥死了,哪裡還能忍得下去?自然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狠揍。
  
  花錦挨過很多打,拇指粗的棍子被打斷是常有的事,有時候她疼得實在受不了,在地上打著滾躲到床底下,她媽就會拿棍子狠狠戳她,威脅她,若是不出來,就滾出家門。
  
  那時候的她膽子很小,害怕沒有書讀,害怕沒有飯吃,更害怕被其他人欺負,只能哭著從床底下爬出來,跪在地上繼續挨下一輪的打。
  
  每次屬於她的家庭懲罰,都是以挨打挨罵再跪上一兩個小時作為結局。雞被藥死的那天晚上,她跪在地上,看著她媽時不時扭頭觀察她有沒有跪端正的臉,無數次對自己說,她這輩子無論如何都要逃離這種生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外面。
  
  從記憶裡回過神,花錦淺笑道︰「我不喜歡抓雞,也不喜歡養禽類。」
  
  「那我們以後不捉也不養,我帶你去撈魚,去不去?」裴宴握住她微涼的手,「大夏天的,手指頭怎麼還這麼涼?」他趁機揉了兩下花錦的指尖,「等下撈到魚,我帶回去讓幫傭做好,明天給你帶過來。」
  
  「好。」花錦小時候很羨慕村裡男孩子們,可以穿條小褲衩,在魚塘邊摸黃鱔抓小蝦,而她只能蹲池塘邊洗衣服。
  
  生而為女,在她童年失去了一些樂趣,但是現在有機會補回來,她也不會覺得自己幼稚。
  
  兩人來到池塘邊,換上工作人員給他們的防水服,就下了池塘。池塘裡的淤泥不深,進去以後,邁步還不算艱難。
  
  「哇!」一條比手掌還寬的魚從面前遊過,花錦忍不住低聲驚呼,魚被嚇得搖尾巴遊走,還甩了花錦一臉的水。
  
  「你是不是傻,捉魚要悄悄的,就你這種水準,只有又聾又瞎的魚,才會落到你手上。」裴宴手裡拿著一個竹編罩魚筐,在水裡蓋來扣去,抓到了條一斤多的草魚,得意地對花錦道,「看到沒有,這就是智慧與手藝。」
  
  「那是因為我心地善良,不忍殺生。」花錦扭臉,把罩魚筐往水裡一放,喘著氣道,「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裴宴走到她面前,花錦扭頭不看他。他又走了幾步,失笑道︰「這就生氣了?」
  
  花錦哼了一聲︰「對不起,我腦子笨,不知道生氣是什麼意思。」
  
  「給你給你。」裴宴把掛在腰間的魚簍打開,把抓到的草魚放進花錦的魚簍裡,「這是你抓的,是我腦子笨,手不靈活。」
  
  「你以為是在哄兩三歲的小孩子嗎?」花錦扣上魚簍蓋子,用手輕輕拍了一下兩人面前的水,水濺了裴宴一臉。
  
  兩人的手都不乾淨,沒法擦臉,裴宴瞪了花錦兩眼,忽然俯身用臉蹭花錦的臉︰「身為戀人,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分你一點水。」
  
  「裴晏,你幼稚不幼稚?!」花錦埋頭蹭了回去,這次蹭的是裴宴脖子。
  
  「慢點,別摔水裡去了。」裴宴一邊忍著脖頸間的癢意,一邊伸手去扶花錦,結果兩人一塊兒跌坐在了池子裡。
  
  「哦豁,摔跤了吧。」池塘不遠處的小樓上,楊紹翹著二郎腿,看著池子裡「幼兒園小朋友打鬧現場」,扭頭對裴宴的表哥沈宏道,「沈哥,戀愛後的男人,都這麼無聊幼稚嗎?」
  
  在池塘裡摸個魚,都能打鬧起來,簡直……辣眼睛。
  
  看了眼池塘裡的裴宴與他女友,沈宏笑了笑︰「小宴跟他女朋友都還年輕,在一起玩得開心,那是好事。」
  
  「可是裴哥這樣,變化也太大了。」楊紹把剝好的松子放在碗裡,「花姐平時挺優雅的人,也被裴哥帶壞了。」
  
  聽到楊紹這話,沈宏笑出聲來,他端起茶杯,偏頭看了眼池塘方向,暗暗嘆息一聲,到底沒再說什麼。
  
  「你沒事吧?」裴宴從水裡爬出來,拉著花錦站起身︰「水漫進防水服裡了沒有?」
  
  「好像……沒有?」花錦甩了甩手臂,有些不確定。
  
  「你別動。」裴宴想起花錦受過傷的膝蓋,有些後悔帶她來玩這個。彎腰打橫抱起花錦,「我帶你去洗澡。」
  
  忽然被裴宴抱起來,花錦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眼站在池邊的幾位工作人員,緩緩伸手摟住了裴宴的脖子。
  
  「瞧著挺瘦,抱起來還挺沉,你是屬王八的麼,肉都長在骨頭下面?」裴宴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踩穩,走到了池塘邊上。
  
  工作人員見他抱著人出來,還以為花錦受了傷,忙上前圍住裴宴︰「裴先生,我們馬上叫醫生過來。」
  
  「不用。」裴宴看了眼把頭埋在自己胸口的花錦,失笑道,「我帶她去換身衣服。」
  
  「好的。」工作人員有些茫然,直到裴宴抱著人走遠,他們才緩緩回過神來,這是在……秀恩愛吧?
  
  「知道王八腦袋是什麼色的嗎,就說我是王八?」見沒有工作人員圍觀,花錦抬起頭來,柳眉倒豎︰「還是說,你想給我帶綠帽子?」
  
  「我身邊有沒有其他女人,你還不知道?」見花錦凶巴巴的模樣,裴宴無奈嘆息,「你不是繡師嗎,怎麼跟寫小說的人一樣,喜歡胡思亂想?」
  
  「哼。」花錦學著他平時的樣子,高傲的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裴宴把花錦抱到女更衣間外面,放她下地︰「你進去洗澡,我在外面等著你,順便讓女工作人員送乾淨的衣服過來。」
  
  花錦點頭進了更衣間,朝鏡子看了一眼,發現自己臉上的妝花了,她忍不住低吼一聲︰「裴宴,還是你去做王八吧!」
  
  竟然弄花了她的妝!
  
  「我讓人送卸妝化妝品過來了。」在關鍵時刻,裴宴的求生本能超越了極限,「這裡還有很多有趣的地方,等你洗澡出來,我們陪你一起去玩。」
  
  花錦看著鏡中頂著一張大花臉的自己,捂著臉偷偷笑出聲來。
  
  這麼可愛的男人,她哪裡捨得讓他做王八呢。
  
  男更衣室裡,裴宴換上乾淨的衣褲,手機從髒衣服堆裡掉在了地上。他撿起手機,解鎖螢幕看到有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花錦早已經有喜歡的人,接近你是為了報復她的仇人。】
  
  裴宴嗤笑一聲,把消息刪除,順便把這個號碼也拉黑了。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演狗血劇呢?
  
  等了一下午,都沒有得到回復的徐思打開手機,又發了一條消息過去,哪知道系統提示她,消息發送失敗。
  
  這個號碼被裴宴拉黑了?
  
  「媽的,這些男人都是豬,跟女人在一起腦子都沒了,被玩死都活該。」徐思把手機砸在地上,手機在地上蹦了幾下,堅強地保持住了身體完整度。
  
  盛怒過後,徐思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光,裴宴雖然長得好看,但眼光也就那樣,她究竟是哪隻眼睛不對,竟然暗戀他近十年?
  
  看了眼牆上的照片,徐思頓時洩氣,可他……真的好看,她玩過的那幾個小美男跟裴宴一比,簡直就是魚目與珍珠的差別。
  
  可惜這顆極品珍珠,竟然讓一個處處都不如她的女人奪走了,這讓她怎麼咽得下這口氣?她現在搶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的臉面!
  
  彎腰把地上的手機撿了起來,徐思打開抽屜,重新放了一張手機卡進去。
  
  【這裡面有你想知道的一切,網址︰xxx】
  
  裴宴皺起眉頭,他這部加密高級商用手機,怎麼也會收到這種垃圾病毒短信?他順手把這個號碼拉黑,並且還點了舉報。
  
  花錦換好衣服補好妝出來,見裴宴正皺眉看手機︰「怎麼了,是不是工作上的問題?」
  
  「沒有,剛才收到幾條垃圾短信……」
  
  「看來搞電信詐騙的那些騙子,做事還挺講究公平,不管有錢還是沒錢,都是他們撒網的對象。」花錦道,「現在短信詐騙的內容五花八門,什麼我喜歡你,我對你的話都在某個網址裡,還有什麼你想知道她的秘密嗎,點開這裡就知道等等,為了騙人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感悟這麼深,以前被騙過?」裴宴把她手裡的髒衣服拎到手裡,「這些騙子做事已經沒有底線,只可惜一些被他們騙的老百姓。」
  
  「以前被騙過一次。」花錦抬頭看了眼裴宴,移開視線道,「那時候沒有什麼社會經驗,不過幸好我比較窮,只被騙走幾十塊話費。」
  
  「你呀。」裴宴揉了揉她的髮頂,「先去喝點水,休息一會兒。」
  
  「好。」花錦咬了咬唇角,她預感到,去喝水的時候,會遇到很多裴宴的朋友。
  
  她以為自己會被當做觀賞物,被裴宴的朋友圍觀。但是真正見到這些人以後,花錦才知道,對這些從小學習禮儀的人來說,只要他們想讓人感到賓至如歸,那就絕對不會讓人有半點不自在。
  
  坐在他們中間,花錦沒有感到半分不自在,反而有種與他們認識已久的感覺。不管男女,他們言行都讓人覺得恰到好處,跟他們聊天,實在是件非常愉快的事。
  
  「喝點茶。」裴宴把一盞茶放到花錦面前,「這是蜀省的蓋碗茶,休息聊天的時候,喝這種茶最有感覺。」
  
  蜀省的人熱愛生活,享受生活,連他們愛喝的茶,都有幾分懶散閒適的味道。
  
  花錦喝了口茶,小半碗剝好的松子又放到了她面前,這是剛才裴宴在花錦聊天的時候,慢慢剝出來的。
  
  「嘖嘖嘖,果然戀愛讓男人變得賢惠。」沈宏的妻子,也就是裴宴的表嫂姜雨彤對花錦道,「小錦,還是你會教男人,以後你也教我兩招,讓我來對付你表哥。」
  
  花錦剛準備把松子仁分姜雨彤一半,就被裴宴一把按住了︰「這種獻殷勤的機會,還是留給表哥吧,我剝的給你吃。」
  
  眾人哄堂大笑,有人讓沈宏趕緊剝松子,不然連裴宴都看不下去了。還有人說什麼嫁出去的男人潑出去的水,男生外相雲雲,笑鬧成一團,就連空氣中都是歡樂的氛圍。
  
  被他們打趣,平時脾氣算不上好的裴宴也不動怒,反而笑著攬住花錦的肩︰「知道我家花花地位最高,以後你們這些要借錢的,借車的,都不要找我了,我們家花花說了才算。」
  
  「花姐,我現在抱你的大腿,還來得及嗎?」
  
  「花姐,求您的微信號,手機號,以後我就是你的小弟,你叫我往東,我絕對不往西。就是裴哥家裡的那輛限量炫紅跑車,能不能借我玩兩天?」
  
  「不借,不借。」花錦笑咪咪搖頭,「你都說是限量車了,我哪裡還捨得,胳膊肘都是朝內拐的嘛。」
  
  一時間,眾人又是笑,又是鬧。沈宏笑出眼淚來︰「有小錦在,小宴是保不住散財童子這個稱號了。」
  
  「散財童子?」花錦不解地看裴宴。
  
  裴宴乾咳一聲,不敢讓花錦知道自己花錢大手大腳,潛意識告訴他,如果花錦知道這事,肯定會在私下裡收拾他︰「就是誇我很有錢的意思。」
  
  花錦︰「……」
  
  男人說甜言蜜語時是無師自通,說謊話時,是不是也這樣?
  
  笑鬧過後,為了讓花錦跟大家更熟悉,就帶她跟其他幾個女同伴一起去做面膜,集體活動有益促進感情。
  
  看著幾個女人笑笑鬧鬧走遠,裴宴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他收到了一張圖片,一張日記截圖。
  
  2012年  12月9日   陰
  
  寒風很冷,但他的外套卻很暖,我一生中,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就像是天上的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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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花花日記︰我擁有了很多的陽光,我很高興。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8 01:23 PM

52.記錄

  被陌生號碼接二連三發意味不明的消息過來,裴宴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已經拉黑了兩個號碼,此人還要堅持不懈的發消息,他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對方想幹什麼。
  
  把這個號碼撥通,對方接起電話以後,卻不敢說話。
  
  「有膽子發消息,卻沒膽子說話?」裴宴冷笑,「我沒有時間陪你這種跳蚤玩,希望不要有下次。」
  
  「裴先生不用發這麼大的火,」電話那頭的人說話了,聽聲音像是男人,但有些失真,裴宴懷疑對方用了變聲器,「有些東西,就是要眼見為實才有意思,您不願意點進網址裡面去看,我只能好心幫你截圖發過來了。」
  
  裴宴冷笑一聲,就準備掛電話。
  
  「你的女朋友,心裡一直有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是她的救贖,是她心靈的寄託,可惜裴先生可能不知道這件事。」變聲器裡的人,可能預料到裴宴想掛電話,便直接開口道,「想到裴先生真心一片,換來的卻是那個女人的利用,我都替你感到不平。你知道……」
  
  裴宴聽不下去,忍無可忍把通話掛斷了。
  
  「怎麼了?」沈宏年長,看出裴宴臉色不好,低聲問道,「裴存海為了副食公司的事情,又找上你了?」
  
  圓盼副食近幾年利潤大幅度縮水,最近又爆出質量問題,銷量斷崖式下跌,裴存海為瞭解決這些問題,不知道求了多少人,求到裴宴頭上來並不奇怪。
  
  「他?」裴宴把手機放到桌上,嗤笑道︰「在圓盼副食交到他手裡那一刻,這家公司跟我就沒什麼關係了,我管他做什麼?我早就跟他放過話,做食品不注重質量安全問題,跟害人有什麼差別,我如果幫他,就等於助紂為虐。」
  
  「你這點像你媽,姑媽在她上大學的時候,看不慣一些人獵殺保護動物,就把她所有錢拿出來成立一個野生動物保護組織,揭發這些違法行為不說,還花錢宣傳野生動物保護法!」沈宏跟裴宴媽媽感情很深,裴宴他媽生孩子的時間比較晚,所以對沈宏這個侄兒就像親生孩子一樣。
  
  聽沈宏提起他媽,裴宴笑了笑︰「有的人說我像我爸,你又說我像我媽,看來我是取了他們兩個的精華。」
  
  沈宏無奈一笑,爾後感慨道︰「這些年你做事隨性,對圓盼旗下的產業也不上心,花錢又……」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抬頭見裴宴毫無反應,搖頭嘆道,「有個人陪你開開心心過日子,我瞧著也放心。」
  
  「宏哥,你就比我大個七八歲,怎麼說起話來,跟我爸似的?」裴宴往後一靠,「你放心吧,我不會把家產敗光的,以後還要養老婆孩子的。」
  
  「嗯,你記得這點就好。」沈宏覺得有些好笑,「養老婆很花錢的。」
  
  「那倒不至於,我們家花花很厲害的,長得漂亮,花也繡得好,我如果真破產了,說不定她還會養著我。」裴宴趴到桌上,對沈宏道,「她喜歡的又不是我的錢。」
  
  見裴宴得意自豪的模樣,沈宏恍然點頭︰「原來弄了半天,我們裴先生喜歡的是女孩子養著你?」
  
  「拉倒吧。」坐在旁邊玩手機的楊紹抬頭道,「她確實不喜歡裴哥的錢,她喜歡裴哥的臉。」
  
  「喜歡臉怎麼了?」裴宴坐直身體,瞥了楊紹一眼,「臉長在我身上,她喜歡我的臉,就是喜歡我的人。」
  
  被裴宴那冷颼颼的眼神一嚇,楊紹扔掉手機,鼓掌道︰「裴哥說得有道理。」
  
  躺在美容床上,花錦一邊任由漂亮小姑娘在自己臉上敷來抹去,一邊聽姜雨彤講裴宴與沈宏兄弟間的趣事。
  
  「我跟他表哥認識的時候,他還在念初中,每次考試都拿年級前三名,很招長輩喜歡。」姜雨彤嘆口氣,「後來姑媽與姑父意外過世,他性格就不如小時候活潑。這幾年他做事雖然隨性了些,但從不荒唐,也沒帶哪個女孩子來跟我們見過,你是第一個,我猜也會是最後一個。」
  
  花錦睜開眼,美容液濺到眼裡,刺得她眼睛發疼。她趕緊閉上眼,小聲道︰「他現在……一直一個人嗎?」
  
  「他說一個人更自在,所以裴爺爺過世以後,就一直單獨住。」姜雨彤是女人,知道哪些話更能打動女人的心,「但是他現在有了你,就不是一個人了。」
  
  花錦閉著眼低低嗯了一聲。
  
  做完美容,花錦跟裴宴玩了一會,就趕回了楊紹家。到了晚上,賓客少了很多,大家說話做事也隨意了很多,不像上午那會端著儀態。
  
  「現在都是楊家這邊的自己人。」吃飯的時候,裴宴給花錦小聲解釋道,「孟姨是孟濤的姑媽,楊紹、孟濤、陳江是表兄弟。」
  
  「你們有錢人的關係真復雜。」聽了一大串親戚關係,花錦覺得自己還算靈光的腦袋有些發暈,「怎麼感覺跟誰都是親戚似的。」
  
  裴宴笑道︰「沒關係,反正有我陪著你,以後見面你記不住他們關係我就提醒你。」
  
  「那倒是,反正除了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也很難跟他們踫面。」花錦小聲道,「明天早上你不要過來接我了。」
  
  「為什麼?」裴宴眉梢忍不住挑了一下,他今天跟花錦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了?
  
  見他挑眉,花錦就知道他想歪了,解釋道︰「明天我要去馬克工作室跟其他繡師見面,刺繡用的繡布,繡線,色彩明暗變換,都會影響成品的最終效果。雖然我們各自負責不同的服裝,但是風格差別太大,會影響走秀效果。行程是早已經安排的,工作室那邊會安排車過來接我。」
  
  「馬克?」裴宴垂著眉道,「那你離他遠一點。」
  
  「好好好。」花錦勾了勾他的手指,「自從有了你,其他男人在我眼裡,就是浮雲。森林裡草木茂盛,我只挑你這一棵。」
  
  裴宴聽著這話有些不對勁︰「這話怎麼很像渣男哄女人時,常說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什麼渣男。」花錦捏了捏他的腰,「你見哪個渣男外出時,會給伴侶報行程的,我比渣男靠譜多了。」
  
  「嗯,渣男不敢對別人說,只喜歡某一個人。但你說過,只喜歡我一人。」裴宴漂亮的雙眸看著花錦,「我信你。」
  
  花錦笑得眉眼彎彎︰「你這麼好,我不喜歡你,喜歡誰?」
  
  「是啊。」裴宴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我這麼好,眼裡心裡都只有你,你如果不能只喜歡我一個,我會……」
  
  「會什麼?」
  
  「會對你死纏爛打,讓你最終只喜歡我一個。」
  
  「出息。」花錦被他的話逗笑,「我還以為你會說,會把我囚禁起來,不讓其他男人靠近我。」
  
  「現在這個社會,只是不讓男人靠近,也不夠安全。我不得不再提醒你一句,非法囚禁是違法的,會被員警叔叔帶走。」裴宴看著她帶笑的雙眼,輕聲道,「更何況,我怎麼捨得。」
  
  花錦心頭一顫,總覺得裴宴這句話裡藏著千言萬語,可是再看他的臉,除了滿滿的笑,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楊家老太太的壽宴結束,花錦跟裴宴離開時,被孟姨塞了一個大大的紅包在手裡。
  
  「孟姨?」花錦不好意思收,想要把紅包還回去。
  
  「收著吧,沒事。」裴宴笑著握住花錦的手腕,「你第一次見長輩,他們給你紅包是應該的。」
  
  「對,安心拿著,這紅包是他們該給的。」楊紹道,「你如果不拿,我們才不放心呢。」
  
  在楊家人熱情的勸說下,花錦只能把紅包收下來。在心裡偷偷感慨,有錢人的世界真復雜,竟然喜歡給人塞紅包。
  
  上了車,花錦才對裴宴道︰「好像其他人,沒有拿紅包哦?」
  
  被她不解的小眼神逗樂,裴宴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就說你傻,你還不承認。我第一次帶女朋友正式到長輩家拜訪,長輩們給你紅包,就代表他們很喜歡你的意思。」
  
  花錦臉頰有些發燒︰「原、原來是這麼回事。」
  
  「等我們訂婚,我們收一堆紅包,等我們結婚後第一次上門拜訪,你還能收一堆紅包。」裴宴算了一下關係或遠或近的親戚,「能賺不少紅包錢,看在紅包的份上,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先訂個婚?」
  
  花錦︰「……」
  
  「我像為錢嫁人的女人嗎?」花錦挺了挺要,粉頰帶笑,「還是說,我在你眼裡,就是如此膚淺的女人?」
  
  「不不不,你一點都不膚淺,是我錯了。」裴宴握了握花錦的手,「我們還是談談明天去哪兒接你吃飯的事吧。」
  
  「出息!」花錦伸出食指戳了戳裴宴的額頭,「我明天給你發消息。」
  
  「好。」裴宴也不躲,任由花錦戳他的額頭。
  
  花錦忍不住笑罵︰「傻子。」
  
  裴宴挑眉︰「能把你追到手,我還傻?」
  
  花錦笑︰「你能追到我,靠的不是智商,是臉。」
  
  在前面開車的司機聽兩人互相埋汰了一路,等裴先生送小姐回了家,再次坐回車裡後,小聲提醒他︰「裴先生,剛才您的手機忘在車裡了,好像有消息提示。」
  
  裴宴打開手機,臉上的笑容瞬間消息,又是一個陌生號碼。
  
  這次的消息仍舊是一張截圖,還有一個網址。
  
  2012年12月12日  小雪
  
  外套洗乾淨了,不過我可能永遠都不能把它還給它的主人了。
  
  裴宴盯著這張截圖看了近一分鐘,顫抖著手點進了這個網址。
  
  網址跳轉到一個很老舊的頁面,排版十分糟糕,是十年前流行過的電子版網絡記事本,很多人喜歡在這種網絡記事本上記錄一些喜怒哀樂,但隨著空間、博客的興起,這種老土的網絡記事本早已經被年輕人拋棄,沒想到有人在2012年還用這種東西。
  
  這個賬號上,最早的一條隨筆在2011年7月。
  
  2011年7月18日   晴
  
  第一次來網吧,好緊張。
  
  2011年8月11日  晴
  
  大城市的線路好復雜,送外賣差點找不到地方。不過明天就要發工資,同事老請我喝水,我能請回去了。
  
  2011年8月15日  雨
  
  好多錢,我是資產上兩千塊的富婆啦,大城市真好
  
  2011年8月23日  小雨
  
  手機能打開這個網頁真方便,可是流量包好貴,十五塊才那麼一點流量,我要節約!
  
  看著這些內容,裴宴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意,直到他看到2011年8月29日那天的記錄。
  
  2011年8月29日  晴
  
  我記住了他的車牌號碼,世上為何會有這麼好這麼大方這麼善良的人?
  
  自從8月29日以後,記錄便一天比一天少,大多內容都是同事很好,或是哪個客人心地善良,看到她送外賣累得滿頭是汗,還給她倒水之類。記錄下這些的人,似乎會的東西還挺多,會貼膜,會做家務,會自己做飯,還會修水管自己換燈泡。
  
  2012年12月9日  陰
  
  寒風很冷,但他的外套卻很暖,我一生中,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就像是天上的暖陽。
  
  看到這條熟悉的內容,裴宴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盡管不想承認,他也知道記錄下這些內容是誰了。
  
  2012年12月15日雨夾雪
  
  感冒終於好了,我知道了他叫什麼名字,明天晚上是不是可以把衣服帶到他的公司樓下?
  
  記錄到了這裡,忽然斷了幾個月,最下面一個記錄的時間,卻是2013年3月。
  
  2013年3月2日   陰
  
  他的衣服丟了,那天晚上救下我的,是他嗎?
  
  我一生不幸,但求他平安幸福。
  
  「裴先生?」司機擔憂地看著裴宴,車已經停在別墅門口很久了,但裴先生一直盯著手機沒有動靜,他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
  
  「什麼?」裴宴抬頭看他。
  
  「您的家已經到了。」司機被路燈晃了一下眼睛,剛才是他看錯了嗎,為什麼會覺得裴先生眼眶發紅?
  
  裴宴走下車,頭也不回地離開。
  
  司機心中擔憂更甚,以往若是他深夜送裴先生下班,裴先生都會特意說一句路上小心,今天怎麼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踏進大門,裴宴手機再次響起,花錦發起了視頻通話請求。
  
  裴宴按下通話鍵,臉上浮出笑意︰「是不是又看了什麼不好看的電視劇?」
  
  「不是,我就是問你有沒有平安回家。」花錦在視頻裡笑得眉眼彎彎,「看你平安到家,我就放心了。」
  
  「怎麼忽然變得這麼貼心了?」裴宴走到沙發上坐下,「難道……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現在心虛了?」
  
  「什麼嘛,我又不是渣男。」花錦靠著床頭,看著裴宴身後空蕩蕩的大屋,想起姜雨彤今天說的話,房子這麼大,裴宴一直一個人住著,難過的時候,有沒有人陪著他?想要說話的時候,有沒有人陪他說話?
  
  「嗯,我記得你說過的話。」裴宴輕笑出聲,「你喜歡我一個。」
  
  「知道就好。」花錦單手捧臉笑了,她盯著裴宴的臉看了一會,忽然面色大變,「你的眼睛怎麼了?」
  
  「什麼?」裴宴捂了捂眼睛。
  
  「有些發紅。」花錦從床上坐起身,「眼睛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哦。」裴宴隨意道,「可能是今天捉魚的時候,踫到髒水有些過敏,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8 01:34 PM

53.蜀錦

  「真的沒事?」花錦盯著螢幕看了幾眼,「那你靠鏡頭近一點,讓我再看看。」
  
  「靠鏡頭太近顯臉大,不好看。」裴宴扭過頭,「真的沒事,你別瞎擔心。」
  
  「好啦好啦,你天生麗質,怎麼拍都好看。」花錦哄道,「快靠過來,讓我看看。」男人幼稚起來,跟小孩子沒什麼差別。
  
  裴宴無奈地嘆口氣,朝鏡頭靠近了幾秒︰「真的沒什麼事,你早點休息。」
  
  確認他眼睛沒有受傷,花錦打個哈欠︰「紅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偷偷哭過。」
  
  「你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裴宴站起身,「我去洗澡,掛了。」
  
  「那……晚安。」
  
  「等等!」
  
  「怎麼了?」花錦舉高手機,平躺在床上,她看到的,是裴宴溫柔的雙目。
  
  「沒、沒什麼,做個好夢,我以後會對你很好很好的。」裴宴看著花錦,想伸手把她擁進懷中,「安心吧。」
  
  花錦愣了一下,隨即笑開︰「晚安。」
  
  掛斷視頻,裴宴仰頭靠在沙發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不知道花錦曾經經歷過什麼,也不知道她受過哪些欺負,僅僅是那些寥寥幾句的記錄,已讓他心如刀割。
  
  七年前的花錦,還不到十八歲,從偏僻的小山村來到這座城市,該有多麼的不安與彷徨。她甚至沒有幾個交心的同齡朋友,所以才會把情緒寫在冷冰冰的網絡日記上。
  
  「裴先生?」幫傭阿姨見裴宴仰靠在沙發上,以為他喝醉了,走近問︰「您沒事吧?」
  
  「我沒事。」裴宴嗓音沙啞,沒有放下捂在眼睛上的手︰「你去休息吧。」
  
  「那我讓廚師給你做一碗宵夜?」幫傭阿姨有些不放心,裴先生這個樣子,是跟女朋友吵架了?裴先生不太會跟女孩子相處,惹得女孩子不高興,也是有可能的。
  
  「不用了。」裴宴緩緩搖頭,「我吃不下。」
  
  幫傭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好道︰「裴先生,有什麼事不要悶在心裡。情侶之間,最怕的就是賭氣,本來兩三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情,只要賭上氣,就都下不來台了。感情這種事,不一定要爭個輸贏,若是感情沒了,贏了也是輸。」
  
  「我知道,謝謝,你去休息吧。」裴宴放下捂在眼睛上的手,手機恰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眼睛紅成這樣還說沒事,幫傭阿姨見裴宴盯著手機的臉色非常難看,識趣地走開了,她怕有她這個外人在場,裴先生會下不來台,跟女朋友吵得更厲害。
  
  裴宴沒注意到幫傭已經離開,他按下接通鍵,那個經過變音器處理的聲音再次從手機裡傳出。
  
  「裴先生,被女人欺騙的滋味如何?」
  
  「滾!」裴宴面無表情,「看來是我最近太好說話,讓你這種陰溝老鼠,有了玩手段的機會。」
  
  掛斷電話,裴宴把這個號碼,發給了助手。
  
  徐思把變音器、手機通通砸碎扔進垃圾桶,把手機卡沖進馬桶,才用顫抖的手,點開自己的好友聊天群,假裝跟大家聊天聊得正開心的樣子。
  
  這件事她辦得很小心,裴宴是不可能查出來的。更何況這個時候,他最關心的應該是花錦那個心上人,而不是告訴他真相的人。
  
  想通這些,徐思一夜好眠。但是這種好心情,僅僅維持到她早上出門,見到裴宴之前。
  
  看著攔在她跑車前的黑色車輛,徐思以為自己遇到想要綁架的人,握緊方向盤不敢下車。
  
  「徐小姐,今日陽光正好,請您移步跟我們談談。」黑色汽車裡走出一個人,笑容溫和,言行有禮,但是徐思在看清他容貌的那個瞬間,就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
  
  裴宴的助手怎麼會在這裡,難道裴宴已經發現……
  
  徐思氣得咬牙,是不是有病,被女朋友戴了綠帽子不追究,卻跑來找她麻煩?心裡恨得咬牙切齒,面上卻不得不擠出笑。她拉開車門,神情自然道︰「不知是你找我,還是……」
  
  「當然是裴先生。」助手禮貌笑道,「徐小姐請隨我來。」
  
  「我們徐家與裴家有過多年的生意往來,小輩們雖然沒有多少交情,但是裴爺爺在世時,我還跟他老人家一起吃過飯……」
  
  助手沒有理會徐思說的這些,他帶著徐思走進一家茶坊,茶坊裡靜寂無聲。徐思跟在助手身後,跨過大堂,來到了一間雅室的門口。
  
  雅室的門虛掩著,徐思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抬頭看到雅室上掛著名牌,上寫「勿言」二字,明明只是簡單雅室名字,她卻覺得暗含深意,嚇得手心滲出冷汗。
  
  「徐小姐?」助手對她溫和一笑,推開門微微躬身,「請吧。」
  
  雅室的門徐徐打開,徐思抬頭就看到坐在主位的裴宴。屋內茶香繚繞,兩位茶博士跪坐在蒲團上斟茶,看到她起身放下茶具,退出了雅室。
  
  「裴……先生。」徐思全身發涼,兩位穿著職業套裝的女士越過她,走到兩邊坐下來。
  
  「我的女朋友不喜歡我跟其他女人獨處,所以我請了兩位助理做陪客,徐小姐不介意吧?」裴宴抬起頭,指了指下首的座位,「徐小姐,請坐。」
  
  徐思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在裴宴指的位置坐下。她不知道裴宴究竟查到了多少,不敢貿然開口。
  
  「我聽說很多長壽之人,都有一個特質,那就是他們從不愛多管閒事。」裴宴轉著手裡的茶杯,看也不看徐思一眼︰「不知道徐小姐明不明白這個道理?」
  
  徐思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用手摳住裙邊,才勉強壓住恐懼感︰「我不太清楚裴先生這話裡的意思。」
  
  一杯茶放到她面前,是坐在她右邊的女助手端過來的,這個女助手相貌冷硬,身上有種殺手的感覺,徐思伸出去端茶的手,又縮了回來。
  
  「不知道我家花錦哪裡得罪了徐小姐,讓你如此費盡心思來對付她?」摩挲著茶杯,裴宴嗤笑一聲,「嗯?!」
  
  「我聽不懂裴先生的意思。」徐思咬牙頂住壓力,「我跟花小姐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對付她?」
  
  「是啊,她跟你無冤無仇,你這麼費盡心思圖什麼?」裴宴忽然沉下臉,把手裡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擱,早已經害怕得不行的徐思忍不住尖叫出聲。
  
  「徐小姐膽大心細,又在害怕什麼?」裴宴冷笑,「徐思,十年前你仗著家裡的權勢霸凌同學,沒想到十年時間你還死性不改。我的女朋友,好不好我心裡很清楚,用得著你來指手畫腳?」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欺負那些同學?」無邊的恐懼化為憤怒,徐思抹了一把臉上因為驚嚇落出來的淚,「明明我們門當戶對,可是你對那些寒酸的女同學比對我還要好,班上那個又醜又土的女生給你寫情書,被別人發現,所有人都在嘲笑她,你卻說嘲笑她的人是錯的,還讓其他同學不要欺負她。我究竟有哪些地方比不上她們,你連多看我一眼都不願意?」
  
  「你不要以暗戀我的藉口,來粉飾過去的錯誤。」裴宴面無表情道,「那些同學除了家世沒有你好外,處處都比你強,你拿什麼跟她們比?」
  
  「是,我在你眼裡就是一文不值。」徐思抽泣道,「可惜你看上的女人,心裡卻裝著另一個男人,你又比我強到哪裡去?」
  
  裴宴看著她不說話。
  
  被裴宴這個眼神看得情緒崩潰,徐思推開攔在她面前的女助理,破口大罵道︰「裴宴,你就是個窩囊廢,被自己的女人戴綠帽子,也只敢找我麻煩。街邊的地痞無賴被人搶了女人,也知道去拼命,而你連地痞流氓都不如!」
  
  這麼多年的不甘與恐懼攢在一起,讓徐思情緒失了控︰「你就算有無數家財又怎麼樣,花錦心中最重要的男人,仍舊不是你!」
  
  「徐思。」裴宴站起身把手背在身後,神情冷漠,「我今天叫你來,是想通知你一件事。」
  
  徐思睜大眼,理智一點點回籠,雙眼漸漸被恐懼侵佔。
  
  「你好自為之,接下來徐家的生意可能會不太好做。」說完這些話,裴宴不再看她,轉身朝外走。
  
  「你不能這麼做。」徐思要伸手去抓裴宴,被兩位女助理攔住。
  
  裴宴轉身看她︰「徐小姐,我很遺憾,在我昨天警告你的時候,你沒有聽我的話。」看著徐思拼命伸向自己的手,裴宴往後退了幾步,「男女授受不親,徐小姐請自重。」
  
  助理打開門,彷彿沒有看到屋內的一切︰「裴先生,您訂的鮮花送過來了。」
  
  「嗯。」裴宴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把車安排好,我去接女朋友。」
  
  「裴宴!」徐思撕心裂肺地叫喊著裴宴的名字,「如果花錦一輩子都不喜歡你,你難道就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我樂意。」裴宴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樂意……他樂意……」徐思怔怔地坐到地上,良久後又哭又笑,眼淚弄花了妝容。
  
  花錦早就猜到,能跟馬克合作的繡師,肯定是刺繡界鼎鼎有名的人物。但是當她真的見到這些繡師後,才忽然發覺,是她的想像力太貧瘠了。
  
  這些繡師都是大佬中的大佬,花錦與他們坐在一起,恨不能當場掏出手機跟他們來幾張合影。
  
  刺繡名師們也沒想到,他們中還有個這麼年輕的小姑娘。
  
  湘繡大師笑道︰「你們都說許老頭的徒弟嚴柯,是我們當中最年輕的,今天小花同志一來,最年輕的寶座就要交給她了。」
  
  幾位大師都笑了起來,並沒有因為花錦年輕就擺架子,反而態度親切地問她學的哪個繡派針法。
  
  「家師以前是蜀繡廠的繡師,後來繡廠倒閉,就自己開了工作室,便開始融合各家針法之長。我有幸學了她老人家一些針法,所以主要學的是蜀派針法,對其他繡派的特長只略懂皮毛。」說到這,花錦對眾位大師謙遜一笑,「還請各位大師多多指導,若是我有做得不妥當的地方,請你們盡管批評。」
  
  「小小年紀,怎麼能如此謙虛。」坐在湘繡大師旁邊的粵繡大師是位五十多歲,身材微胖的女性,她穿著寬鬆的長裙,皮膚白皙,笑起來格外和氣,「我們年長的多些經驗,你們年輕人腦子活泛,這叫老少搭配,幹活不累。」
  
  嚴柯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休息室裡歡聲笑語一片,他心中暗自生疑,難道人都到了?
  
  推門進去,他看到與粵繡大師坐在一起說笑的花錦,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你怎麼在這?」
  
  花錦坐直身體,看清來人,起身打招呼︰「嚴老師。」
  
  「嚴柯快過來坐,這是花錦繡師,最擅長蜀繡針法。你們都是年輕人,在一起會比較有共同語言。」粵繡大師看到嚴柯,招呼他坐下。
  
  「老師,我跟花繡師有過一面之緣。」嚴柯皮笑肉不笑道,「沒想到時隔幾個月,我們還會再見面。」
  
  花錦尷尬地扯扯嘴角,她怎麼會料到,幾個月前的傳統藝術文化展覽會上,裴宴隨口說她繡的東西不比許大師差那些話,會被許大師的弟子聽到呢?想到這,她朝嚴柯笑了笑。
  
  「原來你們認識?」粵繡大師笑道,「那就更好了,以後在合作上,也能有商有量。」
  
  嚴柯瞥了花錦一眼︰「您說得是。」
  
  花錦想趁此機會多恭維嚴柯幾句,哪知道馬克帶著助理走了進來,她只好把話咽了下去。
  
  「今天麻煩各位老師辛苦走著一趟,真是太麻煩大家了。」馬克進門客氣了幾句,與花錦的視線對上,朝她微笑著點了一下頭。
  
  嚴柯注意到了馬克的眼神,轉頭看了眼花錦一眼。
  
  「展服的打樣在隔壁屋,請各位老師隨我來。」馬克很看重這次時尚大會,所以對在座的繡師也很尊重。
  
  花錦走在幾位大師的後面,走在她旁邊的嚴柯忽然笑道︰「花繡師,果然很厲害。」
  
  花錦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突如其來的誇獎,總是讓人不安的。
  
  但是嚴柯並沒有解釋的意思,他邁著長長的步子,越過她走到了前面。
  
  花錦︰「……」
  
  男人心,海底針。
  
  看完服裝打樣,花錦選了一件露肩曳地晚禮服,負責這款的繡樣。但為了刺繡能達到最好的效果,花錦向馬克提了一個建議,就是服裝的主要布料最好選用蜀錦,這樣才能讓衣服與繡紋完美融合在一起。
  
  「我相信花繡師的判斷。」馬克並沒猶豫太久,「我會安排人去收購最好的蜀錦,不知道花繡師在這方面,有沒有什麼建議?」
  
  「最天然的蜀錦,由桑蠶絲織成,只有最健康,並沒有毫無瑕疵的蠶繭,才能抽絲織成錦緞。」花錦道,「蜀錦有不同的織法,成品也皆不同,有些薄如蟬翼,有些如暗夜流光,還有些華貴非常,恐怕只有馬克先生您自己才知道,什麼樣的錦緞適合你心中的禮服。」
  
  「如果花繡師不介意的話,不如中午我們一起吃個便飯,在服裝布料上,再詳談一番。」馬克溫柔笑道,「還請花繡師,能給個薄面。」
  
  「抱歉。」花錦回以一笑,笑容很柔軟,但是話卻拒絕得毫不留情︰「中午我已經有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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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誰惹花花,我咬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8 01:44 PM

54.人心

  沒有料到花錦會這麼直接地拒絕他,他微愣片刻,隨即笑道︰「那真是不巧了。」
  
  「關於禮服的繡紋,我已經有一種想法。」花錦道,「這套禮服裙擺很長,我想把它繡成鳥尾。」
  
  「鳥尾?」馬克略思索一番,「我這一系列的服裝,主題都圍繞著傳統神話展開花繡師想繡什麼樣的鳥?」
  
  「《山海經》裡有記載,有種鳥名為鸞,它長著五彩的紋路,只要它一出世,就代表著天下安寧。再延伸一點,就是在說這種鳥代表著世界和平的意義。不管從美觀度,還是寓意上,都很合適。」花錦看了設計打樣後,腦子裡想到的第一種繡紋,就是這種鳥。
  
  「當然,還有一種鳥也不錯,就是神話傳說中的青鳥。但是從刺繡角度來看,鸞鳥繡出來的視覺感更強。」花錦笑了笑,「當然,這一切都由馬克先生你來做主。如果你心中有更符合的繡紋,就全按你的意思來辦。」
  
  如何盡量完整地展現一件設計品的美,只有設計師自己最清楚,外人可以提友善的建議,但卻忌諱指手畫腳。
  
  「《山海經》?」馬克看了花錦一眼,笑著道,「多謝花繡師的建議,我會仔細考慮的。」
  
  花錦看了眼時間︰「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先告辭。」
  
  「我送你下樓。」馬克起身替花錦移開了擋在她前面的凳子。
  
  「不用這麼客氣。」花錦失笑,「你工作忙,不要在這些小事上浪費時間。」
  
  「送女士下樓,又怎麼會是浪費時間。」馬克躬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兩人走到電梯門口,花錦轉頭看馬克︰「送到這裡就好,請你留步。」
  
  馬克按下電梯,對花錦笑道︰「好吧,路上小心。」
  
  「謝謝。」花錦道了一聲謝,神情自如地往左邁了一步,離馬克更遠了一點。
  
  嚴柯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一幕,他走到兩人中間站定,與馬克寒暄了幾句,電梯門開了。
  
  「兩位繡師慢走。」
  
  「再見。」花錦跟馬克道了一聲別,扭頭見嚴柯正看著自己,她疑惑地往後退了一步,「嚴老師?」
  
  嚴柯收回目光,語氣不鹹不淡道︰「馬克雖然非常有設計天分,但這個人在感情上非常不專一。」
  
  花錦愣愣點頭︰「哦。」
  
  見她無動於衷的模樣,嚴柯不想再多說,他單手插著褲兜︰「我看過你的微博,繡得很好。如果你真想在刺繡界大放異彩,就不要只接商業訂單,那些東西只能耗光你的靈氣,讓你的繡品變成庸俗又毫無靈氣的花哨之物。」
  
  「多謝嚴老師提醒。」花錦笑了笑。
  
  「任何藝術品,在創作中太過與金錢掛鉤,都不是好事。」
  
  「可是每個創作藝術品的人,都是凡人,吃飯穿衣住房喝水都要花錢。」花錦笑容不變,看了眼嚴柯身上的名牌服裝,「嚴老師可能不知道,對於很多普通人來說,讓自己吃飽飯又堅持藝術與愛好,已經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樣,出身優渥,又能拜名師學藝,希望你能容忍別人的庸俗與對金錢的追求。」
  
  電梯門打開,花錦走了出去,嚴柯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忘了從電梯裡走出去。
  
  「先生,餐廳位置已經訂好……」
  
  「不用了。」馬克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往椅子上一靠︰「如果有個女人在你提起某本書的時候,直言沒有看過這本書。然而事實上,她對書的內容十分瞭解,這是什麼意思?」
  
  「我覺得這有兩個可能。」助理道,「第一種可能就是她對話題不感興趣,所以直接說沒看過。第二種可能是她確實沒有看過,但是為了提起這本書的人,特意看完了全篇。」
  
  「是嗎?」馬克雙手交握,臉上露出了笑意,「那你覺得,花錦是哪種可能?」
  
  「花繡師?」助理有些驚訝,「您對花繡師……」
  
  「很久沒有看到這麼有趣的女人了。」馬克聲音溫柔,彷彿在說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她就像是包裝精美的禮盒,表面完美無缺,但是真正讓人感興趣的,是禮盒裡面的東西。」
  
  他想做那個拆開禮盒的人。
  
  助理沉默片刻︰「先生,你對上任女友,也是這樣形容的。」
  
  「不同禮盒裝的禮物也不相同,也許她能給我帶來驚喜。」馬克從筆筒中抽了一支筆玩耍著,他見識過無數女人,不管她們喜不喜歡他,但是面對他時,也出現過害羞、喜悅等方面的情緒。
  
  唯有花錦不同,臉上在笑,嘴裡說著謝謝,眼神卻平靜如幽潭,她看他的眼神跟看那些上了年紀的繡師一模一樣,他的才華、溫柔、外貌彷彿從未被她看進眼裡。
  
  花錦遠遠就看到裴宴的車停在路邊,她上前敲了敲車窗,車窗打開,裴宴坐在駕駛座上。
  
  「上車。」裴宴探身給花錦打開車門,「吃完飯我再送你回工作室。」
  
  「等下,我看看你的眼睛。」花錦坐進車,靠近裴宴身邊,伸手撩起他的眼皮,「看來真沒事,就是血絲有些重,你昨晚沒睡好?」
  
  「你是要看我的眼睛,還是想戳瞎我?」裴宴閉上眼,揉了揉眼皮,「昨晚水喝多了,有些失眠。」
  
  「睡前一個小時,喝點牛奶會好些。」花錦扣上安全帶,「我們去哪吃飯?」
  
  「放心,肯定不會讓你失望。」裴宴發動汽車,「今天的工作順利嗎?」
  
  「刺繡大師們為人親切又和藹,對後輩也很照顧。」花錦笑著點頭,「只是跟他們坐在一起聊天,都讓我覺得眼界大開。」
  
  「看來我這個男朋友比不上刺繡大師們有魅力,你見到我也沒高興成這個樣子。」裴宴嘆氣,「我這個男朋友,連個刺繡都不如。」
  
  「別撒嬌。」花錦失笑,「好好一個人,跟刺繡爭什麼寵。」
  
  「那你說,我還是不是你最愛的男人了?」裴宴把車停下,看著前方的交通指示燈,「我現在不高興,必須要你說好聽的話,才能哄回來。」
  
  「是你是你還是你,最愛的只有你。」花錦無奈地看著裴宴,「裴宴宴,你今天怎麼回事,年紀一大把還向我撒嬌?」
  
  「你沒聽說過一句話?」綠燈亮起,裴宴繼續開車,「撒嬌的男人最好命?」
  
  「那還真沒有。」花錦有些懷疑地看著他,「裴宴宴,我跟你講,千萬不要亂看那些什麼戀愛指導書,那都是坑人的。」
  
  裴宴嗤了一聲︰「我用得著看那些?」
  
  花錦︰「……」
  
  還好還好,這種自得語氣還是原汁原味,看來沒有被不明人士穿越了。
  
  兩人吃完飯,裴宴把花錦送回繁花工作室,車子停在繁花門外,裴宴看著花錦道︰「晚上我來接你。」
  
  「好。」花錦見裴宴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那我去上班了。」在這個瞬間,花錦突然覺得,自己是趕著上班的一家之主,而裴宴就是在家乖乖等著她回去的小可愛。
  
  這種感覺……挺爽的。
  
  譚圓正在整理貨架,見花錦進來,忙開口道︰「花花,今天有個自稱跟你認識的漂亮女人,在我們店裡買了五六件商品,還說什麼上次喝多了酒,言行上有些失態,請你能夠原諒她。」
  
  「誰啊?」花錦打開電腦,看了眼出售記錄,竟然全是幾件價格昂貴的繡品與漆器。
  
  「她自稱姓徐,沒有跟我說她的名字。要不我把監控調出來,讓你認一下人。」譚圓皺了皺眉,「她該不會跟你有什麼過節吧?」
  
  「不用,我已經猜到是誰了。」花錦關掉記賬表格,對譚圓道,「如果她下次還來,你就給她介紹最貴的商品,不用替她省錢。」
  
  看來是真有過節,而且還不小。她搖頭道︰「有過節還來買我們店的東西,是想炫耀她有錢?有錢人的世界真復雜,讓人看不懂。」
  
  花錦沒有說話,在楊家老太太壽宴上時,徐思對她的態度,還帶著高高在上的味道,今天忽然就過來買東西服軟,難道一晚上的時間,能讓她改邪歸正,良心受到了譴責?
  
  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她又不會給徐思下蠱。難道是被裴宴知道了?
  
  以裴宴的性格,如果知道徐思來找過她麻煩,肯定會偷偷幫她找回場子。想明白這點,花錦無奈失笑︰「不用管他。」
  
  看花錦這個表情,譚圓瞬間明白過來︰「哦,我知道了,肯定是裴先生幫你出了氣,所以她才嚇得跑來示弱服軟。不過話說回來,你會不會責怪裴先生插手你的私事?」花錦看似溫和好相處,但性格向來好強,她有些後悔把這事告訴花錦了,萬一兩人因為這個產生矛盾,那就太傷感情了。
  
  「他捨不得我受委屈,幫我找回場子,我高興還來不及,為什麼要生氣?」花錦不解地看著譚圓,「你這是什麼奇怪的想法?」
  
  「那就好。」譚圓鬆口氣,「我還以為你會像有些小說裡的女主一樣,嫌棄男主多管閒事,不尊重你隱私與人格呢。」
  
  「湯圓啊,小說雖然來源於現實,但又高於現實。」花錦感慨,「更何況我不是女主,只是一個膚淺的女人。我的男朋友幫我出氣,我不僅不生氣,還會感到得意,嘻嘻。」
  
  被她這聲「嘻嘻」嚇得全身發麻,譚圓嫌棄地抖了抖︰「拒絕吃狗糧,你離我遠一點。」
  
  得罪裴宴後的那幾天,徐思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發現家裡的生意並沒有出現什麼問題後,她偷偷鬆了口氣。
  
  當她真的把這口氣鬆下來以後,就出了大事。徐家生產的餐具被查出不符合產品規格。有網友發現,徐家企業現任總裁徐毅與圓盼副食公司總裁關係密切,這件事爆出後,就有無數消費者在網上嚴厲譴責,說什麼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圓盼副食鬧出的食品安全問題幾乎全國皆知,最近一個月熱度剛降下去,因為這件事又熱鬧起來。
  
  盡管徐家並不生產食品,但在消費者眼裡,徐家旗下的企業跟圓盼副食就是一丘之貉,不值得信任。
  
  徐思的父親跟徐毅為瞭解決這些事,忙得焦頭爛額,網上那些人就像是打了雞血般,把徐家企業開創至今發生的安全事故,還有質量問題全都爆了出來,電視新聞也開始播報這件事。短短一周之內,徐氏企業的產品銷量極速滑坡,無數產品遭到抵制與退貨。
  
  「事情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久不管事的徐老爺子知道這件事後,把兩個兒子叫到自己的書房,把兩人大罵了一頓。
  
  「徐毅,企業是交給你掌管的,事情鬧得這麼大,你責無旁貸。」徐老盯著兩個不爭氣的兒子,疲倦地嘆息道,「我常常跟你們說,人在商場,能不得罪人,就盡量少惹事,可是你們是怎麼教育孩子的?」
  
  「徐思在學校欺凌同學,你們不好好管孩子,只知道把她送到國外去。現在已經二十七八歲的人,除了吃喝玩樂什麼都不管。還有長輝也是,整日裡吃喝嫖賭,玩車玩女人,幾個月前去拘留所關了一段時間也沒學老實,在孟家調戲人家的女朋友,你們好意思去求裴宴原諒,我這張老臉都不好意思去見他。」越說越生氣,徐老差點喘不過氣來,嚇得徐家兩兄弟又是捶胸,又撫背,才漸漸讓老爺子緩過氣來。
  
  「子不教,父之過啊。」徐老痛心疾首道,「就算徐家有百年的基業,也禁不起你們這樣折騰。你們好好想想,最近究竟得罪了哪個大人物。還有徐毅,你以後離裴存海遠一點,這種不記他人恩情的白眼狼,隨時都有可能咬人。」
  
  「爸,近期除了長輝得罪裴宴,我實在是想不出別的了。」徐毅的兄弟徐強抖著腿道,「要我說,這事兒也不能全怪我們兄弟,長輝小時候,您老不也挺溺愛他嘛。」
  
  「你少說幾句。」徐毅瞪了徐強一眼,「爸,不管這事跟裴宴有沒有關係,我明天都帶著長輝親自上門道歉,你別氣壞了身體。」
  
  「好。」徐老嘆口氣,「這段時間,你帶著長輝好好接觸公司的事,不能再任由他胡鬧下去了。」
  
  徐強暗地裡撇嘴,老爺子就是偏心,嘴上說著長輝不好,但公司上的事,還是交給了二弟一家。
  
  「爺爺。」徐思頂著一雙哭得通紅的眼睛敲門進來,話音還未落,就跪了下來,「對不起,爺爺,這事是我惹出來的。」
  
  「怎麼回事?」徐強怎麼都沒想到,這事竟然跟自己女兒有關係。
  
  「那天我看到花錦對長輝不禮貌,心裡很不高興,就找了她一點小麻煩。哪知道被裴宴知道了,所以他就……他就……」徐思捂著臉痛哭失聲,「爺爺,爸爸,二叔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徐老又是氣,又是無奈,半晌後才道︰「裴宴脾氣向來不好,你去招惹他女朋友幹什麼?」
  
  「我並未做得多過分,只是多說了幾句話而已,哪知道花錦手腕高超,讓裴宴費盡心思護著,連我們兩家的臉面都不顧。」徐思抽噎道,「早知道會這樣,那天花錦在洗手間嘲笑我,我就該忍下來的。」
  
  「湯圓,空調你開的多少度,為什麼我後背有些發涼?」花錦停下繡腰帶的手,看了眼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她就該下班了。
  
  不知道她家可愛的裴宴宴,晚上會帶她去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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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花花︰只要裴宴宴一撒嬌,我就無法拒絕,美色惑人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8 01:52 PM

55.一輩子

  繡長壽腰帶時,花錦繡得很慢,譚圓看了很久,才發現花錦用與正紅顏色相近的暗線,在腰帶上繡了幾乎看不見的壽字。
  
  「花花,他們又不懂,你繡這個上去做什麼?」譚圓見「壽」字是用老式暗針手法與腰帶布料融合在了一起,「就算客人看見了,也只會以為這是印染在布料上的。」
  
  「這是一條祈福的腰帶,年長的妻子希望丈夫身體康健,福壽延年。」花錦笑了笑,「我繡的不是腰帶,而是祝福。」
  
  譚圓愣了愣,沒有說花錦多此一舉,反而點頭︰「原來是這樣。」
  
  「小時候,我外婆對我特別好,會偷偷攢錢給我買漂亮的襪子,頭繩。」花錦刺繡的手未停,語氣卻帶上了懷念,「我成績好,幾乎每次期末考都拿班上第一名。每當這個時候,外婆就會去縣城裡給我帶好吃的東西。」
  
  對於那時候的她而言,五毛錢兩三個的花卷,五毛錢二兩的瓜子,都是無上美味。現在她吃過無數有名的零食,可惜記得最清楚的,還是等待外婆從縣城回來時的那種期待與雀躍。
  
  鹹鹹的瓜子,她吃掉瓜子仁以後,還要拼命吮吸殼上的鹽味,才會不捨地吐掉。
  
  外婆生病時,如果她有錢,又足夠的強大,就能送外婆到最好的醫院接受治療,讓她老人家長命百歲。她這一生,爹不親,娘不愛,唯有外婆把她當做寶貝疙瘩,可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外婆受盡病痛折磨而死去。
  
  譚圓心裡有些難受,她把手輕輕放在花錦肩膀上︰「花花……」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花錦對某些客人會格外有耐性。
  
  「沒事,我只是瞎念叨。」沒想到譚圓比自己這個當事人還要難過,花錦反而忍不住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爺跟大媽跟我有過一面之緣,我當然希望他們兩人都長命百姓,無病無災。」
  
  「也不知道你是什麼氣場,來店裡的那些上了年紀的顧客,都很喜歡你。」譚圓摸了摸自己的臉,「不都說圓臉比較討長輩喜歡嘛,這個定律在我身上後,怎麼就失效了?」
  
  「你也很討老人喜歡嘛,也不想想有多少老人見你討喜,買了漆器回去?」花錦停下刺繡,伸手捏了一把譚圓又軟又滑的臉︰「每年你家那些親戚,給你多少紅包?哪像我這個孤家寡人,每年靠著蹭你的紅包收入吃大餐。」
  
  「誰讓你喜歡蹭喜氣呢,我收了紅包,請你吃飯,也算是讓你蹭喜氣了。」譚圓摸著自己軟軟的下巴,「看來你蹭的喜氣很有用,等你跟裴先生結婚,一定要給我封個特大紅包,我要蹭回來。」
  
  花錦愣了一下,隨後笑開︰「好啊。」
  
  「正說著,就來了。」譚圓朝櫥窗外抬了抬下巴,「時間卡得可真準,剛到下午六點就出現了,一秒鐘都沒有晚。」
  
  「這幾天辛苦你看店了。」花錦拿起包,朝譚圓做了一個飛吻,「過兩天請你去吃大餐。」
  
  「快去吧快去,店裡有我看著,不要擔心。」譚圓揮手趕她出門,「以前你老是幫我看店,我終於有機會幫你了,以後我媽批評我的時候,我也能挺直腰桿了。」
  
  看著花錦小跑出去,裴先生皺著眉扶住她,還瞪著她的膝蓋說了幾句什麼,譚圓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如果能讓花錦找到一個愛她,關心她的人,別說讓她多看幾天店,讓她瘦幾斤肉下來,她都願意。
  
  想到這,她雙手合十,朝一個錦鯉繡屏小聲道︰「錦鯉錦鯉,求你保佑花花感情順遂,如果願望成真,我願意瘦五斤。」摸了摸腰間的肉,這個願望……簡直就是一舉兩得。
  
  「花錦,我給你說了多少次,穿著高跟鞋,不要跑,不要跑。」裴宴一邊念叨,一邊彎腰給花錦扣上安全帶,「你是不是想把我氣死,去當寡婦?」
  
  「你想多了,」花錦小聲道,「我還沒嫁給你呢,做什麼寡婦。」
  
  裴宴︰「……」
  
  「看來你是真的很想把我氣死了。」
  
  「這也不能怪我。」
  
  「難道怪我?」
  
  「對啊,要不是你魅力太大,我看到你就想靠近你,又怎麼會跑起來?」花錦理直氣壯地伸出食指戳著裴宴的胸口,「知道什麼是藍顏禍水嗎,就是你這樣兒的。」
  
  裴宴被她戳得滿臉發紅,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因為別的。
  
  他捏住花錦的食指︰「別鬧,我準備開車了。」
  
  「哦。」花錦把手指從裴宴掌心抽出來,放到膝蓋上坐端正,「今晚上哪兒吃飯?」
  
  「前幾天我請了一個廚子,做菜的手藝非常好,還很擅長煨湯。他做出來的湯,鮮香味美,讓人滿口生津,你要不要去嘗嘗?」裴宴扭頭看著她。
  
  「去你家?」花錦扭頭看著裴宴漂亮的雙瞳,「你現在住的地方嗎?」
  
  「嗯。」裴宴見花錦沒有立刻回答,就道,「當然,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去……」
  
  「好啊。」花錦打斷裴宴還沒有說完的話,「我還沒去過你家呢。」
  
  沒想到花錦會這麼快答應,裴宴眼底的笑意溢了出來︰「家裡有座花園,我們可以在上面露營或是燒烤。家裡還有健身房,游泳池,書房,游戲房,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健身,玩遊戲,看書,種花……」
  
  裴宴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像是迫不及待地把所有寶貝捧在她面前,告訴她,他值得被愛,有能力對她好。
  
  他沒有說「我家」,而是「家裡」,還有「我們」。在他未來的生活計劃中,有他還有她。
  
  在這段感情中,花錦一直以為,會沒有安全感的是她自己,可是她現在才突然發現,原來裴宴也在害怕,也在擔心。
  
  是她的態度,影響到了他,讓他不安了嗎?
  
  車開進裴宴的家,花錦看著綠綠蔥蔥極富文藝氣息的花園,感慨道︰「這裡真漂亮。」
  
  「花園是我媽設計的,她跟我爸過世以後,我也沒有修改過格局。」裴宴把車開進車庫,「你若是不喜歡,以後可以請園藝師修改。」
  
  「很好,我很喜歡。」花錦停頓了片刻,「阿姨在設計花園時,一定花了不少的心思。」
  
  裴宴笑了笑,下車替花錦打開車門︰「你不願意修改也沒關係,以後我們重新買套房,花園全部按照你的標準來修建。」
  
  走出車庫,花錦看著這個陌生的地方,想起自己住的老破樓,莫名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有點像劉姥姥進大觀園,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裴宴牽起她的手,「怎麼看著這麼傻?」
  
  「想到自己找了一個這麼厲害的男朋友,就高興得笑出了聲。」花錦晃著裴宴的手臂,「高興的。」
  
  「那確實該高興,像我這麼好的男人,你要緊緊抓著,千萬別丟了。」裴宴緊緊握著花錦的手,一步步朝家裡走,「如果你自己不小心丟了,就要站在原地,等著我回來找你。」
  
  「好。」花錦低著頭笑,「如果我不小心把自己弄丟了,你一定要來找我。」
  
  晚餐如裴宴所說的美味,吃完飯,幫傭阿姨端來水果,兩人端著水果到影視房,準備看電影。花錦發現這間專程用來看電視的屋子裡,放著很多正版影碟,有小孩子喜歡看的動畫片,也有世界經典電影。
  
  「有沒有喜歡看的?」裴宴把水果放到桌上,看花錦盯著放碟片的櫃子發呆,「如果沒喜歡的,可以去視頻網站看看。」
  
  花錦順手翻了一張碟片,放進播放機裡。
  
  這是一部名字很美,但是故事卻很悲哀絕望的文藝片。嚮往自由的少女,被禁錮在封閉的山村中,她的眼神越來越麻木,言行越來越粗鄙,最後她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故事的結局,是幾個年輕的背包客路過村莊,向滿臉滄桑的女主問路。看著背包客慢慢走遠,女主眼中忽然出現了一絲光彩,最終又黯淡了下去。
  
  「外面,是什麼樣子?」
  
  看著已經黑下來的投影牆,花錦喉嚨裡堵得難受,她看了眼時間︰「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裴宴知道她心情不好,其實在電影開場後不久,裴宴就想換張碟片看,可是花錦不同意。
  
  幫傭見花錦要走,忍不住道︰「這麼晚了,花小姐就住這邊吧,我已經把客房收拾好了。」裴先生也真是的,哪有大晚上還把女朋友往外面送的?
  
  「謝謝,不過我家裡有些東西,明天上班的時候需要用。」花錦婉拒了幫傭的好意,走到門口換上鞋子,「再見,今天麻煩你了。」
  
  「沒有沒有。」幫傭阿姨道,「裴先生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我們沒有招待的經驗,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您不要放在心上。」
  
  聽到這話,花錦扭頭對裴宴笑了笑,感覺整個世界的人,都恨不得告訴她,她是裴宴第一個女朋友,是裴宴唯一帶回家的人。
  
  身為一個抱有錢人大腿的普通人,她的待遇比偶像劇女主好多了,都沒有哪個跟裴宴關係比較親密的人跳出來,指著她的鼻子大喊,我反對這段戀情。
  
  車開出裴家以後,花錦道︰「我以為你會像幫傭阿姨那樣,想我留下來。」
  
  「我想你留下來,但我知道你不會留下來,所以讓你為難的話,我就不說了。」裴宴哼笑一聲,「你是我的女人,你眉頭一挑,我都能猜到你想幹什麼。」
  
  「那你猜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你在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男人,能有這樣的男朋友,是我十八輩子的福氣,我一定要牢牢看緊他,不給其她女人半點機會。」
  
  「好好一個孩子,說不要臉就不要臉了。」花錦被裴宴的話逗笑,「我是在想,我怎麼有這麼厚臉皮的男朋友,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恐怕就沒有人受得了他了。為了不讓他孤獨一生,我只能做好事,行善心,把他收留在我心中一輩子。不讓他無處可依,無地可靠。」
  
  「這裡,」花錦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太小,只能裝下一個不要臉的男人了。」
  
  裴宴把車停到路邊,一把解下身上的安全帶。
  
  「你怎麼……」
  
  嘴唇被溫柔的雙唇覆蓋,花錦緩緩閉上眼,反手環住了裴宴的後背。
  
  「花錦,看過《霸王別姬》嗎?」裴宴聲音沙啞,吐出的熱氣輕輕吹拂著花錦,讓她忍不住有些酥麻,「說好一輩子,差一個月,差一天都不是一輩子。身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傳人,你說話要算數,不然我跟你沒完。」
  
  花錦笑了笑︰「好,說話算數。」
  
  裴宴︰「拿你非物質文化遺產傳人的身份發誓。」
  
  「好,我發誓。」花錦埋在裴宴胸口笑出聲來,「我這輩子最喜歡裴宴宴,只喜歡裴宴宴,永遠都不會變心。」
  
  「我……信你。」裴宴緊緊用住花錦,「等我們老了,等你成為世界知名的蜀繡師,我希望別人提起你的時候,都會知道,這位大師的丈夫名為裴宴。」
  
  夜涼如水,花錦摸著裴宴軟軟的耳垂,卻覺得自己的心比他的耳垂還要軟。若是可以,她想陪伴他一生,陪他走過人生每一段時光,陪他看花開雪落,看盡世間美好。
  
  那一定是世間最美好的事。
  
  第二天早上,花錦很早就趕到了店裡,發現譚圓有些感冒,就趕她去看醫生︰「在養好病前,你不要回來,敢回來我就揍你。」
  
  上午客人並不多,花錦一邊刺繡,一邊招呼客人,也不算忙。中午裴宴安排人送了營養餐過來,她剛吃了沒幾筷子,就有一位年邁的客人上門。
  
  「歡迎光臨。」她連忙蓋上飯菜蓋子,用水漱了漱口,才快步上前招呼客人,「請問您有什麼需要的?」
  
  「我想繡師為我繡幾個字。」老人手裡拄著拐杖,穿著很普通,眼神卻很清亮。
  
  「字?」花錦笑道,「當然可以,請問是哪幾個字?」
  
  「和、仁、善。」老者打量著花錦,「與人相處,最重要的是和氣。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仁義善良。花繡師,你說對嗎?」
  
  原來是認識她的人?
  
  花錦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位老者,她禮貌笑了笑︰「人以善待我,我以善回之,這是人之常情。客人請坐,我去給你倒茶。」
  
  「不用了。」老者見這家店面積不大,繡品卻很精緻漂亮,對花錦少了幾分偏見,多了幾分欣賞︰「聽聞家中不爭氣的晚輩與花繡師發生過不愉快,我是來代他們向你道歉的。」
  
  「不知先生貴姓?」花錦臉上笑容漸淡。
  
  「鄙姓徐,是徐思跟徐長輝的爺爺。」徐老一把年紀,卻不得不為孫輩犯下的錯,捨下老臉向一個年輕晚輩賠罪,「是我們做長輩的管教不嚴,讓花繡師受委屈了。」
  
  「委屈?」花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徐公子與徐小姐出身名門望族,又怎麼會讓我受委屈,徐老先生言重了。」
  
  「不知花繡師怎樣才願意原諒他們兩個犯下的錯?」徐老嘆氣道,「千錯萬錯,都是我們做長輩的錯,把他們慣壞了。」
  
  花錦冷笑,是啊,他們犯下了錯,不過是一句長輩慣壞了。而那些被他們傷害過的人,就活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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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注︰電影《霸王別姬》台詞︰說好的是一輩子,少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是一輩子!文中裴宴說的「說好一輩子,差一個月,差一天都不是一輩子。」來源於此處,並有所修改。
  
  裴宴︰不在乎曾經擁有,只在乎天長地久。我就知道,我才是那個最重要的男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8 02:03 PM

56.謝謝你

  「徐老先生,您的道歉我收下了。」花錦禮貌一笑,剛好有客人來,就道,「我這裡店小人少,不能招待您。」
  
  今天站在這裡的如果是徐家年輕人,她不會這麼客氣。只是她向來敬老在,最重要的是,老人禁不得氣,她窮,氣出問題來賠不起。
  
  來的客人是老顧客,見徐老先生堵在門口,悄悄問︰「小花店主,這是怎麼了?」這老頭看起來年紀一大把了,難道還來這裡踫瓷?
  
  「沒事,這是我男友那邊一位認識的長輩,聽說我在這裡開店,就過來看看。」花錦轉身去招呼客人,「您這次想買什麼?」
  
  「買兩個你繡的福包,我拿去道觀開光,給兩個孫女戴上。」老顧客臉笑成了一朵花,看上去心情極好。
  
  「兩個?」花錦喜道,「難道是雙胞胎?」
  
  「對,雙胞胎。」老熟客高興地點頭,「生這兩個臭丫頭的時候,可把我兒媳婦給折騰得夠嗆。上次她看我在這裡買的披肩漂亮,還問我在哪兒買的。等下你幫我挑一挑,看看有沒有適合年輕女孩子的披肩,給我也拿兩條。」
  
  「好。」花錦取了幾個做成葫蘆或是花生狀的小福包,「兩位小千金不大,像這種福袋就剛剛好。福包我做得很結實,沾水也沒關係。」
  
  老熟客拿起拇指大小的花生福袋,感慨道︰「小花店主,你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這麼小的福包,上面的繡紋不僅清晰,還栩栩如生,了不得了不得。」
  
  「您上次來,也是這麼誇的。」花錦笑著取下幾款披肩,「嫂子剛生完孩子,用顏色太素淡的披肩不合適,但我又擔心她不喜歡顏色太艷麗的,要不您來選選?」
  
  「那就挑一挑大紅,挑一條淺色的。」老熟客嘆口氣,「過去的時候,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現在雖然醫療條件好了,但受的罪也不少,當年我生完孩子,還要被婆婆說嬌氣,我現在有了兒媳婦,總不能讓她受我從前遭過的罪。」
  
  「您真是位不錯的婆婆。」花錦笑著把老熟客挑好的東西包好,「祝兩位小千金茁壯成長,你們全家幸福。」
  
  「小花店主可真好,每次來你店裡,都要得你幾句祝福。好聽的話聽多了,我最近幾年日子都越過越順了。」老熟客心裡高興,「謝你吉言,等孫女再大一點,我帶她們過來看你。」
  
  「好,您可千萬別忘了。」花錦算好賬,抹去零頭,「我也想見見這兩位有福氣的小千金呢。」
  
  老熟客樂呵呵地應了,轉頭見徐老還沒走,伸手拉住花錦的袖子,對花錦小聲道︰「我看這個老頭不是個好相處的,是不是你男朋友那邊故意來刁難你的親戚?」
  
  花錦愣了愣,這位老熟客最近是不是看了什麼狗血電視劇?
  
  「我最討厭這種對年輕人指手畫腳的老東西了。」見花錦表情有些愣怔,老熟客以為自己猜對了,「你是年輕人,跟老人對上,有理都能變成沒理。不要怕,在他沒離開前,我就不走了。」
  
  說完,老熟客走到沙發上一坐,雙目灼灼地盯著徐老。
  
  徐老先生本來還想跟花錦多說幾句軟話,哪知道這個來買東西的市井婦女像是有毛病一般,瞪著銅鈴大的眼睛看他。
  
  「花小姐,鬧出這樣的事,我十分……」
  
  「哼。」老熟客不陰不陽地冷哼一聲,提高嗓門道,「小花店主,聽說你最近店裡生意特別好,不僅給明星做衣服,還上了電視,是不是很忙啊?」
  
  花錦忍笑道︰「是挺忙的。」
  
  「就是說嘛。」老熟客斜眼看徐老,「這位大兄弟,年輕人工作忙,你可別耽擱她的工作。咱們這些老年人幫不了年輕人什麼,至少不能給他們拖後腿嘛。你過來坐,我們倆嘮一嘮。」
  
  徐老看著她手上明晃晃的大金鐲,還有脖子上半個拳頭大的玉佛,忍不住皺了皺眉,這都是些什麼粗鄙女人?他板著臉道,「不用了,我跟花小姐說幾句就走。」
  
  「哦。」老熟客把玩著自己紅艷艷的指尖,「我見你在這裡站了這麼久,還以為有什麼要事,原來只是說幾句話。」最討厭電視劇裡那種一臉高傲的男方親戚,對女主挑三揀四,好像他家的娃是純金製品似的。
  
  人生在世,從巴掌大長到成人,誰還不是個寶貝咋的?
  
  有本事瞧不起人家小姑娘,有本事把金娃娃教好,讓他不要喜歡人家小姑娘啊。但凡能讓人真心喜歡上的小姑娘,就算沒有耀眼的家世與絕美容顏,也一定有她的閃光點,一個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嘴裡說著為孩子好,其實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掌控慾而已。
  
  在這個瞬間,老熟客覺得自己是打破封建倫理,支持戀愛自由的戰士。
  
  事實證明,像徐老這種做事留三分餘地,說話喜歡端著的老男人,不是兇悍大媽的對手。只要他開口說話,這位大媽就時不時冷笑、挑眉又或是冷哼,弄得徐老非常尷尬。
  
  最後他只能勉強壓住心裡的怒火,維持著體面離開。
  
  「呵。」老熟客得意地挺了挺腰,「都是老人,誰怕誰?」
  
  「謝謝您。」花錦對老熟客感激一笑,「如果不是您,我今天還要費好些口舌,才能把他送走。」
  
  「嗨,都是小事。就這種老頭兒,我一口氣收拾十個都不在話下。」老熟客很是淡定地擺手,「下次他如果還敢來,你就給我打電話。如果連他都搞不定,我還有什麼臉面做廣場舞帶頭大姐。」
  
  花錦頓時肅然起敬,原來是廣場舞圈的大佬!
  
  送走廣場舞大佬,花錦繼續吃午飯,幸好裴宴送來的飯盒有保溫功能,不然飯菜早冷了。
  
  打開手機,裴宴發來一條消息。
  
  裴︰飯菜合胃口嗎?
  
  繁花︰好吃,不過我最近胖了三斤,三斤!
  
  裴︰才三斤?我的目標是把你養胖十斤。
  
  繁花︰你養豬呢。
  
  裴︰胡說,豬沒有你好看。
  
  兩人聊了一堆廢話,熱戀中的人,似乎總是這樣,一件小事都能聊出幾百條記錄。
  
  繁花︰剛才,徐家的老先生過來找我,說是向我道歉。
  
  裴︰你想原諒他?
  
  繁花︰我接受了他的道歉,但他孫子孫女犯下的錯,又跟他沒關係。
  
  看著「孫子」兩個字,裴宴心裡隱隱有種不安。當天在孟家的時候,花錦雖然與徐長輝有過矛盾,但是以花錦的性格,應該不會記恨到這個地步才對。
  
  徐思跟他說,花錦與他在一起,是為了報復。所以徐長輝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花錦的事?想到徐長輝的品性,裴宴憂心更甚。
  
  裴︰那我幫你出氣。
  
  繁花︰抱大腿的感覺,真是太幸福了。愛你哦,麼麼噠。
  
  裴宴紅著臉,回了幾個字。
  
  裴︰嗯,麼麼噠。
  
  每次看到裴宴回「麼麼噠」這三個字,花錦就忍不住想笑,她這是走了什麼樣的絕世好運,才能遇到這樣一個人,並且還牽住了他的手。
  
  可惜今天她可能出門的時候,沒有注意看黃歷,剛送走老的,下午又來了小的。
  
  看著站在她面前的這對堂姐弟,花錦沒有請他們到屋裡坐,而是站在靠門口的地方。好女不吃眼前虧,萬一徐長輝發瘋要打人,她能拔腿就跑。
  
  「二位,有什麼話請直說,我這裡開門做生意,沒有太多時間招待你們。」花錦靠著門框,「如果是來找麻煩,我只能選擇報警了。」
  
  「花小姐,請您不要誤會,這次我們來,是向你道歉的。」徐思按住脾氣不太好的徐長輝,「長輝當年年紀小,犯下了大錯,我們願意賠償。」
  
  徐長輝臭著臉,遞給花錦一張填好的支票。
  
  「一百萬。」花錦接過支票,笑著看向兩人,「看來我的命還挺值錢,這麼大筆錢,都夠在這座城市買個廁所了。」
  
  「嫌少?」徐長輝冷笑一聲,又朝花錦扔了一張支票,支票在空中打了一個旋兒,掉在了地上。
  
  花錦手微微一抖,手裡的支票也掉在了地上,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徐長輝,「不好意思,剛才被徐小先生嚇著了,手有些抖,麻煩你幫我撿起來。」
  
  「你做夢!」徐長輝咬牙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我什麼都不算,可是我男朋友厲害啊。」花錦笑咪咪看他,「你不服啊,那就憋著。」
  
  「長輝,注意你的態度,翻了錯就要接受懲罰。」徐思按住徐長輝氣得發抖的手臂,彎腰撿起地上的支票,遞到花錦面前,「花小姐,請。」
  
  「兩百萬……」花錦伸手彈了彈支票,沒有伸手去接,「我還以為徐家多有錢呢,原來也就兩百萬,連我男朋友零頭都沒有,嘖嘖嘖。」
  
  「算了,看在你們這麼窮酸的份上,這個錢我不要了,賞給你們買藥吃藥吧。」花錦勾唇諷笑,「免得徐家破產的時候,你們氣出毛病沒錢治病。」
  
  「花錦,你不要欺人太甚。」徐長輝面色鐵青,「惹急了我,你也不會有好下場。」六七年前,他確實撞過人,但是當時他掏了一把錢扔在她面前,事情過去了那麼久,他哪還記得清事發經過,現在徐思跟他說,花錦就是他當年撞的人,跟裴宴在一起,就是為了報復他,他簡直覺得可笑,真以為現實生活就是一齣報仇記?等裴宴膩歪她以後,她倒楣的下場可以有一百種。
  
  「欺人太甚?」花錦輕笑出聲,「沒想到這句話能從徐小先生嘴裡說出來,那可太有意思了。」花錦不想去探究,徐家姐弟究竟是怎麼查出當年那些事的,她斂住笑容,「那個雨夜,徐小先生差點倒車反復碾壓我,難道是在做遊戲?」
  
  徐思驚訝地看著徐長輝,當年竟然還有這樣一段,為什麼長輝沒有跟她說過?難怪花錦會故意針對他們徐家,若她是花錦……
  
  但如果當年花錦真的死了,該有……多好。
  
  「今天徐老先生來向我道歉的時候,語氣倒是雲淡風輕。」花錦挑眉,
  
  「也不知老先生清不清楚這件事,若是不知道,只能說你們徐家的家教不好。若是他知道,說明你們徐家上樑不正下樑歪,一丘之貉。這樣的人,難怪會生產出劣質商品。你們賺著賣良心的錢,高高在上地睥睨普通人,肆無忌憚地玩樂,觸踫法律底線,就該想到,會有得到報應的那一天。」
  
  「花小姐,長輝他真的知道錯了,他後悔了……」
  
  「他後悔的不是做錯了事,傷害了無辜的人。而是做錯事後,惹到了不能得罪的人,讓你們徐家利益得到損害,所以你們突然愧疚了,後悔了,願意彎下頭顱道歉了。」花錦嗤笑,「你說你們賤不賤啊,欺負我的時候高高在上,轉頭又對我點頭哈腰,像搖尾乞憐的狗,骨頭這麼軟的嗎?」
  
  左一句賤,右一句狗,花錦每一句話都在狠狠踩徐家人的臉,沒有留半點餘地。
  
  徐長輝差點動手打人,卻被徐思硬生生按住了︰「花錦,你究竟要怎麼才能放過徐家?」
  
  「放過你們?」花錦的目光落到神情猙獰地徐長輝身上,回憶起六七年前的那個雨夜。她趴在地上,看著一張張徐長輝扔在地上,被污水弄髒的錢,忍著強烈的劇痛想要給自己打急救電話,卻發現手機已經四分五裂,她除了絕望又不甘地看著徐長輝開走的車,別無他法。
  
  「不要害怕,我已經叫救護車過來了。」一個男人走到她面前,撐著一把巨大的傘,彎腰蹲在了她面前,給她蓋上一條柔軟的寬大毛巾,「你受傷嚴重,我不敢動你。如果覺得難受,可以跟我說說話。」
  
  那時的花錦想,自己滿身泥水與腥臭的血,一定非常難看。她趴在地上,盯著身旁那件髒汙的外套,淚水再也忍不住從眼眶裡流了出來。
  
  她期待與他見面,卻不想以這種方式見面。
  
  她會死嗎?
  
  她不想死。
  
  她想伸出手臂,把那件已經髒汙的外套抱在懷裡,可是她的手臂一點力氣都沒有,腦子裡嗡嗡作響,四周彷彿有很多人在笑,有很多人在說話,她的全身疼得厲害,她好像看到了她媽用棍子在狠狠抽她。
  
  「短命死女娃子,你怎麼不去死?我當年怎麼會生下你,你怎麼不去死?!」
  
  「我……我不想死。」她喃喃道,「不想死。」
  
  「你不會有事的,不要害怕,救護車馬上就來。」說話的男人,表情很淡漠,但聲音卻很溫柔,他把傘的大部分空間讓給了她,乾淨的褲腿上滿是污水。
  
  她拼勁全力,終於讓自己的手,往前移動了一點點,她的指尖觸到了他的鞋邊。
  
  可是看到自己的手讓他的鞋邊也染上了汙血,她又顫抖地縮回了指頭︰「謝謝你。」
  
  謝謝你,在我最貧窮又撞壞車的時候,沒有追究我的責任。
  
  謝謝你,在我以為在這個城市活不下去的時候,贈給我一件溫暖的外套。
  
  謝謝你,在我最絕望即將面臨死亡時,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她吃力地抬起頭,看到了渾身濕透的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一點都不像好男人。可是今晚的路燈那麼亮,亮得讓他身上都染上了一層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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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花花日記︰你永遠都不知道,我用了多少努力,才能若無其事地靠近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8 02:12 PM

57.他

  救護車很快趕到,她被臺上擔架時,聽到交警問為她撐傘的那個人︰「事故責任人你認識?」
  
  「我認識。」
  
  「受傷者呢?」
  
  「不認識。」
  
  她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在混沌的意識裡,她好像聽到了醫生與護士們對話的聲音。
  
  「失血嚴重……」
  
  「脛骨斷裂,關節軟組織受傷嚴重。」
  
  「麻醉師準備!」
  
  再睜開眼時,她孤零零躺在病床上,麻藥效果還未退,她忍不住想吐,可是乾涸的胃什麼都吐不出來。
  
  後來還是臨床的病人家屬見她難受,幫她叫了護士過來。
  
  護士給她換了一瓶藥水,似乎知道她沒有陪護,還特意囑咐,有事就按鈴叫她們。然後花錦就等到了交通肇事者的代理律師帶來的交通諒解書。
  
  代理律師看到病床上又黑又瘦的花錦,坐在她病床邊,給她講了一堆利害關係,無非是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外地人,真的得罪這些有錢人,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你還年輕,有些事能忍就忍了吧。」代理律師臉上露出幾分不忍,「昨天晚上有好心路人報了警,你如果不簽這份諒解書,肇事者的確會受到法律的懲罰,但是等他出來以後,你……」
  
  「好心路人是不是姓裴?」花錦打斷代理律師的話,雙目灼灼地看著他,「是不是?」
  
  「抱歉,我只是當事人的代理律師,與此案無關的人,我不太清楚。」代理律師嘆口氣,「不管好心路人身份如何,他已經幫你報了警、墊付醫藥費,難道你還要把他捲進這些事情裡面來?」
  
  「我知道。」花錦表情一點點平靜下來,她本就是無依無靠的浮萍,如何與狂風巨浪做鬥爭,「只要你們願意把醫藥費幫我還給好心路人,並且支付後面的醫療費用,我……簽。」
  
  在諒解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花錦閉上眼︰「你走吧。」
  
  「對不起,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留著。」代理律師嘆息一聲,彎腰在她枕頭邊放下了什麼東西,轉身離開了。她睜開眼,看著那幾張紅艷艷地鈔票,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
  
  然後緩緩地,伸手死死握住了這些錢。
  
  她不會死,她要好好活著,哪怕是卑躬屈膝,也要活著。
  
  被花錦黑黝黝地雙眼盯著,徐長輝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不要以為攀上裴宴,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當年徐小先生撞了我,準備反復碾壓死我的時候,不就是為所欲為嗎?」花錦歪了歪頭,「怎麼,難道你姓徐的天生高人一等?」
  
  反復碾壓?
  
  徐長輝喜歡玩車,鬧出車禍也不是一次兩次,他哪裡真的能想起,花錦究竟是哪起車禍的受害人?但是花錦在他面前提了兩次碾壓,又是六七年前,他終於有了印象。
  
  他對這件事有印象,不是因為愧對受害者,而是那次他倒楣遇上了裴宴。裴宴脾氣又臭又硬,不僅當場把他的車撞開,還報了警,害得他在看守所關了大半個月才被放出來。後來裴宴更是與徐家疏遠了來往,有人在私底下問原因,裴宴竟然說「他不跟品性與家教不好的人來往。」
  
  憶起這段往事,徐長輝變了臉色︰「是你?!」
  
  徐思跟他說,花錦是為了報復他,才與裴宴在一起。現在他突然明白過來,花錦哪裡是為了報復,恐怕是為了報恩。
  
  當年如果不是裴宴硬生生用車撞開他的車,花錦早死了。如果不是因為裴宴多管閒事,舉報他肇事逃逸,只要花錦簽了諒解書,他根本就不會被關進看守所裡。
  
  「徐小先生花生仁大小的腦袋,終於想起這段陳年往事了?」花錦鼓掌,「真是可喜可賀。」
  
  當年她簽過諒解書以後,肇事者這邊就再也沒有安排過人出現,倒是那個代理律師,讓人給她送過幾次水果營養品。
  
  「不知道花小姐咄咄逼人的樣子,裴先生見過沒有?」徐思見徐長輝忽然白了臉色,以為他被花錦唬住了,攔身站在徐長輝面前,「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裴先生已經知道你愛的人不是他,你再如此囂張下去,就算他真的對你情深似海,也會被你消磨殆盡。到了那時,你又該如何自處?」
  
  「你說什麼?」花錦扭頭看向徐思,「再說一遍。」
  
  被花錦滿眼煞氣的樣子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徐思在背後偷偷抓住徐長輝的衣服,「我說,裴先生已經知道……你愛的人,根本不是他。」她有些害怕,花錦看她的眼神,彷彿要把她千刀萬剮,活活撕碎她。
  
  但是花錦沒有動,她盯著徐思看了很久,聲音沙啞︰「你們徐家,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徐思反駁道,「你欺騙別人的感情……」
  
  「你別說了。」徐長輝抓住徐思的手臂,「回去。」
  
  「長輝?」徐思不解地看著徐長輝,以他的個性,應該無法忍受花錦才對,為何要攔著她,不讓她說下去。
  
  「先別問。」徐長輝看了花錦一眼,撿起地上的支票,「花小姐,只要你願意開個條件,我都願意滿足你。」
  
  「好啊。」花錦冷笑,「挑個雨天,讓我也開車撞一下你。如果你運氣好,沒有死,我們就算扯平了。」
  
  「花錦!」徐思後悔自己招惹了這個瘋女人,不僅她瘋,喜歡她的裴宴也跟著一起發瘋。
  
  「不願意就算了。」花錦指向門外,「你們滾吧,我不想跟你們廢話。」
  
  「你利用別人的感情,良心能安嗎?」徐思知道,除了打感情牌,已經別無他法。
  
  「不用在我面前裝正義使者,滾!」花錦一把把徐思推了出去,「都給我滾!」
  
  被徐長輝扶了一把,徐思勉強站穩,轉身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裴宴。
  
  「裴、裴先生。」他什麼時候來的,聽到了多少,會不會又開始發瘋。
  
  聽到「裴先生」三個字,花錦愣了愣,轉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裴宴,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徐思還想說什麼,徐長輝伸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著強行塞進車裡。
  
  「你幹什麼,不趁著他們有矛盾挑撥他們關係,難道還真等著花錦吹枕頭風,讓裴宴來對付我們?」徐思對徐長輝的豬腦子絕望了。
  
  「挑撥個屁!」徐長輝煩躁地朝徐思吼,「當年救花錦的,就是裴宴!」
  
  「你說什麼?」徐思怔住,「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她就是這麼運氣好,認命吧。」徐長輝眼中露出幾分狠意,「當初真該把她給弄死。」
  
  徐思安靜下來,她抬頭看著繁花門口,相隔幾步距離,對立而望的花錦與裴宴,牙齒咯咯打顫,裴宴發起瘋來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
  
  如果裴宴弄清楚了事情所有的前因後果,整個徐家就完了。
  
  「長輝,你現在馬上走,去國外。」徐思面色煞白,「在裴宴與花錦分手前,不要回來。」
  
  「什麼意思?」
  
  「以我的推斷,裴宴還不知道當年救下來的受害者就是花錦,也不知道花錦口中最重要的人就是他,如果讓他知道了前因後果,你就完了。」
  
  當年裴宴還不認識花錦,就因為看不慣他肇事逃逸,向警方檢舉了他。現在如果讓他知道,當年那個人就是花錦,那他……
  
  「你說你也是,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地跟裴宴說那些陳年舊事。」徐長輝有些埋怨徐思,「你如果不說,也許事情還鬧不到這個地步。」
  
  「我哪裡知道,花錦隨筆裡的那個他就是裴宴,而你竟然會心狠到想撞死花錦?」徐思不高興,「你有這個精力責備我,不如想想去哪個國家避難。」
  
  徐思恨得咬牙,可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恨自己,恨徐長輝還是恨花錦。
  
  難道世間,真有那樣的巧合與緣分?
  
  裴宴沒有理會匆忙離開的徐家堂姐弟,他走到神情恍惚地花錦面前︰「外面熱,站在門口,是想體驗冷熱交替的感覺?」
  
  花錦看著他不說話。
  
  裴宴牽住她的手,把人拉進屋,掩上店門不讓冷空氣跑出去︰「以後遇到這種事,打電話讓我來處理,就算你嘴皮子利索,但是萬一徐長輝跟你動手,吃虧的還是你。」
  
  「你怎麼來了?」花錦抬頭看他,聲音有些發啞。
  
  「我聽說徐家老頭子來找你,就過來看看。」裴宴對花錦這家店,已經非常熟悉,茶葉放在哪兒,花錦的杯子在哪兒,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幫花錦泡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你看西遊記裡,孫悟空打妖怪,打了小的來老的,打了老的來少的,我這不是怕你吃虧?」
  
  花錦捧著杯子輕柔地笑開︰「有你這個金大腿在,徐家人不敢惹我。」
  
  「這是我身為金大腿的榮幸。」裴宴見花錦笑了出來,微微鬆了口氣,「今天譚圓不在?」
  
  「嗯,她今天生病,我讓她回去休息了。」
  
  「那我陪你看店,掃地拖地收錢都交給我。」
  
  「裴宴,剛才徐思的話,你聽見了吧。」花錦縮在沙發裡,捧著茶杯仰頭看他。
  
  裴宴臉上的笑容僵住,他移開自己的目光︰「沒有聽見。」
  
  「也許徐思說得對,以前的事,我不該……」
  
  「我不在乎你以前喜歡過誰!」裴宴打斷花錦的話,語氣有些急切,「我不管你跟徐長輝有什麼恩怨,不管曾經有誰在你心中佔據過重要位置,我只知道我現在是你男朋友,而你是我的女朋友。」
  
  裴宴蹲在花錦面前,眼瞼微微顫動︰「我只記得你說過,最喜歡的人是我,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人是我。你不喜歡徐長輝,不喜歡徐思,我會幫你。但是……你以前的事,我不想聽,也不感興趣。」
  
  聽著向來驕傲的人,對著自己說出這樣的話,花錦想哭又想笑,她想彎起嘴角,卻發現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
  
  裴宴捧住花錦握杯子的手,「未來那麼長,那麼遠,我可以陪你走過春秋四季,陪你吃美食,陪你去所有想去的地方。你放下那個人,只愛我,好不好?」
  
  「你是傻子嗎?」花錦泣不成聲,茶杯裡的水濺濕了她跟裴宴的手,她把杯子一扔,反手抱住裴宴脖子,哭著拍他的肩膀,「你是豬嗎,是豬嗎,怎麼會這麼蠢?」
  
  「愛情使人愚蠢,你說我有多愛你,才會變得這麼傻?」裴宴反手把花錦擁進懷裡,垂首親了親她的髮頂,「所以你要為我的智商負責,好好陪我一輩子。」
  
  「對不起,雖然你不想聽,可是我還是想告訴你,那個人的故事。」眼淚不受控制地往眼眶外流,嘴角卻已經揚了起來,花錦想讓自己笑得盡量好看一些,「他是我灰暗人生中,最暖最好的光。」
  
  聽到這句話,裴宴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他緊緊環住花錦,彷彿這樣就能抓住這段虛無的感情。
  
  「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我還不滿十八歲。明明是我犯了錯,他卻凶巴巴地對我吼,犯了錯還不走,是想留下來賠償嗎?我賠不起,他也知道我賠不起,所以對我沒有半點為難。」
  
  「第二次遇到他的時候,是在一個十分寒冷的夜晚,在我以為自己逃脫不了被人欺辱的命運時,他出現了。把外套扔在我的身上,陪我坐在冰冷的花壇上說︰我還以為是鬧鬼了,原來是個人啊。」說到這,花錦哭著笑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他的眼睛很好看,特別特別好看,像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笑起來的時候,可以照亮心。」
  
  裴宴忽然憶起,花錦也曾誇過他的眼睛好看,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苦澀的笑,沒想到他愛上的女人,只是拿他當另外一個男人的替代品。
  
  「第三次遇到他,是在我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他像英雄般降臨,幫我趕走了惡龍,為我撐起了一把抵擋風雨的傘。」花錦離開裴宴的懷抱,與裴宴的雙眼對上,「可是那時候的我,既狼狽又無能,甚至連伸手摸一下他的勇氣都沒有。他那麼的好,那麼的耀眼,如此平凡的我,有什麼資格靠近他?」
  
  伸出雙手,輕輕摸著他的臉頰,花錦發現自己的手,顫抖得厲害︰「學會刺繡後,我為他繡了一條領帶,領帶裡面,全是我對他的祝福。但是我知道,那是一條永遠都不可能送出的領帶。」
  
  「就像我跟他一樣,身在不同的世界,永遠都不會有交集。」
  
  「我偷偷給他繡了領帶,繡了福袋,繡了手帕。每年他的生日,我都為他繡了一份禮物,然後向錦鯉許願,希望他安平一生,有良人相伴,無憂無慮。」花錦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很醜,可是卻又那麼的開心。
  
  「我沒有什麼可以給他的東西,除了那顆希望他安好的心,便一無所有。」花錦笑了笑,「不過老天是憐憫我的,它讓我用前面二十年的不幸,讓我再次遇見了他。」
  
  「盡管他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欠了他多少,也不知道……」花錦靠近裴宴,在他唇角輕輕一吻。
  
  這個吻,帶著淡淡的鹹,那是眼淚的味道。
  
  「他不知道,其實我有多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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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花花日記︰在你面前,除了這顆心,我一無所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8 02:20 PM

58.是你嗎

  裴宴怔怔地看著花錦,這個顫抖的吻太鹹,鹹得他心臟不住的抽痛,他覺得自己是一條被暴曬的魚,被風刮在了岸上,以為沒有前路時,又被人捧到了甘甜的水中。
  
  美好得幾乎不真實。
  
  「裴宴宴,謝謝你贈予給我的溫暖。」花錦起身取出一個木盒,放到裴宴手裡,「謝謝你讓它們找到自己的主人。」
  
  顫抖著手打開這個盒子,裡面放著福包、手帕、腰帶、還有一雙紅色的襪子。盒子並不沉,裴宴卻抖得幾乎抱不穩它,他看著花錦,聲音輕飄得幾乎聽不清︰「那個他,是我?」
  
  「七年前,那個撞壞你的跑車,弄得自己全身都是油的人是我。六年前,躲在樹下偷偷哭的人也是我,還有你在徐長輝車輪下救走的人,還是我。」花錦笑了,「在我少女年代,幾乎從未做過童話夢,你是唯一的例外。」
  
  這些過往,在裴宴的腦子裡,只有零星一點印象,他只記得躲在樹下哭的少女乾瘦如柴,被徐長輝撞傷的女孩子滿身血污,十分可憐。
  
  至於七年前撞車的事,他更是毫無印象,就算花錦現在提起,他也仍舊回憶不起來。
  
  「對不起,那天晚上我本來想去還你送給我的那件外套,沒想到後來不僅弄丟了你的外套,還又麻煩到了你……」
  
  裴宴伸手把花錦擁進了懷中,紅著眼道︰「對不起,我該早一點認識你。」那個時候的他,不該把花錦單獨留在醫院裡,若是他能多關心一下她,好好照顧她,不讓她留下舊疾,該有多好?
  
  聽到花錦喜歡的人,竟然就是自己時,裴宴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無盡的恐慌與後悔包圍。如果那天晚上他沒有突發奇想地與楊紹約好去郊區的別墅度假,就無法救下花錦,花錦會遇到什麼樣的事?
  
  而他與花錦明明有過這麼多次巧遇的機會,可他卻一次次錯過了她。如果他早一點認識她,愛上她,她就不會遭受這麼多年的磨難與艱辛……
  
  「不要說胡話。」花錦把臉埋在裴宴的胸口,「六年前的你,不會愛上六年前的我。而六年前的我,也從不敢妄想會與你在一起。」
  
  裴宴緊緊擁著花錦,沒有說話。在這個瞬間,他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只想好好抱著她,把世間所有美好都捧給她,把所有她曾經錯過的,都補償給她。
  
  「你不知道,半年前你開著跑車,輕佻地問我要不要坐車時,我有多麼失望。」花錦道,「就像是看到心目中最珍貴最完美的珠寶,忽然有了一道裂縫。我心中的小太陽,原來也躲不過時光的摧殘,變成了一個輕挑不正經的男人。」
  
  「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花錦在裴宴胸口蹭了蹭,耳朵貼在他的心口,聽到了他有些急促的心跳聲,「後來我就明白過來,原來你是擔心我想不開去跳湖自殺,才故意說的那種話。」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的跳湖自殺了,外面的人會怎麼說你?他們不會稱讚你好心想幫我,只會說,妙齡女子因不堪富二代騷擾,走投無路之下,只好選擇跳湖。」花錦笑,「這些年的腦子,都白長了嗎?」
  
  「沒有白長。」裴宴紅著眼眶笑了,「不然,怎麼能追求到你?」
  
  花錦靠著他的胸口,輕輕淺淺笑了。
  
  這一天裡,裴宴沒有再問花錦過去的事,他陪花錦用了晚飯,把她送回了家,才抱著裝滿繡品的木盒,回到自己的家中。
  
  打開曾經屬於花錦的網絡記事本,裴宴把幾十篇短短的隨筆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直到凌晨兩三點,才勉強睡了過去。
  
  裴宴做了一個夢,他坐在跑車裡跟楊紹打電話,忽然車子發出一聲巨響,他打開車窗看去,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倒在車旁,滿地都是撒出來的飯菜油水,一個乾瘦的小姑娘趴在旁邊,正滿臉驚恐地用她身上的衣服擦他車上的飯菜油,頭上臉上都沾上了地上的灰,右邊褲腿膝蓋處摔了個大洞,露出滲著血珠的膝蓋肉。
  
  他認出了這雙眼睛,這是花錦。這個穿著舊襯衫,破牛仔褲,滿身是灰的小姑娘就是花錦。此刻的她,是如此的驚恐與無助,他想下車告訴她,不要害怕,他帶她去看醫生,買新衣服。可是身體卻不受自己的控制,他聽到自己語氣淡漠地讓花錦快點離開,然後把車開走。
  
  「不要走,送她去醫院,送她去醫院!」裴宴看著自己把車開走,想要回頭看花錦怎麼樣了,夢境卻變成了黑夜,他看到自己從喧鬧的包廂走到酒店外面的空地上。
  
  外面寒風習習,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準備回去,卻聽到壓抑的哭聲。爺爺剛過世不久,他心情並不好,也不想多管閒事,可是聽著嗚嗚呼叫的寒風,他嘆了口氣,還是朝哭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跨過茂盛的花叢,他看到一個女孩子穿著不合身的半舊大衣抱腿蹲在地上,身體時不時抽搐一下,哭得傷心至極。裴宴看到自己的嘴動了動,可是他聽不清自己說了什麼,但他卻看到女孩子抬起了頭來。
  
  那是花錦,裴宴一眼就認了出來,盡管這個女孩子看起來又瘦又乾,但他仍舊一眼就能認出,這就是十八歲的花錦。
  
  走近了,他聞到了花錦身上的油味,她的頭髮還沒有乾,看起來油乎乎的,彷彿被人從頭到腳倒了一身的油。
  
  他看到自己脫下身上了的西裝外套,披在了她身上,陪她坐在了有灰的花壇上。
  
  「你不是本地人?」
  
  「嗯。」她抓著西裝的手,在微微發抖。
  
  「看你年紀不大,怎麼不上學了?大城市也不是那麼好待的,要不我給你一些錢,送你回去讀書……」
  
  「我不回去,我不能回去。」她猛地搖頭,「如果我回去,這輩子都被毀了。」
  
  「好吧。」女孩的眼神亮得嚇人,他盯著這雙眼睛,失神了片刻,「你不要誤會,我只是覺得,你小小年紀不讀書,有些可惜了。」
  
  「謝謝,我……」女孩想要再說什麼,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她又合上了嘴。
  
  「裴哥去哪兒了?」
  
  「該不會一個人走了吧?」
  
  他聽到同伴來找他,起身對女孩道︰「以後天氣冷的時候,別一個人躲在外面偷偷哭,凍出毛病沒人替。誰欺負了你,就想辦法欺負回去,不然吃虧的永遠都是你自己。」
  
  「祝你好好在這個城市活下去。」
  
  「謝謝……」她抱著西裝袖子,小聲道,「謝謝你。」
  
  可是他已經快步走遠,沒有聽見她的謝語。
  
  裴宴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無關的旁觀者,他想伸手把花錦摟進懷裡,想替她擦去頭髮上的油跡,可是現在的他,好像只是一團空氣,只能靜靜看著這一件件一樁樁不能插手的過往。
  
  風一吹,他就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刺目的燈光,還有撞在一起的兩輛車,讓他瞬間明白了這是什麼時候。
  
  他看到自己把徐長輝從車裡拖出來,狠狠踢了一腳,然後從車廂裡取出一把傘,撐在倒在地上的人頭頂上空。
  
  這個人倒在污水中,血與雨匯在一起,成了一條小溪,蜿蜒出一道長長的紅線。他看到這個人吃力地,一點點地伸出手,觸到了他腳邊,然後觸電般地縮了回來。
  
  雷聲隆隆,裴宴忽然頭疼欲裂,整個人彷彿被撕得四分五裂。
  
  他想彎下腰,握住那隻顫抖的手,可是心臟卻如針紮般的疼,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花錦……花錦……」
  
  「裴先生,裴先生,你還好嗎?」
  
  裴宴緩緩睜開眼,看著牆上的光,那是從窗外照進來的朝陽嗎?
  
  昨晚……沒有下雨?
  
  他想撐起身坐起來,被幫傭與家庭醫生按了回去。
  
  「裴先生,你高燒還未退,需要靜養。」家庭醫生給裴宴換了一瓶藥水,「我先下樓坐一會兒,半小時後我再上來。」
  
  幫傭幫裴宴壓好被子,把屋內冷氣調高了一度,嘆口氣道︰「裴先生,你是不是跟花小姐吵架了?」
  
  裴宴情緒還沉浸在夢裡,暈暈沉沉地沒有理會她。
  
  「您剛才一直在叫花小姐的名字,還……」幫傭看了眼裴宴紅腫的雙眼,「牙齒跟舌頭關係那麼好,也有咬到的時候。男人嘛,生病了就需要人照顧,有時候撒撒嬌,示個弱,喜歡你的人就會心疼捨不得了。」
  
  所以遇到裝可憐的好機會,千萬不要錯過了。
  
  裴宴看了幫傭一眼,讓她幫自己的手機拿過來。
  
  幫傭見狀欣慰地笑開,還知道向女朋友撒嬌,看來裴先生在感情這條路上,還是有救的。
  
  等幫傭離開房間後,裴宴撥通了助理的手機。
  
  「徐家那邊的生意,加快吞並的速度。還有徐長輝的各項犯罪記錄,收集好以後,就交給相關部門。」
  
  「越快越好,不要讓徐長輝有逃離出國的機會。」
  
  「你問為什麼?」
  
  裴宴看著一滴一滴往下落的點滴,面無表情道︰「他長得太醜,做事太缺德,噁心到我了,我這是為民除害。」
  
  掛斷電話,裴宴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臉,撥通了花錦的手機。
  
  「花小錦,生病的男友需要你愛的安慰。」
  
  「花花,昨天我不在,誰把你欺負哭了,眼睛這麼腫?」譚圓因為生病,早上來得比較晚,進門就看到花錦像金魚一樣的眼睛,嚇了一大跳。
  
  「昨天半夜太渴,忍不住喝了杯水,早上起來就這樣了。」花錦摸了摸眼睛,「你身體怎麼樣了,沒事吧?」
  
  「我沒事,吃飽喝足睡好就又是一條好漢。」譚圓不放心地多看了花錦兩眼,「我看你昨天半夜喝的不是一杯水,是一桶,不然能腫成這樣?等裴先生來了,看到你這個樣子,還不得心疼死。」
  
  聽到譚圓提到裴宴,花錦臉上的笑容燦爛了幾分︰「胡說八道。」
  
  看到她笑得這麼開心,譚圓放心了,看來不是跟裴先生起了矛盾︰「花花,現在我們店裡的定制是供不應求,就算多請了一位繡娘,也跟不上顧客的要求。你說,我們要不要再多請幾名繡師?」
  
  她有預感,等馬克先生的那個時尚大會結束,花錦會變得更加有名,到時候工作室就她們幾個人,恐怕就算二十四小時不吃不喝不睡,也忙不過來。
  
  花錦點頭︰「是該去找幾位品性手藝都好的繡師了,說句往咱們自己臉上貼金的話,能多讓一位從事手工藝行業的人吃上飯,就能讓傳統行業壯大一分。」
  
  聽到這話,譚圓心有感觸。她聽她媽說過,當年繡廠倒閉後,很多繡娘繡工失業,很多人為了活下去,只能轉行做別的,還堅持做這一行的,大多也都勉強把生活應付著,像她媽這樣,靠著手藝在大城市裡紮根的,只是極少數的幸運兒。
  
  在一些不知情的人眼裡,傳統手工藝行業大師們的作品價格昂貴,一定能賺很多錢。實際上,能有這種待遇的手藝人只是滄海一粟,更多傳統手藝人面臨的是家人的不理解,一身本事後繼無人的窘境。
  
  花錦與譚圓都知道,她們能做的很少,可是只要能為傳統手藝行業多做一點事,也是好的,至少對得起她們學得這身手藝。
  
  兩人正在商議招工的事,譚圓見花錦接了一個電話後就變了臉色,便擔憂地問︰「怎麼了?」
  
  「裴宴生病了,我想去看他。」花錦起身,拿起了放在櫃子裡的包,「湯圓,我先過去看看。」
  
  「你快去吧,裴先生沒有家人陪著,你過去陪著他,他心情好能康復得快些。」譚圓看花錦焦急的樣子,「你先別急,我看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你把……」
  
  話還沒說完,她就見花錦跑出了店,忍不住拉開店門朝外吼道︰「不要跑太快!」
  
  花錦朝她揮了揮手,就坐進了一輛出租車裡。
  
  花錦趕到裴宴家的時候,家庭醫生正坐在沙發上喝茶,幫傭阿姨看到花錦,熱情地招呼她︰「花小姐,你來了,裴先生生病昏睡的時候,還在念叨你的名字呢。」
  
  「他現在怎麼樣了?」花錦換好鞋,把買來的水果跟蔬菜遞給幫傭阿姨。
  
  「這是……」幫傭看到花錦眼睛也有些腫,看來兩個小年輕還真是吵架了。裴先生這個病生的好,兩人都有台階下了。
  
  「這些蔬菜水果,都是對病人身體有好處的。」花錦沒有時間跟幫傭阿姨寒暄,匆匆往樓上走,「阿姨,我先上樓去看看他。」
  
  「哎,好呢。」幫傭阿姨笑咪咪地答應了。
  
  家庭醫生疑惑地看著幫傭,他給裴宴做了五六年的家庭醫生,從未見過裴宴生病後,幫傭喜笑顏開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好奇︰「剛才那位……」
  
  「我們家裴先生的女朋友,兩個小年輕感情好著呢。」
  
  「就是裴先生生病做夢都念叨的那位花錦女士?」家庭醫生了然地點頭,「那我等會,還是等他們叫我再上去。」
  
  免得討嫌。
  
  正靠坐在床頭看書的裴宴,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連忙把書往床頭一扔,整個人縮進被子裡,只露出一張帶著病容的臉,朝著門口露出虛弱孤單又寂寞的樣子︰「花花,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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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孤單,寂寞,弱小,但是能吃。
  
  寫這章的時候,我一開始寫裴宴的反應是狂喜。後來腦補了一下場景,感覺不太對味,於是推翻了重寫。也許對於裴宴來說,知道一切過往後,心痛與遺憾比喜悅的情緒更多,他甚至捨不得讓花錦把過往的傷疤揭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8 10:54 PM

59.勇氣

  花錦推開門,就看到裴宴可憐兮兮地躺在床上,水汪汪的眼睛望著門口,像隻無依無靠的小奶狗。她的心瞬間軟得不行,快步走到床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還有點燙,臉色這麼差,早上吃東西沒有?」
  
  「沒胃口,不想吃。」裴宴抓住花錦的手,「本來頭暈想吐,還覺得天旋地轉,可是看到你,就好多了。」
  
  「生病了還不老實,說什麼甜言蜜語。」花錦看了眼藥水瓶,裡面的液體還剩下三分之一,她嘆口氣,看了眼他紮著針的手,「我去給你熬水果粥,你先休息一會兒。」
  
  「不要走。」裴宴抓住她的手,「就坐在這裡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見他眼巴巴的看著自己,花錦坐回了床邊,給他理了一下被角︰「那我等這瓶水輸完,再下去。」
  
  「好。」裴宴看著花錦的側臉,把臉貼到她的掌心,「本來打算明天帶你去林醫生那裡看看,給你換一種藥膏的,看來只有晚過去幾天了。」
  
  「我的膝蓋那是老毛病,早一天晚一天沒什麼區別。」花錦嘆氣,「先把你自己的身體照顧好,我才能放心。」
  
  裴宴精神不太好,強撐著與花錦說了一會兒話,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花錦起身摸他的額頭,上面冒出一層細汗。
  
  出汗是好事,等下應該就能退燒了。
  
  下樓讓醫生給裴宴換了藥水,花錦讓幫傭阿姨帶她去了廚房。裴宴家的廚房很大,廚具應有盡有,有些廚具花錦甚至沒有見過。
  
  廚房裡有位廚師正在燉湯,見到她進來,先是有些意外,但發現是幫傭阿姨陪著她進來的,便露出了笑容。
  
  花錦的廚藝算不上多精湛,但從小學著洗衣做飯,至少能達到正常家常菜的水準。或許是因為小時候每天都要做飯,做不好還要挨罵,她來到這個城市,獨自生活以後,反而變得不太熱衷下廚了。
  
  小時候生活條件不好,她感冒發燒以後胃口差,若是剛好在水果豐收的季節,外婆就會用冰糖加水果給她做飯,她吃在嘴裡,滿口的甜香。
  
  年幼的時候,冰糖的甜都能甜入心扉,即使十幾年過去,也難以忘懷。
  
  把水果粥材料準備好,花錦開始用砂鍋慢慢熬粥,後面加水果時,她問廚師︰「廚房裡有糖嗎?」
  
  「糖?」廚師愣了一下,幫花錦找出好幾個罐子,每個罐子裡都放著不同的糖,「有的,不過裴先生不太喜歡太甜的食物。」
  
  「我知道了,謝謝告知。」花錦用糖勺舀起一粒冰糖,投進不斷冒著氣泡的粥裡。冰糖很快被粥湯淹沒,再也看不見。
  
  用木勺輕輕攪動砂鍋裡的粥,花錦把火關到最小︰「十分鐘後,請你幫我關一下火,我去樓上看看。」
  
  「好的。」廚師連忙答應下來,等花錦離開後,他疑惑不解地看了眼冰糖罐子,只是加一粒冰糖而已,這位小姐表情為何如此鄭重,彷彿終於完成了最重要的步驟?
  
  花錦回到樓上,見裴宴還沒有醒,她找了條乾毛巾,拍了拍裴宴,「你的睡衣被汗打濕了,我用毛巾幫你隔一下。」
  
  裴宴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乖乖讓花錦把毛巾塞到他後背,然後抓著花錦的手繼續睡過去。
  
  燒退下去以後,他的臉終於不紅了,卻多了幾分不健康的慘白。花錦陪他坐了一會兒,醫生進來給裴宴取針的時候,裴宴才再次緩緩醒過來。
  
  「醒了?」花錦摸了摸他的髮頂,「還想不想再睡一會兒?」
  
  裴宴搖頭,微笑著看花錦︰「花花,你還在啊。」
  
  「看到我還在,你很失望?」花錦幫裴宴按住壓針孔的止血棉籤,「別亂動,不然我收拾你。」
  
  裴宴乖乖躺好不動︰「我只是看到你還在,太高興了。」
  
  正在收拾針頭跟藥瓶的醫生聽到兩個小年輕的交談,笑著把自己醫藥箱抱下去,對幫傭阿姨道︰「真沒想到,裴先生在女朋友面前,乖得跟貓似的,真是一物壓一物了。」
  
  「那你瞧著,這兩人……能不能成?」幫傭阿姨瞧了瞧樓上,壓低聲音道,「這可是裴先生第一次帶女孩子回來。」
  
  「年輕人的事不好說,不過看裴先生對這位小姑娘的態度,差不離的事。」家庭醫生笑咪咪道,「有事打我電話,我先走了。」
  
  醫生剛走,幫傭阿姨就看到花錦下樓,以為她要走,馬上道︰「花小姐,午飯已經做好了,您看要不要先吃了飯再……」
  
  「我還不餓,先把水果粥端上去給裴宴吃了,我再下來。」花錦去廚房把熬好的水果粥端出來,「你跟其他人先吃吧,不用等我。」
  
  花錦端著水果粥上樓,發現裴宴已經換了件乾淨上衣,靠著床頭坐著。她把粥放到旁邊︰「吃飯了。」
  
  「啊。」裴宴張大嘴。
  
  「裴小少爺,你多大的人了,還要人餵。」花錦無奈失笑,端著碗餵裴宴,「先嘗嘗合不合胃口,我已經好幾年沒有熬過這種粥了。」
  
  粥吃到嘴裡,帶著淡淡的果香與酸甜,裴宴點頭︰「好吃,絕世大美味。」
  
  看到裴宴笑咪咪地樣子,花錦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以前生病的時候,我最期待的就是外婆熬的水果粥。可惜那時候交通不像現在這麼便利,家裡捨不得一年四季都花錢買水果吃,只有水果成熟的季節,才能吃得到。」
  
  「外婆家有很多果樹,梨樹、李子樹、桃子樹、杏樹、還有柑橘樹,每次去外婆家玩,都是我最高興的時候。」提起自己在外婆家的童年,花錦臉上露出笑容,「我小時候特別皮,暑假的時候在外婆家的柑橘林裡找蟬蛻,撿掉在地上的嫩柑橘果晾乾,然後去縣城裡的中藥鋪換錢,每次賺到錢,就特別高興。」
  
  一碗水果粥不知不覺餵完了,裴宴看著空空的碗︰「我吃光了,你吃什麼?」
  
  「我又不是病號,當然是去樓下吃大魚大肉。」花錦拍了拍裴宴的腦袋,裴宴覺得,她這個姿勢很像是在拍一隻狗,「乖,等我吃完飯再來陪你。」
  
  裴宴︰「……」
  
  他該感謝她,沒有當著他的面吃大魚大肉。
  
  吃完午飯,裴宴精神好了很多,花錦陪他看了一部甜蜜蜜的電影,外面忽然狂風大作,雷光閃爍,看起來像是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花錦看著窗外閃過的雷光,皺了皺眉,「裴宴,我……」
  
  「你剛才還答應陪我吃晚飯,現在就要食言?」裴宴頓時變成了奄奄一息的樣子,「我的頭好暈,全身都難受。」
  
  花錦︰「……」
  
  男人不要臉起來,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我怕等會雨下大了,我回去不方便。」
  
  「那就不回去了,留在這裡。」裴宴靠近花錦,漂亮的眼睛眨啊眨,「我又不會吃了你,你怕什麼?」
  
  花錦捂了捂胸口,不僅不要臉,還要用美人計,她如何能抵擋這種迷惑?
  
  「我一個人睡在二樓,家裡請的工人都睡在一樓,萬一我半夜發燒,雷聲太大他們又沒聽見,孤零零又病弱的我,該有多可憐?」裴宴拉了拉花錦的小手,「今晚,你就住在我隔壁,陪陪我,好不好?」
  
  「好。」在美色面前,毫無底線的花錦,瞬間丟盔棄甲。
  
  「那我們再看一部電影?」剛才還奄奄一息,有氣無力的裴宴,瞬間從沙發上站起身,跑到櫃子旁翻找碟片。
  
  花錦︰「……」
  
  就不能再裝得像一點嗎?
  
  手機響起,她看了眼來電人,按下通話鍵︰「馬克先生,你好。」
  
  聽到馬克兩個字,裴宴若無其事地繼續翻找碟片,耳朵尖兒卻豎了起來。
  
  馬克站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天際翻滾的烏雲︰「花小姐,關於鸞鳥的圖樣,我有了一份初稿,不知明日你是否有時間,我們一起吃個午餐,詳談有關繡紋的事。」
  
  「明天?」花錦看了眼裴宴那雙在櫃子裡翻來翻去,毫無章法的雙手,「抱歉,我明天恐怕沒有時間,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晚飯後,我們可以在視頻上談論這件事。」
  
  「哦?」馬克眉梢微動,「若是明天中午沒有時間,明天晚上也可以。」
  
  「明天晚上恐怕也沒時間,我的男朋友生病了,我要照顧他。」花錦道,「馬克先生對刺繡有什麼要求,盡管在視頻裡提出來,就算你沒有請我吃飯,我也會盡心完成您的作品,所以請不用擔心。」
  
  「花小姐做事,我當然是信得過的。」聽出花錦的拒絕之意,馬克有些遺憾,如此有趣的女士,竟然被其他男人先一步奪走了,「既然你不方便,那麼等以後有機會,我們再約。」
  
  花錦跟他客氣幾句後掛斷電話,抬頭見裴宴正在偷聽,忍不住笑了︰「想問就問吧。」
  
  「有什麼好問的,我又不是那種女朋友出個門,就要再三打聽無數次的男人。」裴宴把碟片放進播放機裡,大大方方道,「放心吧,我不會這麼小心眼的。」
  
  花錦看著播放機,似笑非笑道︰「碟片放反了。」
  
  嘴硬的男人,還真是一點都不小心眼。
  
  晚飯後,花錦借用裴宴的書房,跟馬克接通了視頻會議請求,裴宴捧著一本書坐在角落裡,一臉我不是來聽你說話,只是恰巧坐在這裡看書而已的表情。
  
  外面風雨飄搖,屋內卻有種難言的美好。花錦靠著舒適的椅背,看了眼沙發上,時不時朝這邊偷看的裴宴,忍不住露出了笑。
  
  視頻接通,馬克看到花錦臉上還沒有散開的笑意,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花小姐,晚上好。不好意思,為了我的事,到了晚上還要麻煩你。」
  
  「你客氣了。」花錦收斂起笑意,調整好坐姿,「工作上的事,我會盡全力配合馬克先生的要求。」
  
  馬克注意到花錦的書房很大,她身後的書架上,有很多珍貴的書籍,不像是普通家庭能夠擁有的。不過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關於蜀錦的問題,我安排人打聽過了,蜀省有幾位織布大師,但他們已經年邁,恐怕無法達到我的要求。」
  
  機器代替大部分人工,是社會發展的必然性。身為一個頂級設計師,他瞭解每一塊布料做成衣服後會有哪樣的視覺效果,但卻不一定能夠瞭解,布料的生產過程。
  
  聽到馬克這種說法,花錦並不意外︰「現在的機織蜀錦與人工編織的差別並不大,只是有些傳統織布手藝,是機器現在還不能做到的。我不知道馬克先生您想要這條裙子達到什麼效果,但是身為繡師,我仍舊覺得,只有特定的布料,才能讓繡紋在衣服上,發揮出最好的效果。」
  
  「不知道花繡師可有合適的織師推薦?」馬克知道花錦說的是實話,他看著視頻裡的花錦,「或者說,你有沒有合適的購買管道?」
  
  「抱歉,我平時採用的布料大多是機織蜀錦,只有少量的昂貴繡品用的人工織品,但那也是普通織工做出來的,他們還達不到那個標準。」花錦搖了搖頭,「所以我並沒有合適的購買管道提高。在這方面,也許幾位刺繡大師比我更加瞭解。」
  
  「那花小姐這邊,可曾聽說過哪些厲害的織工?」馬克問了這句話以後,發現花錦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在我還沒有接觸過刺繡時,見過一位很厲害的織師,能夠織出如蟬翼如薄霧的蜀錦。」花錦垂下眼瞼,「不過她並不是什麼有名的大師。」
  
  馬克聞言心中一喜︰「她在哪兒?」
  
  「蜀省的一個偏遠縣城裡。」花錦勾了勾唇角,「佚名縣。」
  
  「佚名縣?」大概這個縣城實在太過偏遠,馬克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一個無名的小地方。」花錦回過頭,看著坐在沙發上,還在偷看自己的裴宴,「如果馬克先生需要的話,過幾日,我願意去那裡看看。」
  
  看看那座她曾經拼命逃離,近八年不再踏足之地。
  
  曾經不願意面對的,不願回憶起的,午夜夢回時懼怕的,似乎在此刻變得不再那麼重要。
  
  她想帶著裴宴去外婆的家鄉看一看,給她老人家上一炷香,好讓她老人家知道,逃離噩夢八年的外孫女,終於有了足夠的勇氣,去面對一切。
  
  裴宴見花錦扭頭看向自己,咧嘴朝她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8 11:22 PM

60.歸去  

  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花錦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是沒想到的是,這一覺她睡得格外香甜,早上醒來的時候,習慣性地在床上打了一個滾,才想起這不是自己的床。
  
  浴室裡有沒有拆封的洗漱用品,花錦洗漱完後,打開衣櫥,裡面掛著滿滿當當地女士服裝,尺碼與她平時穿的相同,就連設計風格,也恰好符合她的審美。這是裴宴特意為她準備的?
  
  他什麼時候偷偷準備的這些?
  
  換好衣服,花錦走到裴宴房門外,正準備敲門,裴宴從書房裡走出來,他看到花錦,露出了笑︰「你醒了,下去吃了早飯,我再送你去繁花。」
  
  「你感冒怎麼樣了?」花錦走到他面前,伸手探他額頭。
  
  「聽說人的嘴唇,比掌心敏感度更高。」裴宴彎下腰,看著花錦的嘴唇,指了指自己的額頭,「要不要,換個方法?」
  
  「有精力不要臉,看來沒什麼毛病。」花錦收回手,朝他翻個白眼,轉身往樓下走。
  
  「有你在,當然是神清氣爽,病痛全無。」裴宴跟著花錦下樓,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裴宴替花錦拉開椅子讓她坐下。
  
  花錦看了他一眼︰「雖然你燒已經退了,但還是需要多休息,等下我自己打車過去就行,你今天不要出門了。」
  
  「那怎麼行……」
  
  「你如果乖乖在家裡休息,我晚上下班後,就過來陪你。」花錦挑眉看他,「選一個吧,親愛的男朋友。」
  
  「我選二。」裴宴道,「我可以不送你,但我會給你安排司機。」
  
  「行。」 花錦指了指粥碗,「那你現在好好吃飯,吃完飯把藥吃了,就去躺在床上休息。中午的時候,我會給幫傭阿姨打電話,問她你到底有沒有乖乖聽話。」
  
  「這麼嚴格啊。」裴宴做出一臉害怕的樣子,「花花,再這樣下去,我會變成妻管嚴的。」
  
  說完這句話,他見花錦柳眉倒豎,睜大眼瞪著自己,連忙改口道︰「不過,為了你,我願意變成妻管嚴。」
  
  所以,你什麼時候才能與我成為夫妻?
  
  中午,徐家人正在吃飯,忽然徐毅推開大門走了進來,滿面寒霜地把厚厚一疊資料扔到桌上︰「裴宴已經瘋了,竟然明著撕破了臉皮,現在整個圈子的人都知道,裴宴跟瘋狗似的跟我們徐家過不去,短短一天內,我們公司的市值蒸發了幾個億。長輝、小思,是不是你們又去招惹這隻瘋狗了?」
  
  徐思跟徐長輝被嚇得不敢說話,徐思放下筷子︰「二叔,你先不要急,有什麼話慢慢說,長輝他已經知道錯了……」
  
  「你不用幫他說話,如果不是他當初不長眼,去招惹裴宴的女朋友,哪裡會惹出這麼多事來?」
  
  徐思看了眼在徐毅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徐長輝︰「二叔,當務之急不是去計較對錯,而是要想辦法,讓裴宴收手不再對付我們家。我最擔心的是,裴宴性格暴烈,萬一他想針對長輝做什麼,那就麻煩了。要不先安排長輝去國外避一避風頭,等裴宴消了氣後,再讓他回來。」
  
  徐毅看了眼徐思沒有說話,轉頭問徐長輝︰「你給我老實交代,你究竟做了什麼,讓裴宴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對付我們?」
  
  「爸……」徐長輝偷偷往樓上看一眼,希望爺爺能下樓來救他。
  
  「眼睛不要四處亂看,今天誰來為你說情都沒有用。」徐毅見徐長輝這個樣子,就知道他果然惹出了禍事,一時間又氣又是失望,怒拍桌子道,「你還不把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
  
  徐強見徐毅大動肝火,也不好意思吃飯看熱鬧了,他放下筷子道︰「二弟,有話慢慢說,你這麼嚇孩子,他哪裡還敢說實話了?」
  
  「他現在如果還不說實話,以裴宴的瘋勁兒,誰還能救得了他?」徐毅神情疲憊,「裴宴行事全憑心情,有什麼誰的面子都給,有時候又誰的情分都不看。這次為了長輝的事情,前前後後我們找了這麼多人說情,你看他有沒有改變過想法?」
  
  惹誰都行,就是不能惹瘋子。
  
  「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徐強有些害怕了,他雖然不太滿意公司大權都在徐毅手上,但公司如果真的倒閉了,他也過不了悠閒地富貴日子了。
  
  「長輝,你老老實實,一五一十的跟我說,你跟裴宴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徐長輝吱吱嗚嗚不敢開口。
  
  「小思,你來說。」徐毅看向徐思,「你最近常跟長輝在一起,肯定知道是怎麼回事。」
  
  徐思看了看徐長輝,再看了眼把目光全都投向自己的家人,咽了咽口水︰「六七年前,長輝酒後飆車,把一位行人撞成重傷,長輝不僅沒有打急救電話,還……還……」
  
  「還想怎樣?」徐老爺子拄著拐杖從樓上走了下來。
  
  徐思縮了縮脖子,不敢去看徐長輝︰「他還意圖倒車去碾壓傷者,事發時剛好被裴宴踫見,傷者被裴宴救下來了。」
  
  「當年因為這件事,長輝還被關進過看守所,你們也許還記得這件事。」徐思聲音有些發抖,「最近我們才知道,當年差點被長輝二度碾壓的傷者,就是裴宴現在的女朋友花錦。」
  
  「你說什麼……」徐老爺子靠著扶梯欄桿,氣得喘不過氣來,「當年你們不是跟我說,長輝是因為駕駛的車有問題,才會不小心撞到行人嗎?」
  
  「哪有那麼多不小心,六七年的事情是不小心,半年前又是不下心……」徐強撇了撇嘴,還想再多說幾句,見老爺子竟然被氣得往地上暈了過去,嚇得連忙跑上去扶起他,「快叫救護車。」
  
  「小思,把你爺爺的救心丸拿來。」
  
  徐家老爺子生病住院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來。大家探完病回來,都絕口不再提徐家與裴宴之間的恩怨。
  
  有與徐、裴良兩家關係不錯的長輩,見徐老爺子躺在病床上虛弱的樣子,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想在裴宴面前幫徐家說兩句好話。然而向來敬老的裴宴,這一次連長輩們的面子都不給,只要有誰在他面前提到徐家,就找藉口離開。
  
  一來二去,大家也都看明白了,裴宴這是下了決心與徐家過不去。
  
  沈宏沒有想到,徐家最後會求到他們沈家頭上來。看了眼坐在自己面前的徐毅、徐強兩兄弟,他給兩人倒了茶︰「兩位叔叔想必也知道,我雖然與裴宴是親表兄弟,但他從小行事都有原則,他決定了的事情,誰也改變不過來。二位的請求,恕晚輩無能為力。」
  
  「我知道這個請求讓你為難了,可是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我們想親自去給裴先生請罪,可他連見也不願意見我們。」徐毅起身朝沈宏鞠躬,「千錯萬錯,都是我們徐家的錯,我們不奢求裴先生能原諒我們,但求能見他一面。」
  
  沈宏微微側身,避開徐毅的鞠躬,他臉上的笑意淡去︰「徐叔叔,我只是個晚輩,你的禮我受不起。至於徐家與我表弟之間的恩怨,我聽聞過些許。但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徐長輝當年差點害死我未來的表弟妹,你們不去向她道歉賠罪,只一個勁兒說對不起我弟弟,這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看在徐老爺子的份上,他多這幾句嘴,算是提醒他們了。
  
  「這事最終不還是要由裴先生做主?」徐強道,「花錦一個普普通通的繡師,能做什麼?」
  
  聽到這話,沈宏扯出一個客氣的微笑︰「既然如此,我也幫不了二位長輩,請吧。」
  
  說到底,徐家從頭到尾都沒把花錦看在眼裡,所以他們服軟的對象,道歉的對象,也只是他們得罪不起的裴宴。
  
  為人其心不正,這樣的人家,實在沒有什麼來往的必要。
  
  送走徐毅徐強二人以後,沈宏給裴宴打了一個電話,說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事。
  
  「你不用去管他們。」裴宴左手拿著手機,右手牽著花錦,心情很好道,「我現在沒時間去管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什麼事?」沈宏道,「徐家老爺子還躺在醫院呢,我看在你鬆口見徐家人之前,他是不會從醫院裡出來了。」
  
  「徐老年紀大了,多在醫院裡住幾天,對他身體好。」裴宴道,「我要陪我家花花回老家祭祖,沒時間搭理他。」
  
  「去誰家祭祖?」沈宏從裴宴這句話裡,聽出了淡淡的炫耀味兒。
  
  「當然是去花花家,給花花外婆上香。」裴宴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四捨五入,這就是見家長,準備結婚了。」
  
  沈宏︰「……」
  
  他聽明白了,這確實是在炫耀。
  
  掛了電話,裴宴對花錦道︰「走,帶你去看看我們的飛機。」
  
  兩人通過特殊通道,花錦看著停機坪上的飛機,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拍照的手︰「這是……你的?」
  
  「什麼我的你的,我的就是你的。」裴宴拉著花錦的手上了飛機,花錦看著飛機內部的裝潢構造,忽然明白了什麼「貧窮限制想像」。
  
  「佚名縣隸屬的市區有飛機場,本來前幾天就準備飛去那,可是申請航線耽擱了一些時間。」裴宴帶著花錦參觀了一下飛機內部構造,裡面竟然還有供人睡覺的床。
  
  「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所以這架飛機不算大。」裴宴帶著花錦在座位上坐下,跟著他們一起來的幾個助理與保鏢也跟著坐下,花錦再也忍不住,從包包裡掏出手機,拉過裴宴的腦袋,兩人湊在一起,來了張自拍。
  
  「人生第一次乘坐私人飛機,有些激動。」花錦多拍了幾張照片,對裴宴道,「可惜我朋友圈加了太多你現在的朋友,不然我就發朋友圈炫耀了。」
  
  「管他們幹什麼?」裴宴道,「想發就發。」
  
  「那可不行,我要做你朋友們眼裡的知性美女。」花錦連連搖頭,「不能讓別人覺得,你眼光不好,找了一個膚淺的女人。」
  
  裴宴默默瞥了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能不能跟我解釋一下,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花錦伸手擰裴宴耳朵,「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裴先生,飛機即將起飛,請問您還有什麼需要嗎?」空姐走過來,微笑站在兩人旁邊。
  
  花錦飛快鬆開手,朝空姐禮貌微笑,彷彿剛才的兇悍只是幻景。
  
  「沒有。」裴宴用毛毯蓋住花錦的膝蓋。
  
  「好的,那祝您與您的朋友旅途愉快。」空姐笑容更加完美,只是在她轉身離開時,花錦莫名覺得,好像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種名為「敬佩」的東西。
  
  不不不,其實她是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美少女……
  
  「你這是什麼表情?」裴宴見花錦垂頭喪氣,以為她是在吃自己跟空姐的醋,俯身在她耳邊道,「不要多想,在我眼裡,只有你最好看。」
  
  「說什麼呢,我才沒那麼無聊。」花錦道,「我只是在想,你剛才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怎麼越來越傻了?」裴宴道,「我那些朋友,你把他們單獨放一個組,這條朋友圈不讓他們看見就行了。」
  
  「對哦。」花錦愣住,「跟你在一起待太久,我都跟著傻了。」
  
  「花小錦,說這種話,你良心不會痛?」裴宴搶過花錦的手機,把他跟花錦的合照放在第一張,再把手機還給花錦,「炫私人飛機可以,但是不要把它的兩位主人給忘了。」
  
  「幼稚。」花錦沒有把這張照片刪去,也沒有繼續放其他的照片,在朋友圈編輯了一段話。
  
  繁花︰歷時近八年,我想與他一起回去【圖】
  
  點擊按了發送,花錦扭頭對裴宴道︰「我覺得,炫耀私人飛機,沒有炫耀我俊美無雙的男朋友有意思。」
  
  簡簡單單一句的話,讓裴宴整個人彷彿泡在了蜜罐裡,不想再爬起來。
  
  花錦並不怎麼在朋友圈發自己的照片,而裴宴這個男朋友,也只在她朋友圈露過一次正臉,還是兩人不是情侶關係的時候拍下來的。
  
  這條朋友圈一發出去,花錦的朋友們都瘋了。
  
  他們都知道花錦有了男朋友,但是很多人還不知道,花錦的男朋友,就是她曾經曬過照片的極品美男。
  
  朋友1︰厲害了,我的花姐兒,竟然真的把這個極品帥哥拿下了。社會我花姐,佩服佩服。
  
  朋友2︰單身狗,默默捧起這碗狗糧。
  
  朋友3︰你真的要回去嗎?
  
  看到這條留言,花錦偏頭看了眼身邊的裴宴,回復了對方。
  
  繁花回復二狗的貓︰嗯,中秋節快要到了,我想給外婆上一炷香。
  
  二狗的貓,是當年花錦逃離老家時,在火車上的女大學生劉秋。劉秋得知她是第一次出遠門後,不僅在火車上給她買過盒飯,一路上還跟她講了很多大城市裡需要注意的騙術,分別前,她又把自己的聯系方式交給了花錦。
  
  這些年花錦一直沒有跟劉秋斷聯系,前兩年劉秋回佚名縣當了公務員,有時候會給花錦寄老家的特產,花錦也會給她寄自己做的圍巾披肩之類,當兩人從不提回佚名縣的事。
  
  劉秋知道花錦逃出佚名縣時有多狼狽,所以從未想過,花錦還有回來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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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花錦︰溫柔如水,斯文秀氣。打人是不會打人的,最多只是嘴毒一下子那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9 01:17 PM

61.回鄉

  飛機抵達序構市的時候,是下午一點左右。序構市的機場很小,但是花錦在下飛機後,發現不僅有人來送花,還有跟拍的電視台記者。
  
  微笑著接過他人捧來的花,花錦說了聲謝謝。
  
  幾位穿著工整的中年男人,禮貌又不失熱情地上前與裴宴握手,小聲跟他談著序構市這幾年的經濟發展,教育建設等等。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花錦慢走了幾步,小聲問裴宴的一位助理︰「這是怎麼回事?」
  
  「前幾年裴先生得知序構市經濟發展水準落後,又聽聞當地官員一心為百姓的事跡,所以做了些對當地經濟發展有幫助的事。因為當地官員對裴先生一直非常感激,這次聽聞他要來視察工作,就特意安排了接待。」助理小聲回答道,「我們也沒想到當地會有這樣的安排,所以沒有提前跟您溝通,這是我們的失職。」
  
  「沒事沒事,有人接機是好事。」花錦看了眼這幾位官員,神情有些恍惚,剛才她在飛機上看到,序構市高樓林立,車輛在高架橋上川流不息,跟八年前相比,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麻煩各位百忙之中,還來接待我。」裴宴跟接待人員寒暄了幾句,往身邊看了看,發現花錦竟然在離自己好幾步遠的地方,於是朝她招了招手,「這次來貴地,並不為公,而是為了一些私事。」
  
  幾位接待人員有些驚訝,這位幫助序構市良多的裴先生,能有什麼私事需要來他們這種小地方?
  
  「這是我的伴侶花錦,」裴宴見花錦沒有走到自己身邊,乾脆回身走到她面前,牽住了她的手,「她在貴地出生,中秋節快到了,我這次是來陪她回鄉祭奠先祖的。」
  
  接待人員早就注意了花錦,但是沒想到兩人會是這樣的關係。他們先是一驚,隨後便是大喜。裴先生的伴侶是他們序構市的人,以後他們想要招商引資,為當地百姓增加工作崗位,豈不是又多了一層助力?
  
  中午吃飯的時候,花錦看出接待人員想要拉攏兩邊的關係,卻又不敢隨意開口,只好一個勁兒招呼他們吃序構市當地的特色菜。
  
  為了推廣序構市的農產品,接待人員也是費勁了心力,桌上的菜,是當地老百姓種的,水果是當地果園採摘的,肉類食材是當地養殖場的,就連送給他們的土儀,都是當地打造出來的農產品加工食品。
  
  與那些為了拉投資舌綻蓮花、用盡手段的商人相比,序構市的接待人員這點小手段,顯得樸實又笨拙,但是裴宴從頭到尾都沒有露出半點不滿的神色,反而在飯後談了一些合作上的事,讓接待人員高興得滿面紅光。
  
  下午的時候,接待人員又安排了一些參觀工作,或許是考慮到花錦的身份,他們還特意安排了兩位與花錦年齡相近的女接待員。
  
  參觀途中,一位五十多歲的接待人員聽聞花錦是蜀繡師,感慨道︰「以前我們這裡跟幾個沿江而建的市,很多人家都要養桑蠶,近些年隨著經濟的發展,大量青壯年外出務工,養蠶的家庭是越來越少了。」
  
  「地方小,經濟發展水準有限,想要留住人才也不容易。」接待人員嘆息道,「一座城市,如果沒有足夠的青壯年與人才,又如何保留住它的活力?」
  
  花錦看著車窗外寬闊整潔的街道︰「序構市變化很大,我幾乎快認不出來了。」
  
  接待人員謙虛了幾句,但言語中,仍舊對家鄉有所發展而感到自豪。
  
  聽著這些,花錦發現,她記憶中的佚名縣是灰暗的,序構市的火車站是擁擠又可怕的,可是相隔八年再回來,這裡的陽光是燦爛的,街道是寬闊的,人是熱情的,就連街道兩旁的綠化樹,也是生機盎然。
  
  她想,也許是她成長了,變得強大了。又或者說,過往對她已經不再重要,所以才會有這麼平和又愉悅的心態。
  
  裴宴跟花錦在序構市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出發去了佚名縣。序構市這邊擔心他們遇到什麼麻煩,會影響對當地印象,所以特別安排了兩位工作人員陪行。
  
  「市區到縣城,已經有了直通高速路,原本要花一個半小時車程,現在四十分鐘就能到,大大縮短了運輸時間。」陪行人員見縫插針地誇序構市,「我們轄區的幾區幾縣,都是交通便利、風景秀麗、人傑地靈的好地方。如果裴先生與花小姐的時間充裕,我們熱烈歡迎兩位多到四處看一看。」
  
  花錦笑道︰「有機會一定會去的。」
  
  「佚名縣這幾年的變化很大,花小姐多年沒有回過家鄉,恐怕對家鄉已經不太熟悉了吧。」陪行人員道,「可夠冒昧問一句,花小姐家鄉在哪兒?」
  
  「我老家在佚名縣的鄉村,高中的時候,父母弟弟因為意外身亡,就跟著大伯一家住了近半年,後來因為沒機會參加高考,就去外地謀生了。」花錦像是開玩笑般加了一句,「高三的時候,我還是年級第一名,有點可惜了。」
  
  陪同人員聽到這話,有些尷尬,但是見花錦似乎不太在意的樣子,便道︰「確實可惜了。」
  
  家裡長輩過世,跟著親戚卻沒機會參加高考,內裡有哪些貓膩,不用明說大家都能猜出來。
  
  想到這,序構市的工作人員有些擔心,花小姐以前經歷過這些,會不會因此對序構市產生什麼不好的印象,影響裴先生對序構市的投資?
  
  裴宴握了握花錦的手,在她耳邊小聲道︰「放心,我幫你出氣。」
  
  花錦溫柔又不失兇悍地在他腰間擰了擰。
  
  裴宴︰「……」好好的,又擰他的腰幹什麼?
  
  「對不起,我又想起你曾經說的那句打狗要看主人了。」花錦揚了揚自己的手指,「手它不聽使喚了。」
  
  裴宴︰「……」
  
  天還沒亮,佚名縣下樹鎮九村的村支書,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昨天晚上他接到通知,說是有大城市來的投資商要來他們這邊參觀,讓他們村裡的這些工作人員,準備好接待工作。
  
  最近這幾年,村裡的日子還算不錯,常有商人過來說要投資,可惜最後也沒有落到實處,他當然想讓村子發展得更好。只是最近村子裡鬧出了一件事,如果投資商過來的時候,剛好遇到這個……
  
  想到這,他愁得蹲在田埂邊猛吸了兩口煙,對著已經割了穀子,只剩下穀樁的田裡發呆。
  
  「花書記,你蹲在這兒幹啥子哦,嘿死個人。」一位準備進縣城做土工的村民嚇了一大跳,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他來,「大清早的,你不在床上睡瞌睡?」
  
  「睡啥子瞌睡,老子愁得腦殼都痛了。」花書記分了一支煙給這個村民,「今天有上面領導帶投資商來我們這裡參觀,我怕等他們來的時候,花成忠跟花成國兩家又跑到我這裡鬧。這一鬧出來,投資商會哪門看我們嘛?」
  
  村民把煙點上,學著花書記的樣子蹲了下去︰「要我說,花老三留下來的宅基地跟田土,就不該花成忠跟花成國兩個拿,花老三家裡不還有個女娃,這些都該是人家屋頭娃兒的,跟他們哥老倌兩個有啥子關係嘛?最不要臉的還是花成忠,當年人家女娃兒成績那麼好,他們竟然不讓人家讀書,要她嫁給一個三十歲的老光棍,把人家女娃娃逼得跑外地,也不知道這些年過成了啥樣子,你說缺德不缺德?」
  
  他們都是九村花家溝的人,嚴格論起來,只要村裡姓花的,祖上幾代多多少少都要扯上點血緣關係。就連花書記,跟花成忠他們家,往上數幾代,都是一個祖宗下來的,算上是親房。
  
  提到花老三一家,花書記嘆了口氣。花老三一家子活著的時候,雖然重男輕女,但至少願意讓家裡的女娃娃上學念書。後來花家兩口子帶著兒子出門時發生意外,家裡就剩下一個女娃娃,還被親大伯苛待,誰不在背後說幾句花成忠缺了大德?
  
  「你忙去,我再在這裡待一會兒。」花書記把煙頭扔在地上,使勁踩了踩,「你說得對,花老三家裡的東西,就算爛了那也是人家娃兒的。」
  
  只是花家女娃兒當年跑走的時候,還不到十八歲,現在過去了七八年,連個聯系方式都沒有,他們上哪兒找人去?
  
  當年花成忠在村裡鬧,說花家女娃兒不聽話,偷了家裡的錢偷偷跑了。他們幫著花成忠家裡一起找,他跟一個同村其實已經看到蹲在玉米地裡的女娃兒,可是看她嚇得全身發抖,滿臉是淚的模樣,他們兩個大老爺們心軟了。
  
  花成忠要把侄女嫁給老光棍的事,村裡人都知道,誰都覺得他做事缺德,花家女娃兒不願意是正常的。只是他們這些外人,不太好管人家的家裡事,有時候除了勸花成忠幾句外,別無他法。
  
  也不知道,當初假裝沒有看到花家女娃兒究竟是對是錯,萬一她在外面遇到什麼意外……
  
  越想越覺得心裡堵得慌,花書記回家換了身乾淨衣服,見天色已經不早,便去了村辦公室。
  
  剛在辦公室坐了沒多久,花家兩兄弟就來了,一個說,三弟留下的宅基地應該兄弟兩人平分,另一個說他幫著三弟養了留下來的娃兒,東西就該是他家的。
  
  「要多不要臉,才能說得出這種話?」 花成國朝地上唾了一口,「你當年是啷個養的金金,村頭哪個不曉得?把人家金金關在屋頭,不讓人家去高考,還想讓她嫁給一個老光棍,這些事你做起來不嫌丟人,我說起來都覺得燒臉皮。」
  
  「你要臉,那你當年怎麼不養她?」花成忠回嘴道,「她一個女娃娃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讀那麼多書有啥子用,難道還能考成狀元?」
  
  「話不能那門說哦,你當初如果讓金娃子考試,說不定我們村還真的要出個狀元呢。」一位看熱鬧的村婦陰陽怪氣地插了一句嘴,「人家花老二雖然沒有養金娃子,那也沒有害她。」
  
  「我屋頭的事,關你屁事。」花成忠瞪了插嘴的女人一眼,「討人嫌。」
  
  「花成忠,你個短命龜兒,你敢罵老子婆娘?」村婦的丈夫站出來,把手裡的鋤頭放地上一釵,「信不信老子弄你。」
  
  「都不要吵。」花書記走出辦公室,看著擠在外面的眾人,瞪著花家兩兄弟︰「你們兩個在這裡吵了幾天,家裡的農活不管了?」
  
  「不是我們要吵,只是這東西該哪個就是哪個的……」花成忠梗著脖子道,「總不能讓別人佔了便宜。」
  
  「既然該哪個就是哪個的,那你們兩兄弟還有啥子爭的?」花書記把手背在身後,「東西都該花老三女兒的,跟你們有啥關係?」
  
  「金金都七八年沒回來過了,誰曉得她做啥子去了。」花成忠道,「還不如把宅基地跟填土分給我,也不會浪費了。」
  
  「胡說八道,如果啥都照你嘴皮子說,還要什麼法律?」花書記沉下臉道,「不要再鬧了,反正東西是花金金的,你們兩兄弟哪個都別想爭。今天有領導要來,你們不要在這裡鬧,事情鬧大了,對我們整個村都有影響。」
  
  「有領導來才好,我就要讓領導來說,看東西該是哪個的。」花成忠的老婆聲音尖利道,「花金金那個短命死女娃子,這麼多年不回來,說不定早就跟著野男人跑了,連家裡的門朝哪個方向開都不記得,你還想把宅基地留給她,開啥子國際玩笑。」
  
  農閒時節,村裡人沒事做的時候,就喜歡看熱鬧。花成忠老婆這麼一說,旁邊看熱鬧的村民們開始議論紛紛,有人說花金金被人販子拐走了,有人說花金金肯定是在外面嫁人了,反正無論怎麼討論,大家心裡都清楚,她絕對不會回這個村子了。
  
  「沒事回去看電視,不要圍在這裡,走走走。」花書記看到公路上有幾輛車朝村辦公室這邊開過來,心裡有些緊張,投資商跟領導這麼早就過來了?
  
  村辦公室的其他工作人員也都圍攏了過來,見村民們都不願意走開,便小聲叮囑他們,千萬不要亂說話,這是大城市來的投資商,若是他們運氣好,能讓投資商在本村做投資,他們每年能多不少的收入。
  
  村民們雖然喜歡看熱鬧,但也知道利害關係,都往後退了幾步,準備鼓掌歡迎。
  
  對於花錦而言,整座村莊都是陌生的。她記得離開這個村子去縣城,需要爬過很高的兩座山,但是現在山不見了,只有寬敞的公路,還有整齊的梯田,她坐在車內,甚至不知道哪裡就是自己曾經生活過十多年的村子。
  
  「各位領導,前面就是花家溝的村支處。」司機小聲道,「開到村支處的一段路還沒完全修好,所以車子會有些顛簸,請領導們小心。」
  
  隨著車離那棟兩層小白樓越來越近,花錦的心……毫無波瀾。
  
  車在小白樓外停了下來,陪同人員幫她打開了車門,她聽到了熱烈的掌聲。
  
  「歡迎領導蒞臨檢查。」
  
  「熱烈歡迎。」
  
  「請到裡面喝杯熱茶,你們遠道而來辛苦了。」
  
  「來,我陪你下車。」裴宴走下車,彎腰把手伸到了花錦面前。
  
  花錦扭頭對他笑了笑,把手放在裴宴的掌心,走出了車內。放眼望去,她看到的是滿臉微笑,熱情鼓掌的眾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9 01:24 PM

62.回來

  這一張張的臉,是如此的熟悉,又是何等的陌生。
  
  「裴先生,花女士,你們好。」花書記見投資商下了車,上前招呼兩人,「我是九村的村支書,鄙姓花,二位一路過來辛苦了。」上面領導早給他打了招呼,說兩位投資商是大城市來的,財力雄厚,人脈廣,若是願意在花家溝投資一星半點,就能讓不少人過上好日子。
  
  花錦靜靜看著花書記,七八年不見,他看起來老了很多,不到五十歲的年齡,頭髮已經花白。
  
  「那可真是巧,花女士也姓花,跟你們花家溝還挺有緣分。」佚名縣這邊安排的陪同人員有心拉近投資商與當地的關係,「老花,快帶大家進辦公室坐一坐,順便介紹一下你們花家溝的農產品特色。」
  
  「對對對。」花書記反應過來,連忙請裴宴跟花錦進辦公室坐著喝茶。這位花女士人長得漂亮,穿得也時髦,雖然也姓花,他卻不敢攀親戚。萬一弄得人家不高興了,那不是連累大傢伙兒?
  
  花錦對花書記笑了笑,進門的時候,她停了一步,讓花書記走前面。花書記哪裡會讓貴客走在後面,連連拒絕。
  
  「花書記,今天有大領導在,我也不想鬧事,但宅基地的事情,當著領導的面,非要掰扯清楚不可。」花成忠見領導們開始進辦公室,再也坐不住,扯著嗓門喊,「做書記的不為我們這些老百姓做主,你不如回家賣紅薯去。」
  
  他這一聲吼,市裡縣裡安排的工作人員都在心裡暗暗叫苦。在場眾人都做過基層工作,知道基層調解工作非常不好做。有時候東家為了一根南瓜苗,西家為了一棵菜,都能鬧得不可開交。
  
  想到這,他們偷偷打量裴宴與花錦以及他們的助理團隊,見他們神情如常,心裡更加忐忑,也不知道這兩位大城市來的投資商會怎麼想?
  
  「裴先生,花女士,這……」
  
  「沒事,既然村裡有事,就先解決了再說。」花錦看了眼說話的花成忠,對市裡安排過來的陪同人員笑了笑,「都是老鄉,沒什麼不能說的。」
  
  市裡陪同人員知道花錦老家就是這邊,所以便笑著點頭沒有再說話。只是縣裡的工作人員還在暗暗替當地百姓著急,得罪投資商對他們能有什麼好處?
  
  花書記朝花錦尷尬一笑︰「也不是什麼大事,以後解決也一樣。」
  
  「那可不一樣。」花成忠幾步走到花書記面前,忍不住多看了花錦幾眼,這麼年輕的女孩子竟然是投資商,又是拿了媽老漢的錢,出來壯闊的?
  
  「花書記,今天你不說清楚,我是不得走的。」花成忠見這麼多領導都在,得意洋洋道,「你可是我們村的父母官,有領導們,莫要欺負我們這些老百姓。」
  
  「這到底怎麼回事?」市裡的領導走到花書記面前,「這位老鄉有什麼困難需要我們解決的?」
  
  當著這麼多領導與投資商的面,花書記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最後強調道︰「花成民家裡又不是絕了戶,他屋頭還有個女娃娃在,就算土地要確權,也不該認到他們兩兄弟的頭上。但是這兩兄弟不聽,說是我們村上想佔便宜,不把東西分給他們。這些田土都是國家的,我們村上能佔什麼便宜,再說了,這些年花成民家的田土一直都是花成忠在用,村裡也沒人說啥,但不管做什麼事,都要講究個法律法規嘛。」
  
  「花書記,我那個侄女好多年前就偷錢跑了,她一輩子不回來,難道這些東西就一輩子荒在那兒?」花成忠可不管什麼法律法律,在他看來,兄弟家沒人了,東西就該是他的。
  
  「話我也不多說,你們要是有本事把花金金那個死女娃子找回來,我絕對不會再找你們鬧。」
  
  講法律法規花成忠不懂,但是耍賴的功夫卻爐火純青,「你說東西都是那個死女娃子的,你把她找回來嘛。」
  
  花書記臉一黑,這個花成忠是存心想在這個時候鬧?他正想嚴厲說上兩句話,忽然站在一邊,始終微笑的花女士開口了。
  
  「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我們走吧。」花錦對花書記道,「花書記,你給我們介紹一下,九村這幾年主產什麼。」
  
  「怎麼就沒什麼可說的了?」花成忠見城裡來的漂亮女老闆準備走,忙大聲道,「你們是有錢人,就不管我們農民死活了?」
  
  「不是你自己說,只要花成民的女兒來,你就不鬧了?」花錦冷漠地看著花成忠,這麼多年不見,她這個大伯還是厚顏又貪婪,不佔便宜就覺得是吃虧。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花成忠嚇得往後退了兩步,這個城裡來的女娃兒,看起來年紀不大,瞪眼的樣子怎麼嚇人得很?
  
  「意思就是,花成民的女兒就在這,該屬於她的東西,就是她的。」花錦勾了勾唇角,「花大伯,你知不知道,侵佔他人財產,不僅要坐牢,還要罰款?」
  
  被對方似笑非笑的樣子唬住,花成忠竟然一句話都不敢說,等花錦一行人全都進了辦公室,他被老婆搖了幾下肩膀,才在恍惚間回過神。
  
  「你哪門回事,看到人家漂亮女娃,連話都說不清楚了?」花伯母伸手去撓花成忠的臉,「你是老不要臉的,老娘打死你。」
  
  「花嫂兒,花莫亂說哦,人家那麼大的老闆,這話傳到人家耳朵裡,不曉得要惹好大的麻煩。」看熱鬧的村民把兩人拉開,「有啥子事回去說,讓人家領導看到了,像個啥樣子嘛。」
  
  村民見這次的投資商過來,不僅有領導陪同,還有電視台的記者,猜到投資商的身份不簡單,也不想花成忠倆口子把事情腦袋,壞了村裡的好事。還是花成國倆口子講點道理,雖然也想分花老三家裡的東西,至少在投資商面前,還像個人樣兒。
  
  花錦等一行人回了辦公室,從裴宴助理手中接過一份檔,遞到花書記面前︰「關於花家溝開發方案,裴先生的助理團隊,昨晚做了一個粗略的設想,相關後續工作,還需要村裡與我們這邊相關工作人員溝通,你先看一看吧。」
  
  「這……」花書記接過檔,大致看了一遍,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他雖沒有見過大世面,但這個合作方案對他們村裡也太優待了,這哪裡是尋求合作,分明就是拿錢來扶貧。
  
  「花女士,我不太明白,我們花家溝的土質雖然還不錯,但還沒有好到讓你們如此優待的地步,」花書記很心動,但更多的是不解,「你為何要這麼做?」
  
  聽到這話,花錦側首看向裴宴,在上車之前,她也不知道有這份合作計劃書。她問裴宴為什麼要這麼做。
  
  裴宴說︰你的長輩都已經過世,我無法給他們買見面禮,只能用這份合作書當做他們生養你的回報。
  
  聽到這個回答的瞬間,花錦沉默了很久,她知道裴宴真正的用意並不是這個。他知道她的童年過得並不好,所以他想拿這份合作計劃,讓她風風光光地站在這裡,他想讓整個村的人都知道,當年她雖然狼狽逃走了,可是過得比誰都好。
  
  她什麼都知道,所以她既捨不得他的這份心意,又捨不得這麼多的錢。
  
  「我無父無母,能給你的,只有這些錢還有這顆心,你連我的心都要了,也就順便幫我分擔一下錢。」裴宴握著她的手,「一個人花錢,太寂寞了。」
  
  「花書記,」花錦從回憶中收回神,看著他道,「這次我來花家溝的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合作,而是回鄉祭祖。」
  
  「回鄉祭祖?」花書記怔怔地看著花錦,幾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祖上……是我們這的?」
  
  「七八年前,謝謝你偷偷放我離開。」花錦笑了笑,這個笑輕鬆又釋然,「我是花錦,我回來了。」
  
  「你是金娃子?」花書記驚詫道,「你是花老三的女兒,花金?」
  
  「對,我就是花金金。」透過花書記震驚地雙眼,花錦似乎又回到了七八年前,她又餓又怕地蹲在玉米地裡,透過玉米桿的空隙,對上了花書記的視線。
  
  花書記與同行的同村叔叔已經看到了她,她想過各種可能,沒有想到的卻是他們兩位叔叔偷偷放過了她,還給她留下了幾百塊錢。
  
  那幾百塊錢成了花錦的救命錢,她到了大城市後,才發現什麼都要花錢,全靠著花書記與另一位叔叔「掉」在地上的錢,才撐過最開始那幾天最難熬的日子。
  
  「當年,謝謝你。」花錦站起身,朝花書記鞠了一躬。
  
  「哎,別別別。」花書記被這個變故弄得有些反應不及,他伸手去扶花錦,又想起男女有別,只好讓村裡的婦女主任把花錦扶著坐下,他看了看花錦,又看了看跟她在一起的裴宴等人,好半晌才感慨道,「沒想到你變化這麼大,我都認不出來了。這些年……過得還好吧?」
  
  「好。」花錦點頭,把手伸到裴宴面前,把他的手握住,「這是我的男朋友,我想帶他去見見我外婆。」
  
  花家溝是九村一組,花錦的外婆住在九村四組,兩家離得不遠。農村裡沒有秘密,花錦的父母重男輕女,但是她的外婆卻很喜歡她。花錦小時候,她外婆擔心她吃不好,常把她叫到自己家裡去玩。中考的時候,花錦考了全校第一,那時候全村的人都說,花錦外婆要享福了,哪知道沒多久老太婆就生病過世,什麼福都沒享到。
  
  「要得要得,下午我帶你過去。」花書記有些不好意思,「前幾年村裡修路,你舅舅家拿了上面的賠償款,把你外婆的墳墓換了個位置,不在原來那個地方了。」
  
  花錦眼瞼顫了顫,點頭道︰「謝謝你,花書記。」
  
  縣裡的陪同人員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都感到十分意外。最後還是裴宴的助理團對他們說,他們要在村裡處理些私事,他們與市裡的陪同人員交換了個眼神,只留了一個與花家溝工作來往比較多的人員陪行,其他人就先行離開了。
  
  上面的領導離開以後,花書記跟村裡的辦事人員自在了許多,他們看著打扮時髦,皮膚白嫩得能掐出水的花錦,還是有些不太敢認。
  
  「這幾年你的變化太大了,當年你在屋頭的時候,又瘦又黑,瘦得眼窩子都陷進去了……」話未說完,花書記忽然想起,花錦的男朋友還在這,他不該說花錦以前長得醜,於是轉口道,「裴先生,多謝你在外面照顧我們村的女娃娃。金娃子讀書的時候,成績一直是幾個村裡成績最好的,前幾天我在縣裡遇到她的高中班主任,說她當年如果能參加高考,說不定是上北大清華的好苗子呢。」
  
  這話有些水分,但是花書記見裴宴通身貴氣,還帶著什麼司機、助理、保鏢的,擔心他看了花家溝這樣子,會瞧不起花錦的出身,所以就想幫花錦多說幾句好話。
  
  「我知道。」裴宴笑了笑,「我們家的花花,做什麼事都很厲害。」
  
  花書記裴宴這樣,微微放下了一些心︰「按照老規矩,結婚前是要給兩邊過世的祖輩上墳燒紙,金娃子你還記得這些,是好事。」
  
  結婚前給祖輩上墳?
  
  花錦十七歲就離了家,哪知道這些規矩,她剛想解釋她不是要跟裴宴結婚,裴宴卻先她一步開口了。
  
  「我們也是這麼想的。」裴宴笑咪咪看著花錦,「等我們結婚時,我們會安排人來接您參加我們的婚禮,還希望您老能賞臉。」
  
  辦公室外,一些看熱鬧的村民還沒走。
  
  「市裡跟縣裡的領導好像都已經走了,投資商還留在這,是不是還要考察一下?」
  
  「那位姓花的女老闆人可真年輕,長得又漂亮,好洋氣哦。」
  
  「人家有錢,當然洋氣。」花成國的老婆說話細聲細氣,她撞了撞自己丈夫的手肘,「成國,你覺不覺得,那位花老闆的眼睛,有些像金金?」
  
  花成國蹲在曬壩裡,聽到老婆這話︰「那哪門可能,金金就算再有出息,也不可能當這麼大個老闆。」
  
  「要不還是算了嘛,花成忠想要那些田土,就讓他拿去,天天這麼爭下去,也沒啥意思。我們兒子媳婦都住在縣城裡,農村這種房子,他們也看不上。」花成國老婆看了眼還在罵罵咧咧的花成忠夫婦,「他們倆口子,早晚要遭報應的。」
  
  話音剛落,就見辦公室的門打開,幾位西裝筆挺的高個男士走出來,分別站在大門口兩邊,這個架勢看起來,很像是電視劇裡的保鏢。
  
  「花成忠,花成國。」花書記走到門口叫兄弟二人,「花老三家裡的宅基地與田土已經交給他們家女娃娃的,你們兩個以後不許再爭,聽到沒有?」
  
  「花書記,金娃子人都不在,你哪門給她的?」
  
  「大伯,誰說我不在?」花錦站在花書記身邊,似笑非笑地看他,「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花成忠嚇得退後兩步︰「啥、啥子,你是金金?」
  
  「是啊。」花錦揚起唇角,「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又回來了。」
  
  看熱鬧的村民驚呆了,這是金金?花金金?
  
  花成忠兩夫妻想起自己當年做的那些事,看了眼跟在花錦身後的那些助理保鏢,嚇得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我聽說堂哥前段時間跟人打架,傷了別人的腿?」花錦走下臺階,踩著高跟鞋一步步來到花成忠面前,「這可不太妙,故意傷人是要坐牢的。」
  
  「金金,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了,你、你……」花成忠面色發白,「你現在發達了,也不能把我們這些長輩不放在眼裡。」
  
  「哦?」花錦挑了挑眉,輕笑一聲,「長輩?」
  
  花成忠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裡發虛,往後退了兩步。
  
  花錦厭惡地看著夫妻二人,就是這樣貪婪又膽小的兩個人,斷絕了她上大學的希望,甚至還想毀了她一輩子。
  
  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花錦轉身對裴宴道︰「裴宴,我帶你去四周看看。」
  
  裴宴走到花錦面前,握住她的手︰「好。」走了幾步,他回頭看了眼瑟瑟發抖的花成忠夫婦,眼底冰冷一片。
  
  「金金,有話好好說……」花成忠見花錦與裴宴走遠,想要往前追幾步,卻被職業保鏢攔下。
  
  「這位先生,鑒於你有非法軟禁我當事人的前科,請你不要靠近我的當事人。」戴著眼鏡的助理對花成忠微笑道,「關於其他相關事宜,請您等待法院的傳票。」
  
  法院,什麼傳票?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9 01:45 PM

63.墓

  對於很多普通村民而言,去法院打官司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花成忠夫婦在聽到這句話以後,雙腿都嚇軟了。
  
  他們忽然想起了很多的舊事,頓時變得惶惶不安,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他看熱鬧的村民,這才慢慢回過味來,花成忠倆口子怎麼對金娃子的,村裡人都心裡有數。剛才花成忠鬧著要花老三家裡的宅基地跟田土,被金娃子聽在耳裡,看在心裡,她能沒什麼想法?
  
  當年金娃子離開花家溝的時候才多少歲?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一無所有地在外面打拼,無親無靠,連個訴苦的人都沒有,現在終於出息了,發達了,她心裡對花成忠倆口子,肯定是有怨氣的。
  
  「成忠叔,你跟姨先回去休息。」花書記的兒子見倆口子嚇得面色煞白,一句話都不敢說,上前對他們夫妻二人小聲道,「莫要讓外人看了笑話。」
  
  花成忠這才回過神來,瞪了看熱鬧的眾人一眼,拉著老婆匆匆往家裡跑。
  
  「哦喲,脾氣還挺大的哎。」剛才被花成忠吼過的村婦,見花成忠嚇成這樣,揚高聲音道,「他屋頭不就是仗著生了兩個兒,在村子頭說話的聲音都比人家大。那時候想把金金嫁給老光棍,不還是因為想給他家裡老大攢結婚錢。所以做人,不要做缺德事,要遭報應的。」
  
  「金金這些年在外頭,硬是出息了,我看剛才跟在她後面那幾個男的,有點像是保鏢。」
  
  「我如果是她,有個花成忠這樣的大伯,回家也是要帶保鏢的,萬一又把人家關在屋頭,逼著她嫁人怎麼辦?」
  
  眾人七嘴八舌,有人感慨,有人好奇,但是提起當年那些事,誰都要罵兩句花成忠做事不地道。村裡人這些年跟花成忠一家關係也不太好,只是礙於花成忠有兩個脾氣不好的兒子,一言不合就要跟人動手,大家都抱著惹不起躲得起的態度。
  
  現在看到他家可能要倒楣,大家都在暗地裡叫好,誰會喜歡村霸呢?
  
  「我們九村的土地肥沃,種出來的蔬菜水果口感也好。」花書記介紹著九村的一些現狀,裴宴看了眼花錦腳上的高跟鞋,又轉身看了眼前方不太好走路的突破,攔腰把她抱到一塊石頭上站好,走到她前面指了指自己後背︰「上來。」
  
  「你扶著我,我能走好的。」花錦看了眼四周,有幾個小孩子老人在往這邊張望,花書記見他們忽然不走了,也疑惑地看了過來。
  
  「扶什麼扶,這裡坑坑窪窪的,萬一摔到你膝蓋怎麼辦?」裴宴二話不說,把她背到自己背上,「等到了平地上,我就放你下來。」
  
  花錦看了眼花書記震驚的眼神,默默把頭埋在裴宴的脖子後面,緩緩伸出手,環住了裴宴的脖頸。
  
  「這邊是鎮上技術人員規劃的經濟果林,這幾年已經開始掛果了。」花書記扭過頭,當做沒有看到裴宴與花錦之間的親昵,他年紀大了,不懂城裡人情侶之間的相處方式。
  
  走過土坡,來到比較平整的小路上,裴宴放下花錦,牽著花錦的手問︰「抱歉,花花她前些年膝蓋受了傷,走不了太崎嶇的山路,希望大家不要介意我的行為。」
  
  村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大多是九村的人,聽他說花錦腳受過傷,都忍不住多看了花錦幾眼,花書記更是忍不住道︰「怎麼會受傷,嚴重不嚴重?」
  
  「很嚴重,當年差點連命都沒有了。」裴宴沉著臉,「花花當年運氣好,熬了過去,但還是留下了舊疾,只要陰雨天,就會腿疼。」
  
  眾人沉默下來,這些年花錦變化這麼大,肯定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吃過很多苦。
  
  「這些年,花花一直念著村裡照顧過她的人,所以我們才會回來,為村裡的發展做出一點貢獻。」裴宴看著眾人的臉色,「雖然當年在這裡發生過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是花花還是想大家過上更好的日子。我尊重她的想法,所以陪她來了這裡。」
  
  眾人回憶著花錦生活在這個村子裡時的過往,因為出生的時候是個女孩,被她的奶奶厭棄,好在她是頭胎,雖然爺爺奶奶父母不喜,但也沒被送走。
  
  後來隨著她的弟弟出生,花錦日子越來越難過,才六七歲大時,就要背著小竹簍出來割豬草,幫著家裡做事。幸好她自己爭氣,成績好,每次花成民倆口子去開家長會,都會被老師點名表揚。
  
  花錦她媽是個十分愛面子的女人,因為花錦成績好,幾個村子提起她,都是交口稱讚,所以在讀書上學方面,花錦並沒有受到為難。可惜這份好運氣,也在夫妻兩人意外身亡後結束了。
  
  時過近八年,每到要高考的時候,村裡都會有人感慨一句,當年花金金如果能去參加高考,一定能考個非常好的大學。
  
  只可惜萬事沒有如果,看著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花錦,諸位村裡的長輩都有些臉紅。
  
  裴宴卻沒有準備停下︰「我聽說花成忠一家在村裡十分霸道,對於這種村霸,上級早有批示,必須要嚴厲打擊村霸行為,還老百姓一個平靜的生活。」
  
  花書記聞言心中一顫,對上裴宴平靜的雙眼。這個年輕人的眼神太凌厲,他幾乎不敢與之對視︰「裴先生說得對,做得不好的地方,還需要改進。」
  
  裴宴沒有再多說什麼,他轉頭看花錦︰「你家的土地,在哪裡?」
  
  花錦目光往四周看了一圈,指向魚塘下面的一塊水田︰「那塊田,好像是我家的,對嗎?」她看了眼花書記。
  
  「對,這塊田是你家的。」花書記點頭,一行人走到魚塘邊上,發現水田裡還有穀樁,顯然這塊田一直有人用,不久前才把田裡的水稻割走。
  
  村辦公室的人有些尷尬,雖說田荒著不如有人種著好,但是村裡老規矩是,種別人暫時不用的土地,是要給主人打招呼的。
  
  花錦察覺到村裡人的尷尬,但她只當沒看見︰「這幾年雨水可夠?」
  
  「前段時間雨水太多,影響了稻穀的收成,不過好在我們這裡排水溝弄得好,莊稼沒有受到太大影響,靠河邊的那些瓜田才是虧慘了。」提到最近的雨水問題,花書記心裡的尷尬感消去很多,總算有了話題可以聊。
  
  說來也奇怪,明明花錦是他們當年看著長大的,但是現在在她面前,大家卻都有著幾分不自在的感覺。或許是因為當年花錦被花成忠關起來時,他們沒有幫一把所以心虛,又或是花錦現在太發達,他們村裡白拿了她給的好處,卻又不能幫到她太多,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不管是為什麼,他們心裡很清楚,現在的花錦,已經不是當年的花金金了。
  
  中午飯是在花書記家吃的,花錦看著滿滿一桌子農家菜,朝花書記一家道了謝,在落座吃飯。飯吃到一半的時候,花成國拎了兩塊燻乾的臘肉來,放到裴宴助理面前,轉身就準備走。
  
  「二伯。」花錦叫住花成國,「一起吃點吧。」
  
  「不了,你二媽在家裡做好了飯,我回去吃就行。」面對花錦,花成國有些心虛,他的手在褲邊來回擦了好幾下,「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歡吃臘肉燉乾菜,今年雨水多,乾菜都發黴了,只剩下兩塊臘肉,你拿回去吃。」
  
  花錦看了眼助理腳邊用塑膠袋裝好的臘肉︰「謝謝你,二伯。」
  
  花成國嘴唇動了動,沒有再多說什麼。當年他家窮,花錦不能參加高考事,他雖沒有參與,但也沒有幫過她。現在她發達了,他也沒臉去攀親戚。
  
  「那、那你日後好好的。」花成國偷偷看了幾眼跟著花錦走出來的裴宴,「日後有空,就回來看看。」
  
  能說的都說完了,花成國佝僂著背,沿著來時的小路,匆匆走遠。
  
  花錦站在門口,看著花成國的背影越來越遠,神情有些恍惚。
  
  「花小錦。」裴宴輕輕握住她的手,「走,我陪你回去吃飯。」
  
  花錦怔怔地看著裴宴,緩緩露出一個笑來。
  
  今天站在這裡,她無比清晰地認識到,她其實是個沒有親人的人。在花家溝生活了十幾年,她對這裡的一草一木熟悉到閉眼都能走路的程度,可是時隔八年再回來,曾經熟悉的路,熟悉的水,甚至是熟悉的人,都變了。
  
  中午吃完飯,花錦從車裡取出一雙平底鞋換上,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香蠟元寶等物,去給外婆上墳。
  
  跟在花書記身後走了很久,終於來到了外婆的墓前。這座墓修得很簡陋,墳頭用石塊簡單的堆砌起來,四周長滿了茂盛的野草。
  
  低頭看著已經長到膝蓋以上的草,花錦彎下腰,拿過花書記手裡的鐮刀,沉默地割起來。
  
  「我來。」裴宴按住花錦的手腕,「我第一次見外婆,就讓我在她老人家面前,獻一次殷勤,也好讓她老人家知道,我對你是真心的。」
  
  花錦眨了眨微紅的眼眶,把鐮刀遞給他︰「那你好好獻殷勤。」
  
  前幾天剛下過雨,天氣有些濕熱,從小連鐮刀都沒有摸過的裴宴,割了沒一會兒草,就開始滿頭大汗。助理們想要去幫忙,都被他喊退了。
  
  「這種事,要我這種晚輩來做,才叫孝心。」裴宴用手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朝花錦咧嘴笑了笑。
  
  看著他這幅傻乎乎的樣子,花錦忍不住笑了笑,從包裡拿出手帕,擦去他臉上的汗,「小心點,別把手割了。」
  
  花了一個小時,終於把墳墓上以及四周的雜草清除乾淨,裴宴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點上香燭後,然後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把紮好的元寶扔進火盆裡。
  
  花錦怔怔地看著他這個動作,跪在了他身邊。
  
  外婆,您不孝的外孫女回來了。
  
  花錦眼瞼顫了顫,轉身看了眼裴宴,傻乎乎跪在我身邊的這個男人,叫裴宴,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好的男人。
  
  您老人家一定要好好記著他的臉,保佑他身體健康,一切順遂,安平無憂,這可是有可能成為你孫女婿的人。
  
  孫女這輩子,得到的偏愛並不多,您是第一個,他便是第二個。在您過世後,終於有人注意到我喜歡吃什麼,把我喜歡吃的東西,放在我的碗裡,我吃得再多,他都覺得我吃得少,長得不夠胖。
  
  這樣一個男孩子,您也是喜歡的吧。
  
  花錦笑了笑,朝著墳墓磕了三個頭,裴宴也跟著她結結實實磕了下去。
  
  你看,這個笨蛋就是這麼傻,也就是這麼好。為了我,跑來待不習慣的鄉村,迫不及待向您磕頭,想做您的孫子。萬一……萬一日後我們沒有在一起,您可千萬不要怨他。
  
  他這麼這麼的好,我只求他一世幸福,求您保佑他。
  
  等到元寶燃盡,花錦從地上站起來,裴宴連忙伸手去扶她,等花錦站穩後,才從地上爬起來。
  
  「你剛才在心裡,默默跟外婆說了什麼?」回去的路上,兩人走得很慢,裴宴牽著花錦的手,小聲問,「你有沒有告訴外婆,我是你的男朋友,是你未來的先生。」
  
  「你猜?」花錦笑咪咪地看他。
  
  「我不猜,反正就算你沒說,我也在心裡自我介紹了。」裴宴抬了抬下巴,略顯得意道,「我給她老人家說,我是她未來的孫女婿,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你,跟你過一輩子。」
  
  一輩子。
  
  一輩子太長,花錦幾乎不敢奢望,但是與裴宴在一起的每時每刻,她都很珍惜。偶爾,也會奢求,兩人真的有一生一世不相離的未來。
  
  「你這是什麼眼神?」裴宴看著花錦臉上的笑,「難道你不想跟我過一輩子?」
  
  「花小錦,我跟你說,做人不能三心二意的。我連你家祖宗都跪了,拜了,四捨五入那就等於是你家的人了,懂了沒有?」裴宴伸手把花錦的腰一攬,「回去後,我們去領結婚證吧。」
  
  「什麼?」花錦恍惚地看著裴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難道你不想對我負責?」裴宴瞪大眼。
  
  花錦︰「……」
  
  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像她對他做了什麼似的?
  
  就連走在前面,假裝聽力不好的花書記,都轉頭用譴責的眼神看了花錦一眼,活像她是一個吃了不認賬的渣女。
  
  「沉默就等於同意。」裴宴在她臉上偷了一個香,「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花錦無話可說,但是她的內心深處,其實有那麼一點小雀躍的。也許,她想把自己裴宴綁在自己身邊,但總是故作清醒,裝作隨緣自在而已。
  
  祭拜過外婆,花錦帶著裴宴去父母墳前上了一炷香,但是這一次花錦沒有跪。她看著並排的三座墳,把紙元寶仍舊火盆裡。
  
  紙元寶越燒越旺,很快就燃燒殆盡。
  
  農村有種說法,祭祖的時候,紙錢燒得越旺,就代表亡故的人越高興。
  
  花錦自嘲一笑,在他們生時,她在這一家三口面前,活得像個外人,現在他們死了,難道還會更喜歡她一些不成?
  
  等到火星散盡,花錦對裴宴道︰「我們走吧。」
  
  兩人沉默走著,路過一塊只剩下枯桿的玉米地時,花錦停下了腳步。她看著這塊地,對花書記道︰「叔,當年謝謝你。」
  
  花書記愣了愣,他盯著這塊地看了許久,才想明白花錦說的是什麼。當年花錦就躲在這裡,他偷偷給花錦丟了幾百塊錢。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回去跟你嬸兒說一下,證明當年那幾百塊錢是給了你就行。」花書記開玩笑道,「這樣就能洗刷我藏私房錢的冤屈了。」
  
  花錦笑了︰「好,我回去就跟嬸兒說清楚。」
  
  「這裡……」裴宴不解地看著這塊地。
  
  「當年我從大伯家逃出來的時候,被大伯發現了,就躲在了這塊地裡。」無數次在噩夢中浮現過的畫面,現在的花錦,終於可以輕鬆地說出來,「那時候的玉米長得很高,很茂盛,把我掩藏得很好,但我還是被發現了。」
  
  花錦朝花書記笑了笑︰「花叔當年發現我以後,不僅沒有告訴大伯,還偷偷給了我幾百塊錢。」
  
  看著這塊地,裴宴幾乎不敢想像,如果那天晚上,花錦沒有逃出來,迎接她的,會是什麼樣的命運。
  
  他轉身看向花書記,鄭重地朝他鞠了一躬︰「謝謝。」
  
  謝謝他幫助了花錦,才讓她擁有新生活,才能讓他們在人來人往的大都市相遇。如若不然,此生他們便是天南地北,永不會相遇。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9 01:56 PM

64.蜀錦如煙霞

  「小秋姐,你要的資料。」同事把一份報告放到劉秋面前,對她道,「今天有上面的領導來視察,這都快十一點了,是不是不來了?」
  
  「你還是回你崗位上去,我怕你一閒聊,就來了。」劉秋打開局域內網,把資料上的數據往系統裡面錄入,「我不陪你聊了,這堆活幹不完,晚上又要加班。」
  
  「沒趣。」同事小聲嘀咕了一句,轉身回了自己的位置。辦公室的幾個年輕職員,劉秋是學歷最高辦事能力最強的,聽說主任準備培養她當接班人,但另外一個領導覺得劉秋是個女人,壓不住事,更想培養另外一位男同事,加上男同事家裡有點關係,大家都挺為劉秋感到可惜。
  
  這位男同事抬頭開玩笑說了句︰「你幹嘛去招惹她,誰不知道她是我們部門有名的上進人士。」
  
  其他人盯了男同事一眼,沒有說話。部門裡女性比男性多,內心多少有些為劉秋抱不平的意思,只是大家都不想得罪人,才勉強維持著辦公室的和氣。
  
  男同事也不在意其他人的態度,他拿起杯子在飲水機下接了一杯水︰「我跟你們講,這次並不是上面的領導下來視察,而是有位大投資商過來。據說這位大投資商是個有名的慈商,近兩年在序構市投了不少項目,又有親戚住在我們佚名縣,所以才特地過來看看。縣裡的領導很重視這件事,才特意安排接待工作。領導帶他來我們部門,是想讓我們介紹一下農產品科學開發計劃。」
  
  「能讓領導親自接待的投資商,肯定很厲害吧。」聽到這種小道消息,其他同事都有些驚訝,「如果真能讓他在我們佚名縣多投資一些項目,幫老百姓多創一些收,那還真是好事。」
  
  「哪有這麼容易。」男同事嗤笑,「聽說鄰近幾個縣,已經在偷偷接觸這位投資商,想把人引到他們縣裡去。」
  
  「不是說這位投資商有親戚在我們縣?」同事小聲道,「跟其他幾個縣比起來,我們還是有優勢的。」
  
  「一表三千里的親戚,能起多大的作用?」男同事見同事們都認真地聽著自己的分析,忍不住有些得意,「先看著吧,等下你們千萬不要出岔子,領導們很看重這次合作,不管事情能不能成,至少不能壞在我們手裡。」
  
  劉秋聽著同事們的對話,偷偷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花錦今天早上發消息過來,說她人已經在佚名縣,上午就過來找她,現在都已經十一點多了,怎麼還沒見到人影?
  
  「來了。」男同事接了一個電話,掛斷後對眾人道,「大家注意一下形象,記住不要亂說話。」
  
  劉秋有些擔心花錦,她這麼多年沒有回縣城,會不會是迷路了?她左思右想,發了一條消息給對方,讓她有事就給自己打電話,注意安全。
  
  繁花︰不用擔心,我已經快到了。
  
  劉秋微微鬆口氣,人沒事就好。
  
  「劉秋,把手機收起來。」男同事見劉秋還在玩手機,「不要影響我們部門的形象。」
  
  「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的同事,說話的時候,不要帶命令語氣。」劉秋收起手機,瞥了男同事一眼,「我每天看手機的時間,還比不上你十分之一,你急什麼?」
  
  「你……」男同事被劉秋擠兌得滿臉通紅,正準備還嘴,聽到外面傳來主任說話的聲音,以及各種腳步聲。
  
  「裴先生,花小姐,這就是我們部門的辦事處,為了貼近老百姓生活,服務年輕化,最近兩年我們招了幾位高學歷的年輕人,現在他們都是我們部門的中流砥柱。」部門主任見裴宴與花錦都很年輕,就特意表揚了幾位年輕人。
  
  「貴部門服務百姓向來抱著認真細心的態度,這我是知道的。」花錦看著部門外掛著的牌匾,「我有位相交多年的好友,正是兩年前考核到這個部門工作的。」
  
  陪行的工作人員們聞言一喜,他們正愁不知道該怎麼跟隔壁幾個縣搶人,現在花小姐有好友在這裡上班,那是好事啊。
  
  眾人紛紛誇這是緣分,又說考入這個部門多麼不容易,花小姐的朋友是位才幹出眾的年輕人雲雲。看著這些工作人員帶笑的臉,花錦想,為了給當地招商引資,讓老百姓的日子好過一點,他們也都不容易。
  
  聽著腳步聲談話聲越來越近,部門裡的眾人有些緊張,等領導們帶著投資商出現,他們都有些吃驚,兩位投資商男帥女美,看起來比他們還年輕,這是什麼樣的人生贏家啊?
  
  劉秋驚訝地看著走在前面的花錦,以為自己看花了眼,花錦怎麼會跟投資商一行人走在一起。
  
  花錦與劉秋的視線對上,朝她笑了笑。
  
  聽花錦說,她的朋友在這個部門上班以後,陪行人員就在偷偷觀察她的表情,見她朝坐在裡面的劉秋笑了一下,在場誰還不明白她的朋友是誰。
  
  部門主任對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的劉秋道︰「小劉,你跟花小姐是朋友,過來跟花小姐介紹一下,我們縣近兩年農業方面的工作。」
  
  劉秋眨了眨眼,起身走到花錦身邊,強壓著好奇與震驚,帶他們去樓上陳列館參觀。
  
  留下的一眾同事面面相覷,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為了讓男同事在領導面前露臉,領導早就安排他做講解員,盡管大家都知道,對這項工作最熟悉的人是劉秋。
  
  但是誰也沒有料到,劉秋竟然與跟投資商是朋友。這實在讓人太意外了,有這麼厲害的朋友,怎麼他們沒聽劉秋提起過。
  
  佚名縣的陳列館不像大城市那麼繁華,甚至連設備都缺少了科技感,但是劉秋卻把無聊的數據,講解趣味橫生,時不時穿插一些佚名縣的小趣聞,引得參觀人員時不時露出笑。
  
  參觀工作結束,市上的領導特意對部門主任道︰「這位小劉同志,工作能力非常出眾,一定要好好培養,讓她為更多的百姓服好務。」
  
  「領導說得是。」 部門主任扭頭朝劉秋看去,見她正在與投資商說話,便沒有過去打擾。
  
  「花花,你今天可是嚇了我一大跳。」劉秋看了眼離她們倆幾步遠,陪著領導們說話的裴宴,小聲道,「這就是你朋友圈提到的那個男朋友?」
  
  花錦點了點頭,在她耳邊小聲道︰「我今天這是在狐假虎威,真正的投資商是他,我是來給你撐面子的。」
  
  「姐們,你這可真是做到了富貴不相忘。」劉秋有時候跟花錦在微信上聊天時,會向她吐槽一下部門裡的那位極品男同事,「我代表組織感謝你。」
  
  「我可真是謝謝你了。」花錦拉著劉秋往旁邊又走了幾步,「你剛才給我們講解工作的樣子好帥,好御姐。」
  
  「那有什麼辦法呢,我沒有遇到完美的愛情,只能沉迷事業了。」說到這,劉秋忍不住又多看了裴宴幾眼,猶豫片刻後道,「他……對你好嗎?」
  
  她到現在還記得,當年在火車上遇到花錦時,花錦的樣子有多狼狽,明明已經十七歲,卻乾瘦得像十四五歲的孩子。這些年見花錦越過越好,卻不願意踏進佚名縣一步,劉秋就知道,她還是沒有從當年的隱隱走出來。
  
  但是今天出現在她面前的花錦似乎變了,她變得更有自信,變得更有活力,像是一朵精緻的假花,終於成了一朵盛放的玫瑰,迷人又美麗。
  
  花錦重重點頭︰「小秋,他就是當年救過我的人。」
  
  「竟然是他?」劉秋訝然,隨即又笑了,「難怪以你的性格,會在朋友圈秀恩愛。」她印象中的花錦,對男性理性到近乎冷漠的態度。她第一次看到花錦放陌生帥哥照片時,就覺得哪裡怪怪的,原來是這樣。
  
  「你是出於感激,才與他在一起的?」劉秋知道花錦對曾經幫過她的人,都抱著格外友善的態度,所以害怕花錦分不清感激與愛情的區別。
  
  「不,我愛他。」花錦搖了搖頭。
  
  愛,這個字似乎並不是那麼難以開口,花錦看著不遠處的裴宴,露出溫暖的笑,「小秋,我現在過得很開心,你不要擔心。」
  
  或許是因為當年劉秋見過她最無助的一面,所以盡管兩人年齡相差不大,但劉秋對她總帶著姐姐的心態。花錦知道,她如果不說清楚,劉秋是不會放心的。
  
  「人生在世,過得開心就好。」劉秋是個有些理想主義的人,所以她支持逃離包辦婚姻的花錦,為了建設家鄉,她放棄了在大城市發展的好機會,回到了這個小縣城裡。別人怎麼看,她不在乎,只要自己開心就好。
  
  「那你以後,還要堅持刺繡嗎?」劉秋心裡清楚,能讓領導親自陪同的投資商,肯定是家纏萬貫的大人物,在他面前,花錦現在的職業就太不起眼了。
  
  「當然要堅持,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時候,是刺繡讓我一點點找回了人生自信。」花錦眼神堅定,「製成繡品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繡師的心血。身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繼承人,我是不會輕易說放棄的。」
  
  「那下次再見,我是不是要叫你花大師?」劉秋失笑,「蜀繡派傳人?」
  
  「你如果提前叫一聲,我也是不介意的。」花錦朝劉秋咧嘴一笑。
  
  「年紀不大,臉皮卻比誰都還要厚。」劉秋伸手捏了捏她的腰,忽然笑道,「花大師,祝你早日把蜀繡發揚光大。」
  
  花錦拉著劉秋的手,「我只會在這邊待幾天,自下週一就要回去了,你在這邊多多保重,別為了工作,忘記照顧身體。」
  
  「我知道。」劉秋揚唇笑了笑,這裡雖是花錦的出生地,但是她卻把離開這裡稱為「回去」。也許對於花錦來說,此處只是一段回憶,一段過去,但卻不是她的家。
  
  心安處則是故鄉。
  
  劉秋轉頭看向裴宴,有這位裴先生在的地方,就是花錦的家嗎?希望裴先生能夠好好珍惜這份情誼,不要讓花錦的心顛沛流向,無處是故鄉。
  
  最終裴宴與佚名縣當地簽訂了一些合作項目,花錦不太懂這方面的事,所以沒有沒有多問。在佚名縣的第四天,她去了佚名縣古建築保護街,去找那位曾驚艷過無數人的紡織師。
  
  可是來到那棟木樓前,花錦發現曾經的蜀錦店,變成了一家紀念品店,店裡擺著幾乎各個風景區都有人賣的劣質工藝品。
  
  她隨意買了兩個繩結,開始向店主打聽,紡織師的下落。
  
  「你問的可是曹大媽?」中年店主聽花錦提到「會織布」這三個字,立刻明白了過來,「這個年代,還有幾個人買布匹做衣服,前幾年街上的裁縫都做不下去了,布匹店也就沒法做了。現在這個店就是她的,只是被我租了下來,你如果要找她,可以去問問她女兒,她女兒在下街賣麻花。」
  
  「謝謝。」花錦向店主道了謝,把買來的繩結放到裴宴手裡,「來,把你綁住。」
  
  「幼稚不幼稚?」嘴上說著嫌棄的話,卻反手把花錦牽住,裴宴道,「這裡的建築風格,有些像我們去過的江酒市那條街。」
  
  「都是當地的風景保護街道,這些木樓都有不少年的歷史了。」花錦抬頭看了眼屋簷下掛著的紅燈籠,「我們去找找那位曹阿姨的女兒。」
  
  找到紀念品店店主說的麻花店,花錦見麻花店外圍著幾位客人,便上前問道︰「請問,這裡是曹阿姨女兒開的店嗎?」
  
  「誰找我?」內屋傳來一個聲音,很快就有個女孩子坐著輪椅出來。
  
  「你好,我是一名蜀繡師,聽說曹阿姨擅長織蜀錦,所以想要請她合作。」花錦彷彿沒有注意到女孩子腿腳的問題,神情如常,「不知道她方便不方便。」
  
  「蜀錦?」女孩子嘲諷一笑,「現在這個年代,手工織布又慢又不賺錢,又比不上機織花樣多,誰還弄這個?」
  
  注意到對方有些尖刻的態度,花錦道︰「機器確實能做到很多我們人類不能做到的事,但我們人能做到的事,機器也做不到,希望您能讓我跟曹阿姨見一面。」
  
  女孩子面上的嘲諷之色減少了些許,她扭過頭不看花錦︰「我媽這幾年已經不太踫織布機了,你走吧。」
  
  「半年後,有一場世界矚目的時尚大會,我想讓更多的人知道蜀錦與蜀繡,見識到獨屬於我國傳統文化的美。」花錦對這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道,「小時候我見過曹阿姨織布,她織出來的蜀錦,像煙霞一樣,很美。」
  
  「可是這麼美的煙霞,卻連我們的生活都維持不下來,又有什麼用?」女孩冷笑,「你說,有什麼用?」
  
  她媽媽會織那麼漂亮的蜀錦,可是卻被她爸嫌棄不會賺錢,身為女人,不在家好好帶孩子照顧老人,織什麼沒用的布?
  
  再後來,他爸爸出軌了,離婚後在外面大肆宣揚她媽有多沒用,說她媽不會生兒子,不會照顧家裡,只會像個繡樓小姐一樣,織一堆賣不出去的布。
  
  那些年幾乎整條街的人都在嘲笑她媽,明明是丫鬟的命,卻有一顆小姐心。
  
  想到這些過往,她狠狠瞪了花錦一眼︰「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我不關心什麼時尚大會,什麼傳統文化藝術,這些通通跟我們沒關係。」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9 02:15 PM

65.饒?

  「抱歉。」看著女孩緊緊握住輪椅的手,花錦愣了許久,「是我打擾了。」
  
  看著女孩發紅的眼眶,花錦漸漸從找到織師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她忘了在這種小地方,人言有多可畏。
  
  近幾年在大城市受到推崇的傳統手工藝,在小地方是實用價值不高的奢侈品,並不會受到推崇。經濟水準決定了消費觀念,她在大城市待得太久,差點忘記了小城市的消費習慣。
  
  她不知道在織師與她女兒身上發生過什麼事,但是對方反應這麼大,說明那段記憶對她們而言是痛苦的,她沒有資格去揭開。
  
  見花錦準備離開,裴宴不解︰「你不想再努力爭取一下?」
  
  花錦搖頭,對裴宴道︰「旁邊山上有座財神觀,走,我們去拜拜財神爺,求他老人家保佑我們發大財。」
  
  「花小錦,你不是很看重這次的時尚大會?」
  
  「我確實很看重,也希望借著這次機會,能讓更多的人,見識到傳統手工藝的美,但這都是我的想法,我的野望。」走在青石板路上,花錦聽到了風吹起來的聲音,「藝術與美存在的意義,是為了讓人開心,而不是讓人痛苦,如果本末倒置,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一家傳統樂器店,傳來悅耳的樂聲,店主為了招攬客人,坐在店門口敲著手鼓,叮叮咚咚十分熱鬧。
  
  然而路人們大多用看熱鬧的眼神看他幾眼,然後慢悠悠走開,生意並不好。店主也不在意,自個兒拍得高興。
  
  看到這一幕,花錦忍不住笑了︰「有些事不能太過強求,強求就是對他人的不尊重。」
  
  「我明白了。」裴宴道,「那剩下兩天,你帶我在序構市四處走一走?」
  
  「好啊。」花錦笑,「我也想知道,整個序構市現在變成什麼樣了。」
  
  「等一等。」
  
  「等一等!」
  
  聽到身後傳來焦急的呼喚聲,花錦停下腳步往後看去,是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年輕女孩。青石路面不太平坦,她的輪椅搖來晃去,嚇得花錦朝她的方向走了兩步,幫她扶住了輪椅。
  
  女孩子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臂,看著她喘著氣道︰「我、我帶你去見我媽。」
  
  「你……」花錦沒想到她會忽然改變主意。
  
  「我媽願不願意跟你合作,我不敢保證,合作上的事,你跟她商量就好。」女孩子別過臉,「我是不會幫你們說好話的。」
  
  「謝謝。」花錦看了眼跟在她跟裴宴身後的保鏢與助理,對裴宴小聲道,「她們母女倆應該是獨居,等下讓助理先生與保鏢先生在外面等一等吧,這麼多成年男性進去,我怕引起她們的不安。」
  
  「好。」裴宴明白花錦的顧慮,他轉身跟助理說了幾句,讓他安排下去。
  
  曹阿姨母女就住在這條街上,因為要維持街道原貌,所以這裡的房子全是低矮的木樓與青瓦房,穿過一條昏暗的小巷,花錦看到了一座低矮的青瓦房,一個五六十歲左右的婦人,正在翻撿晾曬在外面的菜乾。
  
  「媽。」年輕女子喚了一聲,婦人回過頭來,面色看起來有些憔悴。似乎沒有想到有外人來,曹阿姨半瞇起眼睛看向花錦與裴宴身後,發現後面跟著好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扔下翻菜乾的筷子,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年輕女子身邊,攔著她道︰「我跟那個男人早就離婚了,他在外面欠的債不關我的事,你們馬上走,不然我就報警了。」
  
  「媽,他們不是來要債的。」年輕女子按住婦人蒼老的手,「這位女士是大城市來的繡師,她想拜託你織蜀錦。」
  
  「蜀錦?」婦人怔怔地看著花錦,眼神變得明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對不起,我已經好幾年不做這個行當了,你們去找別人吧。」
  
  「曹阿姨您好,我是繁花工作室的繡師,這些年一直從事蜀繡方面的工作。」花錦注意到曹阿姨的眼神,雙手把自己的名片遞到她面前,「這次來,我是真心求合作的,希望您能考慮一下。」
  
  曹阿姨眼神有些慌亂,她沒有接花錦的名片,反而扭過頭去︰「蘭蘭,你好好接待客人,鍋裡燉的雞湯要乾了,我去看看。」
  
  看著曹阿姨匆匆離開的背影,花錦在心底嘆了口氣。
  
  「幾年前我爸在外面欠了很多錢,債主找上門時不小心把我推倒,造成我下半身癱瘓。為了照顧好我,我媽跟我爸離了婚,關了布匹店,再也沒有踫過織布機。」年輕女人眼中盈滿了淚,「我媽熬更守夜織出來的蜀錦,當做便宜貨處理給街坊鄰居,還被人嫌棄不耐髒。」
  
  「我媽說,她祖上好幾輩都是蜀錦師,到了外曾祖母那一輩,因為成分不好,被人燒掉了織布機,知青下鄉後,外曾祖母嫁到了這邊一個貧農家庭。」女人抹了抹眼淚,「小時候媽媽跟我說過,她很喜歡織布。外婆也說她很有天分,會是曹家最傑出的蜀錦師。」
  
  「可是外婆卻不知道,這個時代已經不太需要這個行業了,再好的天分也沒用。」年輕女子咧嘴自嘲的笑,「你們過來坐吧。」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帶我們過來?」花錦把輪椅推到樹蔭下,她拖了一根長條凳,跟裴宴一起坐下。
  
  助理與保鏢們,在確定這裡沒有其他人後,便已經退出了小巷。所以只剩下他們三個人的小院很安靜,花錦看著院子裡掛著果子的石榴樹,走著神想,石榴成熟了沒有?
  
  「我知道她喜歡織布,盡管家裡那台織布機已經放在雜物間積了厚厚一層灰。」年輕女人垂下頭,良久後道,「這輩子,她被我爸禍害了幾十年,我不想我這個做女兒的,是第二禍害她的人。」
  
  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花錦以為這個雙腿殘疾的年輕姑娘,是厭惡蜀錦的。
  
  「我恨的不是媽媽喜歡的職業,而是恨她為這個職業付出了這麼多,卻沒有得到回報。」年輕女子看著花錦,「如果你沒有騙我,我媽織的蜀錦真有機會去參加國際時尚大會,她會高興的。」
  
  花錦把曹阿姨沒有收的名片,放到這個女孩子手裡︰「十歲那年,我跟外婆上街,偶然間發現了曹阿姨開的布匹店,說出來不怕你笑話,那時候我以為店裡的布匹會發光,曹阿姨是天上來的仙女。」
  
  年輕女人怔住,她看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女人,忍不住問︰「真的嗎?」
  
  「真的,我來縣城的次數並不多,但是每次進城都會偷偷來店門口看幾眼。」花錦道,「所以在服裝布料選材上,我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曹阿姨。」
  
  「我明白了。」年輕女孩緊緊握住手裡的名片,抬頭看向正屋大門,抬高聲音道︰「媽,你答應她吧,我也想看會發光的錦緞。」
  
  屋內沒有動靜。
  
  良久後,曹阿姨紅著眼睛出來,手裡還端著茶。她在四周看了眼︰「其他幾位客人呢?」
  
  「他們對貴地的風景很喜歡,所以出去賞景了。」裴宴接過她端來的茶,道了一聲謝。
  
  這樣的風景街,很多城市都有,實在沒什麼稀奇的。曹阿姨猜到這兩位年輕人是不想給自己帶來麻煩,才讓其他人先離開了。她抬頭看了眼裴宴與花錦,猶豫了片刻問︰「時尚大會,是你們組織的?」
  
  「不是這樣的。」花錦把事情經過解釋了一遍,等曹阿姨徹底聽明白後道︰「這次大會對時尚界,對我們傳統手工藝術行業都很重要,希望您能跟我們合作。」
  
  曹阿姨沒有說好與不好,她看了眼女兒,對花錦道︰「你跟這位先生,請跟我來一下。」
  
  花錦與裴宴跟在曹阿姨身後進了屋,屋裡有些昏暗,還能聞到一股木頭受潮的味兒。曹阿姨帶他們來到一扇低矮的木門前,用鑰匙打開了上面的鎖。
  
  門一打開,花錦就被灰塵嗆得忍不住咳嗽,隨後她發現,這間小屋裡空空蕩蕩,只有一架布滿灰塵的織布機。
  
  「我已經五年沒有摸過它了。」曹阿姨擦去織布機上的灰,織布機吱嘎作響。她拿起一個梭子,苦笑︰「這台織布機,已經壞了。」
  
  「我會給你安排最好的織布機。」裴宴開口道,「如果你願意,會有基金會對當地蜀錦行業進行扶持,幫你拓展蜀錦銷售管道。」
  
  曹阿姨沒有說話。
  
  「堅持了一輩子的事,既然捨得放下,為何沒有勇氣再次拿起來?」裴宴道,「如果有人說你堅持一輩子的事,拿不到錢,也得不到利,你就更應該藉這次機會,狠狠打那些人的臉。就算你不在乎這些,也要為你的孩子爭口氣,你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傳承這麼多年的手藝,是瑰寶,是祖輩們留給我們的珍貴遺產。」
  
  「為了蘭蘭……」曹阿姨有些失神。
  
  「為了她,更是為了你自己。」花錦接過話,「至少你要證明,你這麼多年的堅持,是有意義的。」
  
  「我明白了。」曹阿姨點了點頭,「報酬什麼的,我不在乎,但我只有一個要求。」
  
  「請說。」
  
  「如果需要我去大城市,我要把蘭蘭一起帶上。她腿腳不方便,我擔心我不在,她會受到別人欺負。」
  
  「應該的。」花錦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非常感謝您願意跟我合作。」
  
  工作室內,接到消息的助理對馬克道︰「先生,花繡師那邊已經找到了合適的蜀錦師,兩天後就趕回來。」
  
  馬克點了點頭︰「等下你去餐廳訂好位置,我要感謝花繡師這幾日的奔波。」
  
  「先生。」助理猶豫道,「萬一花繡師找的織師並不靠譜,那該怎麼辦?」是她說什麼蜀繡要搭蜀錦更能凸顯衣服風格,也是她找來的蜀錦師,誰知道是不是她故意找的理由?
  
  「你知道為什麼大多合作對象,跟我合作過後,都願意跟我合作第二次嗎?」馬克放下設計稿,看了助理一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是。」助理變了變臉色,他知道,自己剛才這句話,讓馬克先生不高興了。
  
  「花小姐,是位對自己作品負責的人,她找到的蜀錦師,肯定不會讓人失望。」
  
  人生第一次乘坐個人專機,蘭蘭整個人都有些恍惚。這次為了邀請她媽參與合作,花小姐這邊不僅為她們安排了居住地方,還特意請了兩個人照顧她們的飲食起居,聽說其中一個人對醫理十分瞭解。
  
  對方的誠意,她是見識到了,唯一沒想到的,是他們竟然這麼有錢。
  
  來之前,親友們都擔心她們會上當受騙,現在上了飛機,她忽然覺得,如果有私人飛機的富豪就算是騙子,也懶得費精力騙她們。
  
  曹阿姨也沒想到這對年輕人如此有錢,她有些拘謹地坐在女兒身邊,看著窗外滾滾白雲發呆。
  
  此去,真的能讓更多的人欣賞她織的蜀錦嗎?
  
  這廂花錦與裴宴心想事成,徐家人卻愁雲慘霧,求助無門。
  
  這個星期徐家的生意連連受挫,想要幫徐家求情的人卻發現,裴宴根本不在,他陪女朋友去外地旅遊去了。
  
  眾人頓時明白過來,裴宴哪是去旅遊,分明是擺明態度告訴大家,誰來求情都沒有用,徐家老爺子就算病死在醫院,他也不會改變決定,就是要跟徐家過不去了。
  
  徐家老爺子尷尬地在醫院裡住了好幾天,見裴宴當真半點情面都不願意留,只好回了家。
  
  他剛回家沒多久,準備出國的徐長輝就被員警帶走了,理由是酒駕、毒駕,以及故意傷害他人罪。
  
  一年前,徐長輝跟人在酒吧發生衝突,把一個人打出重傷,沒想到時隔這麼久,又被翻了出來。
  
  徐家人這才徹底明白,裴宴是不可能放過徐長輝的。徐老爺子再次被送進醫院,這一次他不是在演戲,而是真的被送進了急救病房。
  
  打聽到裴宴週一就要回來,徐毅徐強兩兄弟當天一大早就守在了裴宴家門口,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們除了拋下所有臉面向裴宴哀求以外,別無他法。
  
  兩人在裴宴大門口等了整整幾個小時,才終於等到裴宴的車出現。
  
  「裴先生!」徐毅在商場上打滾多年,知道有時候顏面這種東西毫無用處。他張開雙臂,攔在了裴宴的車前︰「裴先生,請您給我幾分鐘時間。」
  
  看著攔在車前的徐毅,花錦忽然想起,當初在四合院第一看到徐毅時,他看自己的眼神。
  
  像是在看地上的瓦礫,多餘的雜草,坐在那裡就是多餘。
  
  多麼高高在上的人,多麼優雅的人,然而在求人的時候,他的姿態,並不比當年重傷躺在地上的她好到哪兒去。
  
  裴宴看了眼身邊沉默的花錦,對司機道:「不用理。」
  
  見車子再次開動,徐毅心一狠,竟爬到了擋風玻璃上︰「裴先生,你究竟要怎樣才願意放過徐家?」
  
  隔著擋風玻璃,徐毅看到裴宴的車裡,還有一個女人,一個讓裴宴不顧眾多賓客在場,跟他們徐家翻臉的女人。
  
  花錦與徐毅的眼神對上,勾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徐家就是徐家,什麼不要臉的手段都能用出來。」裴宴嗤笑,「論不要臉,誰能比得過他們家。」
  
  裴宴打開車窗,對徐毅徐強道︰「行了,都進去,免得別人以為我請了雜耍班子在門口唱大戲。」
  
  這句話極度傲慢與無禮,花錦看到徐毅臉上的肌肉顫了顫,卻愣是沒有露出半點不滿。
  
  她眉頭皺了皺,這樣的人,比把喜怒表露在臉上的人,可怕多了。
  
  一行人回了別墅,裴宴拉著花錦的手,在主位坐下。他往沙發上一靠,懶洋洋地看著徐強徐毅兩兄弟︰「不知徐家兩位叔叔,找我有何貴幹?」
  
  「請裴先生饒過我們徐家。」徐強性子直,當下便開口道,「你我兩家多年交情,何必為了一個女人,鬧到這個地步。」
  
  「饒?」裴宴瞇了瞇眼,嗤笑道,「徐叔這話是什麼意思,貴公司生意上出了問題,跟我有什麼關係?晚輩不過是個遊手好閒,不事生產的散財童子,哪有本事跟商界精英相比?」
  
  聽到這話,徐強忽然想起,幾年前徐毅在背後評價過裴宴幾句話。
  
  不事生產,遊手好閒,裴家的禍害。
  
  難道這些話,被裴宴這個當事人知道了?想到這,他扭頭去看徐毅。當老子的得罪裴宴,做兒子的得罪裴宴的女朋友,二弟這對父子,可真是把裴宴得罪得徹底。
  
  「關於兩位叔叔家裡的事,我也略有所耳聞。對貴公司的遭遇,我深表遺憾。」裴宴嘆口氣,「只可惜我沒有經商的天分,對二位的遭遇無能為力,兩位請回吧。」
  
  徐強︰……
  
  去你的深表遺憾,人都要被你整死了,還無能無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9 10:50 PM

66.玫瑰

  昔日高高在上的人,在自己面前變成點頭哈腰的落水狗,這是一間很容易讓人變得虛榮的事。
  
  靠在柔軟的沙發上,花錦腦子裡閃過很多念頭,印象最深的竟然不是躲在玉米地裡的無助,做酒店服務員時被人羞辱的憤怒,而是躺在地上時,裴宴給她撐開的那把傘。
  
  為了一個女人,鬧到這個地步?
  
  聽到這句話時,花錦覺得既荒唐又好笑,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在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裡,她仍舊只是一個女人,一個符號,她唯一存在的意義,就是影響了裴宴的決定。
  
  或許在這些人眼裡,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的普通人,與不起眼的動物無異。只是她這隻動物有些討厭,竟然讓一個比他們更厲害的人,與他們為難。
  
  難怪會生養出視人命為無物的徐長輝,難怪徐思會在學校霸凌其他同學。這是他們放在骨子裡的傲慢,普通人在他們眼裡,不是人。
  
  「真有趣。」在屋裡氣氛變得越來越尷尬時,花錦突然開口了,「我這個女人如果是外人,你們又是什麼?」
  
  裴宴皺眉,對花錦道︰「你不要聽他們胡說八道,我沒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永遠都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花錦朝徐家兩兄弟笑了笑,「按照年齡來說,我該敬稱兩位叔叔。不過想必二位不想我稱呼這一句,我也就不為難彼此了。有個問題,在我心中埋藏很久了,不知徐毅、徐強先生能否給我一個答案?」
  
  徐毅與徐強沒有說話。
  
  在這種場合,裴宴不僅讓花錦隨意插話,甚至當著他們的面,言明他的立場,這已經證明瞭花錦在裴宴心中的地位。
  
  但是這種猜測結果,對徐家非常不利。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究竟是誰給了你們勇氣,讓你們高高在上,瞧不起普通人?」 花錦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散盡,「小學的思想課不及格,還是你全家腦子都有問題?」
  
  「你……」徐強氣得面色赤紅,可是對上花錦冷漠的眼神,他全身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慢慢冷靜了下來。
  
  他從未像現在這一刻清醒,只要有花錦在,裴宴就絕對不會放過徐家。
  
  「兩位叔叔,請回吧。」裴宴冷著臉道,「我們剛從外地趕回來,需要休息了。」
  
  徐強聳拉著腦袋不再開口,徐毅盯著花錦看了許久︰「裴先生,犬子犯下大錯,我願意讓他接受該得到的法律懲罰,徐家絕不包庇他半分,請裴先生與花小姐監督。」
  
  花錦愣住,這話的意思是要拋棄徐長輝,保住整個徐家?這話如果是徐強說出來,她還不至於如此驚訝,可說話的是徐毅,徐長輝的親生爸爸。
  
  裴宴嗤笑道︰「徐長輝觸犯法律,得到嚴懲是應該的,而不是條件。你們徐家的事,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不要再鬧到我面前。」
  
  把徐家兩兄弟送走,花錦道︰「徐毅……」
  
  「在絕對利益面前,有些人能做出拋棄妻子的事,並不奇怪。」裴宴道,「不過越是這樣的人,越是要小心,因為他做事是沒有底線的。」
  
  「那徐毅以後報復你怎麼辦?」花錦皺起眉來,「不管是電視劇還是小說,那些有智商的反派,往往特別能蹦。」
  
  「所以就不能讓他再蹦。」裴宴伸手攬住花錦的肩膀,「我不是說了,一切都按照法律法規來辦事,徐家自己違法,能怪誰?」
  
  幾天後,徐毅因操縱股市,接受相關部門的調查。徐家股市一跌再跌,還爆出許多豪門負面秘聞,短短幾天內,幾乎所有網民都知道,徐富豪家的八卦。
  
  徐強已婚,卻喜歡泡夜店。徐毅看似正人君子,商界精英,與妻子感情和睦,其實在外面偷偷養了兩個情人,其中一個情人還懷了孕。
  
  兩個長輩這樣,小輩也好不到哪去,一家子人沒個乾淨的。
  
  徐家人做過的事,引起了很多人的討論,一些與徐思、徐長輝關係比較好的狐朋狗友,都不敢再露面,怕這把火燒到自己頭上。
  
  所有人都知道,徐家完了。
  
  徐毅牽涉到經濟案件,被警方帶走了。徐長輝因為窩藏毒品,加上有過犯罪的前科,至少要在牢裡待上好幾年。徐強沒有經商天分,徐毅被抓,他管不了這麼大的公司,決策上連連出錯,最終公司易手,風光不再。
  
  曾經不可一世的徐家,在短短兩個三月內,就這樣轟轟烈烈倒塌了,昔日眾星拱月的徐思,搬出被查封的別墅,住進了一套小公寓裡。
  
  一夜之間,她的好友,曾經向她示好的男人,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甚至有人甚至對她說,早就受不了她的矯情與缺德,徐家落到現在的下場,全都是報應。
  
  風光時,花團錦簇。落魄時,門庭冷落,這就是現實。
  
  徐思被以前看不慣她的人,羞辱過好幾次,她躲在屋子裡不甘過,恨過,罵過,最後不得不接受現實,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徐家大小姐。
  
  時近秋末,天氣已經涼了下來。馬克設計的時裝還在一次次修改細節與配飾,繡師們為了讓服裝達到最好的效果,聚在一起商量過無數次。
  
  花錦繡的鸞鳥裙已經快要完工,但是馬克又給這條裙子的設計上加了條披帛,為了突出披帛的飄逸與美,花錦需要把繡紋與披帛融合在一起,這對針腳的細密程度與色彩搭配,都有新的要求。
  
  「服裝在燈光下,會呈現出不同的視覺效果,我想讓鸞既有東方的味道,又有張揚的美感。」馬克把3D投影效果圖放大到牆上,對花錦道,「花小姐,能在裙子與披帛上,加上暗金紋嗎?」
  
  「可以。」花錦盯著效果圖看了幾眼,「我跟我的工作室,能夠達到這種視覺效果。」近幾個月,工作室的發展非常順利,他們工作室已經新增了五名繡師,這些繡師都很有經驗,與他們合作,花錦很輕鬆愉快。
  
  「那就好。」馬克對花錦感激一笑,「這幾個月來,辛苦花小姐了,今晚我做東……」
  
  「抱歉,馬克先生,今晚不太方便。」花錦搖頭,「我已經跟男朋友約好了共進晚餐。」
  
  「好吧。」馬克聞言笑道,「看來是我提出來的時機不太湊巧。」
  
  等花錦離開以後,馬克的助理道︰「先生,今天日子特殊,花繡師肯定不會跟您一起用晚餐的。」
  
  「今天怎麼了?」馬克看了眼手機,十一月十一日,不年不節的,有什麼特殊?
  
  「今天是單身狗買買買,情侶們秀恩愛的好日子。」助理關掉投影儀,「您需要的,是一位同樣還單身的女士。」
  
  馬克嘆了口氣,摘下鼻樑上的眼鏡,捏了捏鼻子靠在椅背上︰「年輕人玩鬧的節日,我就不去湊熱鬧了。」
  
  「您才三十三歲,年輕著呢。」
  
  「到底比不上了。」想起花錦那雙漂亮的眼睛,馬克閉上眼睛,「我先休息一會兒,半小時後你叫我。」
  
  助理見馬克神情疲倦,放輕了收拾的動作,讓馬克多休息一會兒。最近為了時尚大會上的那幾套設計服裝,整個工作室的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先生更是常常熬夜到凌晨。
  
  都累成這樣了,今天花錦小姐過來,先生還親自接待,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思。
  
  「聽說按照雙十一的規矩,男朋友要給女朋友清空購物車?」裴宴湊到花錦面前,用手肘撞了撞她,「你有什麼想買的,我給你買。」
  
  「買什麼?」花錦打了個哈欠,看了眼坐在前面的司機,把頭靠在裴宴肩膀上,「我最近忙得頭都暈了,哪還有時間在網上看東西。最近冷落了你,還是我來補償你,我給你清空購物車。」
  
  裴宴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花錦靠得更舒服一點︰「花小錦,我聽這話,怎麼就不太對味?」
  
  「哪裡不對?男女平等嘛,你給我清空購物車,還是我給你清,都是一樣的。過節嘛,重在參與。」花錦睜開眼楮,摸出裴宴的手機,解鎖螢幕密碼是她生日,她熟練解開,點開裴宴的購物車。
  
  盯著看了幾秒後,花錦默默把手機塞回裴宴手上︰「其實吧,我覺得這種節日也沒什麼好過的,我還是想一想晚上吃什麼,去吃情侶火鍋怎麼樣?」
  
  為什麼購物車裡,會有賣幾十萬的東西,連一口鍋都要賣七八萬?找了一個有錢男人的悲哀,就是想要豪氣一把,都滿足不了他。
  
  慘,實在太慘了。
  
  「吃什麼情侶火鍋,你感冒剛好,火鍋不能吃。」裴宴把手機扔到一旁,「我已經訂好座位了,吃點養生的。」
  
  「又是養生餐。」花錦苦著臉紮進裴宴胸口,賴在他身上不想起來,「裴宴宴,我是你女朋友,你就不能寵著我點?」
  
  「花小錦,說這種話你良心不會痛嗎?」裴宴護著她的頭頂,不讓她腦袋撞到車門上,「我對你還不夠好?」
  
  「對我好,就帶我去吃火鍋。」花錦哼唧道,「我已經一個月沒吃火鍋了。」
  
  「不行。」裴宴毫不猶豫拒絕,「等你咳嗽的毛病徹底好了,才能吃這個。」
  
  「好吧。」花錦悻悻地趴在裴宴懷裡,故作淒涼道,「人家都說愛情保質期只有兩三年,我們兩個在一起才四五個月,你就對我不好了,我好傷心,好難過,只有火鍋才能彌補我的悲傷。」
  
  看了眼懷裡唱作俱佳的人,裴宴不為所動︰「一個月前,你已經用過這一招了。」
  
  那次她腸胃不舒服,偏偏還想吃水煮魚,他耳根子軟沒有堅定住立場,讓她吃了後,她拉了一整天的肚子,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又瘦了回去,所以這次裴宴怎麼都不會妥協。
  
  花錦︰「……」
  
  「呵,男人。」
  
  裴宴︰「哼,女人。」
  
  聽著兩人幼兒園水準的爭吵,司機拿出最高的職業素養,才沒有讓自己笑出來。
  
  到了餐廳,嘴上說不吃養生餐的花錦,卻吃了不少。吃完飯,兩人手牽手走在步行街上,今天晚上外面的情侶似乎格外多,時不時有捧著花賣的小姑娘。
  
  「我都分不清這是光棍節還是情人節。」花錦吸了一口冷氣,這才十一月,天氣已經好像開始涼起來了。
  
  「哥哥,給這位漂亮姐姐買幾朵花吧。」一個穿著校服的小女孩站在花錦面前,她胸口戴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義賣活動」四個字。
  
  花錦笑了︰「怎麼不是讓姐姐給哥哥買花?」
  
  小姑娘眨著眼看花錦。
  
  花錦從錢夾裡拿出錢遞給小姑娘,挑選了九朵玫瑰︰「謝謝你,小妹妹。」
  
  小姑娘把錢收起來,笑眯眯道︰「祝姐姐跟哥哥百年好合,再見。」
  
  「現在的小孩子,真是古靈精怪。」花錦從手包裡拿出一根手繩,把九朵玫瑰束在了一起,然後放到了裴宴手上︰「雖然不能給你清空購物車,但是玫瑰我還是送得起的。」
  
  「今天是十一月十一日,你送我九朵玫瑰,是一生一世,長長久久的意思嗎?」裴宴接過玫瑰,俯頭在花錦額頭上印下了輕輕一吻。
  
  「謝謝,我很喜歡。」
  
  盡管這只是十塊錢一朵的花。
  
  「馬克先生,那個……好像是花小姐跟她男朋友?」助理看到了路邊的花錦。
  
  馬克聞言,打開車窗看過去,光華閃爍的景觀燈下,花錦靠在一個年輕男人的懷裡,男人正俯頭親她的額頭。
  
  這種青澀美好的感情,大概只有年輕人才有了。
  
  關上車窗,馬克收回自己的視線,語氣平淡道︰「走吧。」
  
  他從未嘗試過,在寒冷的夜晚,與戀人行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只要有一束廉價玫瑰花便能滿足的滋味。
  
  或許對他而言,更喜歡豪華的酒店,講究的場合,從外國空運回來的高級玫瑰。
  
  只可惜了這麼有意思的女人。
  
  他忍不住再次往花錦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花錦牽著那個男人的手,走到了一家做棉花糖店的門口。
  
  真是……幼稚的感情啊。
  
  裴宴與花錦渡過了一個愉快的光棍節,唯一的不愉快就是花錦不願意陪他回家,而是回了出租裡。
  
  他把玫瑰插在水晶瓶裡,拿出手機拍了幾個角度不同的照片,然後把照片發到了朋友圈,並且選擇了所有人可見。
  
  裴︰哪有女人非要送男人玫瑰的,真是拿她沒辦法【圖】
  
  冬冬評論︰裴哥,我勸你做人要善良一點,給我們單身狗留條活路。
  
  發完這條朋友圈,裴宴看著點讚數與評論數快速增長,嘴角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
  
  他有女朋友送玫瑰,這種快樂,朋友圈裡那些單身狗是無法體會到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9 10:52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9-1-9 10:59 PM 編輯

67.散席

  聊天群熱鬧起來。
  
  楊紹在好友群裡不斷地圈裴宴的名字,想讓他出來說話。
  
  冬冬︰@裴裴哥,這大過節的,你就不能心慈手軟一點?
  
  裴宴看著群裡這幾個人亂七八糟名字有些眼花,乾脆全部備注好,免得他看到名字不知道是誰。
  
  裴︰嗯,知道你要光棍節,所以今天不打擾你。
  
  楊紹︰……
  
  楊紹︰都說男人有錢就變壞,沒想到男人戀愛後,也是有可能變壞的。
  
  裴宴沒有理他,點開沈宏的聊天框,給他發了消息。
  
  裴︰宏哥,我拜託你辦的事,進展得怎麼樣了?
  
  沈宏︰這都快冬天了,效果不會太好,要不你等到明年開春?
  
  裴︰哥,你這種有老婆有閨女的男人,怎麼能體會我的苦?
  
  沈宏︰……
  
  沈宏︰你如果不是我親表弟,我就拉黑你了。
  
  裴︰別,你幫我把事情辦完以後,再拉黑吧。
  
  沈宏︰滾!
  
  看著這段聊天記錄,裴宴笑了。他拿著小噴壺,在玫瑰花瓣上噴了一些水,伸手摸了摸還鮮嫩的花瓣,他輕笑出聲。
  
  雙十一被女朋友送花,這種感覺……挺好的。
  
  為了讓設計服達到最好的視覺效果,花錦一直在高強度工作,晚上卸了妝洗完澡以後,就爬到床上睡了,第二天早上醒來,才看到裴宴發的朋友圈。
  
  她順手點了一個讚,還在評論區留了一個紅心。幾個加了她又加了裴宴的好友看到了,紛紛來開她的玩笑,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這幾個人都被裴宴調侃回去了。
  
  捧著手機,在床上笑著打了一個滾,想起還要跟工作室的幾位同事安排工作,她嘆了口氣,從床上爬了起來。
  
  收拾好,她剛出門就被琴姐叫住了,見琴姐神情有些低落,她擔心是琴姐的孩子出了事︰「琴姐,怎麼了?」
  
  「我看你最近很忙,很早出門,很晚才回來,你還年輕,工作上面的事,也要循序漸進。」琴姐看了眼花錦瘦了一小圈的臉,「前幾天房東過來跟我們說了一件事,你忙著工作,可能還不知道。」
  
  「這棟房子馬上要拆遷了,房東讓我們在月底前搬出去。」琴姐道,「現在離月底還剩下大半個月,你早點去找房子吧。」
  
  花錦想起前幾天房東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她正在馬克工作室跟其他幾位繡師開會,所以沒有接電話,只給他回了一條短信。難道房東那天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這棟樓的鄰居,大家在一起住了好幾年,已經有些感情,現在忽然得到需要搬遷的消息,花錦竟有些愣神。
  
  「城市這麼大,以後大家想要再見面就難了。」琴姐勉強一笑,「不過你早就該搬了,工作上發展得那麼順利,住在這邊也不方便。」
  
  「那你跟小海,準備搬去哪兒?」花錦擔心道,「小海已經上六年級了,換學校恐怕不合適。」
  
  「現在換個學校多難啊。」琴姐失笑,「你沒有孩子,不知道為孩子在一所好學校報名有多難。我就在附近找好了房子,雖然每個月房租要貴幾百塊錢,但是離小海以後要上的中學比較近。」
  
  「那也挺好。」花錦恍惚地笑了笑,她看著這棟灰撲撲的小破樓,竟生出了幾分不捨的情懷。
  
  「我們樓上樓下商量了一下,過幾天在下面的空地擺幾桌酒席,算是為我們各自踐行。」琴姐看花錦,「你要來嗎?」
  
  「來。」花錦點頭,「這事兒是誰在牽頭,我把份子錢給他。」
  
  「樓下的陳老婆子跟王柱兒倆口子。」提到陳婆婆,琴姐神情有些不自在,她跟陳婆婆住在一棟樓裡,吵過好幾次架,誰也看不順眼誰。但是上次小海離家出走時,為了幫她找孩子,陳老婆子把附近的小溝小河都走遍了,後來還因為勞累過度,生了幾天的病。
  
  琴姐心裡過不去,跑去照顧了她兩天,一來二去的,兩人最近這幾個月,再也沒有吵過嘴了。
  
  「那我晚上就去找陳奶奶……」
  
  「等等,你把你那位男朋友也帶上吧。我們雖然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但也能幫著你看看。」琴姐笑了笑,「戀愛婚姻,都不是小事,慎重些沒錯。」
  
  「好。」花錦應了下來。
  
  都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可是真正等到這一天時,花錦才緩緩回過神來,她一直住在這裡沒有搬走,除了房租比較便宜外,還有一點就是,在她獨自打拼生活時,這些人格上並不完美的鄰居,讓她的生活沒有那麼孤單。
  
  每當夜深人靜,走在昏暗小巷子裡,只要抬頭看到這棟樓裡還有燈亮著,她就會安心一點。有時候受了顧客的委屈,她偷偷躲在被子裡生悶氣時,聽著隔壁琴姐嘮叨孩子的話語,會讓她覺得生活還有幾絲活氣。
  
  陳老太雖喜歡多管閒事,還有點碎嘴,但是見她一個人打拼,總是把做好的小菜分給她,還讓她少在外面吃飯,萬一吃到地溝油對身體不好。
  
  三樓的那兩對夫妻,雖然有時候喜歡佔點小便宜,但是在她忙的時候會幫她買菜買水果,春節從老家回來還給她帶土特產。
  
  秋風吹在臉上有些冷,花錦才慢慢清醒的認識到,不管是琴姐、陳奶奶還是住在這裡的其他人,他們都是有家人的,這裡並不是他們的家。
  
  只有她,沒有時刻都掛念她的親人,也沒有家。
  
  走出小巷,她看到了停到外面的黑色汽車,司機站在車邊,正在等她。見她出來,司機對她憨厚一笑:「花小姐,早上好。」
  
  「早上好。」花錦微笑著對他點頭,然後後排的車窗打開了,一瓶牛奶從車裡遞了出來︰「花小姐,這是你訂的牛奶跟男朋友,請簽收。」
  
  接過牛奶瓶,牛奶還是熱的,暖意從手掌一直傳到心底,她坐進車裡,對裴宴道︰「不是說今天要去參加個慈善發布會,怎麼突然過來了?」
  
  「因為天氣原因,活動要延遲一個小時,我想過來看看你,再去活動現場。」把蛋糕包裝盒拆開,裴宴將蛋糕餵到花錦嘴邊,「再說只是個發布會,我去露個臉就行。」
  
  就著裴宴的手咬了一口蛋糕咽下︰「有錢人的世界,我是不太明白的。」
  
  「等你不忙後,我帶你一起去。」裴宴道,「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明星,我去給你帶簽名回來。」
  
  「明星?」花錦不怎麼追星,但喜歡看長得好看的明星,於是隨便說了幾個名字,「這些明星都要去?」
  
  「嗯。」裴宴點了點頭,「我剛才看你從巷子裡出來,臉色不好,出了什麼事?」
  
  「啊?」花錦愣了一下,隨後嘆口氣︰「房東說,我現在住的房子,即將面臨拆遷問題,要我們所有租客月底前搬出去。」
  
  搬出去?
  
  裴宴嘴角往上翹了翹,但是見花錦情緒低落,又把翹起的嘴角壓了回去︰「你最近忙成這樣了,哪有時間去找什麼房子。要不乾脆先把東西搬到我那裡住著,等你空閑下來以後,再慢慢找?」
  
  「搬去你那?」花錦喝了口熱牛奶,一臉懷疑地看著他,「搬進你那兒,我還能搬出來?」
  
  「難道我還能軟禁你?」裴宴把蛋糕放到花錦手裡,輕哼一聲,「自己拿著吃。」
  
  「你就算想,也不敢。」花錦把蛋糕又放回去,「別鬧,餵我。」
  
  「如果你不想跟我住在一起,也可以搬到我其他的房子裡去。」裴宴垂下眼瞼,不讓花錦看到自己的情緒,「你到其他地方住,我也不能放心。」
  
  「看來你不是真心邀請我去你家住。」花錦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都還沒認真拒絕呢,你就開始提第二個建議了。」
  
  裴宴抬眸,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看她︰「那你跟我一起住?」
  
  「好啊。」花錦笑咪咪地看他,「過幾天我們出租樓裡有個離別宴,你跟我一起參加,然後幫我搬東西。」
  
  「離別宴?」裴宴道,「要不要我安排廚師跟食材……」
  
  「你別瞎湊熱鬧,大家就是湊些份子錢,自己做飯擺上幾桌,你們平時聚會用的那一套,在我們這裡不合適。」花錦埋頭在蛋糕上咬了一口。
  
  嗯,很甜。
  
  娛樂行業的慈善發布會,男女藝人在紅地毯上爭奇鬥艷才是普通人關心的重點,至於什麼影視公司負責人又或是投資商,都是直接入了內場,大家也不關心他們長什麼樣。
  
  慈善發布會內場,擺著宴席,裴宴坐在投資人這一桌,他年紀最小,但整桌人都客氣地捧著他。
  
  裴宴與同桌的這些投資商並沒有太多交情,他甚至不算這個圈子裡的人,只是運氣好,隨便投資的幾部電影都賺了不少錢,以至於業內有些迷信的人,喜歡跟他拉靠關係,跟著他做投資。
  
  一些有頭有臉的老牌藝人會過來寒暄幾句,跟投資商們敬杯酒,這在圈子裡,也算是種臉面。
  
  老牌藝人也都知道裴先生不愛與藝人打交道,所以敬完酒以後,就打算識趣離開,哪知道這次裴先生一反常態,叫住了幾位在業內很有名氣的實力派演員。
  
  盧仁易就是被叫住的一員,突然被裴先生叫住,盧仁易有些緊張,難道是他平時有什麼言行,得罪了這位大佬?
  
  聽說去年慈善會上,有個男藝人去敬酒的時候,裴先生半點面子都不給,連杯子都沒有踫一下。他後來才知道,那個男藝人品性不太好,只是面上偽裝得很好,一般人都不知道。
  
  越想越覺得害怕,他好像沒有幹過欺男霸女的壞事吧?
  
  「不好意思,我的女朋友很喜歡盧先生演的電視劇,不知道盧先生可不可以送我一張簽名照。」裴宴對盧仁易淡淡一笑,「如果是你飾演的皇帝劇照簽名,那就更好了。」
  
  聽到這話,盧仁易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他看了看裴先生,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經紀人,大佬的女朋友竟然對他有好感?
  
  經紀人恨不得當場按住盧仁易的腦袋讓他同意,只是有其他人在場,他能做的事情只有微笑。
  
  「能讓裴先生您的女友欣賞,是我的榮幸。」盧仁易回過神來,「明天我就讓助理把劇照簽名送到貴府。」
  
  「不用,我安排助理過去拿就行。」
  
  「裴先生貴人事忙,這種小事哪能麻煩您的人。」盧仁易心花怒放,別說只是幾張劇照簽名,就算讓他連夜簽一百份不同的劇照,他也是願意的。
  
  慈善會還沒結束,消息靈通的人已經得到消息,有名的投資商裴先生已經有了女朋友,而且為了女朋友親自開口向藝人要簽名。
  
  堂堂投資商大佬,竟然為了女友向藝人要簽名,這一定是真愛了。
  
  「也不知道哪位女神能讓裴先生動心。」一位女藝人小聲道,「不過看來不像是圈子裡的人,這樣我心裡平衡多了。」
  
  趙霓坐在她身邊,沒有說話。兩人是同公司的藝人,但因為發展路線不同,所以兩人的關係還算不錯。自從半年前,她穿著手工定制旗袍在紅地毯上驚艷登場後,就得到了幾個不錯的合作機會,加上她參與拍攝的網劇討論度極高,她也勉強算個當紅藝人了。
  
  「霓姐,你上次介紹給我的那家蜀繡店,生意實在是太好了,我定制的繡裙,要明年才能取貨。」女藝人小聲對趙霓道,「我打聽到消息,說店裡的那位繡師,最近再跟國內有名的時尚設計師馬克合作,如果能搭上她那條線,拿到時尚資源……」
  
  「靠著傳統手工藝從業者,去拿時尚資源?」趙霓淡淡道,「天黑了,回家睡覺的時候做夢比較快。」
  
  女藝人︰「……」
  
  趙霓嘆了口氣,那位蜀繡師算得上是她的貴人,她真不想把圈內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牽扯到她身上。
  
  不過她能與馬克合作,肯定是個有能力的人,未來肯定會發展得越來越好。
  
  人有悲歡離別,月有陰晴圓缺。
  
  在花錦把份子錢交給陳奶奶的三天後,整棟樓的租戶都特意起了一個大早。花錦特意把這一天空了出來,與鄰居們聚在一起,洗菜擇菜,為了中午的散夥飯忙碌。
  
  住在一樓的老大爺,把自己捨不得喝的酒拿了出來,三樓的夫妻,把自己掛了好久的臘肉拿了出來。
  
  花錦沒有酒也沒有肉,所以提前去買了一堆的水果與零食放在桌上。
  
  大砂鍋裡燉著的雞湯咕嘟咕嘟冒著氣泡,花錦跟琴姐坐在小凳子上剝蒜,大家七嘴八舌說著彼此間的趣事,氣氛很是熱鬧。
  
  「花花,你的男朋友今天來嗎?」平時喜歡喝兩口的老爺子道,「我聽陳老婆子說,你交了兩份錢?」
  
  「原來花花的男朋友今天也要來嗎?」其他鄰居聽了,紛紛起哄道,「我還以為,要等你們辦喜酒的時候,才能不坐在一起吃飯呢。」
  
  花錦笑︰「他不能喝酒,等下來了,你們可不要灌他的酒。」
  
  「大老爺們的,不喝酒怎麼行,人都還沒來,你都先護上了?」住在二樓的一個中年男人笑道,「那怎麼行?」
  
  「爺們不爺們的,也不是看酒量。」花錦笑,「反正你們今天誰都不許灌他的酒,不然我就跟你們鬧了。」
  
  大家哄堂大笑,因為花錦的話生氣,反而誇他們感情好,他們什麼時候喝喜酒之類。
  
  琴姐見花錦被鄰居們打趣也不生氣,小聲問︰「你……認定他了?」
  
  「嗯。」花錦點了點頭,「這輩子就他了。」
  
  「不改了?」
  
  「不改了。」
  
  「那也挺好。」琴姐笑著點頭,「只是就算以後結了婚,自己的手藝也不能丟,誰都有可能靠不住,吃飯的手藝卻靠得住。」
  
  「我知道的,琴姐。」花錦對琴姐笑,「謝謝你。」
  
  「謝什麼。」琴姐移開視線,看向巷口,「來了。」
  
  陽光下的青年,長身玉立,貴氣不凡,即使站在破舊的巷子口,也彷彿跟他們在不同的世界。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9 10:57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9-1-9 11:05 PM 編輯

68.別辜負她

  有位沒有見過裴宴的大姐,看清裴宴的模樣後,連連感慨︰「這小夥子長得可真精神,難怪……」她想說,難怪琴姐給花錦介紹男朋友的時候,被花錦拒絕了。不過這話還沒出口,想到會得罪人,她又咽回去。
  
  「這就是天生一對。」琴姐裝作不知道她想什麼,用手肘撞了花錦一下,「還不快去把人接過來,再被她們這麼盯下去,我怕你男朋友會被她們的眼神嚇走。」
  
  花錦放下剝了一半的蒜頭,在水盆裡洗乾淨手,走到裴宴面前道︰「怎麼買這麼多東西?」
  
  「我幫你給他們準備了禮盒。」裴宴裝作沒有看到其他人的眼神,把買來的禮盒放到木桌上,木桌看起來有些老舊,不過一大早就已經洗過了,擺在屋前這片空地上等著晾乾。
  
  「這麼冷的天,手勒著沒有?」花錦抓過他的手,掰開手指摸摸看看後,才大方地拉著裴宴去給鄰居們打招呼。
  
  鄰居們善意調侃幾句後,就讓花錦帶裴宴去屋子裡坐一會兒,外面風大。
  
  「沒事,大家都在這裡,在一起聊天熱鬧。」裴宴把禮盒分發給了大家,「多謝大家平時對花花的照顧。」
  
  「客氣個啥,鄰裡之間,互相幫襯一把又不是什麼事。」陳老太見裴宴開豪車,穿高級西裝,知道他家世肯定不凡,既高興花錦找了個好男友,又擔心有錢人花心,不能對她一心一意。
  
  在場眾人跟裴宴都不熟悉,加上裴宴通身氣派,讓大家不自覺便客氣了幾分,現場的氣氛拘謹又尷尬。
  
  花錦見大家都放不開手腳,拉著裴宴往自己身邊的小凳上一坐︰「來,幫我剝蒜。」
  
  裴宴看著小半盆泡過水,還沒有剝的蒜,乖乖地學著花錦的樣子剝了起來。
  
  「以前剝過嗎?」花錦問。
  
  「剝過。」裴宴仔細回憶,「以前上大學的時候,跟朋友出去野餐,剝過幾次,挺有意思的。」
  
  花錦︰「……」
  
  「你們有錢人的愛好,還挺特別。」
  
  「和諧社會,人人平等,反對歧視有錢人。」裴宴把剝好的蒜頭放進碗裡,「對你男朋友好點。」
  
  花錦笑著用肩膀撞了裴宴一下,兩人靠在一起,嘀嘀咕咕說著話。
  
  原本坐在花錦旁邊的琴姐,見這對小情侶剝蒜都能剝出濃情蜜意,拿起自己的小板凳,起身跟其他鄰居紮堆兒去了。
  
  「怎麼樣?」女鄰居見琴姐過來,問她,「我看這兩個感情挺好的,真能成?」
  
  「我看這位裴先生,對花花挺好的,在我們面前也不擺有錢人架子。如果不是因為喜歡花花,哪能做到這一步?」女鄰居見琴姐沒有說話,繼續道,「以前我們都在想花花什麼時候找男朋友,沒想到她不找則已,一出手就是個極品。」
  
  「我能看出什麼,就覺得兩人感情挺好的。」琴姐理著桌上的菜,「少八卦一點,等下鴨湯裡要放的酸蘿蔔準備好了沒?」
  
  「哎呀,忘了。」女鄰居站起身,「我去家裡的酸菜壇子裡取些過來。」
  
  見她離開,琴姐鬆了口氣,她這個婚姻不成功的女人,是真不敢說太多,怕自己烏鴉嘴。
  
  「沒想到這麼這棟樓裡住了這麼多人,還挺熱鬧。」大家聚在一起閒聊,做菜洗菜都一起幹,這種體驗對他來說,是新奇的。
  
  「大家都是天南地北來大城市討生活的,能捨得租住在這裡的外地人,已經算是經濟比較寬裕的。」花錦見裴宴對剝蒜很有興趣,就把小半盆蒜都放在他面前,自己開始理蔥,「這頓飯吃完,以後再想見面,就難了。」
  
  他們是租客,是臨時鄰居,聚在一起是緣分。但彼此都是這座城市的過客,要為生活奔波,很難再花精力重聚在一起。
  
  這樣的生活狀態,裴宴恐怕是無法理解的,但花錦也不想讓他理解。
  
  裴宴擔憂地看著她︰「你難過了?」
  
  「有些捨不得,但人總是要往前走,往前看的。」花錦笑了笑,熟練地處理掉蔥根處的外皮,留下白嫩嫩的根,「對於在外面討生活的人而言,聚散離別是常態。」
  
  「我是獨自一人,你也是獨自一人。」裴宴笑了笑,「但是我們走在一起,就成了一個家。從此以後,你不用顛沛流離,不管你去哪裡,家裡的燈都會亮著等你回來。」
  
  花錦怔怔地看著他,忽然就笑了。
  
  她的出生不受期待,明明有家,卻活得像個外人。其實在外婆過世以後,她就沒有家了。她是高姨的徒弟,高姨對她也很好,但徒弟就是徒弟,永遠都不可能變成家人。
  
  她不怕孤單,但現在有個人對她說,想要與她組成一個家。
  
  不是給她一個家,而是與她一起組成家。
  
  「好呀。」花錦笑彎了眼,「如果可以,我想跟你擁有一個家。」
  
  「等下吃完飯,我們就回家。」裴宴高興道,「我們的房間……」
  
  「等等。」花錦打斷他的話,「在我們沒有結婚以前,沒有我們的房間,只有你的房間,跟我的房間。」
  
  「哦……」裴宴瘋狂剝蒜的手,慢了下來。
  
  午飯時間,大家把做好的酒菜端上了桌,開了啤酒,給每人都滿上了。在給裴宴倒酒的時候,花錦按住了他的杯子,「說好了不灌他的,你們別鬧。」
  
  「沒事,喝一點……」裴宴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花錦喝止住了。
  
  「什麼沒事,你喝多了酒會皮膚過敏,你自己還不知道?」花錦瞪了他一眼,對鄰居道,「他等下還要幫我搬東西,還要開車,酒我來喝就行。」
  
  「開車不喝酒,你說得對。」聽到裴宴喝酒過敏,大家也不瞎鬧,跳過了裴宴,繼續給下一個人倒酒。
  
  裴宴默默看了眼花錦︰「……」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喝酒過敏了?
  
  「不許說話。」花錦瞪了他一眼,在他耳邊道,「你平時不喝酒,猛地開始喝酒,會傷大腦的。」
  
  「我只喝一點點。」
  
  「今天大家聚在一起,只要開始喝酒,就不能只喝一點點。你如果喝醉了,還怎麼照顧我。」花錦理直氣壯道,「今天是我的主場,你陪著我吃飯就好。」
  
  「好。」裴宴失笑,用筷子夾了一些菜在她碗裡,「先吃菜墊一墊胃。」
  
  他沒有攔著花錦不讓她喝酒,他知道她今天是想喝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時不時餵她吃兩口菜,喝幾口湯。
  
  「我老家在北方,前兩年攢錢在縣城裡買了套房子,一年到頭也住不了幾天,不過有了房子,娃在城裡念書,同學問他哪兒,他也能抬起頭來。」幾杯酒下肚,大家的話匣子便打開了,「在外面打拼這麼多年,不就是圖能讓老小過上好日子?」說話的男人抹了一把臉,「來,走一杯。」
  
  說到家裡的老人跟孩子,左鄰右舍都有話說,七嘴八舌十分熱鬧。琴姐要照顧孩子,所以沒有喝酒。他偏頭看了眼坐在身邊的兒子,給他舀了一碗湯。小海喝著湯,給她夾了一個雞翅,「媽媽,你也吃。」
  
  琴姐笑了笑,看著坐在她對面的裴宴正在給花錦剃魚刺,笑意更加明顯。
  
  花錦平時不怎麼喝酒,所以酒量不太好。幾杯啤酒下肚,臉頰就染上了紅意。她張嘴吃下裴宴餵到嘴邊的東西,朝裴宴露出燦爛的笑,雙瞳裡水光如星芒。
  
  裴宴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醉了?」
  
  晃了晃有些暈的腦袋,花錦笑︰「我清醒著呢。」
  
  「嗯嗯,你很清醒。」裴宴把湯碗餵到花錦嘴邊,「喝一口。」
  
  花錦乖乖喝掉。
  
  平時哪有這麼聽話,分明就是醉了。
  
  「有句話叫酒不醉人人自醉。」花錦用紙巾擦了擦嘴角,「裴宴,我今天……是高興的。」
  
  雖然有離別,有不捨,但她仍舊有種抑制不住的高興。
  
  「花錦,祝你跟裴先生百年好合,幸福美滿。」一位女鄰居舉起酒杯,看著花錦跟裴宴道,「我剛搬來的時候,對這裡不熟悉,你帶我去買東西,帶我去逛街,我生病昏迷,也是你發現我不對勁,幫我叫了救護車,我真的很感激你。」
  
  「樓上樓下,不用說這些客氣話。」花錦跟女鄰居踫了杯,把杯裡的酒一飲而盡,「我生病的時候,不也是你陪著我去醫院繳費拿藥?」
  
  「是啊,在外面打拼,能遇到你們這些鄰居,是我的幸運。」女鄰居給自己的酒杯滿上,又敬了眾人一杯。
  
  「以後啊,大家都保重好身體,錢是賺不完的,日子卻要好好過的。」
  
  「乾杯!」
  
  「乾。」
  
  酒一杯杯下肚,花錦的眼神卻越來越亮,到酒盡菜殘的時候,在座眾人醉了一半。裴宴扶著花錦的肩膀,聽著大家的酒言醉語,溫柔地幫她擦乾淨嘴角。
  
  宴席已經結束,可是沒有誰先開口說走。
  
  最後還是年紀最大的陳老太嘆了口氣,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低聲道︰「都散了吧。」
  
  眾人都沒有說話。
  
  「我給大家做了些調味醬,每人都拿瓶回去吃。」陳老太站起身,敲了敲自己的肩膀,「走吧,都走吧。」
  
  最先離開的是一對才在這裡住了半年的夫妻,陸陸續續有人站起身,開始回自己屋子收拾東西。
  
  裴宴扶起花錦,準備送她回房間的時候,忽然被一個中年女性叫住。
  
  「裴先生。」琴姐走到裴宴面前,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她盯著兩人看了一會兒,良久才吐出幾個字,「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裴宴點了點頭。
  
  「那,再見。」琴姐牽著小海,「小海,跟花錦姐姐說再見。」
  
  花錦睜開雙眼,她腦子犯暈,說話的時候,也沒了平時的理智與顧忌︰「琴姐,好好照顧小海,他是個好孩子。」
  
  「我知道。」琴姐笑了笑,「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花錦摸了摸小海的腦袋︰「腦袋長得這麼好,肯定是個聰明孩子,以後有什麼事不要悶在心裡,小孩子跟家長最重要的不是賭氣,而是溝通。」
  
  小海小聲道︰「花錦姐,我捨不得你。」
  
  「現在通訊這麼發達,什麼時候想見面都可以。」花錦笑了,「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你媽媽。」
  
  「嗯!」小海重重點頭。
  
  裴宴扶著花錦上樓,發現花錦把東西已經收好了,幾個大箱子工工整整擺在牆角,整個屋子空蕩蕩的。
  
  「現在就走嗎?」裴宴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下,「有沒有什麼落下的?」
  
  花錦搖頭,伸手抱住他的腰不說話。
  
  「那我讓人上來搬東西,我帶你下去。要不要再給鄰居們說聲再見,還有他們的聯系方式,你都有嗎?」裴宴怕她難受,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不用了,我們這些在外面討生活的人,來去之間會遇到很多的人。分別之後,就算有聯絡方式,也不會再常聯絡。」花錦嘆口氣,「幸好我現在有了你,不然一定會難過。」
  
  擁有的東西太少時,失去一點點都會覺得痛不欲生。但是她現在擁有了一份完整的愛,在面對離別時,也變得釋然起來。
  
  「那你想我抱你下去,還是背你下去?」裴宴趁機揉了一把她的頭發。
  
  「樓裡有小朋友呢,抱著下去多丟人,你背我。」花錦聲音有些含糊,「小學的時候下雨,其他的同學都有家長來接。雨後的路泥濘難走,很多學前班還有一二年紀的學生家長,就會把他們的孩子背起來走。」
  
  「可是我一次都沒有被背過。」花錦噘著嘴,「一次都沒有。」
  
  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裴宴彎腰把花錦小心地背在身上,小聲道︰「花小豬,你可真夠沉的。」
  
  「我不沉,是中午吃得太多了。」花錦摟著裴宴的脖子,「你該鍛煉身體。」
  
  「好,我去鍛煉身體,爭取七老八十的時候,還能背得動你。」裴宴背著她走出房間,與趕上來的幾位助理迎面踫上。
  
  「裴先生……」助理看著西裝筆挺的裴宴背著女朋友,愣了一下。
  
  「東西在屋裡,都搬下去吧。」裝作沒有看到助理們驚訝的眼神,裴宴背著花錦往樓下走。
  
  花錦已經很醉了,但是心裡很清醒,她知道背著自己的人是誰。伸手攬住他的脖子,花錦放心地靠了上去。
  
  「裴先生。」等在二樓過道上的陳老太看到裴宴背著花錦下來,「你們的車停在那裡,我送你們過去吧。」
  
  「裡面是一些醬料跟藥酒,小花膝蓋不好,下雨的時候,用這種藥酒擦一擦,會好受一點。」陳老太跟著裴宴身後,絮絮叨叨說著一些細碎的小事。
  
  走到底樓,遇到一個等在樓下的助理,陳老太便把東西交給了他。
  
  裴宴停下腳步,對陳老太道︰「多謝您對花花的照顧,您老多保重,再見。」
  
  「你們要好好的。」陳老太抹了抹眼角,「別辜負了她,這孩子不容易。」
  
  裴宴點了點頭,背著身上的人,一步一步,十分堅定地離開了這棟破舊的老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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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我背的是心,背的是肝,背的是生命中的四分之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10 10:26 PM

69.鸞繡

  「裴先生,花小姐怎麼了?」司機見裴宴背著花錦出來,給兩人拉開車門,「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事,中午跟她鄰居在一起吃飯,喝得多了點。」裴宴把花錦放進車裡,餵她喝了兩口水,「等下把車開慢一點,直接回家。」本來還打算帶花錦去商場選一些室內用品,她現在醉成這樣,還是早點回去睡覺吧。
  
  「裴宴宴。」花錦睜開霧濛濛的醉眼,看裴宴正在給她繫安全帶,扭了扭腰︰「不繫,難受。」
  
  「乖,不要鬧。」裴宴把安全帶扣上,「繫上安全帶,幸福你我他。」
  
  花錦不吭聲了,就在裴宴以為她已經睡著了的時候,花錦忽然睜開眼睛︰「我現在……就很幸福。」
  
  裴宴愣了一下,看向花錦。
  
  「遇到你,跟你在一起,我很幸福。」她抓住裴宴的手,傻乎乎地笑了兩聲,「謝謝你。」
  
  裴宴沉默很久,他看著花錦,眼神溫柔得像是把她揉進自己的心裡︰「平時喜歡說甜言蜜語,喝醉了後,嘴巴更甜,你是蜜糖成精的嗎?」
  
  花錦仍舊是傻笑。
  
  「你啊。」裴宴把她鬢邊的碎髮撩到後面,俯身在她嘴角吻了吻。
  
  人生本來無趣,但是感謝有你。
  
  花錦睡了很久,久到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的她,蹲在玉米地裡,有個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我帶你走。」
  
  她抬起頭,看到了裴宴微笑的臉。
  
  「我跟你走。」她緊緊抓住他的手,從玉米叢裡站了出來。這一刻,她不再躲藏,不再害怕,也不再彷徨。
  
  她的身後是黑暗,而他的世界,是一片光明。握住他的手那一刻,她彷彿把光明也握在了掌心。
  
  睜開眼,窗紗在晨光中舞動,她看著窗外的太陽,輕輕笑出了聲。
  
  去浴室洗了一個澡,換上衣服下樓,裴宴坐在沙發上看書。看到她,裴宴放下書︰「你終於醒了,睡了十幾個小時,肚子餓了沒有?」
  
  花錦點頭。
  
  裴宴起身讓幫傭把早飯端過來,拉著花錦在餐桌旁坐下︰「以後少喝酒,酒量忒差了。」
  
  「那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再喝。」花錦喝了一口粥,「有你在,我就不用擔心了。」
  
  裴宴︰「……」
  
  見他想要批評自己,又忍著不開口的樣子,花錦忍不住笑出聲︰「逗你玩呢,以後我會少喝的。做我們這行的,不僅要保證手的靈活性,對大腦要求也很高,我哪敢經常喝醉。」
  
  「知道就好。」裴宴摸了一下裴宴腦袋上還濕漉漉的頭髮,皺了皺眉,拿乾毛巾幫她擦了擦,「等下去繁花那邊,還是馬克的工作室?」
  
  花錦放下碗︰「先去繁花,兩三個月前,有位老大爺在我那裡給他的妻子訂了雙繡鞋,後來因為老大爺生病,兩人都沒有時間來取。現在大爺病好了,我想把繡鞋親自交到他手上。」
  
  「那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花錦道,「讓司機大哥送我過去就行,中午一點左右,你來馬克工作室樓下接我,我們一起吃午飯。」
  
  「那好。」裴宴要去見一個節目導演,「中午我過來接你。」
  
  花錦趕回繁花時,時間已經不早了,譚圓與新請的兩名店員正在招呼客人。見到她過來,譚圓把客人交給店員,走到她身邊小聲道︰「你最近都忙得腳不沾地了,怎麼還操心這邊,身體不要了?」
  
  「我今天過來,是要把幾個月前的繡品交給客人。」把手裡提的袋子放到桌上,花錦笑咪咪地看著譚圓,「順便還有個消息告訴你。」
  
  「什麼消息?」
  
  「我跟裴宴住在一起了。」
  
  「什麼?!」譚圓又驚又喜,良久後,她才道,「你終於……看開了?」
  
  「嗯。」花錦單手托腮,「這麼好的男人,我不想把他留給其他人,所以只能緊緊地抓住他,死也不放手。」
  
  「能這樣想就對了,好男人百年難得一遇,遇到了那就要死死抓著,誰要都別給。」譚圓道,「管他什麼財富地位,先吃到嘴再說。」
  
  說完,兩人自己便先小聲笑了起來。
  
  花錦在店裡等了沒一會兒,老大爺便在一個年輕男人的陪同下過來了。兩三個月不見,大爺看起來瘦了些,但精神頭還是一樣的好,看來身體已經痊癒了。
  
  花錦把裝著繡鞋的盒子交給大爺,對他道︰「大爺,您跟大媽要好好保重身體,活到一百九十九。」
  
  「活那麼久,不成老怪物了?」老大爺笑著擺手,「小姑娘,謝謝你啊,這鞋子繡得真漂亮。」
  
  「繡得不漂亮,我也不好意思交到您手上,這可是你精心為大媽準備的禮物。」花錦把贈品交給老大爺。
  
  陪著老大爺一塊兒過來的,是他們的兒子,他身上穿著工整的西裝,戴著眼鏡,看起來就像是某個行業的精英。他對花錦禮貌道謝,對她的態度算不上熱情,但是對老大爺卻非常關心。
  
  「老頭兒,你怎麼在這?」一聲驚呼,花錦抬頭看去,老大媽出現在店門口,身邊還跟著她的老姐妹。
  
  「你不是說,讓兒子陪你去散步?」大媽走進店裡,看了看花錦,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與兒子,「你年紀一大把了,竟然夥同孩子騙我?」
  
  「媽。」兒子無奈苦笑,「我是陪爸過來的。」
  
  大媽看向大爺︰「說吧,你怎麼在這裡?」
  
  「那你怎麼在這裡?」大爺抱著手裡的盒子,像是個做了好事卻等著別人發現的小孩子,「你早上出門的時候,不是跟我說,要跟老姐妹逛街?」
  
  「對啊,我這不是正在逛街?」大媽理直氣壯道,「逛到這裡很奇怪?」
  
  「哼。」大爺把盒子塞到大媽手裡,「拿去吧,你看了就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這裡了。」
  
  大媽疑惑不解地打開盒子,看到裡面躺著的繡鞋後,愣住了︰「這是……給我的?」
  
  「還不是你天天念叨電視劇裡的鞋子好看,不然我費這個勁兒幹什麼?」老大爺有些得意,「怎麼樣,你老公的審美是不是特別好?」
  
  「好什麼好。」大媽笑罵了一句,轉頭對花錦道,「小姑娘,把我訂的東西也拿過來。」
  
  「你也在這裡給我訂了東西?」大爺有些驚訝,怎麼也沒料到,還有這樣的巧合事。
  
  「你以為只有你記得買東西?」大媽揚了揚下巴,等花錦把盒子拿出來,就取出裡面的紅腰帶,「看看,是不是很好?」
  
  看到這條紅腰帶,大爺的臉有些紅︰「我又不信這些東西……」
  
  大媽沒有理會他,抖了抖腰帶,就往大爺的腰上一繫,腰帶上的五福圖案繡得好看又精緻,倒顯得與外面那些機織品有幾分不同︰「瞧瞧,繫上紅色,是不是很精神?」
  
  兩人的兒子連忙點頭︰「看上去年輕了十歲。」
  
  「我就說,你爸這次生病,遭了大罪。」大媽一邊念叨,一邊給大爺整理腰帶,彷彿她繫的不是一條腰帶,而是把壽命跟健康都繫在了大爺的身上。
  
  「謝謝你,請問尾款一共多少?」兩人的兒子,看他們都很高興的樣子,悄悄走到花錦面前,「我替他們付。」
  
  花錦報了價格,比他預料中要低。他付完賬,疑惑道︰「人工刺繡非常費神費力,為何繡師的收費會這麼低?」
  
  「我跟大爺大媽以前見過面,所以這次是友情價。」花錦把收據開給他,「請問您還有什麼需要的嗎,如果今天購買,我給你九折優惠。」
  
  年輕男人聞言,當真挑選了一件披肩,款式比較偏女孩子的喜歡。
  
  「多謝惠顧。」花錦收了錢,把披肩包好遞到年輕男人手裡,「祝你跟你喜歡的人幸福甜蜜。」
  
  「你怎麼知道是給我喜歡的人買的?」年輕男人有些驚訝。
  
  「可能因為你看這條披肩的眼神,太溫柔了。」花錦笑道,「我們這些開店做生意的,必須要眼神好,才能把店開下去。」
  
  年輕男人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道了一聲謝,轉身準備帶爸媽離開。哪知道大爺大媽似乎並不打算馬上走,還熱心地問花錦,最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花錦無奈笑道,「多謝二老的關心。」
  
  見花錦哭笑不得的樣子,年輕男人把兩人哄走,臨走前還多看了眼這家店的名字。最近幾個月,上面的大老闆成立了一個扶持傳統手工藝的項目,這位店主手藝好,人又年輕,倒是可以向項目組申請,邀請她一起參與合作。
  
  他跟在二老身後,聽著他們的交談,無奈又愉悅的笑了。
  
  「老頭兒,這小姑娘手藝可好了,我左挑右選才選了這家,你這幾天可別忘了繫上。」
  
  「你可囉嗦,明天你不是要跟老姐妹一起去參加社區舞蹈活動,記得把我給你定制的繡鞋穿上。」

  「會不會太招搖了?」
  
  「招搖?你老公買的鞋,你穿上去怎麼就招搖了?」
  
  送走大爺大媽一家,花錦就趕往馬克的工作室,她到的時間稍微有些晚,大部分繡師已經到了。
  
  「抱歉,我來晚了。」花錦在椅子上坐下,朝眾人道了一聲歉。犯錯以後直接道歉就好,找藉口找理由並不會讓別人產生好感。
  
  「說好的十點半,現在是十點三十二分,還不算太晚。」嚴柯看了眼手錶,語氣淡淡。
  
  「抱歉。」花錦又致歉了一次。
  
  「各位大師都很忙,這次把大家再次請過來,麻煩大家了。」馬克開口了,他站起身道,「這次的會議內容不得對外公開,也不能有照片流出,所以會議途中盡量不要使用手機,請各位大師能夠諒解。」
  
  對於設計師而言,設計圖樣就是生命,如果設計圖樣提前流出,對設計師而言,就是巨大的打擊。
  
  眾人也都紛紛表示理解,會議正式開始。
  
  「經過各位大師這幾個月的努力,所有待展出的服裝已經繡好,我根據大家繡紋的特色,為每套服裝都搭配了合適的配飾。離時尚大會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我把成品圖放出來,大家看看還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馬克看了眼眾人,示意助手把投影儀打開。
  
  在座的繡師,各有負責的服裝,雖然都是繡師,但是繡出來的風格卻各有不同。這還是他們在座第一次觀賞其他繡師完成的服裝。
  
  第一張是湘繡大師與她助手完成的服裝,暗青色的裙擺上繡著繁復華麗的花紋,與顏色極好地搭配在了一起。
  
  花錦忍不住感嘆,不愧是湘繡大師與設計大師的作品,這款套裙繡其他東西上去,可能都會缺少點味道,但這種復古華麗的紋路,讓這條裙子在莊重之餘,多了幾分神秘與嫵媚。
  
  其他幾條裙子也皆是美得各有特色,裙子的款式不是為了時尚而時尚,反而把美與時尚還有傳統糅合在一起,美得神秘又高貴,讓人忍不住幻想,穿上這種裙子的女人,背後會有什麼樣的故事?
  
  嚴柯身為國內知名刺繡大師許岩的弟子,繡出來的作品,卻不是完全的許氏風格,他的繡品中,有一種現代風格美。但這種風格用在他繡的那條裙子上完全不突兀,反而恰到好處。
  
  難怪許岩大師會如此喜歡這個徒弟,甚至把他推薦給馬克,他的這個繡品,已經證明瞭他的能力與天分。
  
  聽著各位前輩的稱讚,嚴柯扭頭看了花錦一眼,他想知道,這位曾經在刺繡界籍籍無名,但卻被馬克先生親自邀請過來的花繡師,繡圖會是什麼樣子。
  
  當成品圖出來的那一刻,嚴柯整個人都呆住了。
  
  成品圖上的裙子很美,美到有些失真,裙擺上的圖案,就像是華麗的鳥羽,與裙子完美結合在一起。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到,當模特穿上這條裙子,出現在月臺上的那一刻,觀眾會是怎樣的一種反應。
  
  他們會驚嘆,甚至會懷疑模特是飛鳥化人,不然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裙擺?
  
  「花繡師在鱗羽針方面,運用得真是爐火純青啊。」湘繡大師凝神看著這條名為鸞的裙子,半晌後才感慨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有嚴繡師、花繡師這樣的年輕人在,我們刺繡界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繡圖這麼大,花繡師這幾個月,難道一直在繡這條裙子?」嚴柯從震撼中回神,「你每天花了多少時間繡它?」
  
  繡紋佔了裙子很大一部分面積,圖案又如此精緻,就這麼短短幾個月時間,不是普通人能夠辦到的。
  
  「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這條裙子上了。」花錦自我調侃道,「為國爭光,義不容辭嘛。」
  
  「你很了不起。」嚴柯鄭重道,「我為之前的偏見而道歉。」
  
  花錦︰「……」
  
  許大師的徒弟可真耿直,不喜歡就是擺在臉上,發現自己做錯了,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來道歉。能養成這樣的性格,一看就是從小就生活在幸福中的孩子。所以才不懼於表達自己的情緒,也勇於為自己犯下的錯道歉。
  
  事情說開以後,嚴柯在花錦面前,就不自覺矮了半分。以前只要與花錦的視線對上,他都表無表情地移開,現在不同了,只要兩人視線交匯,不管笑不笑得出來,他都努力擠出笑容,拼命想讓花錦感受到他善意與友好的情緒。
  
  會議開到將近一點才結束,馬克看了眼坐在角落裡的花錦,對眾人道︰「辛苦各位老師了,我在附近餐廳訂好了位置,希望大家賞臉吃頓便飯。」
  
  這個時間點大家都餓了,所以也都沒有拒絕,花錦對眾人歉然一笑︰「抱歉,我男朋友在樓下等我,我就不跟大家一起了。」
  
  「難得大家這次都有時間聚在一起,花繡師如果不在,反倒是遺憾。」馬克看著花錦,合上檔夾,「大家合作這麼長時間,彼此間也都熟悉了。要不……你把男朋友叫上一起?」
  
  他也想見識一下,花繡師的男朋友究竟有多優秀,才讓她如此死心塌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11 02:11 PM

70.打擊情敵

  想到馬克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花錦有些意外。

  他們彼此間是合作關係,參加飯局的時候,帶上無關的朋友或是家屬,是非常不合適的。以馬克平時的行事風格,不應該提出這種要求才對。

  「花繡師面皮薄,不好意思,我們陪她一起下去邀請她男朋友。」馬克的助理說了這麼一句,幾個年輕的工作人員,都開始起哄。
  
  眾人走進電梯,花錦看著站在她前面的馬克,笑著道︰「我男朋友性格比較靦腆,不太喜歡跟太多的人一起吃飯,還是下次吧,下次我跟他一起邀請大家吃飯。」
  
  「下次不會是你們結婚典禮吧?」湘繡大師笑了笑,對馬克道,「馬克先生,他們年輕人注重個人空間,我們這麼多人下去,也不太合適。」

  馬克轉身看了眼花錦︰「老師說得有道理。」
  
  電梯裡安靜下來,電梯一層層下降,數字跳到-1時,停了下來。電梯門打開,花錦看到了離電梯門幾步遠的裴宴。
  
  聽到電梯門打開,裴宴轉頭望過來,正準備說話,看到了跟花錦在一起的眾人。他眉梢微挑,不動聲色地走到花錦面前,「下來了?」

  「等很久了?」花錦走到他面前,給他介紹各位刺繡大師,裴宴一一招呼過去,最後與馬克的視線對上。
  
  「裴先生好。」馬克不等花錦介紹自己,就主動問了一聲好。十一月十一日那天晚上,燈光灰暗,他竟然沒有認出,與花錦走在一起的年輕男人就是裴宴。

  他忽然想起,幾個月前,他約花錦在咖啡店見面,咖啡喝了不到一半,裴宴就進來了。那時候他就覺得,裴宴對花錦可能有幾分心思,但他見慣了有錢男人見一個愛一個的那套,而且以花錦的身份,也不可能讓裴宴這樣的人物,在光棍節當天,陪她在大街上玩鬧。
  
  可事實就是這樣的出乎他意料,裴宴不僅跟花錦在一起,還像個窮小子那樣,陪花錦吃棉花糖,買路邊小孩子賣的玫瑰花。

  在這個瞬間,馬克心中閃過無數的念頭,最終化為一句︰「難得有幸遇到裴先生,沒想到您竟是花繡師的戀人,還請您賞臉與我們吃頓便飯。」

  花錦以為裴宴會拒絕,哪知道他看了她一眼,面色淡淡道︰「好呀。」
  
  到了餐廳貴賓間落座以後,大家才漸漸回過神來。

  「沒想到馬克先生與花繡師的男友認識,這也是緣分了。」湘繡大師是過來人,早就看出馬克對花繡師有幾分意思。她看了眼裴宴,不過花繡師的這個男朋友,人長得好看,對花繡師又溫柔,馬克先生那點心思,是不能說出口了。

  「能與裴先生坐在一起吃飯,是我的榮幸。」馬克把菜譜放到裴宴手裡,裴宴轉身遞給這桌年紀最大的繡師,「長者為先,我吃東西不挑。」

  注意到他這個動作,馬克只是笑了笑。他沒有說錯,以裴宴的身份,是不太會跟他們在一起同桌吃飯的。看來花錦在他心裡非常有分量,才讓這位高高在上的裴先生,跟花錦陪坐在下首。
  
  既然裴宴無意宣揚身份,他也不做那個討厭的人。他本來就是擅長聊天的人,寥寥幾句,就讓屋子裡的氣氛變得和煦起來。在座諸人都猜到裴宴的身份可能不簡單,大家都裝作不知道,談些沒有利害關係的話題,也不破壞氣氛。

  馬克早有聽聞,裴宴是個十分難相處的人,但是他今天才發現,傳言也未必是真,至少有花錦在的時候,裴宴是個言行近乎完美的人。

  他能在短短幾句話間,把幾位刺繡界的大師哄得眉開眼笑,也能不動聲色化解別人的打探。
  
  剛才他還有見識一下花錦男友的心思,現在卻覺得自己三十多歲的人了,竟然還有毛頭小夥子那種攀比心理,實在有些荒唐與可笑。

  飯吃得差不多,馬克的助理起身去結賬,結果前臺卻說,已經有人付過了。他詫異道;「付過了?」

  「是的。」收銀員看了眼簽單,「是與你們同行的裴先生付的。」

  助理明白了過來,他道了一聲謝,回到貴賓間,把這件事小聲告訴了馬克。
  
  馬克朝裴宴坐的方向看了眼,裴宴的位置空著,花錦正在與湘繡大師說話,他起身對助理道︰「好好招呼他們,我去洗手間。」
  
  走進洗手間,馬克看到裴宴站在鏡子前整理袖扣,走到他身邊道︰「裴先生您太客氣,怎麼好意思讓您破費。」

  「承蒙大家對花花的照顧,應該的。」裴宴把手放到水龍頭下洗了洗,抽出兩張擦手紙,慢慢擦去手背的水珠,「離時尚大會還有半個月,預祝馬先生在時尚會上大獲成功。」
  
  「承您吉言。」馬克整理了一下頭髮,「裴先生與花繡師感情很好。」

  裴宴挑眉看他︰「我跟她是戀人,感情當然好。」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馬克就意識到不對,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從頭到腳無一不精緻,很多女人說,他有雙能讓人沉溺的眼睛,然而此刻,他在自己眼睛裡,看到了幾分怔忪與慌亂。

  裴宴忽然嗤笑一聲,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就走。

  馬克轉身看著裴宴的背影,拉歪了身上的領帶。

  「聽說,」走到門口的裴宴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了回來,「聽說馬克先生在進入時尚圈以前,名字叫馬長生,我覺得這個名字挺好,比馬克好聽。」
  
  一位馬克工作室的成員,剛走到廁所門口,就聽到了這一句,嚇得轉身就往回走。

  聽說馬克先生出生並不好,剛進入時尚圈的時候,因為名字太土,還被競爭對手嘲笑。為了發展得更遠,先生付出了很多努力,連名字也改了,這些年已經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馬長生這個名字。

  沒想到裴先生竟然當著先生的面說,馬長生這個名字比馬克好聽,這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馬克眉頭皺了皺,看著裴宴不說話。他不是不想說,是不敢說。

  「很多人都知道,我這個人行事非常不講道理。」看著馬克陰沉的臉,裴宴反而笑了笑,「人生在世,做什麼職業都好,就是不要做小三,馬先生你覺得呢?」

  「裴先生說得很有道理。」馬克勾起唇角笑了笑。

  「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裴宴臉上的笑容散去,「再見。」

  「您慢走。」馬克神情溫和,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裴宴知道馬克是個聰明人,他回到貴賓間,見花錦正在跟一個年輕清秀的男人說話,大步走到她身邊坐下,「晚上想吃什麼?」

  「午飯才吃完,就開始考慮晚飯了?」花錦捧臉,「裴宴宴,再這麼下去,我真的會被你養成豬的。」

  「沒關係,我不嫌棄。」裴宴當著年輕男人的面,把花錦的手握在掌心,「你如果真能胖成豬就好了,這樣我還能少幾個情敵。」

  「哦,照這樣說,我只能把你毀容了。」花錦看了眼裴宴這張好看的臉,「不然你這種有錢又帥的男人,會給我招來多少情敵?」
  
  看著花錦跟她男朋友親密打鬧,嚴柯雖然情商不算高,也很識趣地往旁邊挪了挪自己的椅子。
  
  「你剛才去哪兒了?」花錦在裴宴耳邊小聲道,「怎麼出去了這麼久?」
  
  「去付賬了,總不能讓別人覺得我們倆在蹭吃蹭喝。」裴宴學著花錦的樣子,也小聲道,「順便在洗手間打擊了一下情敵。」

  「什麼情敵,你哪來的情敵?」花錦在裴宴腰間狠狠擰了一把,在他疼得齜牙咧嘴時,在他耳邊輕聲道,「我能看到的,能記在心裡的男人,只有你一個,所以這輩子你都不會有情敵。」

  裴宴怔怔地看著她,良久後握住她的手臂︰「你再說一遍。」

  「不說。」花錦擦乾淨嘴角,放下筷子,「吃飽了,犯睏。」
  
  「作為你唯一能看上的男人,你都捨不得多寵寵,再說一遍。」裴宴偷偷戳了一下花錦的手臂。
  
  「我是一個有原則的女人,原則就是,有些話只說一遍。」花錦側首朝裴宴眨了眨眼,「有些話,只需要說一遍,只要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就好。」
  
  反手握住裴宴的食指︰「所以不要不安,也不要擔心其他。」
  
  馬克走進貴賓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明明是坐滿人的飯桌,可是那兩個並沒有太過親密舉止的人,彷彿自成一個世界,所有人都是模糊的背影,唯有他們是最閃亮的風景。
  
  他的腳步慢了一拍,隨即恢復了正常,笑著投入眾人的交談中。
  
  吃完飯,花錦與眾人告別,坐上裴宴的車,懶洋洋道︰「還剩下半個月的時間了,可是披帛還沒繡好,你送我回繁花那邊吧。」

  「你們工作室現在不是有好幾位繡工嗎?」裴宴道,「有事不能一個人扛著。」

  「披帛上要加暗金紋,所以繡線是真正的金絲,繡的時候需要非常小心,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花錦嘆口氣,「整個工作室,只有我與另外一位有十五年刺繡經驗的繡師能做到。」

  「金絲?」裴宴驚訝道,「難道不是金色的線?」
  
  「當然不是。」花錦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現在知道我們傳統手藝行業,有多麼博大精深了吧。」

  裴宴失笑︰「失敬失敬。」
  
  目送著裴宴的車開走,馬克才坐進自己的車裡。助理坐在駕駛座上,偷偷看了眼馬克︰「先生,訂好的花還送嗎?」

  「不用了。」馬克緩緩搖頭,閉上眼道,「回工作室。」

  「沒想到花繡師竟然是裴先生的女朋友,」助理小心翼翼觀察了一眼馬克的臉色,「真是太讓人意外了。」
  
  馬克睜開眼,看著他道︰「不用拿這種方式來提醒我,我心裡有數。」從他努力往上爬時,他心裡就很清楚,有些情感並不是必需品。
  
  助理心虛一笑,閉上了嘴巴。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11 02:21 PM

71.時尚大會

  距時尚大會開始的時間越近,花錦的內心就越平靜,她把繡好的披帛用錦盒包裝好,鎖進手提箱裡,才坐上趕往馬克工作室的汽車。

  馬克原本按照夢幻風格設計的這條裙子,甚至取名都為「夢」,後來經過多番修改,才變成了現在這樣,她手裡的這條披帛,是她跟另外一位繡師費了很多心力才趕制而成,不能出現半點意外。
  
  到了馬克工作室的樓下,花錦把手提密碼箱親自交到他面前︰「馬克先生,打開看看,這條披帛是不是符合你的要求。」

  注意到花錦眼眶下的青黑,馬克開箱子的手頓住︰「花繡師,最近沒有休息好?」

  「金絲線繡的時候,需要特別小心,我的工作室裡現在雖然有七八位繡師,但是能熟練掌握金線繡的,並不多。」睏意上頭,花錦說話也隨意了很多,「你快看一眼,看完我就回去休息。」
  
  「辛苦了,謝謝。」馬克道謝後,打開密碼箱從裡面拿出來錦盒,為了營造出如霧如翼的感覺,披帛的材質非常薄,把想要的圖案繡在上面,又不影響它的輕飄感,對繡師而言,並不是簡單的事。

  更何況時間也不充裕,為了完成這條披帛,花錦已經連續一周沒有睡個好覺,全靠濃茶與咖啡提神。
  
  打開錦盒的那一瞬間,馬克呆住了。

  看到這條披帛,他終於明白,何為流光溢彩。
  
  馬克的助理也嚇了一跳,他仔細看著這條披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花繡師這是把陽光繡進去了嗎?

  「繡這條披帛,可能是我這這些年來發揮得最好的一次。」花錦從椅子站起身,「馬克先生,還有三天就是時尚大會了,祝你設計的服裝在展會上艷驚四座,為國揚名。」
  
  「謝謝。」馬克把披帛小心地放回錦盒裡,他站起身朝花錦伸出手,「也祝花繡師越來越好,每一針每一線都是繁花盛放。」

  花錦伸出手,與馬克的手握在一起︰「再見。」

  「我送你。」馬克低頭看了眼與自己握在一起的白嫩手掌,笑著鬆開自己的手。

  「不必這麼客氣,我已經來過貴工作室很多次,哪還需要馬克先生送。」花錦拿起包,對馬克笑了笑,「三天後,時尚大會上見。」
  
  「那,再見。」馬克把花錦送到門口,直到她走進電梯,電梯門關上以後,才轉過身回到設計室裡,再次打開錦盒的蓋子。

  「先生。」

  「它可真美。」馬克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披帛,「你說對嗎?」

  助理頓住︰「是。」

  馬克輕笑一聲,沒有再說一句話。
  
  把披帛交到馬克手裡,花錦整個人都輕鬆下來,她坐在車裡,靠著椅背養神。司機不敢打擾她,把車裡的音樂關掉了。

  快到家的時候,花錦睜開眼,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裴宴給她發了幾個消息。大意是會議下午才能結束,中午不能陪她一起吃飯了。
  
  花錦︰【開會認真點,不要開小差,我回家吃點東西就去睡覺,晚上回來再叫我。】

  裴宴︰【好,我會盡快趕回來的。麼麼噠。】
  
  看到裴宴的回復,花錦笑了笑,轉頭發現大門外站著一個看起來有些眼熟的人。她凝神看了好幾秒,才認出那是徐思。

  在她印象中,徐思是個看似優雅實則傲慢的女人,幾乎無法與現在的她聯繫起來。
  
  發現了花錦乘坐的這輛車,徐思張開雙臂攔在了車前。看到她這個動作,花錦忽然想起,徐思的爸爸跟叔叔,幾個月前也這麼做過。
  
  她讓司機停下車,打開車窗道︰「徐小姐。」
  
  發現車裡坐的人不是裴宴,徐思面色變了變,兩人的視線對上,她咬了咬下唇︰「怎麼會是你?」

  「對不起,就是我,讓你失望了。」花錦勾起唇角笑了,她後悔自己今天沒有塗正紅色的口紅,不然笑起來應該更有氣場。
  
  「也對,畢竟你現在是裴宴的心頭好,坐他的車,用他的司機,住他的房子不奇怪。」徐思諷笑道,「終於住進豪門,是不是很高興?」

  「豪車大房子,還有個美男子……」花錦歪了歪頭,看起來無辜又天真,「我當然是開心得不得了。」

  徐思面色一白︰「那就祝你永遠都擁有這些吧。」
  
  「多謝,你的祝福我收下了。」花錦眨了眨眼,「徐小姐還有事嗎,如果沒有事的話,請你讓開,我要回、家。」

  「是不是你的家,還不一定呢,不要炫耀得太早了。」徐思不甘的話,脫口而出。
  
  「沒辦法,像我這種人眼皮子淺,好不容易住進豪宅,不炫耀一下憋得難受,多謝徐小姐送上門讓我炫耀。」花錦不怒反笑,她掩著嘴,笑看著徐思,「徐小姐從小被千嬌百寵著長大,自然看不起我們這些普通人家的人。可是徐小姐……」

  花錦放下手,認真地看著徐思,「每個人生下來,都會有在乎他的人。你有優渥的出身,這是好事,但並不代表著,你可以仗著這些,肆無忌憚地傷害他人。」

  「金錢可以讓你生活更優渥,可以讓你見識到很多普通人見識不到的東西,它是你享受生活的依仗,而不是你欺辱他人的工具。」花錦看著徐思,「希望此事以後,你能學會尊重。」
  
  「你不用給我講道理,你憑什麼給我講道理。」徐思冷笑,「你們這些窮酸的人,說那麼多,不過是嫉妒我而已。」

  「可是現在的你,有什麼值得我嫉妒的?」花錦反問,「你們徐家現在破產了,你再也不是風光的大小姐,是不是代表著以前那些被你欺負過的同學,可以反過來欺負你?」

  徐思沉默下來。
  
  「師傅,我們進去吧。」花錦不想再跟徐思多說,關上了窗戶。

  目送裝著花錦的汽車開進別墅大門,徐思怔怔地盯著再度關上的大門,愣神了很久,久到雙腳開始麻木以後,才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後悔?不甘?憤怒?

  她只知道,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踫到以前的那些同學。
  
  吃完午飯,花錦回到了房間。但不知道為何,她躺在床上,卻沒有了睡意。起身打開電腦,花錦忽然想起已經很多年沒有登錄的電子日記賬號。

  打開登錄頁面,花錦輸入了密碼。

  密碼曾是她的生日,後來改成了她第一次見到裴宴的那一天。
  
  翻看完曾經一條條記錄,花錦笑了。

  沒想到這個網站還在,曾經那些幼稚的言論,也都還在。盯著螢幕看了很久,她打下了一句話。
  
  2018年12月7日  天氣晴

  我遇到了他,牽住了他的手。
  
  *****
  
  國際時尚大會,每兩年舉辦一次,以往國內媒體的關注點都在走秀的模特以及受邀參觀的明星身上。去參加這個時尚大會的明星,無不是拍一大堆路透放到公共平臺上。

  若是有國內的模特參加走秀,更是會引得無數關注,即便是對時尚不感興趣的人,也要多誇幾句。

  但是今年不一樣,因為這次的時尚大會,會有國內的時尚設計師參加,時尚大會還沒開始,便有媒體早早打上標題,什麼《國內最天才的時尚設計師,將帶著服裝驚艷亮相國際時尚大會》《年輕天才時尚設計師,會給國際時尚圈帶來怎樣的衝擊》《驚,國內時尚展品竟然是這樣》。
  
  作為參與製作的繡師,花錦拿著邀請函,坐在了第二排的位置。讓她有些意外的是,坐在她後面一排的,是曾經在她這裡定制過旗袍的趙霓。

  趙霓的內心比花錦更吃驚,她怎麼都沒有想到,花錦一個年輕普通的繡師,竟然能受邀來這裡,位置比她還要靠前。

  坐在他們這個區第一排的,都是大佬級的人物,比如說坐在這位年輕繡師前面的,就是有名的散財童子,一般人得罪不起的裴先生。
  
  兩人頷首示好,並沒有交談,因為走秀開始了。

  首秀是位國際名模,身上的服裝,也是國際知名大師設計的服裝。馬克設計的服裝,展出的順序比較靠後,花錦也不著急,安安靜靜地欣賞漂亮的衣服,性感的美人。

  坐在她前面的裴宴擔心她無聊,頻頻往後看,哪知道花錦一直沉迷臺上,根本沒有時間回應他愛的注視。
  
  這次時尚大會,很多國家都同時段直播。國內也不例外,直播版權由裴宴入股的視頻網站買下。

  等到前面幾個國家的服裝秀結束,終於到了馬克設計的服裝展出。
  
  直播視頻裡,觀看直播的觀眾,把彈幕刷得密密麻麻,很多人都在說,千萬不要大紅大綠,或是什麼龍鳳茉莉花了。

  當第一個模特出來時,直播觀眾們沸騰了。

  「美美美,這裙子太美了,這才是時尚與國風的結合啊!」

  「你們看到裙子上的花紋沒,模特每走一步,就像是鮮花盛開的過程,這是什麼神奇的高科技。」

  「啊啊啊,模特姐姐,你走慢一點,我還沒欣賞夠這條裙子!!」
  
  第二個模特出來,觀眾們已經離瘋不遠。

  「媽媽呀,這個設計師是神仙嗎,這個模特從後台走出來的那一刻,我還以為千百年前的美人穿越時空,走到了展臺上。誰說帶著國風元素的衣服,外國人穿著不好看的?這個模特是典型的西歐長相,可是穿著這條國風裙子,實在美得讓人想舔屏。」

  當第三個模特第四個模特出現在月臺上以後,觀眾們除了在彈幕上啊啊啊,已經沒有其他反應。

  最後一個穿著名為鸞的曳地裙時,已經瘋了的觀眾,幾乎驚呆了。
  
  在燈光下,模特彷彿是漂亮的鳥化作美人,她身上的衣服,就是她絢爛的羽毛。手臂上搭著的披帛,就像是神鳥偷了天上的彩霞點綴在了自己身上。
  
  「這條裙子,真的是人做出來的?」

  「設計師把神仙穿的衣服偷來了嗎?」

  「裙擺上的紋路,真的是布料,不是羽毛做的?」

  「聽說這次我國參展的服裝設計靈感,來自於我國神話故事。我覺得設計師做到了,這種神秘的美感,就像是我國幾千年的文化,就算我們終其一生,也無法完全參透。」

  「喵喵的,看一場時尚秀,竟然把我看哭了。這些年來,我們國家走到這一步,真是太不容易了。」

  「你們有沒有發現,現場那些外國觀眾,看這幾套服裝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看到了,看到了。」
  
  時尚大會的直播還沒結束,已經有網絡媒體把國內參展的服裝照片發到了公眾平臺上,無數網友沸騰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11 02:27 PM

72.高興

  經過這些年的經濟發展,國內在時尚界的地位雖然仍舊不算高,但與十年前相比,已經有了一席地位。而國民的自信心,也漸漸增加,不再盲目地國外崇拜。

  自家做出一點成績,大家首先想到的不是自謙,而是高興。

  對於很多普通人而言,時尚與他們沒有多少關係,但是自家的娃做出了成績,不管有沒有興趣,也是要跟著高興的。

  各大媒體網站,官方媒體,都開始在自己網絡宣傳賬號上,發佈國內時尚設計師,設計的作品驚艷整個現場等相關報導。
  
  時尚大會還沒有結束,來參加大會的國內明星都收到了工作團隊的消息,讓他們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一定要多誇自家的作品,如果能跟設計師合影,發到公眾平臺就更好了。

  趙霓也收到了自家團隊的消息,但是她看了眼坐在第一二排的大佬們,深知自己沒有這個本事,也懶得往前湊。
  
  時尚大會結束以後,她主動跟花錦打了個招呼,還與她合照了幾張。花錦只是個不混娛樂圈的素人,趙霓挑了一張花錦最好看的照片遞到她面前︰「花繡師,我可以發這張合照到微博嗎?」

  花錦愣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趙霓是想幫她宣傳繁花工作室,她點了點頭︰「當然可以,謝謝。」

  「是我該向你道謝才對,你幫我繡的那條旗袍,幫了我很大的忙。」趙霓苦笑,「您繡的旗袍,讓我從山寨禮服的輿論中掙扎出來。」後來她在採訪中,又談了一些支持傳統藝術的話,讓她好運的參與了國家台一檔民俗風景宣傳節目,這讓她短短幾個月內,在群內地位穩固了不少。
  
  花錦不太懂娛樂圈的那些事,她客氣道︰「顧客滿意,就是對我們工作室最大的稱讚。」

  趙霓與她的微博互關以後,才把這條微博發了出來。
  
  趙霓︰在時尚大會上,偶遇了曾經合作過的花繡師,開心。@繁花
  
  這次能去參加時尚大會的國內藝人加網紅總共有二十多個人,在一眾自拍或是與其他名人的自拍中,趙霓的微博顯得有些特立獨行。

  路人沒看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趙霓的死忠粉忽然想起來,幾個月前,讓趙霓驚艷紅地毯的旗袍,好像就是一位年輕繡師做的,難道就是這位?
  
  花錦並不太在意網上的粉絲言論,她見趙霓還要去接受媒體採訪,便笑著與她告別,帶著裴宴一起去參加今晚的慶功宴。

  這天晚上,向來克制又禮貌的馬克喝醉了,他舉著酒杯紅著眼睛道︰「誰說我們的時尚設計不行,我們國家有很多還沒有展示出來的美,只是這些人不知道而已。」
  
  在場的繡師們有所觸動,不少人都紅了眼眶。

  花錦舉起酒杯︰「為了馬克先生設計的服裝,為了我們繡的繡紋,為了我們國家的美,乾一杯。」

  「乾杯。」馬克舉起酒杯,與花錦的杯子踫在了一起。忽然,另外一個酒杯插了進來,剛好放在了他們中間。
  
  「乾杯。」裴宴對花錦笑了笑,花錦笑著瞪他一眼,收回酒杯,放到嘴邊喝了一口。
  
  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馬克端起酒杯,把被子裡的酒一飲而盡。放在桌上的手機抖動個不停,他沒有接,也沒有看。

  偶爾,他也要放縱自己,做一個禮數不太周到的人。
  
  國內,譚圓跟她爸媽早早就守在電腦前,等著馬克設計的服裝展出。當他們等到以後,都被驚艷了。

  時尚與傳統的結合,原來可以踫撞出這樣的美感。

  在看到花錦繡的鸞出場那一刻,一家三口連眼睛都捨不得眨,直到模特走完全場,消失在後台,三人才慢慢呼出了一口氣。

  「花花的繡功又進步了。」高淑蘭眼神激動,「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比我更懂得美。」

  對於繡師而言,繡功十分重要,但是審美也同樣重要,不然又怎麼能成為一位了不起的刺繡師。
  
  「花花說,鸞是一種能給人帶來幸福的鳥,她繡這條裙子的時候,代入了情感進去。」譚圓盯著電腦螢幕,想在裡面看到花錦的身影,可惜攝像機關注的重點只有臺上的模特,偶爾掃到觀眾,也只有坐在第一排的那些人。
  
  「你說得對,這條裙子,繡出了情感。」高淑蘭笑著看譚圓,「花花她,是不是有了喜歡的人?」

  「你們還不知道?」譚圓瞪大眼楮,她沒有告訴爸媽這件事?

  「追花花的男孩子不少,我們怎麼知道。」高淑蘭失笑,「這條裙子,繡出來的感覺與花花以前的繡品不同。我記得四五年前,她繡過一條領帶,雖然繡工比不上現在,不過感覺倒是有些像。」
  
  「那條領帶……」譚圓仔細回想了一下,「也被她送給現在的男朋友了。」

  「看來這個男孩子一定很優秀,不然花花怎麼捨得把珍藏好幾年的領帶送給了他。」高淑蘭心情很好,「那究竟是哪一個男孩子?」
  
  「就是半年前,曹亦來找麻煩,幫著我跟花花揍了他一頓的裴先生。」譚圓小聲道,「裴先生對花花很好,你們二老不要擔心。」

  「你說的是那個家裡很有錢的裴先生?」高淑蘭見女兒一臉擔憂的模樣,失笑道,「我又沒有說裴先生不好,你在擔心什麼?」
  
  「我能不擔心嘛,花花又沒有別的親人,你跟我爸就是她最親近的長輩。對她而言,你們對裴先生的肯定,比什麼都重要。」譚圓勉強笑道,「雖然我有時候開玩笑說,你們對花花比對我還好,但是我知道,不管花花再有刺繡的天分,在你們的心中,我才是永遠的第一位。」

  「每年春節,我看到花花在我們家吃完年夜飯,又一個人回到出租屋裡,就特別想對她說,留下來,住在這裡,做我的親姐妹。」譚圓眼眶紅了,「可是我知道,花花不會這麼做。她對我很好,對你們也很好,好到不想失去我們的地步。現在終於有一個人愛著她,護著她,甚至把她放到心中第一位,我真的特別高興。」
  
  她潛意識裡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父母,也許是擔心他們的觀念,影響到花錦的選擇。盡管她知道,父母對花錦很好,對她很關心,可她就是怕,怕父母一句話,就會讓花錦放棄一些本來能夠擁有的東西。
  
  高淑蘭與譚慶沉默了,良久後,高淑蘭才笑著道︰「我們還以為,有時候我們多照顧花花一些,你會對我們不滿。看來,是我們想多了。」

  「什麼啊,你們對我的心意,我又不是不知道。」譚圓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花花如果是個男人,說不定我就把她搶回來做你們的女婿了。」
  
  「你呀。」高淑蘭又好氣又好笑,搖頭道,「你去跟花花說說,看她跟裴先生什麼時候有空,來我們家吃個便飯。怎麼說,花花也算是我半個女兒,我這個做師父的,總要招待一下未來的女婿,要讓這個女婿知道,花花也是有娘家撐腰的。」

  「這個好。」譚圓高興道,「等花花回來,我就跟她說這個事。」
  
  時尚大會結束的第二天,花錦便與裴宴一起回國了,此時國內的報道,已經變成了時尚與傳統的踫撞,綻放出驚艷世界的美。

  馬克設計的這幾套服裝,刺繡的風格並不相同,但每一種都美得各有特色。官方媒體放大了裙子上的刺繡細節,引起了無數網友的驚嘆。

  還有媒體採訪到了馬克的工作室成員,把這次參與刺繡的繡師名單爆了出來。當網友們得知,最驚艷的鸞鳥裙上的刺繡,是一位年僅二十五歲的繡師繡出出來時,都震驚了。
  
  有網友忽然想到了趙霓發的微博,把花錦與趙霓的合照,放到了官媒賬號下,問官媒,與趙霓合照的這位漂亮女孩子,是不是就是那位年輕繡師?

  官媒回復得很快,給了肯定的答案。
  
  無論什麼時候,有才能又有相貌的人,總會格外受人關注。無數網友跑到花錦微博下圍觀,大家一邊為花錦發出的那些刺繡照片驚艷,一邊遺憾,漂亮小姐姐為什麼沒有在微博上放過自拍。

  網友1︰大家難道沒有發現,這位博主,就是大半年前,為那個患癌妻子繡龍鳳被的繡師?

  網友們雖然總是被各種有熱度的新聞吸去注意力,但互聯網是有記憶的,大家很快就翻找出了以前的新聞,對花錦有了新的認識。

  就在大家感慨花錦有才藝有容貌還有善心時,一個交警公眾微博忽然發了一條微博,還特意圈了花錦。
  
  xx交警︰八個月前,雙眼已盲的郭女士突發意外,受到一位熱心市民的幫助,待我們交警部門工作人員趕到以後,這位熱心市民便不留姓名地離開。受到她幫助的郭女士希望能夠報答這位熱心市民,但多方尋找未果。今日經我部門工作人員確認,這位熱心市民就是@繁花 ,感謝花繡師對我們工作的支援,感謝您對殘疾人士的熱心幫助。
  
  為了幫郭女士找到恩人,交警一直保留著當天的執法記錄儀,當日與郭女士的那位男交警,也一直記得花錦的長相,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再次找到當事人,竟然是在微博熱門裡。
  
  花錦回到家,打開微信,就看到自己加的老年傳統手工藝微信群裡,那些自嘲自己是做糖畫的,玩針的,雕樹根的老師們,都給她發了一個指定紅包。

  紅包上寫著「熱烈慶祝小花為傳統手工藝爭光」。

  花錦把紅包一一收下,又在群裡回了一個大紅包。

  這些年紀加起來已經近千歲的老師們,興高采烈地搶著紅包,再順勢熱情地誇了花錦一番。

  看著群裡猶如過年一般的氣氛,花錦笑出聲來。
  
  就在這時,譚圓的電話打了進來,花錦一按接聽鍵,譚圓的聲音傳了進來。

  「花花,咱們店裡的東西,被搶購一空啊啊啊!」

  「還有好多媒體跑來采訪,你再不來,你可愛的圓寶寶就頂不住了。」
  
  「怎麼了?」裴宴剛脫掉外套,聽到手機傳來尖叫聲,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遇到麻煩了?」

  「沒有。」花錦搖了搖頭,笑著道,「我們店裡的東西,被搶光了,還有媒體等著採訪。」

  裴宴看到了她眼底的亮光︰「你很高興?」

  「嗯!」花錦重重點頭,「當然高興。」
  
  裴宴笑了︰「你高興就好,至於媒體採訪這件事,你先不要擔心,由我來安排。」

  花錦乖乖地點頭,她心裡清楚,現在一些媒體,為了話題,寫報導的時候容易斷章取義,她怕自己說的話被斷章取義了。
  
  但現在是一個讓更多人瞭解傳統手工藝的好機會,她又不想放棄。讓裴宴來幫著她安排,她就再放心不過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11 02:33 PM

73.新年新氣象

  人人都愛錦上添花。

  時尚大會的成功,不僅讓馬克名揚海外,也讓國內揚起了一股傳統手工藝風。無數網絡商店賣家,趁機推出自己的手工作品。

  有媒體報導了一些腿腳不便的人,靠著自己的手藝,積極向上的生活。還報導了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堅持了一輩子的手藝,成品讓人驚嘆。
  
  傳統手藝,以網絡的方式火了。尤其是有新聞爆出,有人投入大筆資金,成立了傳統手工藝扶持項目後,更是讓網友側目。傳統行業,很多手藝已經陷入後繼無人的尷尬境地。

  這並不能怪誰,因為人活在世上,總是要吃飯穿衣的。但如果有人願意掏錢扶持並且開發這些項目,這些手藝就能有迎來春天的機會。
  
  花錦接受了一個電視台的採訪節目,當記者問到她,會不會繼續堅持刺繡時,她對著鏡頭點了點頭。

  「刺繡對我來說,已經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習慣。對於很多人來說,繡出來的圖樣,只是驚艷他們一時的產物,但是對於我而言,這是生活,是堅持,是信仰。」花錦笑了,「我有幸與馬克先生合作,讓大家看到了我的作品,但是還有很多比我優秀,繡功比我精湛的繡師們,正在默默無聞地堅持著他們的手藝。」

  「你現在才二十五歲,繡出來的作品已經讓世界驚嘆。對於你來說,未來還有無數可能,得到這樣的成績,你有什麼樣的感想?」

  「既驕傲又開心吧,驕傲於我們的文化,能讓世界驚嘆,也為自己開心。」花錦俏皮一笑,「畢竟大家喜歡我繡的鸞鳥紋,也是對我的一種肯定。」
  
  「馬克先生說,是你跟其他的繡師成就了他這次的成功,你怎麼看?」

  「我並不贊同他這種說法。」花錦搖頭,「馬克先生的設計天分有目共睹,在沒有與我們合作以前,他已經是國內知名設計師。這次的成功,是他多年的努力。而我們傳統刺繡為他的設計增添了幾分色彩,最多算得上是融合共贏,但絕對不是我們成就了他。事實上,我很感謝他,他讓更多的人,看到了刺繡的美,看到了傳統手工藝的美,是他成就了我們。」
  
  記者沒有想到花錦會有如此謙遜的想法,年輕,理智,還有堅持手藝的決心,這樣的人,無論從事哪個行業,或許都能大獲成功。
  
  為了趕上最近這波熱度,採訪幾天後就放了出來。

  播放節目的那天,花錦靠在沙發上捧著碗靠著裴宴吃水果,看著鏡頭裡的自己,對他道︰「我發現自己挺上鏡的。」

  「嗯,你在我心中是最美的嘛。」裴宴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拿花錦碗裡的水果,被花錦敲開手,「又搶我的。」

  「我人都是你的了,吃一塊你的水果怎麼了?」裴宴把花錦摟進懷裡,作勢要伸舌頭去舔,花錦心急之下,輕輕咬了一下他的脖子。
  
  「唔……」裴宴捂著脖子,瞪著花錦良久說不出話來。
  
  「咬疼了?」花錦見他不說話,有些後悔,伸手去拉他捂著脖子的手,「給我看看。」

  拿過抱枕放在自己大腿上,裴宴紅著臉扭頭道︰「我沒事。」

  「真沒事?」花錦把裝水果的碗遞到他面前,「喏,拿去。」

  「花小錦,你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哄。」裴宴瞪眼,背過身不理她。

  「這麼小氣?」花錦咬起一塊水果,不打算哄他這個小毛病。哪知道裴宴忽然回過頭,在她嘴上重重親了一口︰「我現在不想吃水果,想吃你。」
  
  花錦眨了眨眼,半晌才道︰「吃人犯法。」
  
  裴宴看了她一眼,嘆口氣不再說話。花錦從沙發上坐直身體,轉頭看向窗外,「天越來越冷,是不是快要下雪了?」

  「等過完年,開春以後,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旅遊。」裴宴轉頭看花錦,「好不好?」
  
  對上裴宴的雙眼,花錦愣了愣︰「好呀。」

  聽到肯定的答案,裴宴瞬間笑開,他把花錦摟進懷中,小聲道︰「花錦,我真的很想跟你過一輩子。」

  聽著他的心跳,聞著他衣服上的清香,花錦笑了︰「我也想。」
  
  第二天早上,花錦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飄起了大雪,她伸手在玻璃窗上,畫了一朵雪花。水霧凝結的水珠落下,弄濕了她的手。

  隔壁房間被裴宴特意弄成了繡室,花錦這段時間為了避開媒體,就在這個房間裡繡東西。推開房門,裡面掛著一幅國內知名刺繡大師繡的仕女圖,花錦每次想要偷懶的時候,就抬頭看一看這幅仕女圖,繡功上的差距讓她瞬間清醒。
  
  雪下了整整兩天都沒有停,花錦帶著裴宴,拎著大包小包去拜訪了譚圓一家。譚圓的家在一棟老式居民樓裡,樓裡沒有電梯,但是收拾得很乾淨。

  裴宴送花錦來過這個小區好多次,但還沒有真正進去過,見花錦準備敲開一戶人家的門,理了理身上的外套,挺直了背脊。
  
  回頭看了眼有些拘謹的裴宴,花錦忍不住笑出聲︰「放心,不要緊張,你已經很好了,他們都會很喜歡你的。」

  「誰緊張了?」裴宴放下整理領結的手,指了指另外一隻手,「快敲門,這麼多東西,我快拎不動了。」

  「誰叫你買這麼多的?」花錦一邊笑,一邊敲門。剛才下車的時候,她本來相幫裴宴分擔一點,哪知道他死死拽著禮盒不撒手,她就只能由他去了。
  
  門被打開,譚圓看到裴宴與花錦,笑著招呼他們進來。

  「拖鞋是新買的,還沒有人穿過,你們換上吧。」譚圓拿了兩雙拖鞋出來,一雙藍色,一雙粉色,花紋卻一樣,她朝花錦眨了眨眼,「花花,你帶裴先生去做,我到廚房去幫忙。」

  說完,就小跑進了廚房。
  
  高淑蘭從房間裡出來,未語先笑︰「這位就是小裴了吧,快進來坐。」看到裴宴手裡拎著一大堆禮盒,高淑蘭無奈道,「花花,你怎麼能讓裴先生買這麼多東西,自家人哪裡用得著講究這些。」

  「可不是我讓他買的,高姨,你可不能冤枉我。」花錦換好拖鞋,脫下身上的厚外套,吸了吸鼻子,「高姨,譚叔燉了什麼,好香啊。」

  「燉了隻老鴨子。」高淑蘭招呼著裴宴坐下,看著那一大堆的禮盒,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拿了瓜果出來,陪他們坐在一起看電視。
  
  裴宴以為自己會被拷問一番,或是打量一番,哪知道花錦的師父一家人,對他非常隨和,好像他不是第一次上門,而是已經來過好幾次般。

  廚房裡,譚圓的父親忙來忙去,裴宴有些不好意思,提出要去幫忙,被高淑蘭攔住了。

  「你別去,他一個人忙得過來,你難得過來一次,哪能讓你做這些。」高淑蘭笑著道,「陪我跟花花在這裡說會兒話。」

  一看這位裴先生的樣子,也不像是會下廚的料,她就不為難他了。
  
  高淑蘭為人直爽,裴宴跟她聊了一會後,就明白花錦為什麼會如此喜歡這個師父了。

  為了歡迎裴宴,譚慶做了一大桌子菜,還特意買了瓶上千塊的紅酒,聽說裴宴不喝酒後,他笑著連連點頭︰「不喝酒好,喝酒傷肝。」
  
  「譚叔的廚藝真厲害,竟然能做這麼多菜。」裴宴吃了幾筷子菜以後,忍不住誇耀,「難怪花花喜歡來您家裡吃飯。」

  「那可不,我當年就是憑藉著這門手藝把你高姨追到手的。」譚慶洋洋得意道,「當年我如果不做漆器這一行,就轉行去做廚師了。」

  「行了啊,仗著小輩們不知道,就在他們面前吹牛。」高淑蘭瞪了譚慶一眼,轉頭對裴宴道,「小裴啊,花花雖然不是我們的親生女兒,但我們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其他話我們也不多說了。以後你跟花花常來我們這邊玩,但是像今天這些東西就不要買了。買什麼,都比不上你對花花好一點。來,今天是元旦節,我們為節日乾杯。」

  「乾杯。」裴宴舉起飲料杯,與大家的杯子踫在了一起。
  
  吃完飯,一家子人坐在地毯上玩牌,輸了的就貼紙條,裴宴本來是想陪花錦隨便玩一玩的,哪知道玩到最後,他竟然被貼了滿臉的紙條,笑得在地上打滾。

  直到離開譚家,他手裡捏著高姨跟譚叔給的見面紅包,臉上的笑意都沒有散開。
  
  「你今天……很開心?」看著裴宴臉上還沒有散開的笑意,花錦伸手戳了戳他的臉,「譚叔讓我們一起去他們家過年的時候,你竟然答應得那麼乾脆。」

  「我沒有長輩,你又喜歡譚叔與高姨,當然是陪你在他們這邊吃年夜飯。」裴宴抓住她的手,「難道你不想在這邊?」
  
  花錦怔住,良久後她笑了︰「想的。」

  「這就對了,他們喜歡你,關心你,而你也喜歡他們,大家在一起過年,就是最好的選擇。」裴宴揉了揉花錦的髮頂,「看到他們對你這麼好,我心裡很開心。」

  至少你在沒有我的歲月中,還有人關心著你,愛著你,讓你的生活沒有那麼寂寞與孤單。
  
  離春節還有幾天的時候,又開始下起雪來,花錦拉著裴宴去超市買東西。超市裡人山人海,很多超市以恭賀新春的名義,進行促銷活動。

  裴宴推著購物車跟在花錦身後,見她正盯著一個坐在購物車裡的小孩子看,小聲問︰「你也想坐?」

  「我又不是三四歲的小孩子。」花錦瞪了他一眼,「我是在看購物車裡的那個玩偶豬,不知道在哪兒買的。」

  「想要?」

  「嗯。」

  「我陪你去找。」
  
  兩人在超市裡繞了一大圈,終於找到了放玩偶的賣區。裴宴見花錦只拿了一隻,又拿了一隻放到購物車裡。

  「你也喜歡?」花錦不解。

  「新年新氣象,就算是隻玩偶豬,也應該有個伴兒。」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11 02:37 PM

74.我們結婚吧

  那對買回來的玩偶小豬,被花錦放在了窗臺上,它們靠在一起坐著,憨傻得無影無慮。

  裴宴換好衣服下樓,見花錦盯著兩隻玩偶發呆︰「不是說好,去高姨家吃飯,這麼喜歡兩隻小豬,我們就把它抱到車上去,回來的時候,又帶它們回來?」

  「胡說八道。」花錦笑著伸手去打他,被裴宴抓住手,往她手裡塞了一條圍巾,「再不出門,我們倆就要遲到了。」

  高姨與譚叔原來都是蜀省人,所以大年三十這一天,把中午飯看得很重要,對於他們而言,中午飯不好好吃,這個年算是白過了。
  
  花錦到的時候,各種肉菜已經燉上了,花錦與譚圓坐不住,竟然穿上外套帽子,跑去樓下小區堆雪人。

  譚慶看著兩個小女孩子嘰嘰喳喳跑下樓,對裴宴笑著道︰「這兩孩子……」

  「挺有意思的。」裴宴從沙發上站起身,對譚慶道,「譚叔,我下去看看他們。」

  譚慶笑著點了點頭︰「別玩太久,12點就吃午飯了。」
  
  「好。」裴宴邁著大長腿出了門,不一會兒腳步聲就在樓道裡越來越越遠。譚慶無奈失笑,轉身見老婆正看著自己。

  「你這是啥表情?」

  「沒啥。」高淑蘭走到譚慶身邊坐下,半晌後道,「花花跟裴先生,能成吧?」

  「成不成,我哪兒知道?」譚慶嘆氣,「我看你這就是瞎操心。」
  
  「什麼叫瞎操心,後輩的事,不操心能行嗎?」高淑蘭嘆氣,「你知道什麼?」

  譚慶閉上嘴,不敢再質疑他老婆的權威。
  
  高淑蘭起身走到窗戶旁,看到裴宴踩在雪地上,走到了花錦身邊,不知道花錦說了什麼,他開始彎腰幫花錦團雪,動作看起來十分笨拙。
  
  她收回目光,轉身走到廚房,對正在洗手準備切菜的譚慶道︰「老頭兒,我覺得吧,事能成。」

  譚慶︰「……」

  「老婆說得對。」
  
  「花花,你說你針拿得那麼好,做個雪人怎麼醜成這樣?」譚圓嫌棄地看了眼花錦做的雪人,但是當她看到裴宴做了個雪人,與花錦做的雪人放在一起後,她閉上了嘴。

  此時的她,應該待在屋裡,而不是站在這裡。
  
  「媽媽,你看樓下有三個傻子,這麼冷的天,還跑去堆雪人。」

  三個傻子齊齊抬頭看趴在二樓窗戶上的熊孩子。
  
  「胡說八道什麼呢?」孩子媽媽把他拖走,探頭往外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乾笑道,「是圓圓啊,不好意思,這孩子不會說話,你們慢慢玩,新年快樂。」說完,趕緊把窗戶關上。

  大過年的,她不能因為家裡的熊崽兒跟人吵架。
  
  花錦把手揣進外套口袋裡,笑出聲來。呼出一口熱氣,她笑看著裴宴︰「走,我們回去吧。」

  對於裴宴而言,譚家的團年飯並沒有他過年時吃得講究精緻,但是他這一天吃得卻格外多。晚上吃完年夜飯,他們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春節聯歡晚會,磕著瓜子跟糖,聊一些家長裡短。

  守到12點時,花錦與裴宴起身準備離開,譚叔與高姨送了他們倆一人一個紅包。裴宴不好意思收,但是見花錦收下了,只好紅著臉收下來。
  
  走下樓以後,裴宴牽住花錦的手︰「地上的雪太厚,你小心點。」

  「哦。」花錦乖乖讓裴宴牽著,兩人一步一步往外走,雪在他們腳下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

  「我們這麼大的人了,竟然還收壓歲紅包。」

  「高姨老家那邊的風俗就是,還沒有結婚的人,代表著沒有成人,家裡條件比較好的長輩,還會繼續給紅包的。」

  「看來,我們明年就不能領紅包了。」
  
  花錦微微一怔,瞬間明白了過來,她看著裴宴笑了笑,沒有說話。裴宴也沒有追著問,他小心地握著花錦的手,與她走出了滿是積雪的小區。
  
  譚圓趴在窗臺上,看著兩人越走越遠,慢慢拉上了窗簾。

  花花終於不再是一個人離開,她很高興。

  這個新年,很好。
  
  除夕一過,花錦開始陪著裴宴去拜訪他家的親戚,幾天下來,花錦被各種復雜的親戚關係弄得頭昏腦漲,乾脆回家畫了一張親人結構圖。

  裴宴看到了,便笑著道︰「你弄這個幹什麼,不認識就不認識,以後慢慢再記。」
  
  「那些是你的親戚,你為了我遷就了很多,我也想為你做些什麼。」花錦把畫著關係譜的筆記本放到書架上,「很多時候,我也想多寵你一點。」

  「既然這麼寵我,等下個月天氣回暖,我們就去旅遊吧。」裴宴攬住她的腰,兩人的額頭觸在一起,「這是你就答應我的,嗯?」
  
  「好。」花錦笑,「自從馬克先生的服裝設計揚名海外後,我跟譚圓的那個工作室,又多請了幾位繡工,現在工作室有十幾個繡工,有譚圓在,我就算出去十天半個月,也不會影響工作室的運轉。」

  「就算是老闆,也有放假的資格。」裴宴攔腰抱起花錦,「不過,你親愛的男朋友,在聽到馬克這個名字後,心情忽然變得有些糟糕,需要你安慰一下才能變好。」
  
  「你想怎麼安慰?」花錦反手攬住他的脖頸,仰著下巴看裴宴。

  「當然是想……」

  寒夜風涼,屋內卻溫暖如春。
  
  三四月後,大地回春,萬物復甦,花錦完成一件繡品後,就與裴宴踏上了旅途。

  他們一起去看過山,看過大海,看過熱鬧的市集,還去裴宴的老家給長輩上了香。

  去一個民俗風情旅遊勝地時,因為人太多,花錦竟然被一群體力很好的大爺大媽擠得東倒西歪,再抬起頭時,早已經找不到裴宴的蹤跡。

  她伸手去摸手機,才想起剛才自己嫌走路太累,把小背包扔給了裴宴,她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
  
  在四周找了一圈,四處都是人,她無奈地放棄,坐在石階上,準備向別人借用一下手機,給裴宴打個電話。

  恰好此時有對情侶走了過來,她厚著臉皮上前借手機,女孩子很好說話,當即便把手機借給了她。

  花錦連連道謝,剛撥通裴宴的手機號碼,就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花錦!」

  手腕被握住,花錦回過頭,看到面色潮紅,喘著氣的裴宴。
  
  「我真該弄條繩子把你給綁著。」裴宴盯著花錦看了好幾秒,也捨不得說重話,把她一把摟進懷裡,「你想嚇死我嗎?」

  「嚇什麼?」花錦笑了,「你不是說過,不管走到哪兒,都能找到我嗎?你看,你現在找到我了。」

  裴宴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住她。
  
  坐在石凳上的情侶看到這一幕,偷偷收回自己的目光,只是女友激動地擰了擰男友的手臂︰「這對情侶顏值好高,看他們抱在一起,就像是在看電影。」

  男友看了看裴宴的臉,摸了摸自己的臉,識趣地沉默。
  
  裴宴抱了花錦很久,久到過往的行人都在偷偷看他們,他才放開花錦,然後解下自己的領帶,把兩人的手綁在一起,「能把自己走丟的花三歲,這樣你就丟不了了。」

  花錦把手機還給借她手機的情侶,小聲道了謝,假裝沒有看到他們興奮的小眼神,拽了拽裴宴的袖子︰「我們走吧。」
  
  「後天是我們這次旅遊的最後一站,你猜我們去哪兒?」

  「去哪兒?」

  「先不告訴你。」
  
  花錦︰「……」

  沒想到濃眉大眼的裴宴宴,也學會了賣關子。
  
  第三天早上,花錦收拾好一切後,裴宴帶她到了一座小機場,坐上了一輛直升機。

  「我們要去哪?」看著直升機離地面越來越高,花錦疑惑地看裴宴。

  「去一個好地方。」裴宴掏出一塊花錦為他繡的錦帕,蒙上了花錦的眼睛,「不要著急,很快就到了。」
  
  「該不會是想給我什麼驚喜這種老套路吧?」花錦沒有扯去蒙住眼睛的手帕,「我記得這邊很多地方都是沙漠,你是想去看大漠孤煙直的盛景?」

  裴宴輕笑出聲︰「再猜猜。」

  「不猜。」黑暗中,花錦一把抓住裴宴的手,「反正你早晚都要給我看的。」

  裴宴︰「……」

  他有些擔心,花錦的反應,跟他想像中好像有些不一樣,計劃能不能成功?
  
  半小時後,裴宴忽然道︰「花花,我想過送你寶石,送你鮮花,送你別墅豪車,甚至是漫天的煙花。可是寶石常見,鮮花易枯,我的別墅豪車也都是你的,而燃放煙花又太污染環境,我想了很久,才想借用它們來表明我的心意。」
  
  裴宴解開了蒙住花錦眼睛的錦帕。

  花錦睜開眼,看到下面一片沙漠中,有很大一片樹林,這片樹林剛剛泛著綠,但卻是這片沙漠中,亮眼的色彩。

  飛機升高,花錦漸漸發現,這片樹林竟然是心形。
  
  「在我發現喜歡你的那一天,我就開始讓人栽種這片樹林。」裴宴見花錦看著樹林不說話,放在西裝外兜的手有些發抖,「花小錦,如果我的心是一片沙漠,你就是沙漠中的森林,我的心,因你變得有生機。」

  花錦轉身看向裴宴,她想笑一笑,但是彎起嘴角時,眼淚卻流了下來。明明是裴宴的出現,才讓她生命中,出現了充滿希望的綠洲。
  
  裴宴單膝跪在了花錦面前,他舉著戒指的手,顫抖不停︰「花花,我們結婚吧。」來之前,他想了很多求婚的甜言蜜語,可是此時此刻,他腦子裡卻想不出更多的話來。
  
  抹去臉頰上的眼淚,花錦彎腰抱住了裴宴的脖頸。

  手足無措地反手抱住花錦,聽到花錦抽泣的哭聲,他連忙輕拍著她的背︰「別哭別哭,你如果不想太早結婚,我們也可以……也可以……」

  「也可以不結」這幾個字,在他嘴裡轉了好幾圈,他也沒有完整說出來。
  
  「我答應你。」花錦笑了又哭,哭了又笑,她鬆開裴宴的脖子,看著他傻呆呆的模樣,又重復了一句︰「我答應你。」
  
  裴宴哆嗦著手,把戒指戴在了花錦的手上,眨了眨眼︰「花小錦,我真的不是在做夢?」

  彎腰在他唇上親了親︰「你覺得,這是夢嗎?」

  裴宴摸著唇,半晌後搖頭,把花錦撈進了懷裡。
  
  花錦扭頭看向窗外,地上那片已經長出綠芽的樹林,在風中輕輕搖曳。也許不久以後,它能為身後的土地擋住風沙,為更多小動物帶來生的希望。

  她忍不想,真好看啊,這片樹林。
  
  「裴宴宴,這片樹林叫什麼名字?」

  「繁花盛宴,有你有我。」

  「嗯,這個名字不錯。」

  「花錦,我很高興。」

  「我也是。」
  
  2019年4月8日  晴

  他向我求婚,我戴上了他送我的戒指。

  他不知道,我那麼的愛他,只要他拿出戒指,我就會答應他。

  這片剛長出綠芽的樹林,是我人生中見過的最美風景。
  
  (正文完)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11 02:43 PM

75.番外 請柬

  近來一些能在裴先生面前說得上話的導演有些不暢快,因為裴先生這位散財童子,已經好久沒有來參加影視行業的活動了。

  時間久了,甚至有人開始懷疑,裴先生是不是散財太多,把自己弄破產了?不過大家都沒有得到過消息,所以不敢亂說話得罪人。

  近來比較風光的女藝人裡,趙霓絕對算得上其中之一。去年底時尚大會上,她誤打誤撞與還沒出名的花繡師合影,後來花繡師成為國內知名青年傳統手藝人,趙霓在很多人眼裡,就成了關注傳統文化的藝人,甚至藉著這股東風,參與拍攝了國家台投資的宣傳電影,在普通觀眾面前,風風光光地露了一回臉,徹底把以前鬧出來負面形象洗得乾乾淨淨。
  
  趙霓非常感激花錦,不僅在公開場合穿了幾次繁花工作室的刺繡服裝,還向一位準備拍攝大製作的古裝劇組推薦了花錦。這部劇裡,有好幾個突出刺繡的鏡頭,等劇播放的時候,劇組在宣傳道具的時候,肯定會順帶宣傳一下花錦。

  處在這個圈子,趙霓比誰都清楚,名氣的重要性。雖然時尚大會的成功,為花錦帶來了一定的名氣,但人都是健忘的,加上手工刺繡本來就不是大眾消費產品,再等個三五年,還有誰能記得她?
  
  為了能夠推薦花錦,趙霓不僅去找了道具統籌,甚至還去找了導演與製片人。

  導演有些意動,時尚大會上的那條名為鸞的裙子,幾乎艷驚世界,如果劇組真能與這位年輕的繡師合作,等電視劇播出的時候,也是一個很好的宣傳噱頭。

  但問題是……劇組缺錢。

  為了拍這部電影,他把自己大半身家都投了進去,每一筆錢都想花在刀刃上。
  
  「如果能再從哪裡拉到些贊助就好了。」導演瀏覽完花錦微博裡有關刺繡的東西,愁得本來就沒有幾根頭髮的腦袋更禿了。

  他左思右想,還是把花錦列入合作計劃中。第二天一早,他就抱著各種策劃蹲在了裴先生辦公樓下。從早守到晚,也沒有見到人,最後他厚著臉皮追問裴先生的助理,才知道裴先生外出,不在本地。

  他以為這是助理的推脫之言,第二天天還沒亮,就蹲在了辦公樓下。就這樣,他足足蹲了近十天,才在某天早上看到喜意盎然地裴先生從車上下來。
  
  「裴先生,您終於回來了。」

  裴宴抬頭看向衝向自己的禿頭男,微微沉吟道︰「孫導演?」

  「沒想到裴先生還記得鄙人,這是鄙人的榮幸。」孫導討好一笑,「不知道裴先生您今天有沒有時間,我這裡有個很好的劇本,保證收視率,您看……」
  
  裴宴大步往辦公樓裡走,導演見辦公樓下的保安沒有攔住自己,便厚著臉皮跟在裴宴身後,不斷地介紹劇本的優點。

  「這部劇不僅劇本優良,還有觀眾緣高的視帝視後加盟。為了拍出來的道具更有歷史感,我們還擬用知名青年繡師花錦女士……」
  
  「你說準備請誰?」裴宴停下腳步,轉身看陪笑的導演。
  
  導演以為裴宴不知道花錦是誰,為了突出劇組的高級感,連忙介紹起花錦的身份來︰「花錦女士是現在國內最知名的青年刺繡師之一,不僅精通蜀繡,對其他繡派的針法也頗有涉獵,被知名刺繡大師許岩先生譽為刺繡界下一代的希望。年前時尚大會上,驚艷海內外的鸞裙,就是她參與繡制的。」
  
  「我明白了。」裴宴點了點頭,對助理道,「你去安排。」
  
  導演眼巴巴地看著裴宴走進電梯,轉頭陪笑著看助理︰「請問,裴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孫導請跟我來。」助理接過導演懷裡那厚厚一疊資料,「我們老闆的意思是,貴劇組邀請青年傳統手工藝者這種想法很好,可以繼續保持。」

  導演有些糊塗,重點不應該在劇本與演員上面嗎?
  
  有劇組願意與傳統刺繡合作,對於花錦而言,是個非常好的消息。看完劇組的合同,條件好得讓她懷疑這個劇組的人,是不是刺繡有特殊的情懷。
  
  雖然她在刺繡界已經有了不小的名氣,但是這次合作她沒有收劇組的高價。因為聽說是趙霓推薦了她,加上她想藉著這個機會宣傳刺繡,所以給劇組開的是友情價。

  導演非常高興,轉頭就開始進行前期籌備工作,有了足夠的資金,他拍起來也能少一些壓力。
  
  導演高興了,裴宴卻有些小鬱悶,因為花錦最近又開始忙起來,有時候甚至連飯都沒有時間回家吃,他只能拎著飯盒,送到工作室去。

  工作室裡幾位坐班繡工見到裴宴進來,而花錦還沒有發現他,忍不住偷笑。花錦見他們表情不對,回頭才看到裴宴來了。
  
  「你怎麼過來了?」花錦放下針,拉著裴宴在角落裡的小沙發上坐下,「想我了?」

  「沒辦法,我的未婚妻日理萬機,我這個做未婚夫的,只能當她背後的男人了。」打開飯盒蓋,裴宴把飯菜都拿了出來,「你這幾天嗓子不舒服,中午點的外賣,肯定沒吃多少。」
  
  「還是裴先生瞭解花花。」譚圓走過來,笑咪咪道,「她剛才就喝了小半碗湯,盒飯裡的米都沒有動幾口。」

  花錦︰「……」

  「這些菜都是家裡廚師做的,應該合你胃口。」裴宴把湯盅塞到花錦手裡,「先喝點養胃湯。」

  他沒有抱怨花錦不顧及身體,花錦自己反而有些心虛,她捧著湯盅喝了幾口︰「明天我就在家休息,這邊忙得快差不多了。」
  
  「還知道休息就好。」裴宴捨不得說她重話,「身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繼承人,你不健健康康活上一百歲,對得起學得這門手藝?」

  「我活100歲,那你要活103歲才行。」

  「為什麼?」裴宴問。

  「因為你比我大三歲。」花錦看著裴宴笑道,「難道你想留我一個人?」

  裴宴伸手揉了揉她的髮頂︰「我不留你一個人,你也不要我留一個人。」

  生不同時,死同穴。
  
  劇組開機日,主演換上戲服,接受採訪時,男主演笑著跟記者介紹道︰「我穿的這套戲服,繡紋全是刺繡大師手繡出來的,剛才喝水的時候,我都是小心翼翼的,怕弄髒了這麼好看的繡紋。」

  「手繡?」記者們紛紛好奇,鏡頭對準了男主演身上的衣服,上面的繡紋果真精緻得找不到半點瑕疵,而且帶著一股外行都能看出來的靈活勁兒。

  近來正流行傳統手藝,現在竟然有個劇組願意花這麼多精力在服裝與道具上,記者們當然要多關注幾分。

  現在大大小小劇組那麼多,就算他們想幫著劇組宣傳,那也要有值得報導的點才行。不然就算他們拿了宣傳費寫通稿,觀眾也不愛看啊。
  
  「不知貴劇組總共邀請了多少繡師參與合作呢?」

  「劇組總共邀請了三個刺繡工作室,由知名的青年刺繡大師花錦女士擔任刺繡指導,我們劇裡男女主大婚穿的吉服,還是今天兩位主演身上穿的劇服,就是由花錦女士及她的工作團隊繡制而成。」導演接過話筒道,「等電視劇開播,我相信這些漂亮的服裝,一定能讓觀眾眼前一亮,大飽眼福。」
  
  記者們沒有料到,劇組竟然這麼壕,連衣服上的繡紋都這麼講究。一些娛記界的老油條偷偷一打聽,原來是裴先生給這部劇加了一大筆投資,難怪這個劇組做事這麼有底氣。

  裴先生是業界有名的散財童子,偏偏還是個運氣好的散財童子,只要他參與投資的電影電視劇,還真沒有一部是撲得連水花都沒有的。於是這部劇還沒有開播,在一部分人眼裡,已經有了收視保障。
  
  就在大家以為,這部劇運氣很好時,沒想到這部劇的運氣還能更好。幾個月後,劇組剛發出殺青的消息,忽然有媒體爆出,知名投資人裴宴婚期將近,不少社會名流都收到了他的婚宴邀請函。

  裴宴是誰,普通人並不太清楚。但記者列出他名下的產業後,曝出他的照片後,網友們紛紛捧起了好奇的瓜,非常想知道,這麼有錢還好看的男人,喜歡的女孩子是什麼樣子。
  
  記者們沒有辜負網友們的期待,很快就有知情人爆料,裴宴的未婚妻,就是繡出鸞裙的蜀繡派刺繡師,花錦。
  
  聽到這個消息,導演驚呆了,他打電話給趙霓,問她是不是知道花錦是裴宴的女朋友,所以才推薦的她。

  趙霓比導演更驚訝,她怎麼都想不到,花錦竟然與裴宴是情侶關係?掛了導演的電話,她忽然想起時尚大會那一天,裴先生似乎就坐在花錦前面,那時候裴先生頻頻往後看,她以為他是看上了哪個漂亮的女藝人,現在想來,他看的人,應該就是花繡師吧。
  
  經紀人的電話打了進來,她剛按下接聽鍵,經紀人激動地聲音就傳了出來。

  「趙霓,沒想到你竟然抱上了這麼粗的大腿?」

  趙霓︰「……」

  不,是她旁邊有大腿,她都不知道伸手去抱。

  這,都是命啊。
  
  幾天後,趙霓收到了一份結婚請柬,邀請人那裡,寫著裴宴與花錦的名字。她盯著這份燙金請柬,忍不住伸手多摸了幾下。

  蹭一蹭喜氣,說不定她就大火特火了。
  
  打開微博,一位多年不發微博的知名影后,特意發了一條收到裴先生請柬的微博。

  趙霓盯著影后微博看了幾十秒鐘,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位影后是在炫耀她跟裴先生有交情。
  
  她拍下請柬,把照片發上了微博。

  當誰不會炫耀似的,當誰不會只提夫妻二人其中一個似的。

  大半個圈子都在炫耀跟裴先生的交情,她必須要為花繡師撐場子。
  
  趙霓︰祝@繁花與她的愛人百年好合,幸福一生,白首不離。【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1-11 02:47 PM

76.番外 她願意

  因為國際時尚大會,花錦在佚名縣出名了。尤其是花家溝的人,他們只以為花錦在外面發達了,又找到一個有錢的男朋友,所以才能有錢來家鄉投資。

  沒想到她竟然會刺繡,而且還繡得這麼好,還上了國家電視台的採訪。
  
  自己的縣裡出了名人,大家都很高興,縣裡與市裡的電視台,特意做了一期與花錦有關的節目。節目中,記者不僅採訪了花錦的同鄉,還採訪了她以前的老師與同學。

  在這檔節目中,花錦勤奮好學,熱心助人,繡技了得,因為父母雙亡,才不得不輟學,去大城市打拼。在她事業成功後,卻沒有忘記自己的家鄉,為家鄉做了投資。
  
  高中同學群裡都沸騰了,有人感慨,當年花錦沒有參加高考,班上不少同學為她感到遺憾,沒想到七八年過去,她還是混得最好的那一個。

  學霸就是學霸,不管混什麼行業,都帶著王霸之氣。
  
  周棟看完同學群裡的聊天記錄,看到有同學在說,他跟花錦在同一個城市,是不是有她的聯繫方式,也沒有回復。

  關掉聊天群,他打開微博,看到微博上漫天都是對裴先生的婚禮祝福,他點進名字叫做繁花的微博下,打下一串字,反復刪刪改改好幾次,最後只留下短短幾個字。

  恭喜,祝你餘生幸福。
  
  婚禮正式開始前的幾天,花錦已經開始一遍又一遍地試婚紗,寶石頭冠,還有裴宴特意為她定制的鞋。

  身為「娘家人」,譚圓很多時候都陪著花錦,從一開始看到婚紗上竟然點綴了不少鑽石,她忍不住哇,到後來看到碩大的鑽戒都能面無表情,譚圓覺得自己好像升華了。
  
  婚禮當天,看著站在鏡子前的漂亮準新娘,譚圓拿起手機,拍了一張背影,發到了朋友圈。
  
  湯圓︰今天,我最愛的姑娘,終於穿上了漂亮的婚紗,即將變成別人的新娘。【圖】

  她與花錦不是姐妹,卻親似姐妹。
  
  她記得第一次見到花錦時,她背著新買的包,興高采烈地推開了店門。花錦就坐在角落裡,學著最簡單的針法。見到她進來,立刻偏頭微笑著看她︰「您好,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嗎?」

  她很瘦,瘦得手骨凸出,眼窩深陷,面色也是不健康的白,看起來就像是受過虐待的小白菜,但是一雙眼睛卻亮晶晶的,很好看。

  「這是我的女兒譚圓,你們年齡相差不大,在一起多聊聊。」
  
  那時候譚圓才知道,這是媽媽新收的徒弟,嚴格算上來,這就是她的師妹。只可惜她更喜歡做漆器,以後恐怕只能繼承她爸的衣缽。
  
  隨後她就發現,這個叫花錦的小白菜,有條腿不太好,需要拄著拐杖才能走路。她性子穩重,再挑剔的客人,在她三言兩語下,都不好意思再鬧下去。自從有了這個徒弟以後,媽媽總是念叨著花花如何有天分,花花如何有耐性,她一開始是有些不滿的。

  但是那天晚上,她與男朋友吵架,無意間來到繁花門口,發現花錦還在埋頭刺繡。那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店裡根本沒有客人。

  看著柔和的燈光灑在花錦身上,她心裡的那點小偏見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天晚上她偷偷回到家,聽到媽媽在偷偷對爸爸說,她近來眼睛好像出了問題,看東西總是有重影,繁花可能開不下去了。
  
  在這個瞬間,譚圓心裡非常難過,她知道媽媽為蜀繡花了多少心血,很多蜀繡師,一輩子都在跟針線打交道,媽媽還這麼年輕,繁花如果真的開不下去,她一定會傷心難過很久的。
  
  為了繁花,媽媽又堅持了一年,在她大四那一年,媽媽視力越來越不好,醫生說,她不能再長時間刺繡,不然會有失明的危險。

  媽媽很難過,對她跟花錦說,要關了繁花。
  
  「我可以。」在那個瞬間,花錦緊緊握住她跟媽媽的手,「我可以努力地把繁花繼續開下去。高姨,我是您的徒弟,有事弟子服其勞,繁花是您十幾年的心血,我想試一試。」

  在那個瞬間,她忽然明白,她沒有花錦的勇敢與堅定,甚至沒有她的毅力。
  
  從那以後,花錦的繡功越來越好,店裡的老熟客越來越多,但不管誰教她老闆,花錦都會說,她只是二老闆,大老闆姓譚,做的漆器特別漂亮。

  在花錦的努力下,繁花開了下去,生意比媽媽做老闆的時候還要好。為了繁花,她把自己的微博名、微信名都改成了繁花,為了讓顧客滿意,她可以熬夜到淩晨。
  
  大學畢業以後,譚圓以為自己在漆器這條道路上熬不下去,可是跟花錦在一起久了,她反而越來越能沉下心,甚至在男友勸說下,也沒有改變自己的決心。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忍不住想,如果沒有花錦陪著,她是不是還能在傳統手藝這條路上走下去。
  
  花花說,遇到他們家很幸運。其實他們一家三口,能遇到花花,同樣是一種幸運。
  
  譚圓站起身,從後面摟了一下花錦的腰,癢得花錦忍不住笑出聲︰「湯圓,你這是在趁機吃我豆腐嗎?」

  「是啊,準新娘的楊柳腰抱一抱,好運就來到。」譚圓退後一步,笑著道,「親愛的,你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才行。」

  「會的。」花錦反手擁住譚圓,「等下我要把代表新娘子喜氣的捧花送給你。」
  
  願你日後無論是否需要婚姻,都有好運相伴。

  兩個好姐妹的四目相對,同時笑了起來。

  願你餘生無憂。

  「新郎來啦!」
  
  *****
  
  漫長的花錦日記︰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沒有想到再見之時,他坐在跑車上,輕挑得像是不正經的壞男人。

  片刻的失望後,她又鬆了口氣,能夠無憂無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足以證明他的生活是暢快的。

  這樣挺好的。

  她想,真的挺好。
  
  再次在醫院裡相遇,她故意巧克力放到他的掌心,看著他發紅的耳尖,她忍不住想,也許很久很久以後,他會偶爾想起,曾經有個腦子不太正常的女人,送了半塊巧克力送給了他。

  雖然他肯定不知道,這塊巧克力有個廣告語,叫「把它送給最愛的你。」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送出了那半塊巧克力。
  
  如果世間有巧合的話,老天肯定把她這輩子所有的巧合,都用在了與裴宴相遇。她與他一起走在古鎮的青石路上,還厚著臉皮讓他為她拍照。他明明不情不願,可是最後還是答應了她。

  他真的是世界上最心軟的男人了。

  她偷偷把位置共用發給了譚圓,然後截了圖。

  這是他們一起來過的地方,等她老了,再回來這個地方,拿出這張截圖,還要在這裡拍幾張漂亮的照片。

  唯一不太妙的是,他發現了她在給別人位置共用。

  她有些煩惱,他會不會誤會,她把他當成了壞人。
  
  跟他在一起,她拍了很多照片。拍了他老家的山,他老家的水,還有他的背影。

  她把照片存了很多地方,甚至還洗了出來,這樣就不用害怕照片會在時光流逝中消失。
  
  她總是對自己說,不去打擾別人的生活,就是最好的報恩。她買他家的產品,給他的直播打賞,有時候還會攢錢去住他家開的酒店,吃他家開的餐廳,卻不敢以報恩的名義,走到他的跟前。

  送出那條滿是祝福的領帶,也許是她最大的打擾。
  
  越是與他相處,就越能發現他的好。他為她趕走鬧事的曹亦,給她送吃的,帶她去看展覽。

  他總是說著別扭的話,卻做著心軟的事。這樣的人太好了,好得她不忍心太過靠近他,卻又忍不住想要多跟他說一說話。

  她能做的,就是靜靜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直到那一天,他說他喜歡她。

  她錄下了視頻,等日後兩人分離,這段視頻就是最珍貴最美好的回憶。

  至少它可以證明,她的一生,也曾擁有過最美的東西。
  
  可是他向她求婚了,他說要與她永遠在一起。
  
  這一天,她穿上了最漂亮的婚紗。他敲響了她的房門,單膝跪在她面前,為她穿上了漂亮如水晶般的高跟鞋。
  
  譚叔把她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裴宴先生,您是否願意與花錦小姐成婚,從此與她不離不棄?」

  「我願意。從今天開始,我會愛護她,保護她,成為她的家人,她的愛人,她的伴侶,她心靈的港灣。我要與她生死不離,攜手到白首。」

  他握著她的手,手掌在輕輕顫抖。
  
  「花錦小姐,您是否願意與裴宴先生成婚,從此與他恩愛到白首?」

  她笑了。

  她願意。

  她想與他恩愛一生,與他春天看花,夏日納涼,秋天看落葉,冬日賞雪。
  
  「英俊的新郎,你可以吻最心愛的新娘了。」
  
  他彎下了腰,眼裡滿滿都是她。

  她看到陽光灑落,他周身都是耀眼又美麗的光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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