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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星無言 -【天生涼薄】《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08:16 PM     標題: 星無言 -【天生涼薄】《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8-13 10:02 PM 編輯

【書名】:天生涼薄

【作者】:星無言

【內容簡介】:

  愛著的時候,可以百般縱容,任你在我天空自由來去;

  可是當我閉上眼睛,悄然放棄,才發現,連怨恨都覺得多餘。

  這才知道,原來我,天生涼薄,一生哭笑不過隨心所欲。

  可是,小七,你知不知道,你對全世界來說,只是一個人,但是對有一個人來說,你卻是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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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08:20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8:54 PM 編輯

第一章  輪迴


  從來不相信有,所以睜開眼睛的琪安,對著滿天血雨,只覺得是荒唐一夢。

  完全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不過是眨眼的瞬間,卻換了個世界。

  固執的閉上眼睛,卻乾澀無淚。上天真是待她不薄,連死亡都要安排得這般曲折。

  前世,父母離異,各組家庭,只有她,是多餘的。別人都還在父母懷裡撒嬌的時候,她只能低著頭,任風吹乾臉上早已凝結的淚;從來沒覺得委屈,只是遺憾她成為了父母的拖累。她努力的學習,努力的長大,比任何人都渴望想要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直到他的出現,憨厚一笑,就此俘虜了她不安的心。順理成章的相戀,結婚,然後七年。她一心一意的愛著,陪著他一步一步走過,從小職員慢慢成長為骨幹,然後領導,然後別人的情人……

  至今還記得,他搓著手,有些緊張,又有些抑制不住的喜悅,「琪安,她懷孕了。你放心,孩子會放在你的名下,我會在另外的地方給她們母子買套房子,不會出現在你和女兒面前的。」

  他說,「琪安,她很溫柔,是個很好的人,不會跟你爭什麼的。」

  他說,「琪安,她很可愛,是個好姑娘,不要恨她。」

  他說,「琪安,我不會不要你的,你是我妻子,這一點永遠也不會變。」

  他還說了好多,太多太多,琪安已經記不清了。

  琪安摸著急劇跳動的心,茫然不知所措。

  母親摸著她的頭,無語淚先流,「離婚?那怎麼行呢,離了婚的女人,就是一塊被丟棄的抹布,誰還會珍惜。沒有結過婚的男人,自然去找沒結過婚的女人;離過婚的男人,有能力的可以去找年輕漂亮的,沒能力的,你也不想要。更何況,再找一個,也不能保證就一定能守著你到老。再說,你們離了婚,孩子可怎麼辦呢?」

  朋友說,「琪安,你傻的啊,自動離開便宜了那個女人。更何況,你也不年輕了,什麼愛情啊什麼的就不要幼稚了,好好的守著張楚渝吧。至少,你才是他名正言順的老婆。」

  可是,就這樣可以嗎?她的丈夫,一半的時間守著別人,一半的時間留給她,這樣,也可以嗎?

  是一次痛徹心扉,義無反顧的斬斷,然後可能孤獨老去,還是維持著原狀,這樣一日日的麻木煎熬?

  琪安終於作出了決斷,她說,「楚渝,我們離婚吧。楚楚我自己帶著。」

  張楚渝看著她,眼裡滿是懷疑和不信,「琪安,你怎麼了,我說過的,她跟著我也不會影響到你的。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照顧你和楚楚的。離了婚,你要怎麼辦呢?」

  琪安緩緩低下頭,與其日日夜夜疼痛,不如一次痛個徹底。

  張楚渝歎口氣,臉上全是不忍,「你再好好想想,我先去那邊住幾天。回來後我們再談。」

  可惜沒有等到他回來,一場地震,將所有的糾結通通埋葬。張楚瑜看到的,只是已經被夷為平地的縣城,他的妻子和女兒,永遠的留在了地下。

  如果就這樣結束,那就好了,琪安不止一次歎息。那場驚心動魄的震動中,她牢牢的抱著女兒,慢慢沉入黑暗,再醒來時,就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是一個她只在古裝電視劇中看到的世界,入眼所見儘是刀光劍影,血雨腥風。背上刺骨的疼,一個男人單手背著她,另一手揮舞著大刀,艱難的移動著。

  箭矢射來,那男人持刀去擋,擋不住的,就用身體去攔。看著沒入他身體的箭羽,琪安只覺得就算是作夢也讓人心痛,她一開口,才發現聲音虛弱至無聲,「你,放我下來。」

  男人轉過頭來,血跡斑斑的臉上,勉強看得出有雙清澈的眼,「小七,不要怕,小哥帶你衝出去。」一隻手緊了緊,繼續嚮往沖。

  就在琪安以為他快撐不住的時候,一支騎兵到了。烏衣鐵騎,氣勢如虹,領頭的是個氣宇不凡的男子,從馬上翻身而下,一把扶住了他們,「小六,你怎麼樣了?」

  背著琪安的男子身子一軟,撲倒在他身上,勉強笑道,「你來了就好了,小七就交給你了。」將背上的琪安放到那人懷裡,拉著她的手,「小七,你看,我說過一定能帶你衝出來的。」

  手指拂上他的脈搏,琪安心中一震,看向他,半響,才顫抖著唇說,「小七死了,我不是你的小七。」

  男子輕輕的笑了,似是無奈,似是不捨,「小哥讓小七受傷,所以小七生氣了麼?」

  「我不是小七。」他的小七,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她琪安。

  男子笑笑,吃力的看向那身著鎧甲的青年將軍,「懷禮,我們家小七,交給你了。」青年將軍點點頭,將眼光偏向一邊,不忍再看。

  男子的眼光慢慢淡了下去,他拉著琪安的手,「小七,再叫一聲小哥來聽,好不好?」

  琪安閉著嘴,男子眼睛閉了又睜,睜了又閉……

  「小哥!」琪安叫道,一滴眼淚飛落。

  那男子,閉上眼睛再也沒有醒來,嘴角,有凝固的笑。

  新元十年,隱匿多年的前朝舊部突然叛亂,圍攻邊界重鎮連疆。大將軍蕭煜為保百姓安全撤出,戰死城內,六子皆亡,唯余一女蕭七,被兵部尚書之子洛懷禮所救,重傷昏迷一月後清醒,記憶模糊不清。

  蕭洛兩家原本世交,早已訂下兒女婚約。蕭家滿門忠烈,皇上下旨,封蕭七為異姓公主,送入宮庭,由皇后親自照顧。三年守孝期滿,再與洛懷禮完成婚約。

  琪安想,一定是上天覺得她離婚的決定是錯誤的。所以,既然一夫一妻的世界裡,她連另外一個女人都不能接受,就徹底的把她安排到這個三妻四妾都名正言順天經地義的世界裡來,如果無數多個女人分享一個丈夫都成為習慣,她還有什麼好看不開的。

  這一世,她叫蕭七。從父母離異的琪安,變成了父母雙亡的蕭七。



第二章  開始

  令淇安沒有想到的是,就算蕭家一門只剩下小七這個孤女,那些連面都沒有見過的蕭家人,卻依然給如今的她留下足夠的福蔭。

  皇上抱著她,老淚縱橫,「小七,以後你就把朕當你老爹,誰敢欺負你,朕幫你出氣。」據傳,蕭老將軍,與皇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

  「小七,你二哥不在了,還有我呢!」大理寺卿莫若,看著她,滿眼憐惜。

  「哼哼,光你長著一張破嘴有什麼用。小七,不用管他,有什麼事本宮替你撐著。」對莫若一臉不屑的這位,聽說叫做太子軒轅驥。武功騎術,與蕭家老大同出一門。

  更不說,宮裡宮外,曾受蕭將軍照拂幫助過的無數知名不知名的人士,還有一干,五大三粗,卻動不動就在她面前抹眼淚的蕭家家將。

  淇安匆忙而無奈的接受著,這新身份帶給她的一切。無數個夜裡,總是想起前世的丈夫和女兒來,痛到極致,只能不停的說服自己,宋淇安已經過去,現在活著的,是蕭七而已。

  是,她是蕭七,眾人眼中蕭家最小最受寵的女兒小七。如今家人俱去,更應該得到無數的寵愛和憐惜。

  她沒有掉過眼淚,在她來說,對蕭家有尊敬有感激,對那時城破人亡的慘烈,震撼遺憾,卻終究沒有切身的悲傷。但是,在別人眼裡,卻變成了堅強,變成了強忍悲痛而脫胎換骨的倔強。

  蕭七的未婚夫婿,名叫洛懷禮的那位,就對著她長長的歎息,「小七,你哭吧沒關係的。蕭伯父在天有靈,不會怪你。」他一直都知道,蕭家家訓是只准流血不准流淚,眼見著小七變得沉默內向,前塵往事通通忘卻,就愈加擔心她能否熬得過這場劫難。

  所幸隨著背上的傷好轉,小七也慢慢的好起來,雖然還是沉默少言,但總算是恢復了血色。記憶忘卻了也就罷了,反正只要人活著,總還可以創造新的記憶。

  淇安,或者,現在應該叫小七,在可以走動的時候,總喜歡一個人安靜的躺在花園裡曬太陽。

  想過去,想未來,想著宋淇安,也想著現在的蕭七。如果變成了蕭七,那麼所有關於淇安的悲痛與糾結,都可以通通拋棄了吧?

  蓋在臉上的書被人輕輕拿起,淇安眼開眼來,映入視線的,是洛懷禮的淺淺笑容。「小七,怎麼在這裡睡,著涼了可怎麼辦?」

  淇安看著他,抿抿嘴,「不會,太陽很溫暖。」

  洛懷禮搖搖頭,忽然俯身將她抱起,淇安輕叫一聲,身體僵住,一雙眼睛呆呆的望著洛懷禮,黑白分明。

  洛懷禮一邊往房裡走去,一邊低頭對她說道,「小七,如果不是那場戰爭,你現在,早已經是我的妻。」

  淇安垂下眼,不再說話。妻又怎麼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著不如偷不著。

  一夫一妻制度下的張楚渝尚且如此棄她不顧,更何況一夫多妻制度下的洛懷禮?

  洛懷禮風度翩翩,年少有為,不知道是多少人眼中的乘龍快婿。淇安比誰都明白,不能奢望,也不敢奢望。

  如果說在原來的世界裡,宋淇安還可以希冀逢著一個用情專一的男人,那麼現在的蕭七,卻是連希望也不敢有了。人人都覺得天經地義再自然不過的事,她的執著,反而成了另類。

  所以在皇后又一次誇獎洛懷禮以及她的幸運時,她只是禮貌的笑笑,沒有接話。

  其實有時候,她寧願跟著一個沒有這麼優秀的人,那麼,也就不會有人來跟她爭了。如果當初張楚渝窮得只養得起一個家,那麼,那個可愛的溫柔的善良的不計較名份只要愛情的女子,是否還願意來跟她分享一個丈夫?

  什麼苦難都可以忍受,唯有愛情,是她生命中不能妥協的堅持。

  所以,她,注定的寂寞。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親人,沒有一個朋友,甚至,沒有一個能理解她想法的人。每每想起這些,便會覺得入骨的悲涼。早知道失去了張楚渝會變得這般孤獨,她是否還有勇氣,義無反顧的提出離開?

  東宮議事堂內,軒轅驥看著頻頻走神的莫若,氣不打一處來,「我說,大理寺卿大人,好壞你要正視一下我這個太子吧,問你一句話,本宮已經重複三次了。請問,是不是還要再來第四次?」

  莫若敲敲桌子,平靜的抬起眼,「好,來第四次吧。」

  軒轅驥嚥住,瞪著眼睛好一會兒,才挫敗的歎口氣,「你說吧,到底是什麼事能困得住我們新元第一才子。」

  莫若站起身來,背著手在廳裡踱了幾步,「我想去一趟連疆。」

  軒轅驥臉色一凝,良久,「是,該去看看了。」

  夜暮初降,莫若來到了淇安居住的棲藍宮。

  「小七,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城破之前,有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出現?」

  淇安搖搖頭,「我不記得了。」就算是有,也隨著蕭七的離開,一起消失了。

  莫若走過來,大聲一揮,就把淇安從椅子上拉起來,立正站好。

  「小七,你是怎麼了?」莫若臉色凝重,「這段時間以來,都沒有見你笑過。你二哥曾經說過,他家的小七,凝聚了全家人的歡笑,她那張臉,生來就是要笑的。我以為,你自我調試的時間,未免太長了一點。」

  淇安推開他的手,「對不起,可是,我早已不是你以為的蕭七。」

  屋子一下靜了,莫若凝視著她,半響,徐徐開口,「那麼小七,你想要做什麼?或者,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他的眼睛太認真,淇安不發一語,別過頭去。

  「小七,不能一直這樣消沉,告訴我,我能為你做些什麼。你二哥走了,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哥哥。」

  父母不能依靠,丈夫不能信賴,哥哥,哥哥又能有什麼不同?

「那麼,我想學醫。你可以安排嗎?」

  在莫若詫異的眼光裡,淇安極清冷的笑了。如果誰都不能依靠,那麼就只剩下自己了。她在現代,不過一個平凡人,到現在這麼奇怪的一個世界,自然也沒有能力呼風喚雨,武不足自保,文不能安邦,一樣的平凡普通。好在前世從醫,現在再學習學習,就算有一天再被無情拋棄,也可以勉強餬口安身。

  電視劇裡的大俠整天飛來殺去,俠肝義膽,似乎完全不用為生計所苦,自然就有銀子冒出來。她可沒有那麼天真,她知道,人活著,是要賺錢的。

  在太子軒轅驥的安排下,淇安正式拜師太醫之首胡謙。據某太子吹噓,這位胡太醫一手針灸出神入化,長歪的骨頭可以扳正,長錯的骨頭可以收回去。基於現代醫學的理解,淇安不敢全信,但是出於對古老醫學的尊重,她也沒有輕易置疑。

  不過才見那老頭一面,淇安就完全相信了。

  話說那天,軒轅驥帶著淇安上門的時候,老頭以休息日沒有預約為由,閉門睡覺。硬是讓堂堂太子殿下領著新封的蕭姓公主,頂著烈日站了一個時辰。

  軒轅驥言笑晏晏,似乎沒覺得有半點不妥,與老頭見面後,第一句話就是,「冒然上門,是本宮的不是了。」

  老頭理也不理,只睜著一雙小眼睛,把淇安上下看了個遍,「以前學過醫沒?」

  淇安老老實實點頭。

  「啪!」的一聲,老頭跳起來,一掌拍在她頭上,「把以前學的通通給忘了,以老夫說的為準,懂了沒?」

  淇安在那張大掌下苦著臉,忍著發麻的頭皮,昏昏點頭。

  「嗯!」老頭挺滿意,又拍了兩下,才扯著嗓子怪聲怪氣的說,「老夫醜話可要說到前頭,太笨的話,浪費我的時間,太聰明的話,浪費你的時間。先試用三月,老夫沒看上眼的話,管你是什麼大將軍之女,什麼公主,通通不要。」

  軒轅驥裝作沒看見淇安陡然間漲紅的臉,只乾笑兩聲,「小七不很聰明也不很笨,剛好符合。」

  「哼!」老頭從鼻子裡吹出個音節來。

  臨走之時,又抓住淇安冒出一句,「老夫從來不收女弟子,你拜師之事,你知我知,太子殿下知,別的閒雜人等,要一概不知。」

  淇安點頭,又搖頭,「可是莫大哥已經知道了。」

  老頭兩眼一瞪,「算了,反正莫家那滑頭小子,陰魂不散到處都有他的,早晚也會知道。再不來冒出第五個人知道了啊,要不然,老夫一針把你漂亮的小腦袋塞回肚子裡去。」

  很想跟他討論從理論和實踐上講,這個都不太可能實現,不過想起他有言在先,要把以前學的通通忘掉,還是算了。估且連常識都拋棄掉,相信他有這個能力好了。

  回來的路上,淇安一直沉默。

  軒轅驥難得有耐心,給她八卦了一把,「胡太醫與皇室眾人相處甚歡,無數世家貴族想把女兒送到胡太醫處學習,以便取得捷徑嫁入皇家。之前發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所以他曾經當眾宣佈再不收女弟子。要是此時收你為徒的消息傳出,怕會再起波瀾。」

  說完,很期待的看著淇安。

  淇安點點頭,「哦!」表示明白。

  某太子當即臉黑了一半,又等了一會,看淇安只顧著看沿途風景,再也忍不住,「小七,你不問為什麼獨獨願意收你為徒嗎?」

  淇安掉過頭來,似笑非笑,「太子哥哥,你在等我誇你嗎?」

  軒轅驥悻悻然收回了一直放在淇安臉上的目光,悶悶答道,「沒有。只是奇怪小七都沒有問原因。」

  這樣簡單的原因,還用得著問嗎?淇安輕笑。

  軒轅驥看著她,突然嘴角彎起,「小七,你笑了。」

  淇安一愣,軒轅驥拍拍她的頭,「蕭家的小七,終於笑了。」

  那一笑,清新如晨間綻放的花蕊,軒轅驥開始明白,為什麼蕭家幾位公子會對這個妹妹這般寵溺,萬般討好,原來不過為她一笑。

  淇安掀開轎簾,伸出半個身子去,對著旁邊跟著的侍衛,「這位大哥,能教我騎馬嗎?」

  騎著快馬疾馳如風,揚鞭縱情山水,是她少女時期曾經作過的夢。誰能想到,能有一一天與當初的夢想如此接近?

  淇安拂開風中凌亂的髮絲,清目生輝,卻悄然無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08:28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8:55 PM 編輯

第三章  路過

  京郊小路上,馬蹄聲陣陣,當中一人,黑髮如緞,姿容絕世。只是眼中的冷然,生生添了幾分氣勢,越加顯得氣宇軒昂,英武不凡。

  「王爺!」一人從林間閃出,跪在路旁。

  眼見得馬蹄高高揚起,就要踩在那人身上,馬上的人卻不慌不忙的拉著韁繩一抖,馬兒長嘯一聲,竟凌空轉了個向,停了下來。

  軒轅杉從馬上一躍而下,飄然落於那人面前。

  「王爺,大理寺卿傳來消息,蕭將軍之死的確另有緣因,但是,還沒有查清原因,請王爺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務必保證連疆新任守將是我們的人。」將懷中書信掏出,雙手捧住,高舉過頭。

  軒轅杉接過,快速瀏覽一遍後,隨手一捏,信紙如雪片飛下。

  他看著眼前一直跪著的人,左手揚了揚,一直站在身邊的輕五向前一步,問道,「王爺問你,蕭家家將知不知道此事另有內幕?」

  「目前來看,似乎尚且不知。」

  輕五看看自家主子的臉,又接著問道,「那蕭七呢?」

  「在宮中,由皇后及東宮太子親自照顧。」

  軒轅杉輕輕點了點頭,輕五連忙將馬牽過來,一邊對地上跪著的人說道,「暫時不要讓蕭家人的聽到什麼風聲,目前大亂未定,蕭家又失了主心骨,一眾武將鬧起來,不好收場。」

  軒轅杉翻身上馬,看也未看地上人一眼,雙腿一夾馬腹,迅馳而去。

  跪著那人這才抬起頭來,擦擦額頭上的汗,輕舒了口氣。人真的不能太完美,這位當今皇上的嫡親弟弟,唯一可以隨意出入京城的王爺,天人之姿,機智過人,卻是個啞巴。也幸好是個啞巴,才能毫無顧忌的被皇上寵愛信任。

  軒轅杉卻是不知道別人的想法,或者說他也不在意,自從五歲那年莫名其妙中了一次毒之後,就再也不能出聲說話。可以聽見別人的話語,輕五又極懂他心思,往往一個手勢,就知道他想說什麼。這些年下來,也已經習慣了。

  馬剛跑沒幾步,軒轅杉突然勒住韁繩,輕五警覺的往往四周望望,「王爺?」

  軒轅杉往路旁一棵樹上輕輕瞟上一瞟,茂盛的枝葉間,粉色的衣衫極其顯眼。

  淇安不得不又一次佩服自己千年難遇的倒霉運氣。

  師父說,「蕭家小七,你去,把地掃一掃。」

  師父說,「那個什麼小七,陪為師去山上走走。要多實地看看,才能更懂得藥性和用途。」

  所以她筋疲力盡的跟在後面,不知道那個老頭怎麼會腿腳那麼輕便,幾十歲的人了走起山路來身輕如燕。她又一次氣喘吁吁的被遠遠甩在身後,撇撇嘴,放棄了想要再繼續追趕的想法。

  往四周看看,山青水秀,風景不錯,她把裙擺往腰上一別,信步往前走去。

  順著涓涓小溪,她悠閒的逛下山來,一看道旁長著顆大樹,奇形怪狀,枝繁葉茂,實在是休閒的好去處。揉揉發酸的腳,她索性爬了上去,坐著搖了搖,樹枝很結實,葉子很繁茂,嗯,不錯,烈日炎炎正好眠。

  所以說,她不明白,為什麼只是睡個覺,就被人拎著丟下樹來。

  「呯!」的一聲,丟在某人面前,淇安抬起來頭,那人白衣黑髮,俊美逼人。於是感歎,古代污染少,果然遍地是美人。

  可惜,她不感興趣,視線迅速從那人臉上移開,「我只不過在樹上睡覺。」言下之意,就是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看到。

  軒轅杉高坐於馬上,俯視著地上被摔得異常狼狽的女人,沒有動作。倒是旁邊的輕五打量了淇安好幾眼,心中暗暗稱奇,好難得,居然有個女人,只看了他家王爺一眼就移開了視線,沒有臉紅,沒有暈倒,也沒有驚叫,好像就是看了個普通人一眼。

  輕五隻好轉過頭去看看自家王爺的臉,不錯,還是風華絕代,沒有變啊,那麼,是這個女人的審美觀有問題?再看看那女子靈動的眼睛,該不是個瞎子吧?想想愈加覺得有道理,上天眷顧如他家王爺,豐神俊朗卻口不能言,這地上趴著的女子,靈氣逼人,就應該是個瞎子才對。這樣,才顯得老天公平,不會特別偏愛某人,於是,心理平衡,天下大安。

  奈何軒轅杉並不覺得他的推斷有禮,那丫頭明顯不是瞎子,於是食指動動,輕五隻得小聲歎口氣,然後大聲說,「綁起來。」

  淇安並不覺得這個時候報上蕭七或者別的什麼人的大名有用,也不清楚對方是哪路貨色。長得太帥的男人,通常並不能讓人產生安全感。

  於是不作反抗的,乖乖的被綁成個棕子,拋在了不知是侍衛幾的馬上。

  趴在馬背上的姿勢,不得不說,有點痛苦,淇安努力的撐起身子,努力的平衡著不要被甩下馬去,一邊衝著身旁的人叫道,「這位大哥,麻煩你把我的身子扳正好不好,這樣倒掛著,容易腦充血,變成傻子的。」

  侍衛幾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那臉上沒有表情,於是只當作沒聽到。

  好在淇安本來就沒想過一句話就能讓人對她好點,只得再接再勵,「那個侍衛大哥,我要變成了傻子,你還得照顧我是不是,照顧一個傻子,非常非常痛苦的……」

  侍衛幾隻覺得頭腦發暈,一看旁邊幾個同伴,也都是一臉隱忍,那也是,長年呆在王爺身邊,早已習慣了惜字如金,何曾有過這種喋喋不休的時候。

  他手按劍柄,「不用那麼麻煩。」

  「什麼?」淇安仰頭,拜託你多說幾句好不好。

  「一劍下去,就不會痛苦了。」

  淇安眨眨眼,「那好吧,你一劍下來吧。」閉上眼,果然再不言語。

  侍衛幾求救的看向自家主子,軒轅杉平靜前視,已經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只得再轉向主子的代言人。

  接收到求救信號,輕五也只能去徵求一下王爺的意見。卻在看見軒轅杉的臉色時,不敢相信似的揉揉眼睛,他沒看錯吧,嘴角上翹的意思,是在微笑嗎?

  掐了大腿一下,「嘶!」疼得吸氣,原來不是作夢啊,輕五迅速作出了反應,「阿丁,把她扶正坐好了。」

  淇安調整了一下姿勢,還好,就算是要死,也不是死於倒掛引起的血液倒流。

  當比你強勢的人覺得他永遠對的時候,你就是永遠錯的。

  淇安把這句話執行得非常徹底,所以再不開口辯解,一路表現得非常合作。軒轅杉倒是一臉平靜,反倒是個輕五,一路上頻頻打量,非常奇怪淇安怎麼這閉嘴了。他家王爺曇花一笑,好可惜,又看不到了。

  一路無語下來,進了城門,軒轅杉看淇安一眼,調轉馬頭,逕直向另外一個方向奔去。

  以淇安少得可憐的古代知識而言,她是被人關在了某富貴人家的別莊了,剛剛隨意觀察了一下,沒發現什麼標誌性東西。

  有些挫敗,不過就在樹上睡一覺,就被關個禁閉了?

  好在這牢房環境還不錯,淇安環視一周,嗯,乾淨乾燥,不是以為的那樣恐怖。按按肚子,一頓不吃就當減肥好了,就是沒洗臉的話會不會對皮膚好。

  閉上眼睛,輕輕的說了聲,「楚楚寶貝,晚安。」夢裡,會不會見到女兒,但願,只見她,而不見,她的父親。

  輕五站在王爺面前,頭一次,覺得大腦沒有嘴轉得快。

  「王爺,她睡了。」

  軒轅杉訝然的抬高眼。

  奈何輕五這次沒有理解到他的意思,只是不解的看著他。軒轅杉抬高了他尊貴的手,一年難得一次的比劃起來,「她沒哭?沒喊?什麼都沒做就睡了?」

  輕五呆愣的張著嘴,他謫仙似的從不屑用啞語的王爺,居然會為了皇上以外的人用起來。正發著呆呢,突然觸及到主子陡然間沉下來的臉,趕緊整整臉上神色,「沒哭,沒喊,什麼都沒做就睡了,嗯,好像還在笑。」

  軒轅杉抿抿嘴,手又輕輕揚起,「她是誰?」

  「還沒查到。可是王爺,要把她怎麼樣呢,殺了,還是放了?」

  頭一次,軒轅杉不喜歡做這樣的選擇題。



第四章  輕離

  淇安睜開眼睛,若有似無的歎息,又是一夜無夢。

  站起身來,走到門邊,輕輕敲了敲門,「有人嗎?」

  迅速傳來回應,「什麼事?」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給我送一盆洗臉水,水溫不要太高,30度就好。當然,如果再方便一點的話,不妨再加一盆冷水,謝謝。」

  靜默片刻後,有個聲音響起,略帶著疑惑,「30度是什麼意思?」

  一頓,淇安清咳一聲,「呃,那個,反正就是不要太燙,隨隨便便和手上的溫度差不多就行了。」

  屋外久久沒有傳來回應,就暫且當他們都聽懂了吧。

  門打開來,光線突然變亮。淇安伸手擋了擋眼睛,進來幾個人。

  淇安眨眨眼,不動聲色,她可不以為光送個洗臉水,需要勞煩到那麼高級別的人物。敵不動我也不動,淇安想著,自顧自的洗臉,先用溫水洗好,再用涼水拍拍。

  軒轅杉看著那個女子,全然不理會自己等人的到來,有條不紊的打理著自己的儀容。輕五也在旁邊撇嘴,再收拾有什麼用,反正也不會有他家王爺好看。

  軒轅杉轉頭看了看輕五,輕五會意,上前一步道,「你叫什麼名字?」

  「宋淇安。」自我檢討,完全是下意識裡的標準答案,絕不是想要隱瞞什麼的。

  軒轅杉眉頭微皺,輕五連忙搖搖頭,「沒聽過。」

  淇安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他要聽過就怪了。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勁,貌似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好像似乎有點奇怪啊!

  狐疑的視線在軒轅杉身上打轉,軒轅杉迎視著她的審視,眼睛都沒眨。

  輕五顯然是休養功夫還沒到家,上前一步擋住淇安的打量,「你知不知羞,怎麼老盯著我家主子看?」

  軒轅杉沒有動作,他知道,那女子看他的眼光裡,有好奇,有懷疑,唯獨沒有驚艷,或者愛慕。

  淇安眨眨眼,好像得到了結論,「你不會說話?」

  輕五臉漲得通紅,「不會說話怎麼了?我家主子文武雙全,聰明絕頂,風華絕代……」可憐這位忠心為主的傢伙有點語無倫次了,風華絕代放在一個男子的身上,未必是什麼好詞。

  不理這位急得快跳腳一心想要維護主子完美形象的輕五,淇安直直的看著軒轅杉,發問,「那聽得到我說話嗎?」

  軒轅杉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輕輕點頭。

  嫣然一笑,淇安拍手,「那就好了,你既然不會說話,那麼我說過的,我什麼也沒聽到就沒有半分假了。」笑容一收,問得非常有禮貌,「那麼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屋裡一陣安靜,輕五張著嘴半天回不過神來,這個怪女人,怎麼說得他家主子不會說話的缺陷就像是衣服上出現了一個線頭一樣普通?不是應該惋惜一下,或者嫌惡一下之類的?

  沒有人回答,淇安只得又問了一句,「我可以走了嗎?」

  輕五抬抬因為長久的張著而略顯僵硬的下巴,「那個,我們家主子不會說話。」所以你不是該給點反應嗎?

  淇安點點頭,「我知道了,那麼我可以走了嗎?」快沒有耐性了。

  輕五求救似的看向軒轅杉,這個女人太高桿,他完全不是對手。

  軒轅杉極輕的搖了搖頭,輕五愣住,這個搖頭是什麼意思,十多年來,頭一次完全不懂主子的意思。

  軒轅杉抬起手比劃起來,那是一雙優雅修長的手,淇安卻失去了欣賞的心情,垮下雙肩,「我都說了什麼也沒也聽到,不放我離開還要怎麼樣?」

  半空中的手指僵住,軒轅杉極慢的轉過頭來看著淇安,眼眸中秋色蘊蘊。輕五也是一臉驚詫之色,指著淇安的手指都在顫抖,大叫,「你,你看得懂我家主子在說什麼?」想當年,為了要學會啞語,懂得自家主子的意思,他可是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在水深火熱中摸爬滾打,再加上他與主子一起長大,朝夕相處,才勉強可以心意相通。這個女人,不過短短一日,居然可以看得懂?

  輕五是說不上話的人,淇安徑直看向軒轅杉,雙手凌空舞動,「我要回家了。」

  一直覺得口不能言只能靠手比劃,是一種屈辱,所以除了在皇兄面前,軒轅杉極少使用手語,輕五懂他心意,雖然有時候稍微有點偏差,但也不會相去太遠,所以早已習慣沉默。如今眼前這女子,使用起手語來,卻並不覺得難看。十指纖纖,在空中靈動翻飛,軒轅杉安靜的看著,心中卻暗潮翻湧。

  眼看還是沒有得到答覆,淇安繼續比劃著,「我真的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看到,你們究竟要怎麼樣才肯相信?」

  軒轅杉終於抬起了手,在輕五不可置信的眼光裡,輕輕扯起嘴角,「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誰知道他是哪根蔥啊,淇安失去了繼續溝通的興致,頹敗的坐了下去,忍住想要發火的衝動,開口,「這位大哥,我們不過初次見面,你也不是什麼大明星,誰知道你是誰啊。」

  嘴角輕輕彎起,軒轅杉優雅的手指給出了答案,「那麼,你就不能走了。」

  母后說過,如果有一天碰見一個女子,不因他身份而另眼相待,不因他外貌而癡迷,不因他缺陷而嫌惡,不因他口不能言而憐憫,那麼這樣的女子,一定要緊緊的抓住,絕對不可以放手。

  淇安並不覺得這是天大的榮幸,轉向輕五,「既然不讓走,那麻煩準備早飯吧,我餓了。」

  輕五隻覺得今早發生的一切,都是在夢裡,所以一切的怪異都可以接受了,「哦!」答應一聲,輕飄飄的走了。

  軒轅杉挑挑眉,一向只聽他命令的輕五,居然不顧他還在身側沒有作任何示意,就聽了另外一個人的話。

  「我送你回家!」在淇安瞪大的眼睛裡,軒轅杉笑了,送她回家,然後定下。

  或許古人的腦袋構造比較不一樣,所以想法也不能以常理去推測。

  淇安撇撇嘴,管他怎麼想的,重要的是能讓她回去就好。

  軒轅杉慢悠悠的晃回自己臥室,半響之後,屋內傳來一陣響動,輕五站在摔碎的茶壺面前一動不動,他剛剛沒有領會錯吧,王爺說,要把他打扮得好看一點。

  打扮得好看一點?天要下紅雨了吧,一向最不屑自己相貌的人,居然有一天會如此注重起來,可憐今天打擊太多,輕五已經覺得不堪重負了。

  一切收拾妥當,軒轅杉站在馬旁,看著輕五引領著淇安一步步走近,嘴角不自禁的噙著一絲笑意。

  可惜有些時候,上天總是見不得人的好運氣的,一騎疾馳而來,穩穩停在軒轅杉面前,高高的捧起一封書信。

  軒轅杉面上一變,將書信往懷中一收,為難的看向淇安。

  淇安皮笑肉不笑,「這位大人,可別說你又要變卦不放我走了,本姑娘最討厭不講信用的人。」

  軒轅杉一揮手,示意輕五,「送她回去。」深深的看了淇安一眼,一轉身,急匆匆的向府內走去。

  輕五沒有送淇安走多遠,剛出了胡同,淇安就輕叫一聲。馬車一停,淇安就跳下來,逕直向一人奔去。

  軒轅驥一把把她拉住,氣急敗壞,「你跑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已經找了一天,你急死多少人了知不知道?」

  淇安把他的頭往另外一邊扳去,「這不是回來了嗎?先回去再說。」可千萬別讓他和輕五他們碰上,要不然豈不是就知道她是蕭七而不是淇安了?雖然不是故意,但對他們來說,這的確是一個謊言。看得出來,那個男人不是簡單人物,她現在最想要的,就是簡單了,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是永遠不要有事。

  輕五制止了侍衛的動作,沒有跟上去,只看著太子殿下將那女人抱上了馬,揚長而去。

  深夜,軒轅杉站在窗前,聽著輕五的回報,「王爺,那位姑娘是太子殿下的女人。在大街上,太子殿下看見姑娘,很是驚喜,抱著她坐了同一匹馬。奴才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因此沒有露面。」

  似乎安靜得有一些詫異,頓了頓,輕五不由得喚了一聲,「王爺?」

  雙眸如墨,軒轅杉看著窗外,夜色裡,一絲星光也無,半響,他擺了擺手,示意輕五下去。天下間的女人,都可以爭取,可是如果是親侄子的女人,卻變成了禁忌。

  輕五走了幾步,又回頭去看,只覺得這一刻的主子,背影格外孤單。不由得失笑的敲了敲頭,碰上那個姑娘,連自己都變得不正常了,主子不是一直都是獨身一人的嗎,哪裡是今天才變的。走到門口時 ,卻又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心裡頭怪怪的,酸酸的不好受。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08:34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8:56 PM 編輯

第五章  蕭家

  在她隨便幾句迷路然後寄宿在民家的故事打發走一堆人之後,「你可知道,你如今是唯一的血脈。」洛懷禮只丟下了這麼句話。

  淇安扯扯嘴角,這麼三言兩語就可以打發那群人的關心,未免太過廉價。

  蕭家,蕭家啊?淇安伸手刮刮窗前不存在的塵土。

  「如果,我不是蕭家小七,是不是不用背負?不用端莊的走路,不用保重自身安全,不用去接受她的婚約?」她想一個人離得遠遠的,不用期望,就不會有失望。在離開張楚渝之後,已經準備好要孤獨到老的,現在只不過換個時空,沒什麼不一樣。

  悠長的歎息過後,是洛懷禮的懷抱,不火熱卻也不失溫暖,「小七,不用擔心,也不要害怕,以後,我會保護你的。」

  曾幾何時,也有一個人也在她耳邊承諾,「淇安,不用擔心,也不用害怕,以後,我會對你好的。」

  眨眨眼睛,輕易的掩飾掉那一刻的恍惚,「我知道了,謝謝。」蕭七的身份牽扯太多,由不得她的妄為。想要簡簡單單的生活,就不要惹事。

  「這是蕭長蘭,蕭長卿,以後,就是你的貼身侍衛。」洛懷禮指著站在他身後的兩人。

  淇安不明所以的看著,女的容顏俊俏,溫婉可人,男的長身玉立,眉含遠山,可是,侍衛?

  兩人跪了下去,女子款款開口,卻藏不住語氣裡的激動,「小姐,我們姐弟是蕭家家奴,十年前大人送我二人學藝,如今學成歸來,自當護小姐左右,一生一世,忠心不二。」

  眼看著淇安抿嘴不語,兩人重重的叩了下去,不過一下,地上就有了血跡,「停!」淇安大叫一聲。

  長蘭抬起頭來,不顧額頭上的傷口,只眼睜睜看著淇安,「小姐?」

  淇安蹲下身去,與她平視,「自由之身不好嗎?肆意妄為不好嗎?」為什麼要回來到她身邊,所求不過是一個侍衛。

  長蘭綻開了笑容,「我二人自小立誓,終身侍奉小姐。誓言一出,豈有更改之理。」

  「誓言而已,就當沒說過,何必當真。」

  長蘭臉色一變,又叩了下去,「如違此誓,不得好死。小姐,長蘭不敢,也不會。」

  淇安不由得感歎一聲,守諾這一點,古代人是不是要比現代人做得好一點?

  誓言啊,估且相信一次,會怎麼樣?「長蘭,長卿!」

  「是,小姐。」長蘭微笑,眼睛有些濕潤。長卿眸光一閃,吸了一下鼻子。

  洛懷禮拍了拍淇安的頭,「小七,要好好的。」

  「怎麼樣?」軒轅驥輕敲桌子。

  洛懷禮搖搖頭,「胡太醫說他和小七一起去採藥,一時沒注意小七不會武功,不小心就把她弄丟了。其餘再沒有任何線索。」

  軒轅驥抿抿嘴,「小七不相信我們。連你,她也不信。」眼睛眨也不眨的直盯著洛懷禮。

  洛懷禮神色不變,「她會信我的,總有一天。」

  「你一定要讓她相信,只有這樣,長眠地下的蕭家人,才會安心。」

  「我當然會讓她相信,不是因為蕭家,更重要的,她是蕭七,我洛懷禮的妻子。」

  從一個人的生活,變成了三個人,淇安想想,其實也挺不錯的。

  長蘭心靈手巧,而且善解人意,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長卿沉默少言,往門口一站,不動如鍾可以呆上一天,沒什麼存在感,卻讓人安心。

  洛懷禮開始不斷的來看她,本來未婚夫來拜訪一下也沒什麼,可是對於正在偷偷學醫的淇安來說,就變成了麻煩。

  於是她改了賴床的習慣,一早就開始學習,這樣剛好趕得上洛懷禮下朝的時間。

  「看,師父,這都是因為你的怪僻,害得我這麼光明正大的事,都變成了偷偷摸摸。」淇安瞪著老頭。

  老頭吹吹鬍子,「跟我有什麼關係,誰讓你們女人這麼麻煩?」

  呃?歸根結底,似乎真的跟女同胞們有關係。淇安無言,只好埋頭苦學。

  「哎,蕭家小七,你衣食無憂,以後嫁入洛府,也不愁生計,學醫來做什麼?」老頭難得有些好奇之心。

  淇安認真的查看著醫書,「這樣以備將來被休掉,還可以養活自己。」

  「休掉?」老頭瞪大了眼睛,「蕭家的小姐,誰敢隨意休掉,更何況洛懷禮品性皆優,又怎麼會做出棄妻的行為?」

  淇安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如果有一天我太可惡,洛懷禮再不堪忍受了呢。世事無絕對,我總得有點準備才行。」

  老頭揉揉額頭,「蕭家丫頭,你今年不過十五。」怎麼會如此悲觀?精明的眼睛,像X光機一樣向她掃射。

  可是這內裡的靈魂已經三十,淇安笑笑,看著這一副得不到答案誓不罷休的老頭,「好吧,我想要學醫,因為我喜歡,可以幫助別人,也可以幫助自己。師父大人,滿意了嗎?」

  老頭斜了她一眼,誰要信。

  淇安也回了他一眼,不相信她也沒辦法了。前世本是學醫出身,又因為女兒楚楚的關係,越加覺得醫術高明的重要。想起那個小小的人兒,剛學會手語的時候,第一句話,便是「媽媽,我愛你!」

  那一刻的幸福,彷彿有了全世界。那是身為醫者的驕傲,更是身為母親的自豪。

  現在想來,張楚渝的移情別戀,似乎也情有可原,所有人都放棄了楚楚,只有她,固執的教她讀唇,教她手語,教她聆聽別人,也表達自己。

  楚渝一直想再要一個孩子,她卻擔心因為這樣而疏忽了楚楚,一直說要等楚楚大一點再說,等著等著,等來的,卻是另外的女人擁有她丈夫孩子的事實。可是,即使再重來一遍,即使早知有可能會因此而失去楚渝,她仍然會作同樣的選擇。

  如果連她都放棄了楚楚,那麼那個孩子,就真的被世人所遺棄了。

  這一點上,她永遠不會後悔。

  「你幹什麼?」回過神來,才發現老頭已經蹲在她面前,正一臉認真的看著她。

  老頭站起來,理理身上的衣裳,收斂了一貫漫不經心的神色,「再叫一聲師父吧!」

  「師父!」淇安疑惑的叫了聲,不是已經叫了很久了?

  老頭「嗯!」了一聲,又接著說,「以後會很辛苦,小七,要作好準備了。」

  片刻之後,淇安似乎想到了什麼,站起身來,弓下身去規規矩矩的行了一個禮,「是的,師父。」

  老頭看著她,接受了她的大禮,扯扯鬍子,「蕭七,不要讓我失望。」

  從這一刻起,才真真正正成為師徒。

  醫學的世界,果然博大精深,淇安深深的折服,於是愈加著迷的沉浸到醫學的世界裡。長蘭和長卿知道小姐一早就往太醫院跑,回來之後,只要沒有其他人拜訪,就一定捧著書狂讀。

  夜幕深沉,淇安看著醫書,嘴中唸唸有詞,一邊還在旁邊的紙上記著什麼。

  長蘭在燈下作著針線,時不時的添點茶水,長卿抱著把長劍,照例在門口當樁子。

  淇安伸伸懶腰,看著旁邊的兩人,不自覺的柔和了臉上神色,「長蘭,你們去休息吧,我看會就睡了。」

  長蘭抬起頭來,笑笑,「不急,小姐,我們陪著你。」

  長卿轉過頭來看看她,又看看劍,不說話。

  淇安歎氣,過去拉她,「長蘭,我就是讀個書,不用你們守在一旁的,你們去休息吧,不用守在這裡。」

  長蘭忽然伸手將她擁住,語氣有些哽咽,「小姐在哪裡,我們就在哪裡。小姐,長卿和我,生死都要在一起,除了軍隊,蕭府,只剩下我們三人了。」

  這孩子,估計是被蕭府的慘劇給嚇壞了,心下一陣感動,「好,在一起。」

  想要走過來的長卿又坐了回去,只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洩露了他的情緒。

  這一世,再沒有機會擁有愛情和親情,但是有像長蘭長卿這樣的朋友,也算不虛此行了。

  「這麼久才來京城一次,這麼快又要回去?」皇上看著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很是不捨。他就說嘛,就住在京城有什麼不好,見個面還容易,他非要跑那麼遠去,一年想要見一次還得看他心情好不好。

  軒轅杉點點頭,放下酒杯,比劃著,「來就是為了調查蕭將軍的事,連疆那邊先讓莫若處理吧,此事不單純。」

  皇上長歎一口氣,誰說皇位好,為著這至高權勢,失了多少至親好友,忠臣悍將。

  「就依你的意思吧,可是皇弟,你還不打算娶妃嗎?」每次見面都要提起這事,可是每次都是無疾而終,說要賜婚吧,軒轅杉衣擺一撩,縱身而去,皇宮裡身手最好的侍衛也攔不住,送給他暖床的女人吧,原封不動的又給他送回來。

  軒轅杉沒有什麼反應,皇上覺得心痛,「太子跟你同年,孩子都可以滿地跑了,你身邊卻連個侍候的人都沒有。皇弟,要不朕再幫你挑個好的?」

  提到太子的時候,軒轅杉的手指極快的抖了一下,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軒轅驥身份尊貴,俊逸非凡,更難得的是,才華橫溢,廣有賢名,的確值得一眾女子傾慕。

  「皇弟?」皇上說了半天,發現自己一個人在唱獨腳戲,只得提醒一聲。

  軒轅杉淡淡的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去,好一會兒,才用手指沾濕了酒,在桌上寫道,「我要等的人,還沒等到。」又或者是,等不到了。

  皇上揉揉發痛的額頭,你說皇室中人,哪個不是坐擁無數絕色,怎麼會生出軒轅杉這樣的怪胎?



第六章  錯失

  軒轅杉在宮中隨意轉著,腳步略顯遲疑。

  「王爺?」輕五在一旁不解的提醒,王爺是因為太久沒來皇宮所以迷路了吧!

  軒轅杉腳步一頓,望著東宮沒再動作。片刻之後,毅然轉身,大踏步向宮外走去。

  「王爺!」輕五小跑步的跟上,一邊小心翼翼的看著主子臉色,「回別苑嗎?」

  軒轅杉臉色微黯,揮揮手,「回封地,連夜。」

  輕五把臉皺成個苦瓜,又不是行軍打仗,又沒什麼緊急事,幹嘛要連夜趕路啊,小小聲在心裡嘀咕著,一抬眼,自家主子已經快走得沒影了,「王爺,你等等我啊!」可能主子的功夫越來越好了,連走路都比以前走得快。

  「皇叔?」宮門口正好撞上軒轅驥,一臉詫異,「行色匆匆的要往哪裡去?」

  軒轅杉臉繃得緊緊的,星目中有微光閃過,軒轅驥一臉不明所以,怎麼覺得突然變得冷了?目光移向一旁氣喘吁吁剛剛趕到的輕五,「有事?」

  輕五上氣不接下氣,趕緊行禮,「要回封地。」

  「這麼快就要回去了?皇叔,我那裡有回紇新進貢的美酒,一起去喝一杯,明日再趕路吧?」殷殷的目光看向軒轅杉,因為年齡相近,軒轅杉未離開皇宮之前,兩人也算是玩伴了。

  輕五正要拒絕,想說要連夜趕路,軒轅杉卻長長吐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輕五頃刻閉嘴,他家主子近日果然不正常,所以他最好不要多嘴。

  東宮中輕歌曼舞,佳餚美酒,軒轅杉看著燭光中的太子,果然豐神俊朗,人俊如玉,忽然覺得嘴裡的酒變了味。

  太子妃端坐一旁,淺淺含笑,優雅動人。

  長長的睫毛垂下,軒轅杉怔怔看著遠處,眼神迷離。

  軒轅驥放下酒杯,忽然笑道,「皇叔今年二十有一,身邊卻還未有侍候之人。不知皇叔中意何等女子,芊語也可以推薦推薦。」

  太子妃溫柔一笑,美目流波,「京中貴女芊語都熟悉,不知皇叔心意如何,芊語或可說上幾句?」

  兩人期待的望著軒轅杉,他沉默片刻,招手輕五上前。

  輕五面不斜視,看著主子的手指,「我心儀的女子,她要不因我身份而另眼相待,不因我外貌而癡迷,不因我缺陷而嫌惡,不因我口不能言而憐憫。最重要的,她要能明白我不能宣之於口的言語,而不用輕五或者是別的什麼人轉述。這樣的女子,有嗎?」

  太子妃面露難色,軒轅驥微微一愣後,笑道,「那倒也並非難事,輕五能學會手語,自然也可以讓女子去學,皇叔身份尊貴,哪有女子膽敢嫌惡或憐憫,偏偏是要找到不被皇叔外貌所迷的女子,反倒不易了。」

  輕五張張口要說什麼,卻被軒轅杉目光一瞪止住了,悶悶的往後退一步。一邊暗暗的鄙視太子殿下,裝作大方的樣子,明明自己宮中就有,還說不易找,那個宋淇安可不就正合主子的心意。

  軒轅杉卻是一仰頭,將杯中酒飲下,軒轅驥宮中美妾無數,那宋淇安,又能得到他幾分關注。

  飲酒之間,有侍從匆匆走過,在軒轅驥耳邊輕語幾句。

  軒轅驥一愣,半響臉上卻是露出笑容,向軒轅杉點點頭,「皇叔稍坐片刻,驥去去就來。」一邊快步下去了。

  難得見一向從容的太子喜形於色,軒轅杉不由得好奇的看向軒轅驥的方向,這一看,卻硬生生的僵住了身形。

  「小七,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事?怎麼不過去坐,芊語也在。」軒轅驥攬住她的手,「晚上起風,也不多穿點,要是感冒了我怕晚上做夢被你哥罵。」

  淇安笑笑,任由他拉著,聽著那邊絲竹聲起,有幾個身影,夜色中看不真切,收回打量的目光,「我聽長卿說,你挑了一匹寶馬,骨骼輕巧,最適合女子,是送給我的。我想去看看。」

  軒轅驥啞然失笑,伸手刮刮她的鼻樑,「這麼性急?」

  淇安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前世今生可是第一次接觸一匹可以碰觸的屬於她的馬呢,尤其一聽長卿的描述,那馬是如何的萬里挑一,就更是坐不住了。

  軒轅驥笑意深深,一邊回頭望了望,「我叫侍衛帶你過去看吧,我今晚有客人,就不陪你過去了。」

  「好,你忙你的。」淇安一邊應著,一連提著裙角抓起身邊的侍衛就跑了。

  軒轅驥無奈的搖搖頭,旋身向內走去,卻發現只有太子妃一個人在,四周望望,奇道,「皇叔呢?」

  太子妃搖搖頭,苦笑,「杉王爺可真是怪人,剛看看你走開了之後,坐了一會就說府中有急事,也不走正門,屈身一躍就從屋頂上走了。」

  軒轅驥愣了一愣,半響之後也只好笑笑,「連父皇都由著他的性子,我們這位皇叔,可真是我行我素慣了的。」

  軒轅杉內力深厚,夜色之中,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看得見那女子臉上的欣喜,看得見兩人之間的親呢,看得見那葷繞週身的輕言細語,柔情款款。

  忽然覺得自己的期盼有些可笑,想要見上她一面,莫非竟是要看她與別人的深情對視麼?

  罷罷罷,既然無法伸手掠奪,不如就此歸去。反正他早已習慣,孑然一身,自由來去。

  卻不知道,人的孤單,是從意識到愛開始。

  那馬一身雪白,毛色發亮,淇安好奇的伸出手去,馬抬起頭來,卻把淇安嚇了一跳,連忙又把手縮回去。

  馬兒甩甩頭,噴了口氣,似是不屑的看著她。

  它這是在跟她較勁?淇安瞪了它一眼,忍了半天,終是忍不住心中歡喜,輕聲道,「你好,我們作個朋友好不好,你別踢我,也別瞪我啊!」一邊小心翼翼的又伸出手去。

  白馬不安的動了動,一口熱氣噴來,淇安有點緊張,一隻手停在半空不敢放下去。忽然身邊有悶笑聲傳來,一隻大掌包住她的手,穩穩的放到了馬頭上。

  淇安心頭一跳,側頭看去,洛懷禮溫文俊秀的臉近在眼前。

  「不要怕,這是匹母馬,性子溫順,最適合女子。」洛懷禮輕聲說道,呼吸間帶著熱氣暖暖的拂在耳後。那白馬甩了個響鼻,前蹄在地上刨了刨,一動不動的任她撫摸。

  果然,是匹母馬,淇安在心裡哼了哼。

  「小七給它取個名字吧?」洛懷禮專注的看著她,眼裡點點星光閃爍。

  閃電,奔雷,白龍馬,淇安腦海裡閃過一連串名字,卻在看到那馬時,自己都覺得俗氣。

  淇安身子前傾,湊近了看那馬的眼睛,清明透亮,看著她時,似乎在說話。淇安微微一笑,「叫它花開吧!」

  「啊?」洛懷禮愣住,怔怔的看著她。

  淇安一笑,「就叫花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何等從容淡定。

  洛懷禮敲了敲她的頭,似是無奈,「只有小七才這麼古靈精怪,想得出這麼個名字。算了,你喜歡就好。」

  淇安滿心歡喜,抱著花開摸來摸去,洛懷禮含笑在旁看著,「我都有些嫉妒它了。」

  「什麼?」淇安抬起頭來,臉上笑意盈盈。

  「小七對我也沒有這麼親近呢!」

  淇安臉上熱了一熱,忽然才意識到,這個人,可是她名義上的丈夫。

  洛懷禮走前一步,環住她的腰,淇安身子一僵,就想要逃離,卻被腰中的雙手緊緊匝住,動彈不得。

  「小七對一匹馬都能親近得這麼快,更是要對我的懷抱習慣才是。畢竟,你是要在我懷裡,一輩子的。」

  淇安停住掙扎,嘴角卻輕輕勾起,「那不一樣的。」有靈性的馬一旦認主,就會一心一意,直至死亡,而人的懷抱,卻可以左擁右抱,朝令夕改。一輩子?那是多麼遙遠而諷刺的詞語。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08:43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7:17 PM 編輯

第七章  婚約

  「我以為小七是想要本宮教她騎馬的?」軒轅驥含笑看著場中騎馬騎得驚叫連連卻一臉燦爛的小七,似是漫不經心的說道。

  洛懷禮抬手扯扯地上的草,一雙眼卻是緊緊的盯著場中的人,「你以為,我會讓別的男人扶著我未過門的妻子,學騎馬?太子殿下,我們認識不止一兩年吧?」

  軒轅驥撫了撫鼻子,「懷禮,我記得,你對女人並不怎麼上心?」

  「那當然,我只對我的女人上心。」

  軒轅驥悠悠的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轉回去,「懷禮,希望你分得清,她不止是責任。」

  「那是自然,還是我的妻子。」

  軒轅驥沒有再說話,只看著馬上笑顏如花的女子。

  蕭家城破人亡,轉眼間,就是百日大忌。

  半夢半醒間被長卿長蘭拖出宮外,迷迷糊糊聽他們說了什麼也沒太在意。

  直到,凜冽寒風裡,黑壓壓的站滿了人,除了風聲,馬蹄聲,安靜得似乎再沒有人存在。

  在這樣詭異的安靜裡,淇安睜開了眼睛,扶著長蘭的手站了起來,眨眨眼,這是怎麼回事?

  長卿長蘭後退一步,雙腿一屈跪了下來,彷彿是一個口令,齊刷刷的跪倒一大片。數萬大軍,卻不聞喧嘩。

  「小姐,」長卿開口,「今日是老將軍和幾位少將軍的百日忌,分守各地的蕭家軍,除邊關將士未回外,其他各部都奔回京城,要與小姐共同忌慰老將軍在天之靈。天亮之後,會即刻散去,回歸各自守地。」

  千里奔波,滿面塵灰,只為了這樣短暫的陪伴和紀念?

  淇安上前一步,卻無語凝住。

  這樣深沉質樸的感情,她能說些什麼?她深深的彎下腰去,久久不願抬起。

  每人手中捧著的燭火照亮了半個夜空,一眾將士跪著,沉默著,追憶那已經逝去的共同經歷過的崢嶸歲月,緬懷著那再不能見的爽朗笑聲。

  蕭榮,當年不過老將軍身邊一個書僮,如今已是蕭家軍隊之中僅次於蕭家幾位少爺之後的大將,他跪在淇安面前,虎目含淚,「七小姐,老將軍雖然已去,但是蕭家數十萬將士仍然會替幾位主子守護小姐。他日小姐有令,無論千山萬水,我等都會為小姐辦到。請小姐記得,小姐是我們蕭家的寶貝,也是我蕭家軍要守護的對像。」

  又對著一旁剛同他們一起趕回的兵部尚書洛英深深一揖,「我家小姐,請尚書大人照拂了,蕭家眾將士,感激不盡。」

  洛英連忙把他扶住,「我與小七之父是生死至交,諸位請放心,小七嫁入洛府,斷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了去。」

  洛懷禮看一眼淇安,也朗聲說道,「我洛懷禮,必會待小七如珠如寶。」

  蕭榮衝著兩人又是一拜,「我家小姐,拜託了。」

  站起身來,面容一整,「蕭長蘭,蕭長卿!」

  「是!」長蘭,長卿兩人上前。

  蕭榮深深的看著他們,「小姐,就交給你們了。即使是死,也要護衛小姐安全無虞!」

  兩人叩下頭去,長蘭的聲音堅定有力,「長蘭長卿定不負所托,代替眾人守護在小姐身邊。」

  淇安看著他們,訥訥不成語。

  這樣的忠肝義膽,生命相護,她只在電視裡看到過,她不知道當她親眼目睹時,會受到這麼大的震撼。

  臨晨時分,黑壓壓數萬大軍,朝她叩了三叩,躍馬揚鞭而去。撤退有序,軍容嚴整,若不是那馬蹄聲聲,幾乎要以為不曾有人經過。

  眼睛熱熱的,淇安微笑,「蕭七,你真的,很幸福!」

  「幾年不見,小七都長這麼大了!」洛英走過來,眼含憐惜。事發的時候,他另有要務在身,直到今天才趕回京城。

  伸手將小七攬入懷中,「我們小七,受苦了啊!」

  那懷抱如此溫暖,有著父親的氣息,淇安不自覺的緊緊抱住了他,宛若抱住了前世的父親,是無數次她渴望而從沒得到過的擁抱。爸爸,淇安真的,非常非常辛苦!

  洛懷禮搖了搖頭,把淇安從洛英懷裡扯了出來,抱在自己懷中,「父親,你別惹小七哭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她受的苦,以後我們加倍的彌補給她。是吧,小七?」

  洛英笑著看他二人,「是啊,以後要加倍的疼小七才行。」

  只覺得一顆心快要跳出來,淇安緊緊的按住,她真的,還可以再相信一次嗎?

  馬車裡,洛英與淇安隨意聊著。

  「小七,宮中可還住得習慣?」

  淇安想了想,「還好,大家都對我很好。」

  洛英失笑,「傻丫頭,想也知道,宮中規矩甚多,又怎麼會習慣。守孝滿一年之後,就嫁入洛府吧!」

  淇安一驚,「皇上不是說要三年嗎?」

  「皇上當時是在悲痛之中,要你守孝三年,以慰老將軍在天之靈。常人守孝,不過一年便可,更何況你已經到了婚嫁之齡,到時向皇上提提便可。」

  淇安苦笑,就這樣,嫁給洛懷禮嗎?「如果,我不嫁的話,會怎麼樣呢?」

  洛英狐疑的看著她,「小七,懷禮欺負你了嗎?蕭洛兩家的婚事,天下皆知,懷禮不會負了你的。」

  淇安閉上眼睛,微笑,「我只是隨便說說。」如果沒有愛情,是不是這段婚姻就不會那麼辛苦?如果不曾愛上,是不是比較容易接受別的女人?

  所以,不愛,便不會受傷了吧?

  淇安變得比以前更安靜,幾乎是只要一有空閒,就會鑽研醫書。

  洛懷禮仍然會每天都來,淇安無數次凝望他俊美輪廊,在心中感歎,這樣的男人,文武雙全,溫柔多情,實在是很少有女人能抵得住誘惑。

  淇安已經可以騎著馬慢跑了,只是洛懷禮還不放心,一定要有他在旁邊才允許淇安去碰那匹馬,美其名曰,「我看花開比較喜歡我,所以一定要我在,它才會變得比較溫順。」轉過頭,眉眼彎彎,「小七呢?」

  「什麼?」淇安一頭霧水。

  「小七也比較喜歡我嗎?」

  淇安哽住,半響,「我比較喜歡花開。」

  「嗯,那不錯,小七喜歡花開,花開喜歡我,歸根結底,小七喜歡的還是我。」

  雙腿一夾,要花開快走幾步,這樣自大的男人,她不認識。

  有一日,長蘭給她梳頭,感歎,「小姐的頭髮,烏黑亮麗,真的很美。」

  淇安不以為然的撇撇嘴,突地想起一個人來,「長蘭,你是沒見過另外一個人的。那人不僅頭髮比我好看,還長得比我美。」

  「哦,是哪家的女子,連小姐都這般讚歎,長蘭倒有些好奇了呢!」小姐性子一直都是淡淡的,倒真是難得特別對誰有印象,更別提這樣坦白的讚賞了。

  心裡頭也有幾份沮喪,「所以說真是令天下女子打擊,那是個男人。」還是個不懂得憐香惜玉一見面就給她定罪青紅不分,稀奇古怪看不透的男人。

  長蘭睜大了眼睛,「小姐在哪裡見過這樣美的男子?」

  淇安沒好氣的回答,「路上碰到的後來就再沒見過了。」

  「小姐可知姓甚名誰?」

  「沒問。長蘭你這麼感興趣做什麼,難道說你打算招為夫婿?」

  長蘭連忙搖頭,手腳麻利的挽好最後一縷頭髮,「我是看小姐這樣上心,不如我們把他找出來送給小姐,小姐就可以天天看了。」

  淇安滿臉黑線,「長蘭,你不知道我已經有婚約了嗎?」

  「那又怎麼樣?」長蘭臉都不抬一下,「小姐喜歡最重要。」

  淇安看著鏡中清麗脫俗的自已,突然冒出一句,「要是我誰都不喜歡,誰都不嫁呢?」

  長蘭自負的一笑,「那麼小姐喜歡什麼樣的,我們去找,掘地三尺,也會找出來。」

  所以說,不想嫁那是不可能的事了!淇安閉嘴不語,不是洛懷禮,也會是別的男人,想要獨善其身,不沾情愛,看來,也是不太容易實現的事了。

  當生活不能來適應她的時候,就只有她去適應生活了。

  在老頭那裡學醫,也是越來越得讚賞。

  難得胡太醫會拈著山羊鬍子,頻頻點頭,「小七,你以後要是有機會去各地實際走走,真正見識一下藥物的生長環境,醫術會更加精進。」

  說到這裡,又忍不住滿臉惋惜,「可惜你居然嫁給洛懷禮那小子,他身居要位,怕是不太可能陪你四處遊歷了。」

  淇安倒了笑了笑,不甚在意,「那倒也不一定沒機會,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

  「呯!」頭上被敲了一記,老頭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十五歲,記住你只有十五歲,別一副老氣橫秋,看破紅塵超然世外的樣子。小心老得快,洛懷禮不要你。」

  如果他不要,直接把她趕走,那就好了!當然,這句話,淇安沒敢說出來。





第八章  履諾




  冬去春來,莫若回京,密書一封,皇上雷霆大怒。

  為了避免更大的混亂,令蕭家軍原駐地不動,車騎將軍龍崎帶兵前往連疆,剿滅那裡潛伏的前朝勢力。

  是夜,淇安已經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卻還不能睡覺。原因無他,只因為眼前沒有半分睡意,神采奕奕卻又一句話也不說的大理寺卿大人。

  莫若看著淇安困頓不堪卻又還強睜著眼睛,良久之後,終於開口,「小七,會覺得憤怒嗎?」

  淇安眨眨眼睛,蕭家的事她已經聽說了,據說是出了內奸,才會被人不費吹灰之力破了城門,長卿聽說了這事,生生折斷了長劍,而長蘭,做了一屋子的菜,桌上地上都擺滿了。淇安很無辜的,只能在這種氣壓下,默不作聲的從屋頭吃到屋尾。

  直到抱著肚子連挪一步都成困難,長蘭才顫抖著撲到她懷裡,眼淚浸透了她的衣襟。

  長蘭哭累了,才讓長卿抱她去休息,再然後,莫若就來了,什麼也不說,只是默默的把玩著腰上長劍的流蘇。

  眼睛望著屋頂,又似乎什麼也沒看,莫若低低的說道,「可是我,卻覺得很憤怒呢!這裡,」他指指自己的心口,「像火在燒,」

  「莫大哥!」他那樣子,讓人覺得心痛。

  「你不知道你二哥,是多麼英俊勇武的男子,舉手投足,宛如烈日般耀眼。可是卻死在這樣的陰暗下!」莫若從懷裡掏出一去銀簪,閃閃珠花上有暗紅色的痕跡,「這是打掃戰場的士兵,在你二哥手中發現的,這是他從京城回去的時候說要給你帶的禮物。」

  拇指漸漸抓緊,「你二哥腿上有很多傷口,是被這簪子刺的。這簪上的血液裡,有汩羅香的成份,汩羅香有讓人昏迷的功效,你二哥,怕是用疼痛來抵抗藥性吧!」

  「小七,你說殺了那些人,是不是就可以緩解我的疼痛?」

  等到從心底的劇痛中清醒過來,莫若緩緩抬頭看向淇安,「小七,你嫁給懷禮吧,現在就嫁。」

  淇安怔然。

  「除了皇上和蕭家幾位主子,再無人能調得動蕭家的軍隊。皇上只想要剿滅或者招安,我卻是想要,將他們碎屍萬段。只有你嫁給了洛懷禮,我們才能調得動蕭家的勢力。更何況,懷禮本就是你未婚夫婿,早晚的事而已。」

  淇安移開眼睛,「我還沒有準備好!」

  「你!」莫若猛然站了起來,半響,卻又坐了回去,無力的一笑,「對不起,小七,你二哥從不捨得你受半分委屈,要是知道我說了這樣的話,肯定會生我的氣吧!」

  總覺得心裡頭有幾分怪異,淇安低下頭想著。

  「其實很嫉妒小七,在他心裡,除了家國大事,再沒有誰能比得過小七,所有柔情,從來只對唯一的妹妹展現。」

  終於知道,那種怪異來自哪裡,淇安詫異的瞪大了眼睛。

  莫若高高的仰著頭,眼淚卻順著臉頰滑下,「是,我愛他,不可自拔的愛著。可是他那樣的光芒啊,怎麼能因為我的陰晦而捨得污染了半分。怕被他鄙視,怕他絕決的轉身,所以從來不敢讓他知道,只站在知已的位置,看他英姿勃發。可是,為什麼,連這樣遠遠的守望,也不被允許了。」

  淇安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以前有聽說過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戀情,她一直以為其中一個必定是娘娘腔之類的。可是看這談笑間決定無數人生死的莫若,再想想那位傳說中勇武過人的蕭家老二,到底誰比較像娘娘腔了。

  莫若低下頭來,對上淇安的眼睛,「小七是不是也覺得,這樣骯髒的想法,玷污了你二哥的光芒?」眼底是深深的哀傷,「我也,這樣覺得呢!」

  「沒有啊!」

  莫若愣住,淇安淺淺笑了開來,「我覺得二哥很幸福。莫大哥的感情,超越了性別之分,要克服心理已經設定的障礙,衝破世俗的壓力,這樣衍生出來的感情,一定是真正的發自內心,是無與倫比的珍貴。」

  莫若一把將淇安抱住,激動得渾身都在發抖,他的愛戀,得到了小七的祝福,宛若,得到了那人的承認。

  「小七,小七!」他一連聲的喚著。

  淇安伸手拍拍他的肩,「你的感情,要比這世界很多人,都美好純淨!」

  很久之後,莫若放開了他,雙眼恢復澄明,「小七,以後,是他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就從這一刻起,才真正的認同。

  站起身來,整整衣裳,從未有過的輕鬆,終於有人說,他的愛情,並不是不可見天日的陰暗,終於有人明白,他深藏於心從不敢表露半分的愛情。

  「小七,晚安了!」邁著優雅的步子從容而去,依然是才傾天下的大理寺卿莫若。

  「真是極品啊!」淇安眨眨眼睛,看著那修長如蒼竹的身影。

  即使莫若沒有再提起她的婚事,還是不能擺脫婚約在身的這個事實。

  某日,皇上大宴賓客,席間笑瞇瞇的看著她說,「小七,一年過去了,也不用再守孝了。你家老爹疼女若命,再把你留下去,蕭老頭得從地下跳出來和我拚命!」

  也不管淇安怎麼樣呆愣當場,逕直同旁邊皇后說笑,「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啊!」

  皇后點頭贊同,看一眼笑意連連的洛英父子,「懷禮也該成家了,我們再把小七扣著,洛家也得進宮來搶人了。」

  他們說了什麼,淇安不知道,她低著頭,彷彿什麼也沒有聽到。

  直到,莫若發現到她的不對勁,走到她旁邊低聲問道,「怎麼了?」

  淇安搖搖頭。

  莫若拍拍她的肩,「懷禮是個好人,小七不用擔心,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淇安茫然抬眼,「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得到幸福,莫大哥會幫我麼?幫我離開你們安排好的路,幫我得到我想要得到的天空?」

  「好!」莫若看著她,「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得到幸福,那麼無論小七想要做什麼,莫大哥,都會幫你。」

  「就算,不想再作蕭家的小七,也可以嗎?」

  「就算,不再是蕭家的小七,也可以。」

  淇安笑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也有勇氣,再試一次吧!

  「說什麼呢?小七是太開心了嗎?」軒轅驥踱過來。

  淇安微微笑著,「太子哥哥也要答應哦!」

  「答應什麼?」軒轅驥莫名其妙的看看他們。

  莫若拍拍淇安的頭,「答應若是有一天小七不能得到幸福,就幫她走她想走的路。」

  軒轅驥哈哈大笑,「這丫頭怕是被嚇壞了吧,現在要走的,不就是你想要走的路麼?可是條通往幸福的大道呢!」

  淇安笑笑,「不管,那你答不答應?」

  「是,我答應,小七說什麼,我都答應。」太子殿下也想去拍拍小七的頭,不過手伸到半空就被人攔截了。

  洛懷禮把手放在淇安頭上,揉了揉她的頭髮,「以後小七的頭,只有我才可以拍。太子殿下,也不行。」

  軒轅驥揚了揚手,撇撇嘴,「看你那副得意樣,臭小子,給我好好的守著她,要是小七跟我抱怨一聲,我就把你挫骨揚灰。」

  完全不理太子殿下的威脅,洛懷禮抱著小七的頭,又拍了拍,「以後,保護她,是我的權利了。」

  「小七?」洛懷禮送淇安回來,見她一直沉默不語,不由得有些疑惑。

  「嗯!」淇安低低的應了一聲。

  「小七!」洛懷禮停住腳步,扳住淇安的雙肩面對面站著,「你怎麼了,是不是太開心了?」

  淇安抬起頭來,深深望進他的眼,「我在害怕。」

  「害怕什麼?不要怕,一切都有我。」

  「如果可以,洛懷禮,你可不可以只娶我一個?就算有了別的女人,你一定要瞞得好好的,不要讓我知道,那就可以了。」她害怕,到了最後,她仍然是被丟棄的那一個。

  「傻丫頭,」洛懷禮歎息,「不管有多少個,小七都是最重要的。小七如果不喜歡,就不會有別的女人。」

  「洛懷禮,你要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無論多麼留戀不捨,她也一定會絕決的離開,永遠不會回頭。她只給洛懷禮這一次機會,也只給她自己,最後一次機會。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08:55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8:56 PM 編輯

第九章  禮成

  天空那麼藍,有雲彩悠悠的飄過,忽然,一張放大的臉出現在眼前。

  淇安眨眨眼睛,那雙眼睛也眨了眨,「小七!」

  「你怎麼來了?」不是聽說婚前多長時間內不能見面的麼?淇安坐直了身子。

  洛懷禮側身坐到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小七,你沒有想我嗎?」

  淇安抬眼看他,「我以為,你不像是這麼癡纏的人!」

  洛懷禮站起身來,順勢將她拉起,笑笑,「小七,你還是不夠瞭解我啊!」一把將她摟在懷裡,「走吧!」

  「去哪裡?」

  「去多瞭解我啊!」

  抱著她一縱身落在屋頂,淇安輕呼一聲,抓緊了他的衣裳。

  洛懷禮低頭看她一眼,宛若歎息,「小七,你當相信我!」一雙眼睛靜靜的看著她,似乎要看進她心裡。淇安微微猶豫,最終,緩緩放鬆了身體,偎入他懷裡。

  洛懷禮一笑,朝著不遠處的長卿長蘭點點頭,抱著淇安離去。

  「婚前不能見面的習俗不需要守了麼?」長卿問長蘭。

  長蘭遠遠的看著自家小姐,「蕭家幾位主子,何曾在乎過這些,人之相處,唯心而已!」

  長卿點點頭,背著手,也不再說話。

  京城的街道,果然繁華,淇安走在街上,卻是極不自在,那洛懷禮旁若無人的拉著她的手,有說有笑,她再是淡然,也無法在各色眼光的掃視下,舉止若常。

  洛懷禮似是發現了她的窘狀,緊了緊她的手,隨手拿起旁邊小攤上的珠花往她頭上比著,「嗯,這個好看,小七喜歡嗎?」

  淇安左右看了看,有些哭笑不得,她這個現代人反倒不如這個古人放得開了。看向洛懷禮饒有興味的眼,「你故意的?」

  洛懷禮點點頭,沒有半分愧疚,「小七想要跟我保持距離,也得看我允不允許。」他本是聰明絕頂,小七對他若有若無的抗拒,他怎麼會沒有察覺。

  「小七,你得記住,我要的,是身與心的交付。」

  淇安垂下眼去,「那麼你呢,是否也會身與心的交付。」

  洛懷禮自負一笑,「小七,我說過,你當信我!」

  淇安沒有再說話,只是放在他掌心的手,卻再不掙扎。

  這一刻,暫時忽略其他,淇安放開了手腳,延續了前世逛街的習慣。從街頭順著一家一家的逛下去,看見喜歡的,滿眼讚歎,拿在手裡細細觀摩。不過通常喜歡的,卻未必是需要的,所以她的停留,只是為了欣賞。

  或許以前真的沒有留意,這裡的街道逛起來,並不比現代的差,古色古香的手工藝品,一根絲,一塊布,都能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

  淇安逛得興致勃勃,洛懷禮含笑看著,心裡滿是欣喜,看來,帶她出來一趟還是正確的選擇。自劫後相逢,小七的臉上,就很少像現在這樣單純的喜悅,看得他心痛不捨又無計可施。

  可是這個女子,注定是要與他攜手終身的,他期盼著她的長大,猜測著她是否會成為那個收容他心的人。從小六手中將她接過,珍而重之的護在懷中,看她淚水紛然而落,心中浮起陌生的疼痛。送入皇宮,日日相見,見她勇敢倔強,淺淺微笑,早已將心中一縷柔情牢牢繫在她身上。如果他愛上了,就絕對不容許她的拒絕,她也一樣,要愛上他才行。

  走到一半,淇安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先是側頭瞅瞅洛懷禮,見他一臉笑意沒什麼異常,再緩緩的移到他身後,吃驚的張大了嘴,伸手一指,話都說不完整了,「那個,那是什麼?」身後跟著的那幾人,手中抱著的貨物都快堆得比人都還高了。

  洛懷禮頭都不回的,將她凌空的手指按下來,「沒什麼,喜歡就買下了。」

  淇安合上嘴巴,欲哭無淚,「洛懷禮,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逛街,逛街的樂趣就在於逛而不買,免費欣賞。」

  洛懷禮看著她,「那些東西你不喜歡嗎?」

  「喜歡!」

  「喜歡就買啊,那有什麼錯!」洛懷禮理直氣壯。

  淇安張張嘴,最後放棄,隔著無數時空,幾度輪迴,根本無法溝通。

  最後,聲明,「我只是看看,不是喜歡,所以我不說買,你不要再買了啊!」

  洛懷禮疑惑的看著她,點頭。

  淇安輕舒口氣,微微放了心,轉頭又走進一家布莊。不得不讚歎,古代的女子真的是心靈手巧,那布料柔軟舒適,淇安往身上比了比,柔潤的藍色,很稱這具身體的膚質。

  洛懷禮皺眉瞅瞅,「小七,這個也不要買嗎?」

  淇安看看老闆沒注意,壓低聲音,「不要。」

  洛懷禮百思不得其解,「是因為不喜歡嗎?不喜歡的話為什麼要看,還看這麼久?」

  淇安放下手中布料,扯著他的衣袖拽出門外,「你沒有陪女人逛過街嗎?重點在逛,其次才買。」

  洩氣的往前走幾步,洛懷禮忙一把拉住,低低的說,「沒有逛過。」

  淇安詫異的睜大了眼,回頭看他,他眼睛微微躲閃,卻語氣堅定,「我有給女人送過東西,但從來沒有陪女人逛過街。」

  淇安一愣,他上前一步,擁住淇安,「小七,陪女人逛街,以前不曾,以後也只有你。」

  聽著耳邊沉穩的心跳聲,淇安微微閉了閉眼。

  那一日回來,被軒轅驥逮個正著。洛懷禮倒是拍拍手走了,剩下小七,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小七,你不知道婚前兩人不能見面的嗎?」軒轅驥臉上青筋直冒。

  「不知道!」淇安無辜的望回去。

  「你?」軒轅驥哽住,忍無可忍,狠狠的拍了拍她的頭。

  淇安驚叫一聲,跳開,很是委屈。來到這高來高去的古代,真是不適應啊,人人都是高手,只有她,手無縛雞之力,怎麼樣都不是人對手啊。

  「我決定了!」

  高聲一喊倒把軒轅驥嚇了一跳,「又怎麼了?」

  淇安伸出手來晃晃,「我以後要潛心研究毒藥,管你什麼武林高手,敢碰我一下,通通倒地。」

  軒轅驥愣了半天,很沒氣質的翻翻白眼,「小七,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難道說又有什麼古怪習俗,她無意間觸犯了?

  「胡太醫的金針,可是殺人的利器。」

  淇安眨眨眼睛,仔細回想。

  忍不住又伸手拍了拍,軒轅驥歎氣,「他的金針,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小七果然心地善良,只牢牢記住了救人的這一面。」

  不等淇安從震驚中冷靜下來,軒轅驥又語重心長的來一句,「收小七為徒,他心裡必定欣喜得緊,或許得他衣缽的,只會有小七了。」

  淇安從懷裡掏出一包針,若有所思,「可是他從來沒說過什麼。」

  軒轅驥微微一笑,「你手中所持金針,是他師門至寶。性由心起,小七,你得胡太醫傾囊相授,無愧於心。」

  那個老頭,哦,不,師父,就不能多說幾句嗎?淇安在心裡暗暗罵道,卻忍不住臉上浮起暖暖笑意。

  「小七!」軒轅驥喚她,「希望洛懷禮真的明白他得到了什麼樣的女子才好!」

  這世間美好的女子比比皆是,卻不是每一個,都是蕭家小七。

  那一天,終於來到。

  長蘭為她挽起長髮,畫上精緻妝容,披上了火紅嫁衣。蓋頭蓋上那一刻,只覺得滿目如火,灼得心裡眼裡都是熱。

  莫若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一路燦爛紅色,流光溢彩。

  不是每一個人,都如她這般可以出閣兩次,前一次,她一敗塗地,徒留心傷;這一次,可會真的尋得歸宿?

  洛懷禮,這人人交口稱讚文武雙全有情有義的夫婿,可會給得起她一生幸福.

  想起初到異世,他滿眼驚痛,摟著她喃喃低語,「對不起,小七,我來晚了。」

  想起婚期初定那一晚,他輕聲許諾,「如果小七不喜歡,那就不會有別的女人。」

  想起他我行我素,不顧俗規,執意帶她出宮,雙手堅定的抱著她,「小七,你當相信我。」

  想起他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想起他沉靜深遂的眼,想起他溫暖寬大雙手……

  當時不過平常,如今想來,點點滴滴原來都記上心間。

  花轎之中,淇安沒有哭,只是用手揪緊了衣裳。孤單那麼多年,好不容易以為尋得了歸宿,卻在最幸福時失去。她那麼渴望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為什麼一路行來,卻艱難至此!

  洛懷禮,可不可以請你不要辜負?在這世間,再也沒有依靠,茫茫人海,其實她只有自已獨活與世。

  如果肯一心一意愛她,那麼她窮畢生之力,傾盡滿腔情意,也會愛他護他。無論貧窮富貴,生老病死,也絕不相負。

  花轎停下,莫若牽起她的手,穩穩的放在洛懷禮背上,「小七,一定要幸福!」莫若紅了眼睛。

  洛懷禮背著她,那麼寬闊溫暖,似乎真的可以拂去所有悲傷絕望,讓她安心依靠。

  跨過火盆,與往事作別。

  叩天叩地,感謝讓她重生;

  叩謝高堂,感謝照拂之恩;

  相拜,感謝這一刻的真心相待,讓她還可以再燃著希望。

  「禮成!送進洞房!」這一聲高喊,突然讓淇安淚盈於眶。

  這一次,可不可以讓她得到幸福?



第十章  時光

  燭光照耀下的小七,越加嬌艷動人,洛懷禮舉著蓋頭,幾乎要看癡了。

  淇安雙頰如火,無聲的靜溢中只覺得那目光讓人心跳如雷,終於忍不住動了一動,「你到底要把那個蓋頭拿多久?」也不嫌手酸。

  洛懷禮回過神來,將那蓋頭隨手丟開,俯下身來在她耳邊烙下一吻,聲音清雅迷人,「這一刻,如夢如幻!」

  那一夜無比迷亂,淇安只覺得整個世界紅彤彤一片,她於虛幻裡沉沉浮浮,只能緊緊的攀住洛懷禮,才能得到心安。

  身體劇痛的那一刻,她突然淚流滿面,洛懷禮耐心的一一吻去她臉上淚珠,喃喃的輕喚著,「小七,小七!」

  她抱著洛懷禮不能自已的顫抖,泣不成聲。

  洛懷禮擁緊了她,「不要害怕,小七!」

  她凝望著他的側臉許久,終於湊上去吻住了他。

  想要得到幸福,就要捨得傷心。她不能因為一個張楚渝,就徹底否決了整個世界,不是嗎?

  清晨淇安還沒睜開眼睛,就覺得臉上癢癢的,她皺皺眉,「長蘭,我再睡會兒,就一小會兒!」

  那癢意消去,停了片刻,又繼續,似乎還有往下的趨勢。

  一陣惱火,淇安一把抓住了那在她頸上作怪的東西,睜開眼睛,「長蘭……!」然後看著洛懷禮的臉呆住,半天回不過神來。

  洛懷禮低聲一笑,眼裡還有未退的慾望,又在她頸上啄了一下,「看來為夫還不夠努力啊,小七都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

  淇安面紅耳赤的推搡著他,窗戶中透進來的光已經很明亮,明顯不早了。

  洛懷禮趴在她身上,深吸了一口氣,猛地翻身起來,不敢再看她,「快起來吧,等會還要去給爹娘請安呢!」

  也沒有叫人進來服侍,洛懷禮把自己整理好後,也不管淇安如何臉紅心跳,一件一件的把衣服往她身上套。

  不該寄希望於他的,沒有做慣這種事的人怎麼可能奢望能把衣服給她穿好?長蘭忍俊不禁的重新給她整理衣服時,淇安使勁的瞪著洛懷禮,他端著茶水悠悠的喝著,沒回頭望她一眼,似乎全然不知凌空而來的眼刀。

  洛英年輕時隨著軍隊東征西跑,家中只得一妻一妾,人丁單薄,妻子生下洛懷禮這根獨苗,其餘再無所出。

  洛懷禮生母金芸原是大家閨秀,溫婉端莊,與洛英也算是恩愛有加,又生下獨子,在家中地位儼然牢不可破

  其妾李氏,是洛英從軍途中所救,憐她孤苦無依就帶回了洛家。或許是飽受戰亂之苦,身體不好,沒有為洛英生下一子半女。

  淇安隨著洛懷禮,一個一個的敬了茶。

  金芸笑著拉過她,上下打量,一邊朝著李氏笑道,「咱們這個兒媳婦真是越看越俊,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給咱們添個孫子啊!」

  李氏連連稱是,淇安臉暴紅,洛懷禮也在旁笑噴了茶,一把搶過淇安按在身邊坐下,「娘,哪有那麼快的。您也太心急了,當心把您兒媳婦嚇跑了啊!」

  「哎呀呀,這麼快就心疼媳婦不要娘了啊!老爺你看,生個兒子有什麼用啊!」金芸取笑著自家兒子,難得有機會可以捉弄下,稍縱即逝啊。

  洛英笑瞇瞇的看著,說道,「小七,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麼就告訴我和娘,懷禮要是欺負你了,我們幫你教訓他。」

  洛懷禮怪叫,「娘,你可別說我了,爹比我更偏心,有了兒媳婦,連我這個兒子都不要了。」

  金芸笑罵道,「你這小子什麼時候有做兒子的自覺了?」

  幾人有說有笑,淇安注意到李氏很少開口,只是在旁淡淡的笑著,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心中不由得歎了口氣,那些所謂的第三者啊,或許也不全都幸福。

  洛懷禮任職於軍中,看起來似乎事務繁忙,就在家陪了她兩天,就又出門了。

  有時候,也會跟她說一些事,她對這些不感興趣,也難得上心。只大概知道軒轅驥雖然是太子,卻也不能高枕無憂。二皇子軒轅極,生母是藩王之女,加之在外遊歷多年,在民間中享有至高威望。

  朝中勢力大概分為三股,以莫若,洛懷禮為首的京官子弟,支持太子軒轅驥,以藩王和新進勢力為背景的,支持軒轅極。像蕭煜和洛英這些老一輩的臣子,卻是保持了中立,只對皇上的盡忠。

  軒轅驥廣有賢名,可惜手中可調動的軍隊不多,雖然支持者眾,奈何手中無兵馬,總是心有不安。軒轅極有地方藩王支持,其中不乏江湖中的武林勢力,雖然一時無力與軒轅驥抗衡,但也不是全無勝算。原來兩人勢均力敵,各有所長,可是隨著蕭煜一去,這種平衡就有被打破的危險。

  蕭家家破人亡,惟余一女嫁入洛府,雖然不至於立刻惟洛懷禮馬首是瞻,但是蕭家軍是蕭煜一手創立,對蕭家死心塌地,蕭家人的一句話就如同皇上的一道聖旨。若是蕭七有令,也難保中立的蕭家軍不會偏向太子黨。這對軒轅極來說,無異於致命一擊。

  洛懷禮當然不會給淇安說得這麼詳細,是她一次閒暇時問起長卿,結果就給她來了這麼一大段,聽得她一愣一愣的。

  晚上洛懷禮回來,淇安把他看了又看。

  洛懷禮被她盯得頭皮發麻,低下頭把自己從頭看到腳,好好審視了一番才疑惑的問她,「小七,你在看什麼?」

  淇安咂咂嘴,「驚心動魄的權力爭奪戰,還從來沒在現實中看見過。」

  洛懷禮哭笑不得,一把摟過她,「不知道你這個小腦袋,整天在想些什麼.。」

  淇安抬起頭來,「父親貴為兵部尚書,你也算功名在身,為什麼要去踏這趟渾水,就好好的站著,不行麼?」

  洛懷禮自負的一笑,「大丈夫在世,當有所為有所不為。總要轟轟烈烈一場,才不枉來這世上一遭。」

  淇安輕輕一歎,男人總有些想法,女人理解不了的。

  「長卿!」某日,淇安遞給他一封信,「送給蕭榮,就說蕭七就算嫁入洛府,但也絕不會插入軍中事務。要蕭家軍隊稟持一貫宗旨,不要因為蕭七而有任何改變,這才對得起老將軍一世清名,無愧蕭家數十年聲譽。」

  長卿跪了下去,雙手接過,「是!」

  長蘭微微一笑,正在繡衣服下擺上的小花。她家小姐,是蕭家珍寶,自然天下無雙。

  如果日子就這樣過下去,那就好了。

  時光匆匆過,轉眼間,她與洛懷禮成為夫妻半年有餘。洛懷禮溫柔體貼,公婆待她慈愛有加,她以為,這就是幸福,那些傷痕,可以慢慢隨記憶風乾。

  就連莫若見了她都滿是欣慰,直說該請洛懷禮喝酒,難得把小七養得又白又胖,臉泛紅光。

  軒轅驥看著她,沉默不語,最終一笑,似是釋然,「小七的笑容多了平和,少了疏離,把你交給懷禮,總算是正確的選擇。」

  白天,她就自己看看醫書,偶爾偷偷去拜訪一下師父。夜晚,洛懷禮吃過飯會帶她出去走一會兒,將京城深夜的繁華,領略了個遍。

  有時候,看洛懷禮臉有倦色,她也會留在家中,陪他小坐,聊聊家中閒事。

  秋天,不幸傳來,前往連疆的龍崎將軍,在戰鬥中身負重傷,不治而亡。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09:04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7:19 PM 編輯

第十一章  驚變

  淇安以為,她一介女子,那些戰場上的事,離她很遙遠。卻不知道,有些時候,你不去找事,事就來找你。

  龍崎重傷身亡,臨終之前,修書一封送給貴為皇后的妹妹,不過廖廖數語,卻足以顛覆淇安的整個世界。

  「為國盡忠,死而無憾,惟余一女龍憐,孤苦無依,小女與洛家懷禮青梅竹馬,情根深種。望皇上與娘娘垂憐,不求名份地位,只求成全了小兒女的心願!」

  皇后撫靈痛哭,悲痛欲絕。跪在皇上面前為侄女請旨賜婚。

  顧慮到蕭家,皇上略有猶豫,「已經為蕭家賜婚,怎麼能再為龍憐賜下同一門婚事?」

  皇后長跪不起,「平常人家尚且三妻四妾,更何況洛懷禮年少有為,一兩個妻妾又何足為奇。況且龍憐品性純良,蕭七也是大家所出,二女和平相處,共侍一夫,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皇上略略沉吟之後,點頭應允。

  第二日,聖旨下,賜婚洛懷禮。

  淇安呆呆的跪著,只覺得腦袋中嗡嗡作響。直到洛懷禮伸手將她扶起,一臉焦急的喚著,「小七,小七!」

  淇安回過神來,看著洛懷禮,無力的一笑,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洛懷禮將她擁入懷中,低低的歎息,「小七,你放心,憐兒生性柔弱,很好相處。你是我正妻,又是我心愛的人,無論是誰,都不會影響到你。所以,小七,不要怕,一切有我。」

  淇安無意識的揪緊他的衣裳,「可是,你答應過我的。」答應過,只要她不喜歡,就不會有其他的女人。

  洛懷禮低下頭看她,眼裡儘是無奈,「可是小七,這是皇命。再說,不過一個妾室,何須大費周張。」

  淇安沉默不語,眼神卻漸漸荒涼。

  聞訊而來的軒轅驥,似乎也覺得不以為意,「小七,你不該怪他,王孫公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更何況這是皇上下旨,他違抗不得的。」

  「小七,懷禮不是喜新厭舊的人,龍憐也是以側室身份入的門。這一次,不是懷禮的錯。」

  是,洛懷禮沒錯,龍憐沒錯,大家都沒有錯,錯的,是不是就變成她?

  是啊,如果真的是蕭七,或許也覺得這樣的事稀鬆平常。只有她這個外來者,想法才會這般格格不入。

  她抬起頭來,看著軒轅驥微微一笑,「太子哥哥,我知道了。真的是我錯了。」不該強求張楚渝的天長地久,不該執著洛懷禮的隨口一諾,最不該的,是奢望了愛情的天長地久。

  宋淇安啊,那樣固執相信著愛情的女子,真的該醒了。原來老天是以這樣的方式懲罰她,懲罰她將夢想當成了現實,才會對真情這般執迷不醒。

  「小七?」軒轅驥疑惑的看她,直覺是剎那間,彷彿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淇安長長的舒了口氣,眼神安靜若水,「沒什麼,只是突然想明白了,原來我,真的錯了。」

  軒轅驥不放心的看了她一會兒,似乎沒有看出什麼異常,才拍拍她的頭道,「想通了就好,沒什麼大不了的,懷禮沒有那個膽子敢欺負你。至於龍憐,討好你還來不及呢!」

  淇安笑笑,沒有說話。

  夢裡,似乎有很多人在說話。

  張楚渝說,「「琪安,她懷孕了。你放心,孩子會放在你的名下,我會在另外的地方給她們母子買套房子,不會出現在你和女兒面前的。」

  他說,「琪安,她很溫柔,是個很好的人,不會跟你爭什麼的。」

  他說,「琪安,她很可愛,是個好姑娘,不要恨她。」

  他說,「琪安,我不會不要你的,你是我妻子,這一點永遠也不會變。」

  朋友說,「琪安,你傻的啊,自動離開便宜了那個女人。更何況,你也不年輕了,什麼愛情啊什麼的就不要幼稚了,好好的守著張楚渝吧。至少,你才是他名正言順的老婆。」

  然後,是諾懷禮說,「不管有多少女人,小七都是最重要的一個。小七如果不喜歡,就不會有其他女人。」

  他還說,「只不過一個妾室,何須大費周張。」

  最後,軒轅驥緩緩走來,「小七,你不該怪他,王孫公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更何況這是皇上下旨,他違抗不得的。」

  彷彿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揪緊,淇安從睡夢中驚叫著醒來,只覺得心絞成一團,痛得無法呼吸,眼角卻幹幹的,一點眼淚也沒有。

  「小七!」一直在外守著的洛懷禮忙撞開門衝進來,將她抱得緊緊的,「一切都沒有變,小七,我說過,一切都不會變的。」

  淇安在他懷裡,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忙用手按著胸口,讓那疼痛慢慢過去。

  「小七!」洛懷禮把她放開少許,小心翼翼的看她,「做惡夢了是不是?真是個傻丫頭,這麼大了還會被夢嚇到。」

  輕輕的把她放回床上,合衣躺在她身側,用一隻手掌拍著她的背,「不要怕,我在這裡陪著你。」

  淇安緩緩閉上眼睛,聽著他輕聲低喃。

  如果從不曾動心,怎麼會這樣疼痛?

  人非草芥,朝夕相處,柔情相對,怎麼可能會無動於衷,更何況,是那麼渴望溫暖的她?黑暗裡,淇安悲傷的笑了。

  按照龍崎的遺囑,他大葬之日,就是龍憐出嫁之時。

  那的確是場特別的儀式。

  天空飄著陰陰細雨,身著縞衣的軍隊,既是送葬,也是送親。

  新郎新娘皆身著孝衣,既是扶靈,也是成親。

  龍憐嬌柔怯弱,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洛懷禮輕柔相扶,一路拭著她臉上淚水,低聲安慰。

  如果淇安不是洛懷禮的妻子,她也會覺得這是場感天動地的婚禮,以縞素為背景,打造了一對相互扶持,悲痛中仍然執著堅強的情侶。果然情深意重,傳為美談。

  細雨打濕了她長髮,她遠遠的看著,苦雨淒風中他的高大,她的柔美,真的再相配不過。

  正堂之中,洛懷禮牽著龍憐一個一個的敬茶。

  走到淇安面前時,龍憐乖巧的跪下去,怯生生的看著她,「姐姐,請喝茶。」

  淇安手一抖,幾滴茶水掉了下去,剛好滴在龍憐手上,她迅速紅了眼眶,誠惶誠恐的叩下頭去,「對不起,姐姐,是憐兒笨。」

  淇安差一點又是一抖,第一次見面而已,已經可以稱呼到那麼親切的地步了嗎。

  眼見得龍憐這般委屈模樣,金芸倒是打了個圓場,「好了,起來吧。以後姐妹倆好好相處,彼此也可以作個伴。」

  林氏也在旁邊笑道,「憐兒乖巧可人,小七大方得體,一定會相處得很好。」

  淇安勉強笑笑,所謂大方,就是要把丈夫拿出來給人分享吧。

  當晚,洛懷禮進了小七的房。

  淇安一愣,從鏡子裡看著他。

  洛懷禮笑笑,低頭靠在她肩上,嗅著她發間的清香,「還是覺得你最好。一天未見,我想你了。」

  一雙手穩穩的將她托起,打橫抱著向床上走去。

  淇安似是清醒過來,連忙推著,「洛懷禮你在幹什麼,今天可是你,可是你……」還是沒能說得出口。

  洛懷禮停住腳步,「是我什麼?小七,我告訴過你,一切都不會變。你不信我麼?」

  淇安苦笑,「洛懷禮,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所以如果洛懷禮不去,對那個女子意味著什麼,她最能體會。她雖然萬般不願,卻也無法心安理得的踐踏著別的女人的尊嚴,來營造自己的幸福。她不願意洛懷禮去那邊,可是這時,她也沒有心情。

  洛懷禮把她摟在懷裡,一同躺在床上,淇安一動,他就立刻摟緊,「小七,我什麼也不做,我們就這樣好好的躺著。」

  將她的頭按在懷裡,洛懷禮輕聲說道,「小七,我會照顧她,愛護她,可我愛的,卻只有你。」

  所以他不捨得在這樣的日子裡,讓小七一個人呆著。想到那場景,都會覺得心痛,反正來日方長,對龍憐還有機會彌補的。

  門突然被敲響,龍憐的隨身丫頭芳菲在外大喊,「姑爺姑爺,你快去看看小姐啊,小姐暈倒了。」

  洛懷禮一震,連忙從床上翻身坐起,一邊對淇安說道,「小七,你先睡著,我過去看看,可能是因為龍將軍的事她太悲傷了,我一會兒就來。」

  急匆匆的穿好衣裳出去,淇安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安靜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融入夜色之中。

  「小姐,要不要我去請姑爺回來?」被吵醒的長蘭在門外問。

  淇安搖搖頭,輕聲道,「不用了。你去睡吧。」

  他們,都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那一夜,洛懷禮沒有再回來。

  隔日清晨,洛懷禮上朝之後,龍憐來向她請安。

  滿臉紅暈,妖羞無限,「姐姐,對不起,憐兒昨晚太累了,所以起晚了。請姐姐不要怪罪。」一邊,抬眼偷偷的看她。

  淇安微微一笑,「龍姑娘多禮了,你何罪之有。」

  龍憐撲通的一聲跪下去,眼淚撲漱漱的就掉了下來,一邊大聲說,「姐姐,您果然是怪憐兒了麼?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憐兒不懂事。」一邊哭得使勁咳嗽,一激動居然暈了過去。

  淇安嚇一跳,連忙伸手去扶,芳菲也在一邊大叫,「快請大夫,小姐啊,這是怎麼了啊,怎麼好好的就暈過去了,小姐你可別嚇我啊!」

  淇安的手才剛碰到龍憐的手腕,臉色就變了。

  很快大夫就來了,是龍憐帶來的,據說是龍家的隨軍大夫,看著龍憐長大的,最瞭解她身體的狀況,於是陪嫁到了洛府。

  他診了診脈,隨後就跪到了淇安面前,「將軍夫人,我家小姐自幼體弱,經不起折騰的,請夫人高抬貴手。我家小姐以後斷然會聽夫人吩咐,不敢做什麼出格的事的。」

  長蘭長卿往前一站,擋在淇安面前,長蘭眼神冰冷,「龍家的大夫嗎?」

  淇安突然道,「長蘭。」

  「是!」長蘭連忙側開了身子,低著頭應道。

  淇安扯扯嘴角,「龍姑娘的確是體弱,以後若無必要,就不要來我這邊了。不然真出了什麼事,我擔待不起。」

  龍憐睫毛輕輕顫了顫,龍家大夫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扶著龍憐下去了。

  「小姐?」長蘭疑惑的看著她,似乎有些不甘。

  淇安扯扯嘴角,看看自己的手指,或許師父的醫術還沒學不到位,要不然為什麼剛才龍憐的脈,她把了沒有問題,怎麼別人家的大夫一把就知道是她把那乖巧可愛的龍家小姐給折騰了呢?

  連著幾日,小七都沒有讓洛懷禮進房。

  洛懷禮一走近她,那股不屬於她的香味就讓她噁心想吐。

  洛懷禮看著她,眼底儘是震驚,「小七,我就這樣讓你無法容忍嗎?」

  淇安皺著眉頭,努力的微笑,「我適應一下就好了,龍憐剛失了父親,又是新婚,你先去陪著她吧。」

  「小七?」洛懷禮深深的看著她。

  淇安深吸一口氣,「我真的沒事,不要給我壓力,先讓我適應一下。我不會怪你,真的。」

  理智上勸服自己接受,卻仍然過不了自己心理的那一關,所以身體比大腦更誠實,直接就發出了抗拒。

  淇安將頭埋在臂間,苦笑,丈夫與牙刷不可共用,無關乎愛情。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09:11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7:20 PM 編輯

第十二章  波起

  「小七!」這一晚,洛懷禮又吃了閉門羹,他站在緊閉的門前,黯然歎息,猶如看見小七的心漸行漸遠。

  屋內悄無聲息,長蘭守在門口彎腰一禮,「姑爺,小姐這幾天胃口不好,精神欠佳,很早就睡了。請姑爺移步二夫人處吧。」

  洛懷禮靜靜的站著,夜風中有衣襟飄動的聲音,「長蘭,你也覺得我錯了嗎?」

  長蘭神情不變,「姑爺沒錯!」

  沒錯?沒錯,長蘭怎麼會是這種態度,洛懷禮搖了搖頭,輕聲衝著房門道,「小七,我心愛的人只有你,即使有了憐兒,對你的心從來未變。」

  仍然沒有任何回應,嘴裡漸漸有了苦味,洛懷禮頹然低下了頭,好半響才轉頭對長蘭說,「好好照顧小七,我有事要出遠門,明早一早就走了,少則一月,多則半年。你,你幫我轉告小七吧!」

  「是,姑爺放心,姑爺慢走。」

  洛懷禮轉頭走了幾步,又停住腳步,「我今晚住在書房。」

  等了等,沒有聽見應答,他回頭看看長蘭。

  長蘭仍然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姿勢,恍若無聞。

  「長蘭?」他略略提高了聲音。

  長蘭頭也未抬,「是,長蘭知道了,姑爺早些休息。」

  洛懷禮駐足片刻,只看到落葉飄落於地,隨風亂舞。

  洛懷禮走了之後很久,長蘭才抬起頭,放柔了聲音,「小姐?」

  屋內的人沒有應聲,長蘭頓了頓,推開門進去。那門居然是虛掩著的,長蘭輕手輕腳的走進去,看見小姐蜷在被窩裡,已經睡熟了。幾根調皮的髮絲搭在略顯清瘦的臉頰上,長蘭突然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

  近日小姐身子不適,吃什麼吐什麼,整日精神睏倦,話也少得多了。小姐脾氣倔強,不肯讓姑爺知道,可是她想小姐一定也是希望姑爺多多陪伴的。她抬起頭來,吸吸鼻子,衝著黑暗裡問道,「長卿,如果是你,屋裡住著心愛的女人,明明知道她受了委屈,你會不會捨得離開?」

  長卿不疾不徐的聲音低低響起,「如果是我,會一直守著,等到她願意見我。」

  頓了頓,「不過如果是我,也不會讓她受委屈。」

  長蘭拭去了臉上淚水,「可是他,居然連門也沒推就走了。」

  長卿從黑暗裡出現,攬著長蘭的肩膀,並排站在床前,凝視著小姐的睡顏,「沒關係的,姐姐,小姐還有我們。」

  淇安第二天醒來後,洛懷禮早已在去往異地的路上,據說龍憐徹夜未眠,忙著為他收拾行李,凌晨時分,又依依不捨的演了一出十八里相送,最後,還哭暈在大門口,到現在還沒醒來,兩位老夫人都還在那邊陪著。

  淇安睜大了眼睛,像聽故事一樣的聽完,最後,讚歎,「好一個情深意重的女子!」或許龍憐,真的更適合他吧!

  長卿抬抬眼,「長卿不喜歡這樣的!」

  淇安詫異,張大嘴,「長卿,剛才是你在說話麼?」難得看見影子似的長卿居然也會開口,她一直以為長蘭是他的代言人,他完全沒有必要說話的!

  長卿點頭,給予十二萬分的肯定,「是,是長卿在說話。」

  淇安啼笑皆非,「長卿,我知道是你在說話。我的意思是,你說什麼不喜歡這樣的?」淇安來了興趣,古代的男人不都喜歡這種以丈夫為天小鳥依人型的麼。

  長卿抖了抖肩,「會酸死。」

  愣了半響,淇安大笑,眼淚都笑出來了,「長卿,原來你還是個寶,你是在說冷笑話給我聽吧。」一邊轉頭對長蘭說,「長蘭,給你弟弟留意一下,給他找個媳婦吧,千萬記得,要給他找個甜點的。」

  長蘭看著小姐難得的笑臉,扯起了嘴角,「小姐,你不用擔心,長卿的媳婦爹娘在世時早已經定下,甜美可愛的。」想了想,又補充道,「是表裡如一甜美可愛,小姐!」特意加重了「表裡如一」四個字。

  長卿臉微紅,扭過頭去,又擦拭著那已經纖塵不染的長劍。

  洛懷禮走後,淇安反而長舒了口氣,輕鬆了不少,好吃好睡,臉色也漸漸好起來。

  除了早上有時候去給長輩請安,簡直閉門不出。

  金芸有一次打量了淇安幾眼,笑著對李氏說,「懷禮出去這幾日,小七居然精神變好了。看來是懷禮太不懂得憐惜,把我們小七累著了。」

  淇安陪著笑了幾聲,尷尬不已,眼角餘光瞄到龍憐笑聲裡慢慢蒼白的臉,心中不由得有了幾分苦澀。

  看看上座的金芸和李氏,淇安很是疑惑,分享了同一個丈夫的女人,真的能心無芥蒂的友好相處嗎?

  一個月之後,洛懷禮終於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

  並不是因為公事辦完,而是,龍憐有喜了。

  洛家這一代第一個孩子,不止金芸喜上眉梢,就連一向對龍憐入門之事頗有微詞的洛英,也掩不住臉上的期待。

  洛懷禮行色匆匆,剛一下馬就摟住了迎在門口的龍憐,「憐兒,是真的嗎?」

  龍憐滿臉幸福,嬌羞的點了點頭。

  洛懷禮略略後退,興奮的看向她的腹部,皺皺眉,「怎麼看不出來?」

  龍憐的頭更低了,李氏在一旁笑罵道,「傻孩子,才一個多月呢,哪能那麼快。」

  洛懷禮「哦!」了一聲,抬起頭來四處看看,「小七呢?」

  龍憐身子微微僵住,李氏咳了一聲,答道,「她可能不知道你今天回來,在東院呢!」

  洛懷禮將龍憐交給芳菲扶住,「把憐夫人照顧好,有個什麼閃失,唯你是問。」一邊對龍憐說,「憐兒,你先回屋去休息,今時不同往日,不能隨便亂跑了。」

  也不等龍憐回話,三步並兩步往內院走去。

  龍憐呆呆的望著,眼淚悄然凝聚,李氏心有不忍,安慰道,「憐兒不必多心,你現在有了身子了,將來母憑子貴,會有好日子的。」

  龍憐低下頭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洛懷禮匆匆趕到東院,卻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時放緩了腳步。

  樹林間灑下點點陽光,小七睡在躺椅上,身上蓋著薄毯,雙手交疊搭在腹部,嘴角微微翹起。長蘭坐在旁邊,正做著針線,長卿抱著劍,時不時揮出擋住往小七臉上掉落的葉子,一邊小心翼翼的看著小姐的臉,見她眼睛都沒動一下,就輕舒口氣把劍收回。

  洛懷禮微微笑了,要在這一刻,才真的覺得是回到家了。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侵入,長卿首先回頭看到了他,似乎微微愣了一下,又若無其事的臉轉了回去。長蘭也跟著抬頭看了他一眼,起身行了行禮,又坐了回去。

  洛懷禮苦笑,似乎不太受歡迎啊!

  仍然快步走過去,握住了小七的手。

  長蘭皺了皺眉,似是不贊同,「姑爺,小姐在睡覺。」

  洛懷禮不理她,固執的把頭也貼到小七臉上,「小七,我回來了。」

  眼見小七不安的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睛,洛懷禮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小七!」

  長蘭的聲音壓抑的又響起,「姑爺,小姐還在睡呢!」

  洛懷禮抬起頭來,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長蘭愣了愣,終了忍住沒再說話。

  「小七!」洛懷禮又喚。

  淇安緩緩睜開眼來,看見洛懷禮,先是一驚,繼而又想起什麼似的,笑道,「恭喜你,要當爹了。」

  洛懷禮一把將她抱起,有些心慌,「小七,你不要這樣說話!」

  淇安在他懷裡,拍拍他的背,「我沒事。」

  洛懷禮放開她來,望著她,似乎要望到她心底深處,也突然笑了,「也是,會有什麼事呢!洛家嫡子,只會由小七所出。」

  淇安垂下眼睛,低低的歎息。

  當晚,洛懷禮仍然宿在書房。

  龍憐聽到芳菲的回報後,睜著眼睛躺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龍憐就到了東院。

  「姐姐!」她跪在地上,叩下頭去不肯抬起。

  那麼冷的天氣,那麼硬的地,她也跪得下去,淇安揚揚眉,「龍姑娘先起來吧,你有身子的人了,有什麼事起來說吧!」

  龍憐不動,「姐姐不答應憐兒不敢起來。」

  長卿握著劍的聲動了動,又在小姐淡淡一掃後停止了動作。

  「那麼你要我答應什麼?」

  眼淚一滴一滴的掉下來,「請姐姐原諒夫君吧,他娶我是皇命所逼,不得不為。姐姐如今不原諒他,夫君雖然嘴裡不說,可是憐兒知道他夜夜心憂,悲傷難過。憐兒不敢求什麼,只願夫君與姐姐恩恩愛愛,憐兒只要有這個孩子就夠了,不敢爭什麼!」

  淇安簡直要拍掌了,她蹲下身去,平視著龍憐,「我與洛懷禮之間的事,與他人無關。龍姑娘,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寬了麼?」

  龍憐眼淚汪汪的看著她,淇安笑笑,「老實說,我不喜歡你,想必,你也不喜歡我吧!我不想假惺惺的與你製造什麼友好氣氛,你也不必為難你自己來討好我。我們各自管好各自的事就行了,外面的世界已經不簡單,你不要把家也變成戰場,那實在很辛苦。」

  龍憐看了她一會兒,眼淚又突突的掉了下來,咬了咬牙,「姐姐,千錯萬錯都是憐兒的錯,要是沒有憐兒的話,夫君與姐姐也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吧。」話一說完,居然起身就往外衝去。

  長卿和長蘭對望一眼,又不約而同的望向自家小姐,淇安疑惑的眨眨眼,這個龍憐今天又在演什麼。

  一眼望去,突然發現龍憐奔去的方向,竟然是荷花池,臉色一變,「長卿,攔住她!」

  長卿縱身而起,卻只來得及抓住她的衣裳,龍憐撲通一聲跳入了荷花池。

  「啊!」就在此刻,芳菲的尖叫聲起,「蕭長卿,你對我家小姐做了什麼?」

  長卿愣了一愣,只見眼前人影一閃,芳菲已經跳下去抱住了龍憐。

  淇安呆愣的站在那裡,只覺得,格外的冷。

  一陣兵慌馬亂過後,金芸領著洛懷禮衝入了東院,「跪下!」金芸喝道。

  淇安站著沒動,長卿長蘭跪了下去。

  金芸走到長卿面前,二話沒說甩了他一耳光,「來人,給我殺了他。」

  淇安看著洛懷禮,「為什麼?」

  洛懷禮看著她,那眼裡竟然是深深的失望。

  金芸臉色陰沉,「你居然還敢問,枉蕭煜一世英雄,居然生出了你這樣的女兒。蕭家小七,你有何臉去見蕭家列祖列宗。憐兒有孕在身,你居然因為嫉妒,不止強讓她喝下紅花,又令蕭長卿一掌將她打入荷花池,可憐她手無縛雞之力,讓我那未出世的孫兒,居然,居然就這樣沒了。」

  金芸淚水漣漣,淇安臉色蒼白,只緊緊的看著洛懷禮,「她這樣說的?」

  洛懷禮咬著牙,聲音有些沙啞,「孩子沒了,是芳菲親眼所見。」

  「不是我做的!……」

  「住口!」洛懷禮一聲大喝,打斷了淇安的解釋,他看著她,滿眼悲痛,「小七,我真的,不認識你了。」

  淇安看著他,徹骨的冰涼,「你不相信我?」

  「我很想相信,可是小七,你讓我拿什麼來相信!」

  「還跟她說這些幹什麼?」金芸哽咽著,「蕭七,你仗著身份以為我們不敢動你是吧!是,我們是不敢對你怎麼樣,可是蕭長卿,非死不可,來人,給我拿下。」

  淇安緩步走到長卿面前,「長卿是蕭家的人,誰敢動他,除非踩著我的屍體。」

  抬起眼,與洛懷禮對望,「洛懷禮,你聽我說,今早……」

  「我不想聽!」洛懷禮眼睛紅紅的,「小七,我的小七怎麼會變成這樣!」他一轉身,大聲說道,「將蕭七和蕭長卿關起來,等明天老爺回來之後,再作定奪。」

  身子一躍,居然就這樣走了。

  淇安看著,低低的笑了起來,任蜂擁而至的侍衛,將她和長卿關了起來。

  夜晚,小七什麼也沒吃,長卿安靜的站在她身後。

  天黑了下去,又亮了起來,淇安抬起頭來看看窗戶,「天亮了啊!」

  「是,小姐!」長卿答道。

  「這一夜真的很漫長!」淇安歎息,那麼長的一夜,他居然沒有來,連聽她解釋也不肯。

  「是,小姐!」

  「長卿,你說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是,小姐!」

  「長卿,你說我不做蕭家的小七,好不好?」

  「是!」

  屋子裡恢復了寧靜,片刻之後,長卿揣著兩封信,越牆而過。

  至於說侍衛麼,長卿面無表情的揚揚眉,他不是蕭家最會帶兵的人,卻是蕭家這一代培養的勢力裡,武功最好的,如果不是小姐有令,他就算帶著兩個小姐,也可以輕而易舉的衝出洛府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09:16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7:21 PM 編輯

第十三章  求去

  天色暗了下來,又是一天過去了,那個人終究還是沒有來。

  真的,累了啊!淇安不再抬頭看門口,她微微閉上眼睛。

  不論前世今生,原來她都沒辦法妥協,原本她想試試的,試著想放下心底根深蒂固的堅持,可惜,連老天也沒給她機會!

  「長蘭,我餓了!」朗聲對著門外說道。

  「是,小姐!」長蘭擦擦臉上的淚水,將早已冷掉的飯菜撤了下去,很快又送了一盤上來,從門縫裡放了進去。

  「懷禮?」金芸在書房外擔憂的喚道,兒子已經將自己關在書房裡一整夜了,飯沒吃一口,水也沒碰一下。

  「懷禮,你不去看看憐兒麼?」

  洛懷禮在宣紙上不停的寫著「靜」字,對門口的呼喚充耳不聞。

  「懷禮,如果蕭七實在是讓你生氣,就休了她吧,不要折磨自己。」金芸拍著門。

  門忽然打開了,洛懷禮神色憔悴,卻說,「不行!」

  「為什麼,她做了這種事,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說我們什麼。」

  洛懷禮低下頭去,「因為,因為我愛她。」

  「孩子還會有的,可是小七,卻只有一個。」

  金芸看著洛懷禮,心疼不已,「這都是造的什麼孽啊,家門不幸,真的是家門不幸啊!」

  第二日,洛懷禮還沒起床就聽見門外鬧哄哄的,管家把門拍得震天響,「少爺,少爺,快起來,太子爺來了。」

  洛懷禮一個激靈,小七的事他吩咐了不許外傳,這種時候,軒轅驥是來做什麼。穿上衣服,問道,「老爺回來了嗎?」

  管家擦著汗,「昨日收到消息,老爺今晨會到。」

  洛懷禮點點頭,走出門來,「太子在哪裡?」

  「直往東院去了,」

  趕到東院,就見軒轅驥正抱著小七出門來,小七把臉貼在他懷裡,看不到表情。

  又是一陣心痛,洛懷禮連忙上前行禮,「太子殿下!」

  軒轅驥看也不看他,「你那位憐夫人在哪裡?」

  洛懷禮一驚,看向他懷裡的小七,「小七,憐兒已經成這樣了,你還不放過她嗎?」

  軒轅驥摟緊了懷裡的人,看了洛懷禮好一會兒,才扯起嘴角,臉上儘是疲憊,低下頭去,對著小七輕輕說道,「小七,我明白了,我,答應你了。」

  走到洛懷禮身邊,低聲的說了一句,「懷禮,你真讓我失望。」

  抱著小七就往院門走去,一邊冷冷的吩咐杵在一旁的管家,「給本宮帶路。」

  到得西院,金芸和李氏已經圍在龍憐床前,龍憐白著臉,淚流滿面,一看見洛懷禮,就朝他撲去,「夫君!」

  洛懷禮險險接住龍憐撲過來的身子,一邊安慰著她,「沒事的,有我在,沒事。」

  「夫君,憐兒怕。」

  金芸跪在地上,叩頭,「太子殿下,小七做了這樣的事,我們本不願為外人知。誰想驚動了您,雖然您與蕭家淵源頗深,可是也不能這樣偏心。憐兒已失幼子,還望太子殿下留情,不要再傷害這個可憐的孩子了。」

  洛懷禮也摟著懷中發抖的龍憐,毫不示弱的看著軒轅驥,「殿下,你不是這麼是非不分的人。這是家事,我們會自己處理的。」

  軒轅驥只覺得心緊得發疼,他喘了口氣,「是,本宮當然是非分明,不管是犯了錯,都不能姑息。洛懷禮,帶上龍憐,前往大理寺。」

  大理寺卿莫若對小七愛逾非常,洛懷禮比誰都明白,帶上龍憐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呢,他歎口氣,「小七,我說過了,憐兒什麼也不會跟你爭的,你又何必,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那個清靈可愛的小七,到底去了哪裡?

  軒轅驥冷冷一笑,「不是要稟公辦理嗎?既然有罪,怎麼能少得了原告。」

  龍憐拚命搖頭,淚如雨下,「夫君,憐兒不要去,不要去。」

  「來人!」軒轅驥一聲令下,「將一干人等,通通帶往大理寺。」

  洛懷禮低下頭去,抱緊了龍憐,「不要怕,憐兒,不會有事的。」

  從頭至尾,淇安都安靜的縮在軒轅驥懷裡,沒有說過一句話,做一個動作。只是覺得昏昏沉沉的,連說話也成為一種負擔。

  就在此時,官道的大路上,兩騎飛馳。

  胡太醫氣得滿臉通紅,一邊瞪著洛英大罵,「你家洛小子是被貓兒抓了眼睛嗎,小七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即使小七真要做,也不會這麼笨,她早已得我真傳,神不知鬼不覺一針就解決的事,她怎麼會那麼笨搞得人盡皆知?」

  洛英心急如焚,今日才知小七竟然是胡太醫的弟子,一手金針使得出神入化,越加覺得龍憐之事顯得可疑,就怕懷禮閱歷尚淺,要是一氣之下做錯了什麼事,就真的無可挽回了。

  公堂之上,莫若一臉肅殺,龍憐站都站不穩,一直倚在洛懷禮懷中。蕭榮帶著幾名蕭家老將居然也在列,凜然不語。

  洛懷禮看著小七,心中痛極,「小七,一定要把事情鬧這麼大嗎?憐兒已經失去孩子,你還不肯放過她嗎?太子殿下和莫若對你的寵愛,天下皆知,就算今日找出一堆證據證明你的清白,將憐兒收監處死,又怎麼能堵得住悠悠眾口?」

  軒轅驥將淇安輕輕放下,默不作聲的退到一旁。

  淇安走到堂中央,安靜的跪了下去,沒有往洛懷禮望上一眼。

  莫若沉痛的看著小七,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一抹嫣紅染透了膝上衣襟。

  使勁吸一口氣,莫若看向龍憐,「憐夫人,可是蕭七強灌你紅花,又命侍衛將你打下蓮池?」

  龍憐縮在洛懷禮懷中,只哭得發抖,卻不作答。

  金芸在一旁哭道,「大人,您既然已經知道了,何必還問?讓這孩子再回想一遍,豈不是又一次折磨?」

  莫若像是強壓著什麼,又深吸一口氣,「龍憐,本官在問你話。你只須回答,是,或者不是。」

  龍憐又是一抖,洛懷禮拍拍她的背,「憐兒,回答他,沒事的。」

  龍憐只是哭,頭也不肯抬。

  莫若霍地站起來,一雙眼凌厲的看向龍憐,胸膛急劇起伏,忍了忍,又坐下去,「龍憐,你再不回答,就當你是誣告了。再問你一次,是或不是。」

  「是!」龍憐嚇一跳,抽抽噎噎的答道。

  「是,那就好了。」莫若喃喃的念著,微微閉上了眼睛,眼角有晶瑩在閃爍。

  片刻之後,莫若睜開了眼睛,從堂上走了下來,蹲下身去,「小七,可會後悔?」

  淇安微微一笑,「永不言悔!」

  莫若也笑了,儘管眼睛還濕著,大掌撫摸著她的頭,「那就,如你所願!」

  利落起身,揚聲道,「公公,進來吧!」

  側簾掀起,洛懷禮一驚,竟是皇上身邊近侍高公公。眾人齊齊跪下身去,恭迎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蕭家小七,因妒生恨,犯下大錯,念及蕭家滿門忠烈,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今當庭判蕭七與洛懷禮和離,從今而後,再無干係。削去公主封號,逐出蕭家宗譜,貶為庶民。欽此!」

  淇安深深俯下身去,雙手接起了聖旨。

  不止洛懷禮愣住了,連龍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止住了哭泣,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小七。

  「小七!」回過神來的洛懷禮撲過去,「不要,小七,我不要。」

  淇安抬起眼來,輕描淡寫的一笑,「洛將軍,皇命難違啊,不是麼?」

  「小七?」洛懷禮還要再說什麼,卻被軒轅驥一伸手擋住了,「洛懷禮,犯錯的人就該付出代價,這不是你和你們家二夫人堅持的嗎。如今聖旨已下,當能出了你們心頭惡氣了。」

  轉過頭,看向金芸,「老夫人,蕭七所為有辱家風,但是看在蕭家過去與洛府的交情上,小七將會從洛府帶走一件寶貝,洛家是否可承諾永遠不再追究和討回?」

  金芸看看小七,又看看洛懷禮,只覺得心中紛亂不已,聽見太子問話,茫然間急急點頭。

  軒轅驥滿意的點頭,再看向面前的人,「懷禮呢,也答應嗎?」

  洛懷禮慘然一笑,只看向他身後的小七,「小七,你明知道,無論你要什麼,我都答應。」

  「好,今日各位都可以作證,對蕭七從洛府帶走的東西,洛家已經承諾永不追究和討回。」

  朗聲說完,軒轅驥轉身,扶起淇安,「小七,從今而後,你不再是洛家婦,也不是蕭家女,嬉笑怒罵,燒殺擄掠,全憑你所願,再也不需顧忌。小七,可不可以答應,這樣的你,一定會得到幸福。」

  蕭榮也帶著幾個家將跪下去,俯地不起,老淚縱橫,「惟願從今以後,天高任鳥飛,再無牽絆。」

  淇安深深的望著眼前幾人,知道軒轅驥為她放棄了拉攏蕭家軍的可能,也知道蕭家軍為她放棄了對蕭家聲名的執著,於是深深的彎下腰去。「各位,就此別過。」

  她不知道會不會幸福,可是她相信,一定會比現在快樂。

  提著裙擺,燦然一笑,宛若雪後初霽,清婉動人。瀟灑轉身,淇安朝門口走去。

  「小七!」氣喘吁吁趕到的洛英兩人,只來得及在淇安爬上馬車前攔住她。

  淇安看著洛英,再看向胡太醫,調皮的眨眨眼,「老頭,你來晚了哦!」胡太醫愣住,洛英心中也泛起不安,「小七?」

  淇安向洛英一禮,「洛叔叔,小七在這向你告別了。」

  「小七?」洛英驚疑不定。

  淇安輕笑,「洛叔叔,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不用了,真的不用了,這是我的選擇,洛叔叔,能成全了我麼?」

  洛英看著追到門口的洛懷禮,再看看與他只有一步之差的龍憐,有些明白了,忍不住,語氣有些哽咽,「小七,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是!」淇安堅定的點頭。

  洛英撫摸著淇安的頭,看著她近日來蒼白憔悴了許多的臉龐,深深歎息,「終究是洛家負了你。小七,洛叔叔只是太心疼。」

  鼻子酸酸的,淇安投入了洛英的懷抱,「謝謝你,洛叔叔。」

  洛英拍拍她的背,放開了她。

  淇安吸吸鼻子,走到胡太醫面前,「老頭,我終於有機會,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你看,我說過有機會的吧?」

  俏皮的側著頭,淇安笑著看他。

  「傻丫頭!」胡太醫笑罵道,也是一把抱住了她。

  「師父!」她湊到胡太醫耳邊低聲的說,「不要告訴洛懷禮我們的關係,我不想再生枝節。她既然付出了這樣的代價,我便成全了她。」

  胡太醫沒有說話,只是覺得眼眶發熱,他這個善良的徒弟啊!

  「小七!」洛懷禮又叫一聲,哀傷的看著她。

  淇安轉過頭來,嘴唇動了動,龍憐立刻緊張的偎到洛懷禮身邊。

  淇安輕歎,走過去,到他面前站定,「洛懷禮,對不起,所有的事。」這一聲道歉,是真心誠意,不能說是誰負了誰,只或許天意弄人,誰都沒有全情付出,所以才有這結局。

  目光微微一轉,看到龍憐,似歎似憐,「將軍夫人,你想要的,我已經成全,你不想要的,上天也成全了。」

  再向四周掃視一圈,「各位,後會有期了。」

  坐上馬車而去,再也沒有回頭。

  留在身後的,是誰的悔,誰的痛,誰的不解,都已經與她無關了。

  一波未平息,一波又起,洛家眾人回到家中,發現也是人來人往,一片混亂。

  「這是怎麼回事?」洛英問道。

  管家臉色惶然,看向一旁的長蘭。

  長蘭躬身一禮,表情淡淡的,呈上一本帳簿,「稟尚書大人,長蘭已經核算出小姐當日的嫁妝,扣去這大半年住在洛府的花銷,這是剩下的部分,長蘭已經與帳房對過了,準確無誤,請老將軍過目。」

  一邊又端出身後的一個盤子,走到金芸和李氏面前,「兩位夫人送給小姐的珠寶手飾,全都在這裡,請夫人過目。」

  把盤子往兩人面前一放,又拿著一疊銀票走向洛懷禮,「洛將軍,您曾為小姐添置的衣物手飾,因為已經穿過了,無法原物奉還,因此長蘭一一折了現給您,請清點一下。」也不等洛懷禮答話,把銀票放在他身旁茶幾上。

  忽然聽得外面驚天動地一陣轟響,洛英一驚,「這又是怎麼回事?」

  就見長卿灰頭土臉的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工頭模樣的人。

  長卿抹抹臉,走上前來,與長蘭並排站著,朝洛英拱拱手,「我家小姐犯下錯事,有污洛家清白家風,各位大人必定是一想起都咬牙切齒。長卿就想,這樣的污點,還是抹去曾經存在的痕跡比較好,因此小姐待過的東院我已經炸了,保證一絲痕跡也無。東院重建的圖紙,我已經交給旁邊的工頭,工錢也已經付過,三月後就可完工。」

  洛懷禮呆呆的望著地面,一絲痕跡也無是什麼意思,是不是連她曾經因為好玩貼在窗戶上的魚尾巴,也不見了?

  長蘭和長卿對看一眼,點點頭,於是跪下,恭恭敬敬的朝洛英行了個禮,「長蘭(長卿)拜別尚書大人。」

  洛英長長歎息一聲,「小七,就交給你們了。」

  眼看著那兩人相視一笑,走出門去,那腳步輕快的像要飛起來。

  「長卿,快點,不然追不上小姐了。」這是長蘭的聲音。

  「好!」長卿難得的聲音帶著興奮。

  洛懷禮只覺得心空空的難受,這一日,漫長得像一年,如此難熬。

  「小七!」他抓著衣襟蹲下身去,想要緩解心口的疼痛,明明是她做錯了,為什麼今日發生的一切,讓人混亂又疑惑,彷彿,是他錯了。

  洛英頹然的坐在主位上,像是突然老了好幾歲。

  金芸茫然的看著門外,覺得太陽白花花的晃眼。

  馬車裡,長蘭扶著淇安,一邊不停的喊著,「長卿,慢點,不要抖著小姐了。」

  淇安笑瞇瞇的看著長蘭,「長蘭,馬車不能再慢了,再慢就比走路還慢了。」

  長蘭小心翼翼的看著她,「小姐,有沒有不舒服,要不然我們停下休息一會。」

  「不,我很好!」淇安伸手撫著肚子,滿臉幸福,「寶寶,也很好。」

  這個孩子,是在愛著的時候孕育,也要在愛的環境裡,出生,長大。

  她想,龍憐的愛情真的要比她深上很多很多。前世,她與張楚渝相愛那麼多年,兩相比較時她仍然偏愛著楚楚。身為一個母親,她永遠無法想像能下得手去傷害自己的孩子。所以與龍憐的戰爭,她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龍憐先服下紅花,又得芳菲一掌,冷水中浸泡流產,或許,會永遠失去做母親的希望。她既然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來爭寵,想必,真的已經愛到瘋狂。所以,她成全。

  「小姐,以前蕭家主母姓宋,要不我們以後改姓宋吧?」

  「姓宋?」淇安驚奇的聲音,靜了一會兒,笑了起來,「原來真的是天意,好,就姓宋。寶寶,聽見了沒,你以後姓宋哦!」

  「宋長卿?嗯,也挺好聽的。」聽著馬車裡兩個女人的聲音,長卿也跟著喃喃自語了兩句。

  老將軍說過,帶兵打仗要靈活,管它什麼招式,管用就好。做人也一樣,什麼虛名假譽,蕭家人從來不在乎,只要人還是那個人,姓什麼又有什麼打緊。長卿又一次佩服起自家將軍來,莫非將軍早就料到有這一天,所以早早教育眾人?要不然小姐怎麼能那麼容易說服那些群情激憤的熱血男兒們,輕易脫身。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09:21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8:57 PM 編輯

第十四章  到家

  「你說什麼?」莫若茫然抬頭,指尖卻不自覺的發顫。

  軒轅驥閉閉眼睛,「我說,小七離開京城之後不到一天,暗衛就失去了她的蹤跡。」

  莫若怔怔的聽著,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蕭榮剛剛飛鴿傳書,小七沒有如先前所定的往預計的路線上走。」

  兩人相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讀懂了同一句話,

  小七,不只是想暫時離開,而是打算永遠不再返回。不管是京城,還是蕭家。

  而此時,皇后召見了龍憐。

  龍憐垂首坐在下側,臉瘦了一圈,蒼白得失盡了顏色。

  皇后打量了她許久,露齒而笑,「憐兒,長大了啊,以後,再也不用本宮替你操心了。」

  龍憐像小鹿受驚般猛然抬起了眼睛,「娘娘!」眼淚已經開始在睫毛上閃爍。

  皇后微微笑著,神情似悲似歎,這副模樣,與後宮之中爭寵的女子何其相似,嬌柔怯弱,未語淚先流。

  想著初見蕭家小七,淺淺宛爾,清新如風。皇后輕歎一聲,「憐兒,你好自為之吧,沒有什麼事不要再來皇宮了。」言下,竟有絕決之意。

  龍憐心下惶然,猛地跪下,「娘娘,憐兒不知道做錯了什麼惹得您生氣了,您說出來,憐兒一定改。」

  皇后抬起眼來,望著宮殿之上的朱紅橫樑,「憐兒,你當真以為,你贏了麼?」

  龍憐睜大了眼睛,身軀微微發抖。

  皇后長長歎了一口氣,「洛英只得一妻一妾,金芸又是家中獨女,洛家人哪裡見識過女人之間爭風吃醋的慘烈。洛懷禮雖然機智無雙,畢竟太過年輕,哪能料得到你居然捨得用孩子來設計蕭七,又兼之對蕭七愛若心頭肉,愛之深責之切,一時之間失望心痛也是在所來免。可是,你有自信他能永遠不起疑心?」

  假裝沒看見龍憐越來越恐慌的神情,皇后繼續說著,「更何況,你難道沒覺得奇怪?太子對小七的偏愛如此明顯,卻從頭到尾沒有為她說過一句話;大理寺卿莫若斷案如神,聞名天下,卻只問你一句話就定案;皇上的聖旨在你們未上公堂之時就已經備好,而且內容如此令人意外。憐兒,你該想想,就算今日她蕭七殺了你,她也未必會獲罪,怎麼會如此輕易就被驅逐?」

  皇后低歎,「憐兒,皇上的聖旨,是蕭七親自所求,太子等人的反應,也是在蕭七的授意之下。」

  「可是,她最終不是還是走了麼?」

  「是啊!她走了,保護了蕭家,卻報復了所有人。」皇后走下睡榻,來到龍憐面前,「蕭七一走,便再也沒有人拿她來牽制蕭家軍,太子和二皇子之間的所有紛爭,都再與蕭家無關。皇上將你賜婚洛懷禮,卻委屈了蕭七,如今蕭七又自動求去,將蕭家軍還與整個新元王朝,不再捲入權勢紛爭,皇上必定心懷愧疚,對蕭家軍更會信任和厚待。」

  伸手撫著她的長髮,眼中帶著憐憫,「你所犯的錯誤,如果在今日被揭穿,洛家或許會憤怒會罵你不懂事,但總會體諒你是因愛生妒,而且傷害的也只有你自己的孩子,罵了罰了也就完了。可是蕭七這一走,卻讓你的一時錯誤變成了致命傷,永遠失去了被原諒的機會。洛懷禮因你而失去了蕭七,你可曾想過,當他得知真相,會如何恨你?」

  手指滑下到她的小腹,「你心中有愧,必定不敢四處求醫,你身邊大夫是當年龍崎的軍醫,怎麼可能精通女人的病。耽擱了治病良機,憐兒,你失去的不僅是這個孩子,甚至有可能是永遠不能當母親的機會。」

  「憐兒,你輸了,而且永無翻身之日。」

  龍憐癱軟在地,皇后站起身來,讚歎的一笑,「後宮中見過無數聰明的女子,可是若要論起心思的巧妙,有誰及得上這蕭七?」

  別人如何理解她的任性之舉,淇安已經管不著了,自決定要離開的那一刻,已經不願意再去想那些要被拋在身後的人和事。

  躲開那些人的視線之後,淇安擁住了長蘭,「長卿長蘭,你們這般才華,就這樣跟著我埋沒,真的是可惜了。」

  長卿頭也不回,渾然不在意,長蘭倒是笑了笑,「小姐在哪裡,我們就在哪裡,小姐,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一邊又揚揚手中的衣服,「小姐,你說小主子是小少爺還是小小姐,我們各做幾套好不好?」

  淇安瞪眼,啞了,摸摸自己還不明顯的腰身,什麼少爺小姐的,估計就還是個胚胎吧!

  長卿趕著車走了幾天,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小姐,我們要去哪裡?」

  正在說笑的淇安和長蘭疑惑的相互看一眼,面面相覷,半天,忽然大笑起來,光想著不要去蕭榮他們安排好的地方,卻沒想起要定下新的目的地。而長卿這個一根筋通到底的傢伙,居然沒有方向的趕著馬兒亂轉了這麼多天,才想起要問這個問題。

  淇安捂著笑痛的肚子,「長卿,你就這麼悶不吭聲的趕了幾天的車?怎麼不再沉默下去捨得開金口問了?」

  長卿面無表情的一指,「長卿是想再走兩天才問的,可是前面沒路了,不知道要往哪裡走。」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條大河,淇安眨眨眼睛,又忍不住笑開了。

  長卿摸著頭,看著陽光下小姐燦爛笑容,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也在此時,連日來鬱鬱不得發的怒氣才慢慢散了些。當日那女人胡言亂語誣蔑小姐,那洛懷禮不聽小姐解釋讓小姐傷心失望,他恨不得將兩人碎屍萬段,偏偏小姐一眼瞪來,連話也不准他說,他急得嘴唇上都起了泡。

  再後來,他替小姐傳信皇宮和蕭榮,一夜奔波不停也平息不了心中怒火,幸虧長蘭讓他去炸東院,他總算是找著機會一口氣連發幾掌將那院牆打得東倒西歪,才在工人們戰戰兢兢的眼光裡,點燃了炸藥的引線,爾後,神清氣爽的去大堂和長蘭匯合。

  也許離開那裡,對小姐來說真的比較好吧,至少連笑容都明亮許多。

  淇安從馬車上下來,看著眼前河水奔流,風吹動粼粼波光,深深的吸一口氣,空氣裡有泥土的芬芳。不遠處有幾戶人家,縷縷炊煙在房頂上若隱若現。

  淇安摸著肚子,低下頭來輕輕說道,「寶寶,這裡很安靜呢,我們就在這裡安家好不好?」

  旁邊馬兒嘶鳴一聲,淇安轉回頭笑著,「花開也喜歡這裡嗎?那好,就是這裡了。」

  不想過去,不想未來,淇安微笑著,神情恬淡,或許她終究只適合獨自老去。還好,前世有楚楚,這一生,還有這個未出世的寶寶陪著,雖然不完美,但是她也有家人了。

  「寶寶,我們有家了,你高不高興?」

  這個村莊有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做花非花村。

  剛剛得知村名的時候,花開很是無措的抬了抬前蹄,因為六隻眼睛齊齊望向它,眨也不眨,氣氛詭異至極。即使它只是匹馬,它也還是有感覺的,被人這麼盯著的感覺可不好受。

  長卿木木的把眼睛轉向自家小姐,忽然脫口而出,「原來小姐和老將軍一樣,也都會算的。」

  淇安失笑,長蘭拍拍長卿的頭,這才牽起了花開,「走,花開,我們到家了。」

  長卿看看小姐,又疑惑的看看長蘭,才悶不吭聲的牽著馬車跟了上來。

  不知道長蘭跟村裡的人是怎麼交涉的,反正很快,淇安就坐進了村長家的大屋。她喝著茶的工夫,長卿已經拿著圖紙走進來,「小姐,你看,我們家這樣建好不好?」

  家啊!淇安端著茶杯,有一瞬間的迷離,「我的家要寬敞明亮,房前要有三兩棵大樹,樹下擺著桌椅,烈日下有樹蔭可以乘涼,天冷時可以躺著曬太陽,陽光照得眼睛微瞇,暖洋洋的可以睡覺。屋後,要有菜園,閒暇時種種菜澆澆水,微風吹來,滿園花果香。屋邊,有小溪潺潺流過,能聽見孩子歡快的笑聲……」眼睛裡滿含著淚水,那是張楚渝求婚時她說的對家的夢想,只是後來,後來的故事已經讓她最初的夢想變得如此遙不可及。

  屋子裡漸漸安靜下來,長卿眼睛明亮,快速的收起手中圖紙,朝淇安點點頭,匆匆出去了。

  淇安只是一時感慨,說說而已,所以當一月過後,長蘭來說房子已經建好,接她去看的時候,她震驚得失了言語,再也邁不開腳步。

  房子是?頭搭建,古樸雅致,前後開窗,南北通透,房前有五六棵大樹,樹下散落著三三兩兩的木桌木椅,房側有一條小溪,水聲輕柔,屋後是新墾的泥土,偏偏長蘭還要在身邊說,「小姐,屋後是新種的菜,還沒發芽,再過些天就會長出來了。房前還沒打理好,長卿去找了好幾天,還沒找著合適做張大桌子的樹?……」話沒說完,就被淇安一把摟住,「小姐?」她詫異的叫。

  淇安又哭又笑,「長蘭,長蘭,你們怎麼這麼可愛?這個家,我很喜歡,非常非常喜歡!」

  長蘭忙按住淇安,「小姐,你不要跳來跳去的,你當心啊!哎!……」

  長卿在一旁搓著手,也樂呵呵的跟著笑。




第十五章  平淡

  在這樣的平靜裡,淇安的笑容日漸恬淡,她可以,就這樣過一生。

  那些傷痛,仍然不敢隨意碰觸,淇安知道,痛還埋在心底最深最深處。可是總有一天,會隨時間慢慢淡去吧。

  「娘!」小傢伙手腳並用的往她身上爬,結果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從她腿上滑下。看娘半天不理她,可憐兮兮的仰起小臉,扁扁嘴,「娘!」

  淇安本來是不想理他的,這傢伙像個橡皮糖,太黏人了,尤其黏的那個人,還是她這個倒霉的娘。

  「娘!」又委屈的叫一聲,淚在眼裡打轉,要掉不掉的,說不出有多可憐。

  「小姐,小少爺在叫你呢!」長蘭在旁邊喊道,心疼不已。

  淇安低頭,看著那粉撲撲的臉蛋上,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歎口氣,懷疑會有人抵擋得住他,彎腰抱起,「朗兒!」

  朗兒伸手抱住她的脖子,笑容綻放開來,整個小臉都在發光,「娘親!朗兒最喜歡你了。」

  淇安捏捏他的臉蛋,好笑,「這麼小就懂得甜言蜜語了,也不知道遺傳的是誰。」

  朗兒卻歡呼一聲,往她臉上猛親,「娘親笑了,笑了哦!」一邊得意的往旁邊的長蘭擠眉弄眼,還是他厲害吧?

  淇安皺著眉,誰把他養這麼胖的,這樣在她懷裡又跳又叫,早晚得把她跳散架。

  朗兒站在她腿上,鼻尖抵著她的,「娘,你剛剛為什麼看著大樹眼珠不動了?」那樣沉默不語的娘,讓他的心也悶悶的。

  淇安笑著,「因為那樹長得太醜了,讓人一看就心情不好。」

  小傢伙歪著頭想了半天,忽然捧著她的臉叫道,「娘,那你看朗兒吧,朗兒好看。」

  淇安忍俊不禁,伸手刮了他的臉一下,「好,朗兒好看,以後娘只看朗兒。」

  朗兒頓時心滿意足,乖乖的縮到她懷裡,只覺得世界上最溫暖最舒服的地方,莫過於此了。

  長蘭看了兩人一眼,輕輕退了出去。

  舒一口氣,長蘭微微的笑著。

  「小姐還好吧?」長卿問她。

  長蘭點點頭,「小少爺出馬,小姐哪裡招架得住!」也虧得了有了這小主子,帶來了許多歡笑,也才讓小姐的疼痛不那麼明顯。

  在這裡已經住了四年了,最開始的日子裡,小姐雖然也淺淺笑著,那笑意卻不達眼底。每個夜深人靜的無聲沉默裡,她與長卿站在小姐身後,看著她的背影,寂寞又淒清。直到有了小少爺的出現,才讓小姐的笑容真實起來。

  「姐姐,你說小姐什麼時候才能忘了那個人呢?」

  長蘭仰起頭,「應該忘不掉了吧!」身與心都曾交付的人啊,怎麼可能輕易忘卻?

  「就想姐姐忘不掉六公子一樣麼?」

  長蘭閉上眼睛,想起那人如星辰般閃亮的眼睛,搖搖頭,「小姐的忘不掉,是因為痛苦;而我的忘不掉……「頓了頓,微笑著,「是因為幸福!」

  「姐姐會一直這樣幸福嗎?」

  暖暖的笑著,「是啊,非常幸福,守護著他想守護的人,代替他陪在他想陪的人身邊,我,真的覺得非常幸福。」

  長卿點點頭,嗯了一聲,那他,也會覺得幸福了。

  夜漸漸深了,朗兒扯扯淇安的衣襟,期待的看著她,「娘,今天講哪吒鬧海的故事,好不好?」

  淇安只覺得又想歎氣了,「朗兒,這個故事你已經聽了無數遍了。」她實在不明白,按一般道理來說,小孩子一般不都是圖新鮮的嗎,她家這個倒好,新故事他要聽,老故事也要常常溫習,明明已經聽過很多次的故事,還能聽得進去嗎?偏偏朗兒不但要聽,每次都還聽得津津有味。

  朗兒搖著她的手臂,「娘,朗兒想聽,好不好嘛,娘就講這個。」

  「好,好!」他既然聽得進去,那她也講得出來。省得她還要煩惱,又要浪費多少腦細胞去使勁回想那些故事,然後再添油加醋的講出來。

  小小的歡呼一聲,朗兒從床上跳起來,抬起頭,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嘴唇微動,「楚楚姐姐,娘要講故事了哦,你跟朗兒一起聽。」

  淇安含笑看著,從朗兒會說話開始,她就教他叫姐姐。給他講,他有一個非常勇敢的姐姐,叫楚楚,長得非常漂亮可愛,勇敢又堅強。

  朗兒一點點的學著,知道他有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姐姐,姐姐太聰明了,所以不會講話。他學讀唇語,學手語,這樣可以跟天上的姐姐說話。

  淇安抬頭看著窗外天空,楚楚,你可看見,弟弟在跟你說晚安呢!在她心裡,這一雙兒女,同等重要,一刻也不曾遺忘。

  清晨,她與長蘭進山採藥,偶爾附近有人生病,她也會去看看。這些年來,前世今生所學的知識,在實踐中,越來越融匯貫通,師父教的金針,也使得越來越得心應手。或許離開京城,也不全是壞事,至少讓一身所學,沒有白費。

  而朗兒,想起那個孩子,總是忍不住微笑。

  她有一次採藥,不慎從崖上摔下來,長蘭雖然在最後時刻拉住了她,卻讓一根樹枝掛破了手臂。回去的時候,朗兒被那染紅的一片嚇得哇哇大哭。

  她只好一邊忍痛讓長蘭給她包紮,一邊轉頭逗他,「朗兒,你看,娘不會武功,所以這麼悲慘,長蘭姨一個不留神,娘就受傷啦。朗兒以後要好好學武,才不會像娘這樣沒用。」

  朗兒抽泣著,眼淚大顆大顆還在往下掉,就仰著頭大聲說道,「朗兒要好好學武,這樣長蘭姨不留神的時候,朗兒就可以保護娘了。」

  忍不住的,低下頭親了親他,「好,朗兒以後要保護娘。」

  當時,只當是說笑,.

  誰想到這孩子居然當了真,第二天一早就自個敲開了長卿的門,一邊不滿道對著震驚不已的長卿說道,「長卿叔,你好慢,娘講的,英雄都是聞雞起舞的。」

  長卿蹲下身來,摸著他的頭,「小少爺還太小了,咱們不急。等你再長大一點,長卿再教你。」

  朗兒急了,掄起他的小胳膊,「朗兒才不小,人家哪吒才剛出生就會踩風火輪呢。長卿叔,你騙人。」

  長卿把在他面前亂舞的胳膊按住,看他,「小少爺為什麼這麼急想學武?」

  朗兒迅速紅了眼眶,「朗兒怕來不及長大,娘就又流血了。朗兒要保護娘。」

  眼睛熱熱的,嘴角卻不覺的彎起,長卿說,「會很辛苦的。」

  小小的頭顱驕傲的昂起,「朗兒不怕!」朗兒會像楚楚姐姐一樣,堅強又勇敢。

  「好,長卿教你。」長卿的聲音,微微的沙啞。

  對洛懷禮,雖然再想起還是有恨有痛,可是,已經漸漸變成了深深的感激。如果不是他,哪裡能得到朗兒。為著這個孩子,她可以試著去忘卻,所有的傷害和屈辱。

  風輕輕的吹著,淇安和長蘭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一件事,「長蘭,你把這味藥給昨天的病人送去,昨天我們忘帶了,今天剛好採到。」

  長蘭接過,卻有些猶豫,「小姐,你自己回去嗎?」

  淇安拍拍她的肩,「長蘭,在這樣的地方,能有什麼危險,更何況,這馬上就到家了。」莫非四年的平靜生活,還不能稍微鬆松她那根隨時緊繃著的神經?

  長蘭想想,堅持,「小姐,我們還是先回家吧。」

  淇安無奈的歎口氣,把她的身體轉個方向,「長蘭,拜託你,偶爾也讓自己喘口氣,這裡是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不需要這樣。更何況,一來一回,又要耽擱很長時間了,你忍心朗兒為了等你吃飯而餓肚子?」

  長蘭抿抿嘴,果然聽話地走了。淇安揚起眉,她就知道,搬出她兒子,無往不勝。

  可是只不過一小會,淇安就後悔了。

  對著路旁白衣勝雪,因為看見她而吃驚的瞪大眼睛的某人,小心的後退一步,「那個,這一次,我也是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看到哦!」

  人倒霉的時候,果然喝涼水都要哽到,她只不過在這千山鳥飛盡,萬徑人蹤滅的地方隨便走個路,居然會碰上這個莫名其妙的人。上次,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她往馬上一丟,說不定還差點想殺人滅口的事情,她可是還沒忘。

  軒轅杉死死的看著她,一個大踏步站到她面前,胸口微微起伏。

  那冷厲的氣勢鋪天蓋地而來,好有壓迫感,淇安咽嚥口水,又往後退一步,「我保證,我真的什麼也沒看到。」她怎麼那麼苦命,每一次落單都要碰見他。

  一隻大掌猛地鉗住她,隱隱生疼,軒轅杉止住了她自以為不露痕跡的退開。

  「你幹什麼?」淇安拍著他的手。

  他一愣,忙不迭的把手放開,紅潮隱隱泛起,卻須臾不離的盯著她,雙手揚起,「你,怎麼在這裡?」

  淇安揉揉手腕,低頭去看,已經泛紅了,有些冒火,「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這又不是你家的。」

  軒轅杉顯然也看見那手上的紅印了,有些懊惱的皺皺眉,伸手從懷裡掏出個瓶子,塞到她手裡。

  淇安狐疑的看看他,看那意思是給她擦手腕的?旋開蓋子聞了聞,頓時臉色一變,快速的把蓋子蓋好塞還給他,「你個敗家子,這天山玉露丸是拿來給人這樣用的嗎?」千金難買的靈藥,可以白骨生肌,保元續命,居然拿來給她治紅印,怕是那天山老人知道了,要吐血身亡。

  趁他看著手裡瓶子發愣的時候,她趕緊掉頭走人。

  軒轅杉看著那個落荒而逃的女人,彎起了嘴角,她以為,她還跑得掉嗎?

  可憐輕五隻不過跟著王爺來巡視一下封地,王爺大人心血來潮,想要坐個小船順流而下,再忽然心血來潮,打發掉身邊侍衛,那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是在自家封地上,而且王爺本身也武功高強。

  可是為什麼,他只不過是去取個水的功夫,回來他家王爺就不見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09:27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7:24 PM 編輯

第十六章  缺人

  「你跟著我幹什麼?」走了一陣的淇安,終於發現那個男人悄然跟在身後。

  軒轅杉饒有興味的看著她,他以為她會一直低頭走到底,忍住想笑的衝動,不知道她腦袋是什麼構造,低頭一直走看不見他他就會自動消失了嗎?

  淇安顯然看明白他眼裡的笑意從何而來了,她的確是很想當他不存在沒錯,問題時她的目的地快到了,這人要跟著她走到哪裡?

  「你有事?」決定好脾氣的問問。

  軒轅杉快走兩步,用手比劃著,「你為什麼在這裡?」。

  「這問題跟你有什麼關係?」不是她不想好好回答他的問題,然後讓他快快走人,實在是他一上來就提了個萬分難答的問題。她沒有興趣跟個陌生人討論她的私事,當下決定,還是接著走走算了,希望來得及在回到家之前,讓長蘭趕上來。

  軒轅杉兩手扳住她的雙肩,固執的看著她,等著她的答案。這問題,當然跟他有莫大關係!

  淇安視線一轉,就是不看他,軒轅杉苦於口不能言,放開了手要用手語,淇安就徑直走掉。用兩手把她抓住,又不能說話,一時之間,無法兩全。

  淇安不動聲色看他把手放下又抬起,把她抓住又放開,隱隱的覺得心底有些笑意浮上來。他就只有兩隻手,看他要怎麼辦。

  軒轅杉為難的看了她一會,又放開了手。

  淇安轉身就走,走了沒一會,就聽見背後腳步聲,軒轅杉何等功力,幾個起落就抓住她了。這次也不再跟她眼對眼了,直接抱回剛剛站的地方。

  按住她雙肩,要她往下看,淇安看去,地上一行大字

  「宋淇安,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在京城嗎,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有幾分詫異,想不到短短一面,又時隔四年多,他居然還能記得住她的姓名。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她抬起頭來,「我不識字。」看他還能想出什麼辦法來?

  軒轅杉頓時愣住,狐疑的看看地上的字,又看看她。

  淇安推開他,「我發誓我真的沒有聽到過你任何的秘密,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走了幾步又停下,淇安沒有回頭,只平靜望著遠方風景,「我不想再跟京城的人和事,扯上任何關係。忘掉你的好奇心吧,不要變得讓人討厭。」

  身後的腳步聲果然停下,淇安走出去很遠,終於忍不住轉身看,只見那人低垂著頭,身後空無一人的道路竟襯得那修長身形平白添了幾分寂瘳。

  淇安收回視線,無聲歎息。

  想要就這樣與世隔絕的過著,她的心,已經累得,只剩下守著朗兒的勇氣。

  「娘!」遠遠的朗兒看見了她,大叫著撲過來。

  她站在原地,蹲下身去,朝他張開雙臂,「朗兒。」小小的身子擁進懷裡,她滿足得想流淚。

  「娘!今天朗兒已經可以一口氣躍上後山腰了哦,長卿叔說他練了一年多才有朗兒這麼厲害呢!」朗兒拉著她的手,一邊嘰嘰喳喳的說著。

  淇安微笑聽著,「嗯!」了一聲,或許這孩子真的有練武的天賦,又或者是靜得下心又吃得了苦,習武以來長進飛快,連一向話少的長卿,都對他讚賞有加。

  「娘!」朗兒停下腳步,搖了搖她的手。

  「怎麼了?」她疑惑的低下了頭。

  小臉上儘是委屈,「娘,你都沒有誇朗兒!」

  好笑的搖搖頭,終究還是個不滿四歲的孩子,淇安俯下身去,在他左右兩頰各親了一下,「我家朗兒,最最厲害了。」

  朗兒興奮得臉紅紅的,立刻又興高采烈起來,「娘,今天我們要吃什麼?長蘭姨去哪裡了,娘,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

  淇安揉揉額頭,無奈的看向身邊的長卿,「長卿,你不是惜話如金嗎?這小傢伙那麼多話,你是怎麼受得了的?」

  「娘!」朗兒不依的搖著她的手,拖長了聲音喚道。

  長卿看看那睜大了眼睛氣呼呼的小主子,又看看無奈苦笑的小姐,摸摸鼻子,「小少爺喜歡跟小姐說話。」對著其他不相干的人,他家小主子沉默著呢!

  「娘,你都有半天沒有跟朗兒說話了,朗兒有好多話要跟娘說呢!娘,你跟朗兒說話,好不好!」

  忍不住的揉揉他的頭,淇安心下一片柔軟,「好,朗兒想說什麼都可以。」

  「什麼人?」長卿突然高喝了一句,一個閃身護在了她們面前。

  軒轅杉慢慢的從樹後走了出來,臉色不太好,冷冷的盯著長卿,和,她懷中的朗兒。

  視而不見長卿身上暴漲的敵意,他腦中一片混亂,那個孩子喚她娘,這男人又叫她小姐,她已經為人妻為人母了嗎,那麼她跟這侍衛又是什麼關係?她離開太子,是不是跟這男人有關係?

  一時之間腦海中思緒急轉,直到眼前白光一閃,他才驚覺往後掠了幾步。

  「拔劍!」長卿抿著嘴,用劍指著他。

  軒轅杉不理他,一雙眼只緊緊的盯住了淇安,雙手輕揚,「他是誰?跟你什麼關係?」

  朗兒詫異的睜大了眼睛,小小的腦袋裡滿是疑惑。

  長卿也是愣了一愣,這個男人不說話是在比劃什麼,疑惑的視線也不由自主的望向自家小姐。

  被這兩大一小六隻眼睛望著,淇安想縮著也不行了。

  「我說過了,不要跟著來。你到底想要什麼?」隔著長卿,她歎著氣。

  朗兒扯扯她的衣襟,小小聲的說道,「娘,不是啦,你回答錯了,這個叔叔是問長卿叔是誰,跟你是什麼關係?」難道娘沒看清楚,所以回答錯了別人的問題。

  軒轅杉眸光一閃,看向朗兒,難掩心中震驚,

  「你會手語?」

  朗兒點點頭,小臉上儘是得意,「當然啊,我不僅會手語,我還會讀唇哦!」想了想,又看著他道,「叔叔,你也是非常聰明,所以不會講話嗎?」

  軒轅杉深深的看了淇安一眼,才緩緩揚起嘴角,看向朗兒,這一次,他沒有用手,他張了張嘴,無聲的說著,「為什麼這麼問?」很多年不曾嘗試過說話的感覺,這一張口,才驚覺原來話在嘴邊,吐出來如此自然。

  朗兒指指天上,「因為楚楚姐姐也是非常聰明,所以才不會講話的。」

  軒轅杉笑了,原來這孩子果然會讀唇,那麼,視線又轉向從剛才朗兒開口起就用手揉著額頭的女子,她也是會讀唇的。

  只要不是在軒轅驥身邊,其他的什麼人,哪裡還攔得住他。這麼一想,心中的煩躁倒是淡去不少,索性不去管還拿著劍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長卿,軒轅杉一撩長袍,蹲下身來與朗兒平視,「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朗兒奇怪的看了看娘,發現她一臉苦笑沒說話,不明白什麼意思,看了看面前長得很好看的叔叔,除了娘以外難得碰見也會這樣溝通的人,於是自己思考一陣之後,也學著蹲了下來,雙手撐著自已腦袋,開始他們無聲的交流,

  「我叫宋朗。」

  「姓宋?」

  「是啊,娘說朗兒是她的寶貝,所以要跟娘姓。」

  「宋朗,真好聽!朗兒,家裡都有什麼人?」

  「有娘,長卿叔,長蘭姨。叔叔,你問這個幹什麼?」

  「因為叔叔想,如果你們家還缺人的話,可不可以加上我?」

  朗兒歪著腦袋想了很久,語出驚人,「我家還缺一個爹。」

  淇安差點一頭栽倒,長卿在一邊完全不知道兩人嘴裡在唸唸有詞的說著什麼,眼見小姐突然一個身形不穩,連忙伸手扶住,「小姐?」到底還要不要打架,現在這種場景小姐也不發話,他腦袋不夠用的。

  淇安擺擺手,示意沒事,一把把朗兒抓起來,「朗兒,娘真的覺得你今天話太多了。」

  「娘!」小臉上興奮之意未褪,朗兒一蹦一跳,「你也是看叔叔和姐姐一樣聰明,所以你把他帶回來的嗎?娘,叔叔也好看,你以後也可以看他,好不好。」

  完全不顧淇安快要暈倒的表情,朗兒轉回頭朝軒轅杉揚揚手,「叔叔,我們家還缺人,你不跟來嗎?」




第十七章  歲月



  四年的中,或許什麼都變了,又或許什麼都沒變。

  洛懷禮已經兵至衛將軍,與優雅謙和的莫若一武一文,將京中一干貴族子弟統統收歸麾下,世襲勢力之中,太子的地位儼然牢不可破。

  二皇子軒轅極常年不在京中,四處平息紛爭,與江湖勢力糾纏極深,在遠離京城腹地的邊關重鎮,享有極高威望。

  蕭家自小七離開京城之後,也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只在各自守地,盡忠職守。

  如今江湖上,以三股勢力為首:財通天下的聚寶銀莊,義薄雲天廣結善緣的明珠山莊,以及神秘莫測卻消息靈通的桃花塢。

  原本三家各行各道,沒有交集,卻突然在一個月之前,聚寶銀莊連失庫銀,各大幫派陸續有人失蹤,明珠山莊於是廣發英雄貼,邀眾人共商對策。

  「莫若,你去吧!」軒轅驥掩上卷宗,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搞出這些動作,不得不讓人起疑心,會不會可能是軒轅極為之。

  話說完,卻沒聽見回音,軒轅驥疑惑的看去,卻見莫若看著窗外發呆,洛懷禮拍了他一下,「莫,殿下在跟你說話呢!」

  莫若看著窗外,悠悠歎了口氣,「又是春暖花開!」轉過頭來對軒轅驥笑了一下,「我記得你那年千辛萬苦得來的那匹神駒,也被人取了個好笑的名字叫花開吧。不知道,現在到了哪裡呢?」

  屋裡靜極,只聽到長長短短的呼吸聲。

  洛懷禮偏偏頭,「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幾年來,他與太子和莫若等人,依然是親密無間,合作默契,可是小七,卻成了他們的禁忌。當年發生的事太過震撼,等到冷靜下來,他自然看出了其中另有蹊蹺,可是,卻再也找不到痕跡。

  小七等人一走了之,東院重造之後煥然一新,皇上每次見他都是吹鬍子瞪眼,莫若和軒轅驥雖然對著他連連苦笑,卻守口如瓶,什麼也不肯說。

  而憐兒,每次剛一提起,就淚水漣漣,久而久之,他已經失去了再提的勇氣。

  可是每當想起小七絕然而去的背影,午夜夢迴,總是心痛如絞。

  東院裡,再也找不到她曾經存在的氣息,他站在院門,無數次的凝望,幻想著她還會突然從哪裡冒出來,如同新婚之時的無數次。亭亭玉立的站在門口,笑如朝陽,「你回來了啊?」

  他伸出手去,卻再也拉不住那溫暖,思念在歲月裡,一刀一刀的劃在他傷口上,一日比一日疼痛。

  到了後來,他已經不敢再輕易的提起她,怕戳破了什麼,痛便如鮮血流淌,卻沒有治傷的靈藥。

  他安排人去找過小七,可是不止是他,蕭家,太子以及莫若都失去了她的蹤跡。小七,宛若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似的,當年一別,就杳無音訊。

  「殿下,你能不能告訴我,小七對你說了什麼?我雖然不知道到底事情怎麼樣,但是我可以確定,是你們放小七離開的。」洛懷禮看著軒轅驥,眼底,是深深淺淺的憂傷。

  軒轅驥看著他,良久,歎息,「懷禮,小七什麼也沒說。」

  「太子,如果你什麼也不曾問,怎麼可能允許她那般任性胡鬧?什麼時候,我在您心目中這麼好騙了?」洛懷禮苦笑。

  軒轅驥搖搖頭,深深看他一眼,「懷禮,你不笨,從大事上來說,你聰明絕頂,可是對於女人,你終究瞭解得太少。」

  「殿下……?」洛懷禮朝前跨一步,還想說什麼。

  軒轅驥卻擺擺手,「算了,懷禮,小七的事我沒有權利代她做決定。是對是錯,都是她的選擇,你們的事,我無權參與。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你先下去。」

  眼睛一閉,顯然已經無意再說。

  看著洛懷禮遠去的背影,莫若問道,「為什麼不告訴他?當年讓小七傷心絕望的,可不就是他嗎?」

  軒轅驥緩緩睜開眼睛,少有的柔和色彩,想起那個女子,總是不自禁的帶著笑,「可是小七,愛著他啊!」

  莫若的手微微震了一下,水從杯中溢出少許。

  軒轅驥低聲喃道,「因為愛著,所以不能容忍與人分享,也因為愛著,即使是黯然離去,也不願說明了真相讓他悔痛難當。寧願讓他恨著失望著,也要讓他幸福。一個女子,是要怎樣的愛著,才能背負這麼沉重的傷痛?」

  又輕輕歎一口氣,如果不是因為愛,怎麼能這般絕決徹底,又怎麼能這樣委曲求全?

  莫若捏著杯子,「小七,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軒轅驥輕笑,「是啊,她那樣的女子,理應得到幸福。」

  洛懷禮回到府中,已經是華燈初上。

  龍憐站在門口等他,一身單薄衣掌愈加顯得纖細瘦弱。一見到他,忙笑著迎上來,「怎麼今天這麼晚?」

  洛懷禮笑笑,「沒什麼,隨便走了走。」

  走了幾步,一雙眼又習慣的往東院看去,黑暗裡影影綽綽,一絲光亮也無,悄無聲息。恍惚中,腦海中又浮現出小七蜷在被窩裡熟睡的模樣,嘴角有淺淺笑容,髮絲調皮的在鼻端飛舞。

  「相公!」龍憐忽然叫了一聲。

  洛懷禮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快要走到東院的門口。

  他愣了愣,放開龍憐的手,「憐兒,你先回屋吧,我想一個人待會。」

  一個人,慢慢的向東院走去,月色裡,寂寞而蕭瑟。

  龍憐摀住嘴,不敢讓他聽見哭聲,為什麼明明已經把那個人趕走了,還要這樣陰魂不散,霸佔著本屬於她的幸福。

  沒有掌燈,洛懷禮就藉著淡淡月光穿梭於亭廊之間。

  手撐在門上,卻沒有勇氣推開,因為早就已經知道,她走了,帶走了所有曾經鉻上她痕跡的一切。那麼徹底的離去,一絲念想也不留給他。

  「小七,我很想你,你知不知道!」不管你做過什麼,會失望,會心痛,可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失去你。

  「小七,如果當初只有我跟你,會不會有所不同?」

  淚悄然滑落,誰曾想過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也會有這樣低泣的時刻。

  夜到深處,洛英看著兒子又是獨自宿於書房,黯然不語。

  金芸走到他身後,將臉貼到他背上,「懷禮會不會一直念著小七,猶如你記著她,一生不忘,即使曾經那麼無情的丟棄?」

  她知道,他待她極好,不風流不多情,官至兵部尚書,卻只得一妻一妾,比起其他人來說,她該覺得滿足了。可是,她忍不住的收緊了手臂,忍不住的悲哀,他敬她重她,卻不愛她。

  早在定下婚期那日,他就說得明明白白,他會給她她想要的一切,卻惟獨他的心,早已丟失在另一個人身上,連他自己也收不回來了。

  她哭了一夜,卻仍然要嫁給他。那女子不珍惜的,她視若珍寶,那女子不要他,她來愛。

  可是她不知道,要走進他的心,原來這麼難。他已經竭盡所能對她好,可是心之所向,又怎麼能聽從理智的安排。

  他娶她,是因為早有婚約守信而為,他娶李氏,是因為那個女子在戰亂中將她救下,要他妥為安置。對於一個女子最好的安置,莫過於給她一個歸宿,他應下,也沉默著履行著他對她說過的每句話。

  「你能不能告訴我,小七和她娘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們這樣念念不忘?」當年,丞相之女宋季才貌雙全,名揚天下,一干青年俊彥趨之若騖,幾乎要踏破丞相府的大門。

  其中尤以當時的太子當今的皇上和洛英兩人勝算最大,太子身份尊貴,洛英才華橫溢,無論宋季許給誰,都是一段佳話。

  誰也沒想到,宋季居然選擇了那個整日跟在太子身後轉的蕭煜。蕭煜無權無勢,整日只知舞刀弄槍,比不了太子尊貴顯赫,比不了洛英驚才絕艷,初時免不了幾分自卑,毅然請命去了邊關。

  宋季也不管不顧,包袱一卷千里尋夫去。

  蕭煜在難民之中看見形容憔悴卻難掩絕色的宋季時,嚇得魂飛魄散,從馬上跌跌撞撞的滑下來,跪倒在她面前。

  宋季就這樣,穿著一身布衫,與蕭煜在凜冽寒風裡結為夫妻。自此,遠離京城繁華生活,陪著蕭煜在大漠黃沙裡,任如花容顏悄然染上風雪塵埃。

  直至小七三歲那年,宋季奔波於突如其來的瘟疫之中,卻在照顧百姓時不幸傳染而去世。蕭煜悲痛欲絕,自宋季去後,再未另娶,只將一腔柔情傾注於六子一女身上。尤其幼女小七,酷似其母,一顰一笑,燦爛明亮,渾然天成。

  宋季去世的消息傳來,皇上大病一場,一月不早朝,而洛英,口吐鮮血昏迷在地。金芸也是在那時,才知道原來洛英對宋季,從未有一刻忘懷。

  所以對蕭七,她雖然也是真心的喜歡,有時候,卻免不了有幾分不舒服。那日的事情發生之後,她未及細想,只是欣喜於原來宋季的女兒原來也不過如此,宛若是那風華絕代的女子身上也有了幾分污點。所以,她說了那樣的話,沒有再去深究。

  等到冷靜下來,卻也來不及了,蕭七居然沒有為自己辯過一句,那樣轉身離去。

  看著洛英眼神沉痛,撫著胸口靠著大門喘氣的模樣,她就知道,所有的事,都無法挽回了。蕭七的驕傲,一如當年的宋季,就算拋卻天下至尊的榮華,也要追尋純粹的愛和尊重。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09:35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7:25 PM 編輯

第十八章  靠近

  細雨如絲,纏纏綿綿的灑在身上。

  淡淡的晨光中,淇安獨自一人走在鄉間小道上,沒有撐傘,雨點輕柔的打在臉上,像是大自然最懂得人心的撫慰。

  前世,她是不喜歡雨天的,相比這樣的陰柔纏綿,她更喜歡燦爛的夏日,那樣熱烈暢快,坦白無畏。張楚渝就不止一次的笑她,別的女人都往自己臉上一層又一層的擦防曬霜,她倒好,直怕曬不夠似的,站在太陽裡傘都捨不得撐一下。

  炎炎夏日裡,她笑得清亮明快,比那天上烈日更奪目。

  張楚渝說,她像一張白紙,一眼望去,什麼秘密也沒有。

  那時候,她以為這就是愛情,把所有最真實的一面在他面前表露無遺,只因為,他是她心底深處最大的信任和依賴。

  卻從沒有想過,這樣的坦白真實,卻最容易被血淋淋的刺傷,毫無防備的被傷到最柔軟的一處。

  每一次自以為找到了歸宿,卻總是在最幸福的時候被現實粉碎。

  淇安無聲的笑了,所以開始痛恨那燦爛烈日,每一次仰望,都灼痛她的眼睛,熱熱的總是想要流淚。

  可是她的眼淚,又有誰還會心疼,徒增可憐而已。

  她不屑,於是不要哭。

  伸出手去,接著清涼雨點,這樣紛紛揚揚,是不是老天也在傷心?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看,高高在上如天,也有哭泣的時刻。

  「你為什麼要哭,難道你也在傷心?」

  微抬著頭,她輕聲問道,髮絲已經被被打濕,乖乖的貼在臉側。

  水氣繚繞,模?不清,彷彿整個世界,只留她一個人。

  忽然,雨絲消失,她迷惑的眨眨眼,擋在上方的,是一把青傘,視線往下,映入眼簾的,是某人鐵青的臉,不贊同的看著她,「大夫也會生病。」沒有聲音,但是他確信她看得懂。

  她把臉別開,不再看他。其實身邊有個人不會說話也好,當你不想聽他嘮叨的時候,不看他就可以了。

  她隨意的往前走著,軒轅杉高高的撐著傘,雨幕裡,彷彿為她撐起一個安靜的世界。渾然不覺,雨絲一點一滴全打在他身上。

  任思緒無邊蔓延,彷彿想了很多,又彷彿什麼也沒想,淇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娘!」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淇安怔了怔,還沒回過神來,一個小小的身子就衝進了懷裡。

  「朗兒!」淇安抱著懷裡氣喘吁吁眼神卻明明白白正在控訴她的小人兒,「不是跟長卿練武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朗兒像只章魚一樣緊緊的摟著她,扁扁嘴,「娘是不是又想趁朗兒不知道的時候偷偷跑掉?」

  轉過頭,很是鄙視的看著軒轅杉,「叔叔,長蘭姨要做家務,長卿叔和朗兒要練功,你做不成爹也就算了,就讓你照顧好娘也做不來。」抓抓娘的頭髮,更是不滿,「看,娘的頭髮都濕了。叔叔,撿你回來有什麼用?」

  軒轅杉瞪著眼睛,看著那小傢伙一臉嫌惡的看著自己,動動嘴唇,卻又在看到面前人打濕的頭髮時,一句也說不出。

  他的確是,沒有照顧好她。

  將傘又往前湊湊,將娘倆更好的遮住,才一臉認真的看向朗兒,「我下次,會做好。」

  一大一小兩人嚴肅對視,半響,朗兒勉為其難的點點頭,「好吧,我看著。」

  話說完,就將那小小頭顱埋在淇安臉側,「娘,你答應過朗兒,不會再丟下朗兒的。」聲音裡,掩不去惶恐和嗚咽,剛剛練功練到一半,就看見娘在雨裡越走越遠,似乎毫無留戀的,一直朝前走著。

  聽得她心裡一酸,「對不起,朗兒,讓你這樣不安。可是你要相信娘啊,以後,永永遠遠不丟下你,永遠也不會。」

  她不該的,再是傷心絕望,也不該在孩子面前,透露半分。

  那時候,朗兒不過兩歲,她高燒到昏迷。迷迷糊糊間,拒絕所有的藥和食物,只覺得身心都累到極點,心裡極盼望著就這樣的睡過去,再不醒來。

  真的是太累了啊,那時候的自己,黑暗裡竟覺得無比安心。

  朗兒嚇得整日整夜抱著她不肯撒手,她毫無知覺,只喃喃的說著,「人生苦短,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再後來,愈加不省人事,長蘭硬給她灌進的藥又被她吐出來,朗兒哇哇大哭,「娘,你不要丟下朗兒,娘,娘!」

  那哭聲,揪著她的心,讓她要邁向那沉睡世界的腳步一再遲疑,終於,還是掙扎醒來。「朗兒!」她心疼地看著兩眼紅得過小兔子的小傢伙,自己也忍不住眼睛發熱。

  原來女人生而為母親,就會比任何時候都勇敢。

  或許這件事對朗兒的影響太大,時至今日,都還在怕在某個不注意的時候,她就丟下他了。

  摟著兒子,淇安放慢了腳步,小心的不讓雨淋到他,想想身邊撐著傘的人,忍不住心頭又是一陣無力。

  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回事,對於他的突如其來,她和長卿都保持了極高警惕,奈何朗兒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勁,似乎是很喜歡他,一個勁的招呼他進門。

  長蘭回來的時候,愣了好久,然後看看她,又看看朗兒,最後,問長卿,「你說這個男人是小姐撿回來的?」

  長卿像是還沒回過神來,點點頭,又搖搖頭,「跟著小姐回來,可是是小少爺撿進門的。」

  長蘭看看朗兒,朗兒正睜著眼睛無辜的望著她,「長蘭姨,你生朗兒的氣了嗎?」

  長蘭的臉立刻由陰轉晴,笑容可親,「沒有,小少爺撿得好!」打量軒轅杉幾眼,勉強點頭,「至少還秀色可餐。」

  軒轅杉的臉色變了好幾次,最終還是隱忍著任長蘭左右上下地仔細掃視了好幾圈,最後,背對著朗兒,臉色陰沉,語氣卻強裝愉悅,「長卿,把小少爺的客人帶回房去,要招待好了。」最後兩個字明顯語氣拉長。

  軒轅杉眸光微閃,轉過頭看向淇安,「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裡?是因為,孩子麼?」

  第一眼看到朗兒,他就知道這不是軒轅驥的孩子,眉眼之間,宛然鉻著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忍不住在心中揣測,越加煩亂不安。

  屋內一時寂靜,朗兒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對勁,他疑惑的看看這個,又瞪瞪那個。最後,摟上了淇安的脖子,不安的叫了一聲,「娘!」

  淇安低頭朝他笑笑,臉色平靜。

  軒轅杉看了朗兒一眼,抿了抿嘴,「明天,明天我要知道答案。」然後大踏步的走出門去。

  也不知道長卿是怎麼招待了他,反正第二天看見兩人,都是臉上掛綵。淇安看著那張俊逸非凡的臉上慘不忍睹的青青紫紫,直覺的想笑,卻又在看到那人深沉的目光時,生生忍住,一頓飯吃得好不辛苦。

  那一天,軒轅杉都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後,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姿態。

  淇安忍無可忍,「那個誰,我們本來就是萍水相逢,我不問你來歷,你何必對我的過去窮追不捨,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軒轅杉看著她,眼中微光,點漆如墨,「軒轅杉,不是萍水相逢,是第二次見你,我喜歡你,所以有關係。」

  淇安深吸一口氣,「可惜,我不喜歡你。」

  再不會心動,愚蠢的交付真情,卻換得遍體鱗傷。

  然後再不看他,他拉住她,她就閉上眼睛。反正,他永遠也說不出聲音來。

  吃過晚飯後,淇安迅速的回了房,軒轅杉站在門外,看著天上星星,一閃一閃,似乎會說話。

  他倚著牆,似乎陷入了深思。

  直到星光漸漸淡去,完全的漆黑,又慢慢亮起來。

  「吱啞!」門輕輕的開了,軒轅杉睜開眼睛。

  朗兒正站在面前,仰頭看他。

  他笑笑,卻發覺臉部僵硬,於是極不自然的蹲下身去,撫著朗兒的臉,「早!」

  朗兒突然踮起腳,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在他震驚的目光裡,說出了更讓他震驚的話,「娘以前,叫做蕭七。」

  軒轅杉不知道是怎麼縱身離開了那裡,一口氣在身體裡亂撞.

  他張著嘴,卻叫不出來,掌風如劍,所到之處,倒下樹木無數。原來她是蕭七,是他錯了,是他錯了。

  如果當初他勇敢一些,如果當初他不要那麼自卑於太子的俊美風華,他怎麼會容許她嫁給別人,他本來已經抓住了她的影子,卻任她從自己指間溜走了。

  蕭七嫁與洛懷禮,卻在數月後石破天驚的休離,他一掌拍向湖心,人也隨之落入湖裡,任湖水慢慢浸過他的身體,直至耳鼻。

  懷著身孕離開,她,是受了多大的傷害?

  他仰面躺在湖水裡,一動不動,卻有點點嫣紅,從緊握的指間流出,又溶入水裡。





第十九章  逢君



  「宋大夫!」張東一邊喊著,一邊衝進門來。一眼看到淇安,眼睛一亮,直直的就撲過去。

  可惜還沒碰到她衣角,就覺得脖子上一涼,他生生的剎住腳,頭微低,就看到一柄長劍抵住,拿著劍的男人,眉目如畫,可惜那臉上殺氣生生破壞了這美感。順著那讓人遍體生寒的目光,張東看看自己那快要抓到宋大夫的雙手,訕訕的收回來,討好的衝他一笑,「我找一下宋大夫!」那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劍尖沒有移動分毫,張東連忙補充一句,「是我媳婦好像快生了,肚子疼!」

  頓時,殺氣斂去,劍也消失了。張東摸摸頭,再看了那男人一眼,不明白那麼長一把劍,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再看看那修長身形,也不知道是藏在哪裡了。

  正想著的時候,淇安已經看向他正笑著等他說話,張東搓搓手,卻再也不敢造次的抓住,「宋大夫,她嚷肚子疼。」

  淇安一驚,轉頭叫道,「長蘭!」

  長蘭應了一聲,走出來卻兩手空空,滿臉無奈之色,後面跟著的,儼然是剛剛還在身邊的軒轅杉,提著藥箱,一臉平靜,彷彿他這樣做再自然不過。

  忍住想歎氣的衝動,淇安叫著張東往外走,「叫了穩婆沒?」

  張東擦擦頭上的汗,「已經叫了,可是草茶說,要宋大夫在身邊她才不害怕。」

  淇安點點頭表示知道。這對小夫妻是淇安在採藥時結交的,草茶害羞膽小,這又是頭胎,一定是很緊張的。

  匆匆趕到,淇安和長蘭進了房去,留下軒轅杉雙手抱肩,看著那個張東不停的踱來踱去。

  情況要比淇安想像得要糟,草茶素來體弱,再加上緊張,羊水破了孩子卻一半天不出來。草茶叫著叫著,聲音卻慢慢的小了。

  「草茶,你要勇敢一點,孩子就要出來了!」

  「草茶,這是你和你相公的第一個寶寶哦,你不想看麼?」

  淇安一邊扎針,一邊急切的呼喚著。

  草茶握著她的手一緊,又開始大聲的叫起來,「相公,相公,你在哪裡?好痛,啊!」

  張東在外面聽得一聲聲慘叫,再也忍不住的往裡面闖。卻被家中長輩擋住,穩婆也在門口一邊接水一邊道,「可別讓男人闖進來了,省得沾了晦氣!」

  草茶淚水漣漣,只是無意識的叫著。

  淇安一陣火大,走到門口一把掀開穩婆和幾個丫頭,「什麼狗屁晦氣,為他生孩子,是他的福氣!」一把把張東揪進來,「看看你媳婦受的苦,你得好好看著,以後敢對她不好,把你頭拎下來當球踢。」

  軒轅杉一手擋住那些因為淇安的動作而群情激奮的長輩們,一邊瞪大了眼睛聽淇安放狠話,嘴角卻是無法控制住的上翹。原來她生氣的樣子,也這樣的可愛!

  把張東的手塞進草茶手裡,淇安又拿出一根針,一邊轉頭道,「張東,快點和她說話,要她清醒著使勁。」

  看看草茶身下的血,張東已經嚇得臉上毫無血色,不等淇安再催,他就把嘴貼到草茶耳邊,「草茶,不要怕,我在這裡。我陪著你,和孩子一起努力,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草茶眼睛似閉非閉,下腹卻開始收緊。

  淇安心中一喜,知道草茶又開始用勁了,拿著銀針就刺了下去。

  那邊被淇安摔得七零八落的穩婆丫頭們,一看有了動靜,又齊齊趕過來幫忙。

  血水端出去一盆又一盆,即使是見慣了血腥的軒轅杉,都覺得有些心慌,他不知道原來女人生孩子是這麼痛苦的事情。臉色開始發白,她生朗兒的時候,是不是也流了這麼多血,怪不得她常常氣色不好,會不會就是那時流的血太多了?

  他還在那胡思亂想的時候,就有幾個人趁他不注意往產房撲去,他火大,一手一個抓住,正要往外扔,卻發現人家頭上飄著的花白髮絲,微微頓了頓,改扔為放,點上穴道放倒。

  然後嘴角一抿,冷冷盯著屋外還蠢蠢欲動的人們,可惡,竟然趁他在想事情的時候鑽空子。

  他目光所過之處,頓時鴉雀無聲。

  於是,屋內慘叫聲,安慰聲,呼喚聲,聲聲不絕;屋外,卻空前的安靜,地上躺著幾個,還站著幾個,軒轅杉甩甩衣袖,任風吹起他長長衣袍,輕微作響。

  「哇!」孩子的聲音響徹天際。

  穩婆抱著孩子,笑得皺紋都舒展了許多,「恭喜啊,是個大胖小子。」

  張東激動得嘴唇哆嗦,小心翼翼的碰小傢伙一下,一邊咧著嘴迷迷糊糊的問草茶,「我們的兒子啊?」

  草茶已經累得筋疲力盡,這一刻,卻仍是微笑著朝他點頭。

  張東卻突然兩眼一翻,「撲通」一聲栽了下去。

  屋裡又是一陣兵慌馬亂。

  門一打開,外面的光亮晃得淇安眼花,她想伸手去扶門,卻抓住一雙伸過來的手。溫暖有力,掌心處,有一層薄薄的繭。

  她晃晃頭,睜開眼睛,軒轅杉的臉近在咫尺,「生了?」他張著嘴。

  淇安點點頭,眼裡有著明顯的喜悅,「是個兒子。胖乎乎的,很可愛!」

  軒轅杉往裡面瞟了一眼,那紅布包裹著的某樣東西,皺巴巴的像個老頭,哪裡可愛了?但是,他很快的收回目光,點點頭,「可愛!」

  只要她說可愛,那就沒問題了,他一律同意。

  張東很快又醒了過來,興奮的抱著新出生的寶寶四處給人看,只差沒蹦起來了。

  已經是第四次又跑到淇安面前,「宋大夫,你看看,這是我兒子,可愛吧?」

  淇安含笑點頭,「是,很可愛。」

  張東立刻笑得臉上長出一朵花似的,興高采烈的連連點頭,「連宋大夫都這樣說,那就錯不了。哎,二叔,快來看看,我兒子呢!」

  軒轅杉側頭看去,只見淇安欣慰的笑容裡,含著若有若無的酸澀,心立刻揪緊。

  「真幸福的場面,不是嗎?」淇安輕輕的說道。

  長蘭悄悄的執起她的手,眼睛裡立刻的就湧出了些熱氣。小姐生小少爺的時候,沒有這樣喊得驚天動地,甚至連眼淚都沒掉過一滴,她站在床邊,只看著小姐咬緊了被角,指甲都深深掐入肉裡。

  那一刻,她的心痛,用萬箭穿心來形容也不為過。

  直到小少爺生出來,包好乖乖的放到床邊,小姐微微笑著,輕輕的將頭靠了上去,然後閉上眼睛。

  她掩上門,奔出去老遠,才敢放聲大哭。

  小姐不肯哭的,她來幫她哭,小姐不肯流的眼淚,她來幫她流。

  可是,小姐痛過的,傷過的,誰來幫她撫平?

  她的小姐,原本就應該受到萬千寵愛的小姐啊!那些人,她永遠不能原諒,永遠不能。一揮手,路邊一排竹子齊齊劃斷,長卿安靜的立在身後,等她哭完。

  「娘,你今天去看生小寶寶了嗎?」朗兒回來就聽說了這件事,新奇不已,窩到她懷裡,吵著要給他講。

  「嗯!長蘭姨不是給你講過了嗎?」淇安捏捏他紅撲撲的小臉蛋。

  「那不一樣啊,長蘭姨講的是長蘭姨的,娘還沒講呢!」小傢伙很是不滿的搖著她的手。

  「那小寶寶胖乎乎的,很可愛。」

  「不對!」朗兒立刻打斷,「長蘭姨說,小寶寶髒兮兮,皺巴巴的,一點也不好看。」

  「不會的,洗洗乾淨,等兩天就會變得非常可愛了。」

  朗兒悶頭想了一會兒,問她,「那娘,會比朗兒還可愛嗎?」

  淇安失笑,原來問一半天,是在糾結這個問題啊,「不會,世界上再也不會有比朗兒還可愛的孩子了。」

  朗兒立刻心滿意足的笑了,過了一會兒,又問,「娘,那朗兒生出來的時候也是髒髒的嗎?」

  「不管怎麼樣,也是娘的朗兒。」

  「娘,朗兒生出來的時候,也有人高興得暈倒了嗎?」

  淇安沉默不語,只是收緊了懷抱,朗兒也閉了嘴,乖巧的靠在她懷裡。

  「有,我暈倒了!」開口的,是抱劍站在門邊的長卿。

  淇安和朗兒面面相覷,半響,卻是不約而同的笑出聲來。

  有些心酸,或許永遠也不必提。淇安親親朗兒的臉蛋,有這個孩子,真的已經感謝上蒼。

  「叔叔,你的寶寶出生的時候,你也暈倒了嗎?」笑過之後,朗兒卻突然問坐在旁邊的軒轅杉。

  軒轅杉看看淇安,搖搖頭,張張嘴「我尚未娶妻。」

  朗兒立刻翻譯給一旁豎著耳朵的長蘭,「姨,他說他還沒娶妻。」

  長蘭稍稍滿意的點點頭,朗兒立刻完成任務似的縮到淇安懷裡去了,淇安警告的看了長蘭一眼。

  長蘭假裝沒看見,等了半天,沒聽見小少爺繼續問。一抬頭,才發現小少爺忙著去吃甜點去了,一口一個,忙得不亦樂乎。

  「哼,哼!」她連哼好幾聲。

  淇安抬起頭來,「長蘭,嗓子不舒服多吃點梨!」

  靜默一會,長蘭抬起頭來徑直問軒轅杉,「那你娶妾了嗎?」

  軒轅杉搖搖頭。

  「有婚約了嗎?」

  搖搖頭。

  「那……」還想再問,淇安卻打斷了她,「長蘭!」

  長蘭嘴唇微動,卻在淇安的盯視下,嚥了回去。

  「長蘭姨,什麼是妾?」朗兒自己琢磨了好一會兒,發現不明白這個新聽來的詞語。

  長蘭咬牙切齒,「就是某些不知所謂,莫名其妙,心狠手辣,連自己親生骨肉都不要來搶別人相公的女人。」

  「還有外表看起來像一砣稀泥,軟不拉嘰卻又成天繃著張苦瓜臉,活像別人借了她金子還了草紙一樣的女人。」長卿加了註解。

  朗兒求救似的看向淇安,「娘?」

  淇安揉揉額頭,她們家的人說話真的是越來越有水平了,對上朗兒清澈的眼睛,她歎口氣,「男女之間明媒正娶,是為夫妻。可是男人除了自己的結髮妻子之外,再娶進另外一個女人,就不能給她同等的身份,這個女人,就稱之為妾了。這只是對一個女人名份的稱呼,不足以構成評判一個人的標準。看一個人是什麼樣的人,朗兒要讓自己的心去看,不要只看對方身份地位,也不能只看外表,更不能只聽別人說,明白了嗎?」

  朗兒似懂非懂的點頭,又問,「可是,娘,男人娶了妻子以外的女人,叫妾,那女人也嫁了丈夫以外的男人,那叫什麼?」

  眾人皆驚,惟獨淇安笑笑,「那就叫情人。」

  「情人?」朗兒疑惑的瞪大眼睛。

  淇安摸摸他的頭,「所以朗兒要記住,要付出真心,才能得到真心。你要要求對方唯一,你自己也要同等對待。我希望我的朗兒,能長成一個情深意重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朗兒低下頭想了一會,突然抬起頭來牢牢抱住了她,「娘,朗兒也要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淇安詫異的看著他,「朗兒,你從哪裡學來這句話的?」不想過早的剝奪朗兒的童年,所以她沒有很早就教他那麼多詩書,只是教他識了些字。

  朗兒得意洋洋的指著軒轅杉,「叔叔寫的時候,朗兒看見的,叔叔就給朗兒講啦。」

  軒轅杉眼中閃著奇異的光彩,「我無妻無妾沒有婚約,沒有進過青樓,沒有抱過其他女人,宋淇安,你既已丟下過去,你的未來,我要參與。」

  不需要徵求她的同意,他已逕自作了決定。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09:44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7:26 PM 編輯

第二十章  不要

  淇安只是安靜的看著他。

  軒轅杉也深深的回望。

  半響,淇安只是扯扯嘴角,「公子尚無家室,看來應該抓緊才對。可惜淇安認識的人不多,是幫不上忙了。」抱著朗兒,就要往臥室走。

  一股力道拉住了她,軒轅杉一瞬不瞬的望著,「我不是他,我只會要,我想要的女人。」

  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你想要的女人,有多少個?今年要這個,明年要那個?不過不管怎麼樣,都跟我沒什麼關係,不是嗎?」

  「我只要一個,從頭到尾,我只想要一個。」

  「我不相信誓言。」淇安的眼裡,居然有淡淡笑意,誓言啊,那是多麼吞噬人心的笑話。

  軒轅杉居然也笑了,「我沒有發什麼誓,我只是告訴你我要做的事而已。」

  淇安不信,所以她抱著朗兒回屋去。

  軒轅杉也不以為意,不相信也沒關係,他有的時間做給她看,一年,兩年,或者一生。

  凌晨時分,長卿卻突然睜開眼睛,一股肅殺之氣籠罩而來,一躍而起,如縷輕煙縱向小姐的房間。

  冷冷的,與站在那裡的軒轅杉對視,手緊緊的按在劍柄上。

  陰影裡,長蘭抱著朗兒走了出來。

  長卿手指動了動,長蘭輕柔的聲音立刻響起,宛若耳語,「小姐睡得很熟。」

  長卿的眉頭立刻舒展開,眼神專注的看向軒轅杉。

  軒轅杉向他擺擺手,臉上浮起一絲無奈之色。

  隨著嗖嗖幾道黑影落到院中,屈膝跪下,緊接著,一個鬼哭狼嚎的聲音響起,「主子,你怎麼能丟下輕五自己跑掉,嗚~~~,輕五擔心死了,嗚~~。」

  軒轅杉有些頭大,把輕五哭得涕淚齊飛的臉抬起來,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輕五吸吸鼻子,「為什麼不能出聲?」

  門「吱啞」一聲打開了,輕五側過頭去,眼睛驀地睜大了,「宋淇安?」他驚叫。

  淇安稀里糊塗的還在想三更半夜誰在外面說話,朗兒也不見了,這才說出來一看。出了門來,看見這一二三四五六七的,站著的跪著的,是什麼意思?

  輕五已經跳起來,圍著她轉來轉去,「宋淇安,你離開太子了啊?」手舞足蹈的,「我就說,天下哪有人能比得過我家主子?你跟我家主子私奔了嗎?」

  又跳到軒轅杉旁邊,喜笑顏開,「主子,您想開了嗎?我就說嗎,憋太久了對身體不好,您又不是和尚。」

  「娘,你認識這個奇怪的人嗎?」朗兒輕輕巧巧一句話,嚇住了輕五。他驚叫一聲,向後蹦了三蹦,「主子,您怎麼這麼厲害?才這麼點時日不見,您就蹦出這麼大個兒子。」

  「呯!」一記敲在他頭上,軒轅杉看了他一眼。

  輕五立刻退後一步,看著朗兒的神色,依然是驚疑不定的。

  淇安卻突然開口,「王爺,您的侍衛已經來了,您也該回去了吧?」

  長蘭長卿一瞬間都把目光轉向她,滿是疑惑。

  軒轅杉抿著嘴,一動不動。

  淇安笑笑,「風華絕世,卻口不能言的杉王爺,如果覺得已經在這裡玩得夠久了,也可以結束這個遊戲回去了吧?」

  軒轅杉輕輕的笑了,眼眸中卻有什麼東西極深極深的隱了去,他朝前走了幾步,一直走到淇安可以看清楚的距離。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隱瞞你什麼,我早告訴你我是軒轅杉了。淇安,我不是遊戲,只是我也身不由已,碰見了,便入了心。」

  淇安低低的笑了起來,「人心,是多麼易變的東西。軒轅杉,我相信你這一刻的真誠,可是,」斂去了臉上笑容,「我不要。」

  心被刺痛了一笑,卻仍是安靜的看著她。

  「為什麼?」跳起來的,是被自家王爺深情款款嚇到的輕五,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剛好就聽見了淇安這番話。

  淇安指指自己的心,「因為這裡,還住著一個人。」

  軒轅杉眼神微變,卻在瞬間恢復了正常,「那也沒關係,你用多少年愛上他,我便多少年等你忘掉,你總有,能看見我一天。」

  向院中的人揮揮手,幾個黑影瞬時消失,彷彿不曾來過。

  他背著手向房間走去,輕五連忙跟上,一邊嚷嚷,「主子,你要幹嘛,這次要把輕五帶上啊!」

  一會,又是驚叫聲傳來,「啊?主子,你居然要在這睡覺。哎呀,主子,這裡這麼硬怎麼睡?」

  「啊!」又是一聲驚叫,接下來一切歸於無聲。

  長卿長蘭望著的視線收回來,長蘭清了清噪子,「小姐,你早知道他身份?」

  淇安笑笑,「這世上能有幾個人叫做軒轅杉的。走吧,朗兒,睡覺去。」

  長卿沉默了半響,「姐姐,世上有幾個軒轅杉?」

  長蘭低下頭來,苦笑,「長卿,我們跟著小姐,真的是平安日子過得太久了。」

  兩人一起默然,精挑細選出來,專門護衛小姐安危的人,何時竟習慣了這樣的單純日子,竟然當世俗的一切都已不存在。

  「姐,你說這個什麼王爺,會把那個人招來嗎?」

  「如果那人來了,長卿,你就拆了他吧?」

  「像拆東院一樣?」

  「嗯,但是小心些,不要把聲響弄得太大。」

  ……

  沉默了一會兒,長卿小心翼翼的聲音又響起,「姐,你說小姐心裡住著的人是他嗎?」

  「不是。」

  「那為什麼小姐要這樣說?」

  無語。

  長歎一聲,長卿很是苦惱,「萬一我把他拆了,小姐難過怎麼辦?」

  「笨蛋,男人都是笨蛋!」長蘭一甩手走了。

  長卿摸摸腦袋,不明白哪裡說錯了。

  人家說,一個女人相當於五百隻鴨子,可是這個輕五,相當於一千隻鴨子。

  一早上,就聽到他咋咋乎乎的聲音,「啊,主子,這個不用您來弄,輕五來就好!」

  一會兒又是一聲驚呼,「啊,主子,這個這麼難吃,您怎麼能喝?」

  又是「啪!」的一聲,總算可以安靜一會兒。

  輕五窮極無聊,自顧自的在軒轅杉面前轉著。

  突然想起什麼事,「哦,對了,主子,大理寺卿傳了信過來,說下個月要來拜訪。」

  軒轅杉沒什麼動作,倒是淇安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輕五又無聊的繼續說下去,「主子,您說奇不奇怪,死了的人居然又復活了,前兒,聽說蕭家老六沒死……」

  「砰!」輕五嚇一大跳,一轉頭就看見了長蘭刷白的臉。

  輕五縮了縮頭,訥訥道,「聽說當年洛懷禮趕到時,蕭六已經力盡身亡,戰事緊急,洛懷禮命人將蕭六好好安置,誰想到兵荒馬亂,也不知道蕭六的身後事是不是好好安置了。現在突然傳出消息,蕭六居然被人救了,休養了幾年才把身體休養好,只是還在腿腳不便,腦袋也不太靈光。」

  「你怎麼了?你們也認識蕭家的人嗎?」

  長蘭轉過身來,直直的往淇安身前跪了下去,頭叩在地上,再不抬起。

  軒轅杉臉色變了變,走過來卻是伸展雙臂將朗兒抱在懷裡,「這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而且干係太大。」

  對上朗兒視線,他忽然笑了,「朗兒,我會保護你娘,和你。」

  蕭七當年拋棄蕭家身份,其中一部分原因必定是為了不再牽制蕭家勢力,如今突然冒出來個蕭六,是真的還好,如果是假的,那麼他懷中的朗兒就成了那人最大的威脅。

  畢竟,無論蕭七如何,她的孩子,注定是蕭家的血脈。




第二十一章  孩子




  淇安知道,從輕五口中說出蕭六消息的那一刻起,她們就要離開這裡了。

  那個有著清澈眼睛的男子,那個已經遍體鱗傷卻還笑著喚小七的哥哥,真的還活著嗎?

  長蘭那一跪,跪盡心中多少無法言語的情感,淇安垂下眼去,於公於理於情於私,她們都勢必要離開了。

  夜暮深深,淇安站在屋外,良久無語。

  理智上知道,內心卻依然不捨。

  這裡,是她夢中執著追求的家,兩世飄泊,曾以為這裡就是最後的歸宿。她可以坐在這樹下,聽小溪的歡歌,聽林間的鳥語,看朗兒慢慢長大,他會有他的精彩世界,而她,看日起日落,直至老死。

  她閉上眼睛,想起那個被她毅然丟棄的世界,還有那世界裡如流星一現就墜入深淵的幸福。

  真的不想,再去面對啊!

  身後有人慢慢靠近,一件衣服搭在身上,能聞到淡淡的屬於那個人的氣息。

  想要安靜的呆一會,所以沒有睜開眼睛,卻能感覺他一直呆在身邊,不遠不近卻有著強烈的存在感。

  淇安轉過身來,睜開眼睛,藉著眼光打量他。

  他不閃不避,眼裡灼灼光華,帶著淺淺暖意。

  淇安很不明白,所以她問了,「你貴為王爺,縱有小小缺陷,卻不掩絕世風姿。只要你願意,天下多少女子任你予取予求。」

  她的言下之意他懂,可是,那又怎麼樣,他看著她,手指微動,

  「那你呢?既然我貴為王爺,又有絕世之姿,為什麼你不肯要?」

  那手指優雅舞動,猶如精靈在歡快翻飛。這人,連手語用起來都要比別人好看。淇安歎口氣,「我已經嫁過人,又為別人懷孕生子。」

  「我嫉妒那個別人,嫉妒得心口發痛。我無比在意,別的人曾經擁有過你,可是,這都是因為我愛你。相比起能夠愛你的幸福,這些,都不重要。」

  「你可想過,你的身份,我的過去,怎麼可能有未來?」

  軒轅杉自負的一笑,「我想要的想做的,誰也不能阻擋。這個身份如果不能給我帶來幸福,還要來何用。」

  這人是張狂還是天真?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事,淇安悠悠一歎,「你可知道有句話,叫做皇命不可違?」

  視線在她臉上打了個轉,軒轅杉眼神微微黯然,指尖也輕微的顫了顫,「皇命不可違,我的心意也不可違。宋淇安,我母后也曾是蘭質慧心的女子,我親眼見她在後宮中漸漸凋零,而我,也在那黑暗裡失去了聲音。愛情是我心裡最不容玷污的淨土,就連我自己,也不可以。」

  看著那突然湧上的晶瑩在眼裡若隱若現,卻又怕她發現似的把頭轉向別處。本來已經在嘴邊的話,突然?住說不出來。淇安心裡動了一動,沉默了一會,從懷裡掏出絲帕遞了過去,「給你!」

  軒轅杉接過去,極快的擦了眼角一下,轉過頭來瞅了她一眼,又很快的移開。

  過了好一會兒,狀似不經意的把那絲帕放入懷中,又瞅她一眼,手抬起,「不要告訴輕五,不然他會以為你在說夢話。」

  想起那個輕五,淇安也覺得頭疼,「我記得上次見他,他好像沒這麼多話。」嚴格來說,他身邊那一堆人都是三棒打不出一句話的人。

  軒轅杉又是飛快的看了她一眼,沒告訴她,輕五就是上次見了她之後,發現了他的異狀,以為他是喜歡話多的人。於是,就開始自己努力的沒話找話,希冀自己能因為他的多話而變得像那日那般快活。

  好在淇安也並不是真的想要問個答案,等了半天沒等到答案之後,又問道,「你上次掉眼淚是什麼時候?」

  「十年前母后離開。」

  「我很抱歉。」

  「沒關係,她的離開,是種解脫。」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淇安從側面望去,他輪廓鮮明,俊美如玉,忽然他轉過頭來,正對上淇安的視線,兩人都怔了怔,淇安快速的移開目光,臉頰微微發熱。心裡暗罵,真是的,有什麼好臉紅的,又不是沒見過帥哥。

  軒轅杉彎起嘴角,噙著小小笑意,伸手拍拍她,示意她看他。

  淇安偷偷的吸了一口氣,看向他,還有那朵來不及收起的得意笑容。

  「朗兒告訴我,你喜歡看好看的人。」

  臉暴紅,那個吃裡扒外出賣老娘的小傢伙,這下真的是從耳根紅到脖子了,淇安喘口氣,轉身就要走,就被軒轅杉拉住了雙肩。

  隔得極近,這一次,近得能看見他的唇形,「我以前痛恨自己的外表,討厭身為男子卻長成這般模樣,現在,我卻是極高興的。」

  他還要說,淇安雙手一推,這一次是真的使上了勁。

  卻不想他拉得更緊,只一句話就止住了她的動作,他說,「讓朗兒跟我走吧!」

  夜裡只有風吹動樹葉的聲音,淇安呆呆的望著他。

  他忍下心中的不捨,放開了扳住她雙肩的手,比劃起來,「朗兒現在是蕭家下一代唯一血脈,蕭六的事如果是假,那麼就是有人在謀劃蕭家的勢力,朗兒跟著你一起出現,太過危險。世人不知他的存在,不如就暫時隱瞞他的身份,可好?」

  直覺的就想要拒絕,朗兒是她的心頭肉啊,怎麼捨得離開,他還那麼小,怎麼能離開她的身邊?可是,可是……

  似乎懂得她的心意,軒轅杉衝著她一笑,「我會親自帶著朗兒,要傷到他,除非我死!」

  「你要怎麼安置他?」

  軒轅杉看了她好久,才輕吸一口氣,將手抬起,「我會對外宣佈,他是我的孩子,因帶了我身上的毒素口不能言而從小藏於人後,直至近日得以治癒我才帶到身邊。」

  淇安呆呆的看著他,有些發愣,「那他的母親呢,你要怎麼解釋,你要說她死了麼?」

  軒轅杉目光閃動,看著她一笑,「我不說,誰敢問。朗兒就說跟著母親一直住在不知名的小山村,反正他說的也是事實,要是再問得深入,就讓朗兒哭就好了。你放心,朗兒要比你想像的聰明。」

  知道朗兒是她的寶貝,所以他願意護著朗兒遠離危險,即使要與她短暫分離。

  「你先去往京城,我帶著朗兒,慢你們一月,再藉著其他名義回京城。到時候,要找什麼借口讓你見到朗兒都很容易。」

  淇安望著他,「你其實不必……」

  話未說完,就被攬入了一個火熱的懷抱,軒轅杉緊緊的抱著她,能為愛的人做事,也是一種幸福。

  回到屋裡,軒轅杉臉上還帶著揮不去的笑意。

  輕五站在他面前,問他,「王爺,那個孩子,您要讓他入宗譜嗎?您的孩子,這事非同小可。而且以後,以後怎麼辦?」

  軒轅杉淡淡揮手,「有什麼非同小可,一切,就看朗兒的心意,如果他喜歡仕途,那麼他就是我王府世子軒轅朗,如果他喜歡金戈鐵馬,那麼他就是蕭朗,如果他願意仗劍江湖,那麼他可以繼續做宋朗。」

  輕五的嘴巴張到雞蛋大,而且還有越張越大的趨勢,莫非那個孩子,真的是王爺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09:51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7:27 PM 編輯

第二十二章  不哭

  事情就這樣定下,朗兒跟著軒轅杉走,幾天之後,淇安再帶著長卿長蘭出發,避免同時出現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聯想。

  令淇安欣慰的是,朗兒知道要跟她分開之後,並沒有哭鬧不休,只是緊緊摟住了她的脖子,怎麼也不肯放手,吸著鼻子悶悶的說,「娘,你要快點來找朗兒,朗兒會非常非常想你的。」

  摸著朗兒的頭,淇安點點頭,「好!」

  「娘,朗兒會每天每天想你的,你一定要早點來。」話裡,已經有濃濃的鼻音。

  摟緊了懷中小小的身子,淇安把頭埋在他頸側,真的不捨得啊,這個孩子長這麼大,還從沒離開過她。

  還是軒轅杉走到淇安身邊,拍拍她的肩,「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朗兒的。」

  淇安紅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擦去朗兒臉上的淚珠,笑著說,「朗兒,以後要聽話,不可以瞎跑,不可以挑食,知道嗎?」

  朗兒乖巧的點點頭,看看軒轅杉,「那我以後,要叫你爹嗎?」

  淇安身子僵了僵,極不自然的看了軒轅杉一眼。

  軒轅杉目光閃了閃,嘴角彎彎,肯定的點點頭,然後靜靜的看著朗兒。

  朗兒雙眼發亮,朝他伸出手去,甜甜的叫了一聲,「爹爹!」

  縱是軒轅杉一向清冷,聽到這聲呼喚,仍是抑不住的激動,他順著朗兒張開的手,俯身抱起了他,摟在懷中,只覺得這小小軟軟的身子,竟似給了他無限的滿足。

  朗兒環著他的脖子,歡呼,「爹爹,爹爹,朗兒也有爹爹了,爹爹……」他一迭聲的呼喚著,軒轅杉將他高高的舉起,逗得他驚叫連連,卻掩不住臉上的歡喜無限。

  淇安看著,忍不住微微的心酸。

  無論給予孩子多少關懷,也無法彌補來自父親的那一份愛。只是可惜,對於朗兒,恐怕這份渴望是注定要虧欠了。

  兩人氣喘吁吁的停下來,朗兒忽然想起什麼了,問軒轅杉,「爹爹,你家也有很多姨娘嗎?」

  軒轅杉愣了一下,隨即搖頭,「沒有,朗兒怎麼問這個?」

  朗兒想了想,「娘說,跟姨娘相處是浪費生命糟蹋智慧,朗兒不要浪費生命,所以不要姨娘。如果以後爹爹有姨娘了,朗兒就不要爹爹了。」握握小拳頭,「朗兒重新去找一個爹爹!」

  淇安哭笑不得,喚了一聲,「朗兒!」

  朗兒回頭看一眼淇安,又轉回來抱住軒轅杉的脖子,喜滋滋的說道,「不過,現在我喜歡這個爹爹。」

  軒轅杉拍著朗兒的頭,將他輕輕放下,俯身蹲到他面前,「朗兒,不會有姨娘,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朗兒,只要我這個爹爹,好不好?」

  朗兒認真的看著他,「男人的承諾嗎?」

  微微一笑,「男人的承諾!」

  朗兒快速的伸出手去,小指微勾,「那我們拉鉤,不許反悔!」

  軒轅杉也伸出手去,卻落了個空。淇安一把抓住朗兒的手,揉揉他的頭髮,「朗兒,不許胡鬧。軒轅叔叔是在幫我們,怎麼可以要求這麼多。」

  朗兒悶悶的低下頭,扁扁嘴,「娘!」小小的喚了一聲。

  淇安將他摟到懷裡,「對不起,朗兒!」是她的自私,所以剝奪了他本應該享受到的父愛。歎一口氣,看向軒轅杉,「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眼底迅速滑過一絲失落,軒轅杉微微低了頭,半響,又抬起,那臉上卻是淺淺笑意,「要娶當娶所愛,要愛就愛唯一。淇安,如果沒碰上所愛,我寧願一生孤寂,我已經這樣過了二十六年,如果,如果仍然得不到,那麼我可以再獨自過二十六年,那也沒什麼大不了。」

  「請你試著接受我,好不好,就算,是給我一個機會。」

  輕五踏前一步,有些替主子著急,「真的,宋姑娘,我們王爺真的從來沒有跟任何女子有染。就連皇上賜下的女人,也被王爺一個一個的又送回去了。有一次,王爺被灌了酒,皇上安排了一個絕色女子躺在他床上,都被王爺一掌拍出來了,可憐那個女子光溜溜的在外面躺了一夜,差點沒哭死。」想了想,突然緊張起來,「對了,宋姑娘,你是大夫不是嗎?要不然你幫我們王爺看看,他是不是,哪裡有毛病啊?」

  「呯!」頭上被敲了好大一個包,輕五委屈的看了看自家主子,他這也是替主子的身體擔心好不好?

  軒轅杉俊臉微紅,看著淇安的眼裡,卻是一片真誠。

  淇安的心裡,不是沒有震動的。這樣一個男人,以他的身份相貌,竟然能做到這一步,實在是難得。真的好可惜,如果是在那人之前遇上他,或許她還有勇氣一試。

  雖然已經不再糾結過去的傷痛,她的心,卻已經累得再也無法承擔另一份愛情。

  深深吸一口氣,她把朗兒放到他懷裡,「軒轅杉,朗兒是我的命,現在,把他交給你了。」

  軒轅杉微微一歎,卻不願再逼她,她如果需要時間,他可以一直等下去,他摟緊了朗兒,「杉必不負所托!」

  微微側頭,示意輕五上前,他將朗兒放在地上,神情嚴整。

  輕五看著他揮動手指,跟著說,「長卿長蘭,我立刻帶著著朗兒離開。為了避免有心人的懷疑,王府十八衛也會隨我離去,我不會安排人保護你們。你們離開此地過後,不要立刻往京城走,官府勢力錯綜複雜,你們也不能向他們求助,只能聯繫蕭家的人,讓他們護著淇安去往京城。據我這兩天得到的消息,蕭六失去部分記憶,是真是假尚不可知,你們不要太大意。」

  軒轅杉走到兩人面前,深深一掬。輕五聲音微顫,「長卿長蘭,淇安,交給你們了。」

  長蘭眼睛發紅,也朝著軒轅杉俯身行禮,「杉王爺,多謝您對我家小姐一片真心。護小姐安全無虞,本就是我與長卿之責。您不用太過擔心,之前是小姐想安安靜靜的待著,我們才切斷了與蕭家的聯繫,等出了此地,我們會即刻聯絡。」

  軒轅杉微微頜道,這樣,他就放心了。

  走到淇安面前,看著她眼裡映著自己的影子,他突然伸出手擁住了她,抱得那樣緊,讓她所有拒絕的話都沒能說出口。

  淇安張著的手在空中停了半天,最終,落到他的腰上,「你,也要保重!京城見!」

  他抱得更緊了,淇安皺皺眉,快要不能呼吸了。忍了忍,就再她脹紅了臉要出聲的時候,他突然放開了她,一個旋身摟起地上的朗兒,頭也不回的往外躍去。

  半空中,只聽見朗兒的聲音,「娘,要快點來找朗兒啊!娘……」最後一個音落下,儼然已經去得遠了。

  淇安往前追了兩步,有些呆愣,這人,她跟朗兒還沒好好道別呢!

  這邊,朗兒縮到軒轅杉懷裡使勁的抹眼淚,輕五勒馬離得近了幾步,奇怪的問他,「小少爺,你剛剛也沒哭得這麼傷心啊?怎麼現在才哭?」

  朗兒瞪他一眼,不理。

  軒轅杉策馬疾馳了好一會兒,等情緒稍微平復下來,這才拍拍朗兒的頭,擔心的望著他。

  朗兒又揉揉眼睛,「朗兒哭娘會傷心,娘傷心的時候不會哭!」他抬起白白嫩嫩的小手,右手手指戳戳左手手心,「娘不哭,可是會使勁的握著手,然後這裡會流出血來。所以朗兒不要娘傷心。」

  熟悉的酸痛又起,這一刻,軒轅杉有種想殺人的衝動。拉住朗兒的手,堅定的一握。

  朗兒抬起頭,期待的望著他,「爹爹,你以後,也不要讓娘傷心好不好?」

  喉頭有些堵,軒轅杉點點頭,「好,以後爹和朗兒一起,只讓娘笑!」

  朗兒高興的拍手,「那當然了,這是朗兒自己選的爹爹!」然後很得意的想,他其實比將軍外公厲害得多了,外公給他選的爹讓娘親傷心了,他自己選的爹,可是說好只讓娘笑的呢!




第二十三章  夜半

  軒轅杉走了之後,淇安她們並沒有急著離開。

  長蘭先聯繫了簫榮,然後等著人來接應。說實話,淇安很是敬佩她,那天見她的激動樣,還以為她是巴不得長著一雙翅膀立刻飛到蕭六身邊去呢!

  長蘭只是自失的一笑,「小姐,死而復生是世間難遇的奇跡。六公子若是真的還在世,那並不差這麼幾日,若是,若是假,那麼小姐的出現就危險了。」

  她雙手捧著淇安的長髮,「世人皆知小姐是蕭家唯一血脈,若要證明這人是不是真的六公子,最簡單的辦法便是滴血認親。可是,如果小姐不在了,那麼這事就說不准了。」眼裡,有濃濃的擔心。

  淇安沉默不語,良久,輕輕的抱了長蘭一下。「長蘭,能遇上你和長卿,是我的福氣。」

  站起來笑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這一生,曾經愛過,恨過,失去過,也得到過,已經足夠了。如果真到了那一刻,你們也救不了我的時候,就放棄吧,一個人死,總好共三個人作堆。你們要留著命,替我照顧朗兒。」

  長蘭長卿齊齊跪下,長蘭眼神堅定,「小姐,你生,我們生,你要是不在了,我們要趕在前為你開路。」

  淇安看著他們,「如果是我的要求呢?」她不會武功,長卿長蘭再厲害,也有可能會有預料不及的情況出現。以前看電視,最為不屑便是為了一個不會武功的人被制住,然後一堆情深義重的人束手就擒,最後,全部死光光。

  長蘭抿嘴不言,卻是倔強的望著她。

  淇安轉開了視線,「如果你們沒有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就先殺了自己,免得累已累人!」在兩人震驚的視線裡,淇安笑了笑,「你們該知道,我既然說得出來,就必定做得到。」

  長卿嘴唇動動,卻在碰到淇安的視線時,黯然的低下頭去。

  一滴眼淚掉落在塵土中,長蘭俯下身去,「無論小姐說什麼,長蘭都會聽。請小姐,不要再說這樣的話,長卿長蘭受不起。」

  小姐的心性何等絕決,他們比誰都清楚。

  夜晚,淇安翻來覆去睡不著,少了朗兒的小小身子,只覺得分外淒清。

  索性披衣站起身來,站到窗前,想到朗兒的笑臉,也禁不住揚起嘴角。把朗兒交給軒轅杉,應該會得到很好的保護吧?

  那個男人,目斂秋波,長身玉立,從容而高貴,淇安搖搖頭,這樣的人,怎麼會看得上她?她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啊,太厚重的幸運,會讓人覺得不真實。

  軒轅杉,軒轅杉,這個名字在心底轉了個圈!

  推開門,倚在牆邊的長卿迅速轉過身來,「小姐?」

  心裡一熱,淇安輕聲道,「長卿,你要回房去休息,在這裡還是很安全的,你不要擔心。」

  長卿搖搖頭,站到她身後。

  淇安含笑看著他,按著他的雙手往他的房間推,「乖,長卿去睡吧,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壞人也不會這麼快得到消息的。」

  長卿回頭望望她,她笑,「別忘了,這裡是家啊,在家還不能安心睡覺嗎?」

  「嗯,家!」長卿點點頭,聽話的去睡覺了。

  淇安站在原地,笑得開心,還是長卿好打發,要是長蘭,估計她說破嘴皮,她也還是不會聽的。其實有什麼好擔心,風平浪靜四年多都過來了,就算那些有圖謀的人會得到消息,起碼也會在蕭家之後,何必讓大家那麼辛苦。

  可惜淇安從來沒什麼好運氣,哪怕皆如她所料,外間的人是蕭家最先得到了她的消息,也的確是最先找到村裡來的。

  陷入昏迷之前,迷迷糊糊的聽到一段對話。

  「確認這就是治好軒轅杉兒子的大夫?」

  「對,屬下一路追蹤,確認無誤。」

  「既然能治好先天失語之症,必定醫術不凡。你立刻將她送到他那裡,千萬不要走露了風聲,以免有人趁虛而入。」

  ……

  後來再說了什麼,淇安已經聽不清了,只是記得一直苦笑,哪怕她算得再准再好,也萬萬不會想到,衝著她來的這些人,並不因為她是蕭七,而是她的醫術。

  可憐淇安忘了,軒轅杉什麼身份,失蹤那麼多天,出現時就帶個那麼大的兒子,怎麼可能不引起轟動。再加上出於他心底深處的某個理由,更是巴不得天下都知道他得了朗兒那麼個兒子。

  睜開眼時,幾乎疑似夢中。

  滿山遍野的桃花,開得如火如荼,那人一身玄衣,長長黑髮鬆散的垂於身後,劍眉輕揚,玉樹臨風如月昭昭。

  他就站在那裡,燦似明霞,潤似良玉。

  淇安眨眨眼睛,又閉上了,「我在做夢。」

  一會,卻又睜開眼來,疑惑的看向那人。

  似乎是聽見了響動,那人向這邊看過來,只是,雙目毫無焦距,茫然無神。摸索著走過來,一路跌跌撞撞,走到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住,側耳傾聽,問道「你醒了?」

  淇安揉揉眼睛,愣了好一會兒。

  看了看四週一望無際的桃花,她問,「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

  那人笑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我叫戰烈。這裡是桃花塢,你來,是哥哥請你來為我治病。」

  請?淇安聳聳望,她懷疑這個詞用得是否妥當。

  再看向眼前人,不由得深深相信一句話,老天是公平的,給你什麼,就必定要拿走什麼。軒轅杉高貴冷傲,絕世之姿,卻不能言語;這人灼灼清華,笑如暖日,卻目不能視。

  深吸一口氣,問他,「你知道從這裡出去的路麼?我要離開。」

  他臉色有些黯然,「你還沒有給我把脈,就知道我治不好了嗎?」咬咬嘴角,看向她的方向,歎一口氣,臉上帶著憐憫,「那你還是裝模作樣的給我開開方子,過幾天再說吧。」

  淇安沒有說話。

  他又歎口氣,「你知道這裡的桃花為什麼開得這麼好嗎?是因為那些大夫,統統都被哥哥殺了埋在地下當花肥了。你們這些人真奇怪,連個眼睛都看不好,這麼差的醫術為什麼還要當大夫呢?」

  他似憐似歎,「醫術不好就不要出來騙人被哥哥請來啊,肥料已經太多,桃花都開得過盛了,以後還得費勁把結得過多的果實摘去一些,真是煩人啊!」

  對她笑笑,極度溫柔,「新大夫來之前,你先裝幾天吧,今早埋下去的那人,桃花還沒吸收呢,你不要太快。」

  淇安將張得大大的嘴按回原位,按按額頭,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腳下,確認沒什麼新翻泥土的痕跡,才老實的坐了下去,「好!」果然不再言語。

  戰烈似是覺得很奇怪,側耳聽了好一會兒,只聽到均勻的呼吸,為什麼她沒跳起來,也沒大喊大叫,等了好久,終於忍不住問道,「喂,你還在嗎?」

  淇安點頭,「我在。」

  似是碰上了什麼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戰烈張了張嘴,又問道,「你在幹什麼?」

  「頭有點暈,想再睡一會兒,你不是說要我等等嗎?」不知道長卿長蘭要急成什麼樣子了,朗兒和那個人,應該還沒有得到消息吧?只但願他能知曉她心意,就當此事與他毫無關係,只保護著朗兒,遠離紛擾。

  戰烈坐在哪裡,瞪著本來就看不見的眼睛,聽見那個大夫開始還動了幾下,後來,果然呼吸聲緩慢綿長,竟然真的睡了。

  真到肚子餓得難受,淇安才醒過來,看著戰烈還保持著那個姿勢站在她身邊,不由得有些疑惑,莫非這人一點都沒動過。不過想想,也跟她沒關係,說不定人家就愛玩這種說不動就不動的遊戲呢,很有禮貌的問他,「有飯吃嗎?」就算是要死,也不能選擇餓死這種慘狀吧?

  戰烈愣愣的點頭,抬手一指,「那裡有廚房,可是現在還不到吃飯時間,丫頭們還沒做。」

  淇安摸摸肚子,確定是沒辦法再忍下去了,站起身來,揉揉靠著桃樹時間太長而發痛的背,「我還是自己去做吧,我不以為在這裡還能享受別人給我送飯來的待遇。」

  丟下戰烈,旁若無人的順著他指的方向,七拐八拐,終於在桃花之後,發現了幾排房子,朝著某個有煙囪的房間走去。

  裡面空無一人,看來真的離吃飯時間還早啊。淇安隨意看了看,還有些冷飯,決定還是不要太複雜,炒個雞蛋飯就好了。

  油下鍋的時候,淇安有些久違的愉悅,這世當蕭家小姐太久,還沒有機會下廚作飯呢。比起前世圍著鍋頭轉的日子,應該算命要好點了吧?

  端起飯正要吃,卻被湊到眼前的臉嚇一跳,連忙端起飯碗跳到一邊。

  「真香!」戰烈吸吸鼻子。

  淇安護住碗,看他一眼,「香也沒用,你別想來搶,我可只炒了這一碗。」

  戰烈「嗯」了一聲,果然沒有過來搶,只安靜的坐在那裡似乎在想什麼事情,時不時的看她一眼。

  淇安放下心來,逕自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飯,洗過碗,把東西都收拾好,淇安才坐到他面前,「伸出手來。」

  聽話的伸出手,「幹什麼?」

  「把脈。畢竟要把你治好,我才有活命的機會,不是麼?」

  「我以為,你不怕死。」

  「怎麼可能不怕。可是你們會因為我怕死就讓我活嗎?」

  「不會!」

  「那不就結了。」

  戰烈閉嘴,總結,他說不過這個奇怪的女人,另外,這個女人真的很奇怪。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10:06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7:28 PM 編輯

第二十四章  桃花

  桃花深處,淇安找到了戰烈。

  戰烈很愛躺在桃花上,紛紛落英飄灑一地,他一襲如火玄衣,安靜的閉著眼,彷彿誤入人間的精靈。

  當然,這是指他睡著的時候。他醒的時候,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還是個不解世事,犯了錯卻渾然不知的惡魔,讓人想要指責卻不知從何說起。

  再加上,某人武功深不可測,個性又偏執到底古怪至極,淇安經常擔心就在一個眨眼的瞬間,她的小命就消失在他手掌下,然後化作肥料,去護桃花。

  所以,她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走到他身邊,伸腳踢了踢他,「戰烈,該喝藥了。」

  睫毛輕輕顫了顫,如水雙眸悠悠然打開,「淇安?」側耳似在傾聽。

  淇安點頭,裝作不知某人看不見,然後再踢一腳,「起來!」

  戰烈咧著嘴笑了,「我知道是你!」語氣竟是極為得意。

  淇安翻翻白眼,她人已經近在咫尺,又和他說了這麼幾句話了,他還不知道她是誰豈不是白癡?「戰烈,你只是眼睛看不見了,不是耳朵聾了,心也盲了。」

  戰烈又閉上眼睛,左手抓著一把桃花舉高,然後任它一朵一朵的掉在臉上,「我知道是你呢,要不然,花兒們就又要多一堆肥料了。」

  淇安剛要踢出去的腳又收回來,悄悄的往後挪一步,「只是叫你喝藥而已也要當花肥?」

  戰烈撐著身子坐起來,桃花映射下,那如玉的容顏自有一股醉人風情,「我躺在花叢睡覺的時候,來叫醒我的人,沒有人是用腳的,都是用手!」伸出食指輕輕撫過嘴唇,微微一笑,「這樣輕輕撫過的嘴唇!」

  眉頭一皺,滿臉嫌惡之色,「哼,當我是死人麼,那麼骯髒的手也敢偷偷摸摸放到本少爺臉上來!」

  真是個沒有教養心狠手辣的傢伙,看看他還在那自言自語一臉不平,忍不住的心頭火起,狠狠的又踢了他一腳,滿意的聽到一聲悶哼。這才點頭說,「那樣對你,是喜歡你,不知好歹的死小鬼!起來,喝藥!」轉身就走,一邊暗自慶幸,還好她的朗兒是非分明,心地善良,純真可愛。若是她也生出這麼個兒子來,她一定氣得再把他塞回肚子去。

  戰烈坐在原地,摸著嘴唇,若有所思,那樣做是喜歡的意思麼?咂咂嘴,回想起那些過去的場景,有些茫然,似乎還是討厭被人靠近啊!

  反正最後都要變成花肥的,花肥有資格喜歡他嗎?

  「喂!」遠遠的,那個女人的聲音又響起,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啊!那個女人敢對他不耐煩了呢,揉揉被踢痛的腰,姿勢怪異的向她走去。

  最好還是不要惹她生氣的好,要不然藥會分外的苦。

  雖然說,他隨時可以把她變成一堆花肥,可是眼睛還是想快點看見啊,所以在沒有新的大夫到來之前,先勉為其難忍受著吧。頂多到時候,讓她變成花肥的過程漫長一點,痛苦一點就行了。

  「我又惹你生氣了?」聞了聞藥的味道,戰烈睜著無神的眼睛問道。

  「沒有!」淇安回答得很快。

  戰烈抿了抿嘴,又聞了聞那碗藥,頓了頓,還是一口氣喝下去了。苦,真的是好苦,他把臉皺成一團,有些委屈,「我今天明明沒有做花肥,你也生氣。」

  那樣委屈又脆弱的姿態,淇安還是輕微的怔了怔,有點像,朗兒受了委屈又不敢爭辯的時候。心底一軟,端起另外一碗塞到他手裡。

  「怎麼這次多一碗藥?」他不解的問,然後開始努力回想,今天又做了什麼事惹到她了?沒有做全人花肥,沒有折斷那些手手腳腳做部分花肥,也沒一掌拍飛那些未來花肥,更沒一腳踢飛了桃木做的門,那麼,她到底是在氣什麼呢!等了半天沒有等到回音,他扁扁嘴,深吸一口氣,端起那碗往嘴裡一倒。

  卻忽然被嗆到,他使勁咳著,臉都紅了,一雙輕柔的手在背上拍著,聲音帶著笑意響起,「慢點喝,不過一碗銀耳湯,又不是什麼寶貝。」

  他愣了半響,忽然小聲的問,「是給我做的?」

  「不是,是我突然想喝。」

  他略略低了頭,一聲不吭的端起碗來小口小口的喝著。

  直到淇安將碗拿走了好久,他才想起來,貌似那個女人的手在他背上拍了好久,他都忘了把它折下來了。讓她碰他的手腕,是為了把脈,那麼容許她的手在他背上放肆,也是為了治病麼?

  睜著一雙無神鳳眼想了好久,最終歸結為,還要留著她的手把脈,所以暫時不覺得她的碰觸骯髒到噁心吧!

  戰烈的眼睛是被毒素所侵,所以要先治眼,必然要先清毒。

  淇安歎一口氣,這個過程想想都漫長,外面那些人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子了,卻肯定不會想到她會被個完全不相關不知道從哪裡冒出的人給關在這裡了。

  朗兒呢,不知道會不會哭著找娘?

  「你在歎氣?」戰烈放下手中的桃花,問她。

  淇安收回神遊的思緒,又歎一口氣,「沒有!」

  「我明明聽到了,兩次!」

  「既然你已經聽到了,幹嘛還問?」

  戰烈閉嘴,他早就知道他說不過這個女人的。

  或許是因為想著朗兒,才驚覺思念太難受,淇安想要找點什麼事做做,於是看到下人端著的茶水,自告奮勇的說要幫忙送了。那小廝將托盤往她手裡一放,飛也似的跑走了。

  送到戰烈房間的時候,他正在吃飯,聽到她腳步聲,微微疑惑,「淇安?」

  「嗯!」

  「你不是要睡美容覺?」

  「偶爾休息。」

  將盤子往桌上一放,又加上一句,「茶放桌上了,你自己倒。」

  戰烈怔了怔,沒說什麼,低頭吃飯了。

  藉著燭火,淇安看清了他的晚飯,連忙按住他的飯碗,「你吃的什麼?」

  戰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看不見的。」

  碗裡黃黃黑黑的一團,根本分不清什麼是什麼,可是如果她沒看錯的話,應該有草灰,蟑螂……。

  對她突然的沉默感到有些奇怪,戰烈歪著頭,「你怎麼了,你也要吃嗎?」

  喉頭動了動,她問道,「你哥哥晚上不會來嗎?都是這些下人在照顧你?」聲音有些沙啞。

  「嗯,哥哥晚上不會來,天黑的時候他根本走不進這桃花陣。」

  「那些下人是從哪裡來的,對你好嗎?」

  戰烈想了好久,抬起頭來看她,「那都是哥哥的手下,犯了錯被丟進來的。我不知道他們對我好不好,可是我一個不高興,他們就隨時會去當花肥,或者,不給他們解藥吃,讓他們月末的時候全身潰爛而死。」

  這個死小孩,差點手上一抖,把那一碗飯扣到他頭上。

  卻在對上他毫無焦距的眼睛時,心裡暗歎了一聲。

  把碗從他手中取下,「以後晚上不要再吃他們送的飯了,我給你做好不好?」

  「為什麼?」

  「因為反正我自己吃也是要做,加上你也是要做,就一起不好麼?」

  嘴角慢慢揚起,他點頭,「好!」

  拉著他的手,帶到廚房,將他安頓在桌子旁,拍拍他的肩,「坐在這等著。」

  他就那樣乖乖坐著,聽著她走來走去,切菜的聲音,下油的聲音,炒動的聲音。香氣慢慢的溢了出來,他揉揉鼻子,嚥了嚥口水。

  將幾個菜擺到桌上,又塞了個碗和筷子到戰烈手裡。

  戰烈朝著她的方向笑笑,端起碗往嘴裡大大的塞了一口,卻愣住了,放下來疑惑的問,「白飯?」明明他聞到有菜的香味。

  淇安拉著他的手,放進一個碗裡,「這是炒青菜,翠綠欲滴,素炒的!」又移動一個位置,「這是紅燒肉,五花肉和土豆一起燒的。這旁邊這個高高的碗裡,是黃瓜肉片湯,順著碗沿摸下來,你手碰到的這是勺子。吃完飯了之後,你就可以端著這個大碗,用勺子喝湯。」

  「戰烈,你要學會這樣吃飯,你要知道自己吃下的是什麼,是什麼味道,自己喜歡還是不喜歡,飯,菜,湯都要分開。」

  「愣著幹什麼,快點吃,不然呆會冷了。」

  望著安靜吃飯的戰烈,淇安忍不住的揉了揉他的頭髮,不知道朗兒長大,會不會也這樣乖乖的吃著她做的飯?




第二十五章  尋找

  那一頓飯,吃的時間特別長。

  戰烈幾乎不會用筷子,他已經習慣於將菜和飯混在一起直接用勺子一古腦兒塞進嘴裡的方式。

  他也新奇於吃進嘴裡那些飯菜的味道,原來米飯是這樣的清香,黃瓜是脆的,肉很香很好吃……所以他吃得極慢極慢。

  最後,他放下碗筷,沉默了好久,抬起頭衝她笑,「我還要吃。」

  淇安看看桌上已經一乾二淨的飯菜,無語,「你小子餓死鬼投胎嗎,吃這麼多還吃,撐死你!」

  「我沒有吃過,以前吃的飯不是這樣的,真好吃,我還想吃!」

  想著那些極平常的菜色,淇安有些不敢相信,「你每次吃的飯,都沒有分出味道?」

  戰烈點點頭,更加疑惑,「飯不就是那樣的麼?你從哪裡學來的,我讓下人去學。」

  淇安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良久,問,「你的眼睛,怎麼看不見的?」

  「哥哥說,我一歲的時候,壞人來尋仇,爹娘都死了,我暈了,後來哥哥的師傅救了我,醒了眼睛就瞎了。」

  「是你哥哥的師傅把你帶大的嗎?你哥哥也常常陪著你嗎?」

  戰烈奇怪的問她,「為什麼哥哥的師傅要把我帶大?而且哥哥很忙,陪著我做什麼?有的是下人給我做飯做衣服,要他們幹什麼?」

  「你從小到大,都是吃那樣的飯嗎?」

  「嗯!」點點頭。

  「戰烈,你今年多大了?你去過外面的世界嗎?」

  「我二十二歲了呢,外面的世界不也是一片桃花嗎?外面的桃花跟這裡的桃花有什麼不一樣,為什麼要到外面去看?」

  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只覺得鼻子有點酸,那樣亂七八糟讓人反胃的飯菜,他竟吃了二十二年。怪不得他居然能吃得下去而絲毫不以為忤,卻原來,他以為那才是正常。

  「戰烈!」淇安輕聲叫著。

  「怎麼了?」

  「我想抱抱你!」

  戰烈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擁入一個懷抱了。下意識的舉起的手掌就要往她天靈蓋上拍去,卻在快要拍下時猶豫了,說不上是什麼原因,只是突然覺得這個人,不想把她變成花肥。

  淇安把他抱得很緊,饒是她再清冷,也無法不心疼。

  「戰烈,你的哥哥實在是失敗。」

  戰烈沒有反駁,因為他的心思都注意到另外一件事了。摟著他的這個身子,暖暖的,軟軟的,讓人好想睡覺呢!

  閉著眼睛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想著,原來抱著這個女人的時候,不會覺得噁心啊,真是好奇怪!

  等到淇安情緒平靜下來,放開他的時候,才發現某人已經睡著了。察覺到她的離開,眉頭不滿的皺了一下,雙手不自覺的拉緊了她的衣襟。

  長長的睫毛如蝴蝶展開的羽翼,輕輕扇著,淇安忍不住會心一笑,其實他睡著的時候,也沒有那麼恐怖嘛!

  這一幕,落在門外一個剛剛要進來的人眼裡,很是驚奇的睜大了眼睛。

  良久,無聲離去。

  第二日清晨,淇安還沒起來就聽到外面的鬧嚷聲。

  幾下收拾好,抓住門外經過的一個小丫頭,「外面在吵什麼?」

  「總管大人送採買的東西進來,還有給公子的其他禮物。」

  禮物?淇安自個兒嘀咕了幾句,莫不是她誤會了別人的哥哥,你看,還知道給他安排禮物呢?

  有些好奇的往前走去,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禮物,才能討得那個死小孩的歡心。

  遠遠的,就覺得奼些嫣紅,好一派綺麗景色。

  及近,卻看得更清楚了,五六個美麗女子,或成熟嫵媚,或清純婉約,粉香撲鼻,齊齊站在戰烈門前,含羞帶怯的偷偷望著。

  淇安有些明白所謂的禮物是什麼了,止住腳步不再靠近。

  這個世界的男人,說來真的是艷福不淺!淇安望望藍色天空,突發其想,若知道是這樣,張楚渝應該會非常後悔那時候沒有陪在她身邊吧?這樣說不定來的人就會變成他了,實在是,有些可惜了啊!

  不多時,一個身著勁裝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站在門口沖眾女點了點頭。

  等著幾個女子進去後,才關上門。轉過頭來,看見她,怔了怔。

  淇安微微點頭示意,就打算往回走。

  「姑娘請止步!」那人倒是大踏步走了過來。

  淇安留在原地,不解的看著來人。

  那人一邊打量她,一邊行禮,「在下王琛,負責安排公子的起居事務。」

  淇安抿嘴,將她強擄來,莫非現在才想起要自我介紹?

  「不知道姑娘與蕭家有何關係?」

  淇安心下一驚,卻不動聲色,「什麼蕭家?我從未接觸過。」

  王琛目光凌厲,「那麼就奇怪了,當日下屬禮數不周全,沒有知會到姑娘家人就將姑娘請了來,實在是憂心公子病情,情急之下不得已而為之。姑娘的兩個家人,卻在姑娘失蹤後,不到兩天的時候就召集了近萬蕭家軍,四處尋找姑娘下落。」

  淇安略略沉吟,裝作恍然大悟狀,「我只是治好了一個王爺的兒子,莫非是因此才能得官府相助?」

  王琛目光緩了一緩,心下尋思,當日將她擄了來也的確是因為王府中小世子的失語之症得以救治,而軒轅杉一向與各勢力交好,能得蕭家軍相助可能也是此原因。更何況,若真的是蕭家什麼重要人物,他們當日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得手。當下,疑雲散去大半,扯著嘴角笑笑,「以往得罪之處,請多包涵。只要姑娘治好我家公子,一定早日送姑娘與家人團聚……。」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聲暴喝。

  淇安還沒反應過來,就有幾砣東西從戰烈屋裡飛出來。

  「啪!」,「啪!」,「啪!」四處散落於地,什麼東西掉落在淇安肩上,她呆呆側臉,只見一隻斷掌孤零零的搭在肩上,臉上熱熱的滴落了幾點液體,伸手一摸,一手腥紅。

  腳前一顆腦袋還正睜大了眼睛看她,片刻之前還千嬌百媚的女子,突然就這樣四分五裂的出現在她面前。

  「啊!」驚惶的大叫一聲,淇安往後退了好幾步,覺得踩上了什麼東西軟軟的,低下頭去看,頓時心神俱震,她的腳正踩在一隻大腿上,雙眼一黑,她倒了下去。

  她的驚叫聲一起,屋內就飛出一個紅色身影,翩若驚鴻,在她的身體要接觸到地面之前,伸手一撈就牢牢的抱在了懷裡。

  然後右手一揮,王琛卻是早有準備的往後退出老遠,饒是如此,那掌風仍然削去了他一片衣角,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才敢弓身問道,「公子?」

  雙目圓睜,臉色鐵青,「你說給我帶來的好東西就是這些?你竟敢叫這麼骯髒的女人碰我?」

  「公子,那些女子皆是清白之身。」

  「一靠近就讓人噁心到想吐,王琛你不想活了麼?再有下次,絕不輕饒。」頓了頓,摸摸懷中人的臉,語氣更不好,「你對她做什麼了?」

  王琛忙答道,「屬下什麼也不做,只是跟姑娘說了幾句話。」

  「那她怎麼暈了?」語氣陰冷。的

  王琛偷眼瞧瞧地上那些四分五裂的肢體,「估計是被花肥嚇暈了。」

  花肥?戰烈想了想,又摸了摸淇安的臉,疑惑的自言自語,「連花肥也害怕,也太膽小了吧?」

  王琛嘴角抽抽,不敢接話。

  「你滾吧!」也不等他答話,戰烈抱著淇安往屋內走去。

  王琛臉上神色不定,看來公子不喜人碰觸的毛病還是沒好,那麼這個大夫是何以能近得了公子的身的?而且公子對她的接近並無任何不適的狀況。

  眉毛皺成一團,有些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向塢主匯報?可是近日塢主有要事在身,已經叮囑過萬萬不可去打擾,王琛搖搖頭,還是暫且壓下算了。

  臨江樓中,軒轅杉抱著朗兒坐著,朗兒閉著眼睛,顯然已經是睡著了。

  軒轅杉一手輕輕的撫摸著他臉龐,神情專注。只是,玉顏更顯蒼白,不過短短幾日,下巴又更尖了一些。

  喉中有些癢意,看著懷中的孩子,卻硬生生抑住。

  莫若推開門進來,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幅場景,腳步頓了頓,仍是走了進來,帶起一股冷風。

  軒轅杉看著他,強壓著眼中的激動之色。

  莫若斂容端坐,正色道,「王爺,本來不該打擾你,只是茲事體大,又在您封地上發生,還請王爺助一臂之力。」

  軒轅杉看輕五一眼,輕五會意,「莫大人言重了,有什麼事,王爺能幫得上的一定幫。」

  莫若臉上一黯,只得將蕭七失蹤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現在蕭家已經投入無數人力,卻仍是半分消息也無。這裡與戰場本來就是兩個世界,軍隊的優勢在這裡一點也沒用。萬般無奈之下,長蘭向經過此處的他求救,並要他出面,向軒轅杉請求相助。

  心中驚濤駭浪翻湧,臉上卻一點也沒顯現出來,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朗兒身子底下的左手已經緊攥成拳,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控制住不讓它顫抖。

  幾日前,得到她失蹤的消息,當場就軟了手腳,怕被朗兒知道,於是硬生生壓住了喉中腥甜。也不敢立刻出手尋她,怕給朗兒招來危險,於是定下一計,要長蘭找人向他求助,如此,他就有了光明正大尋她的理由而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在莫若急切的眼光中,他點了點頭,答應幫忙。

  莫若長長舒了口氣,放鬆身體坐了回去,注意到他摟緊孩子的動作,不由得說了一句,「王爺看來似乎極疼愛小世子,連出門辦事都不離他左右。」

  軒轅杉看著朗兒,眼中有幾絲柔情,輕五在旁說道,「那當然了,小世子是王爺的心頭肉,交給別人怎麼放得下心。」

  莫若心中暗暗稱奇,早聽聞杉王爺不近女色,一直未曾婚配,卻不知道從哪裡冒出個這麼大的兒子,還寵至這般模樣。若不是趕上小七的事,他還真有興趣好好瞭解瞭解。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10:14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7:29 P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和好

  黑暗的世界,戰烈早已經習慣,獨自一人的安靜,也早成為自然。

  可是他不知道,當這個突如其來的女子變得沉默,他會這樣惶恐不安。

  那日淇安醒後,握在他掌心的手指會微微發顫,然後很快的翻身下床,站到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他看不見她在做什麼,朝她的方向走了幾步,想要抓住她。

  她卻連連後退好幾步,最後居然一轉身跑掉了。

  他在原地站了好久,聽著被他擊破的門板在風中吱啞作響。

  他還是不明白哪裡惹到她了,所以晚上吃飯的時候,他好好的坐在廚房裡等她。

  可是,她沒來,廚房裡準備晚飯的下人弄出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出來,他一陣火大,手腳並用,幾下就把那些人丟了出去。

  然後,到她住的地方去找她,可是,她居然說,「今天我不想吃飯。」

  他莫名的煩躁,「我想吃。」

  她沒有說話,感覺像是在打量他,他重申,「我餓,我要吃飯。」

  「那你叫廚房準備吧。對不起,我想睡了。」然後是睡下去抖開被子的聲音。

  心裡的小火苗一簇簇的燃燒,手指緊了又緊,還是忍住把她抓起來的衝動。就算是大夫,可能也是需要休息的,所以他也就不追究了。

  可是,一天是這樣,第二天還是這樣,她就吃一些素菜水果,喝點粥,卻堅決不肯和他一起吃飯,也再不會,做一大桌子的菜,有耐心的看他摸索著慢慢吃完了。

  她還是會為他施針開藥,卻再不會陪他說話。雖然他以前也嫌她話多,可是當她真的不說,卻又覺得渾身不對勁。

  他在她屋外踱來踱去,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麼了,猶豫要不要把她抓起來問呢!

  忽然聽到一聲驚叫,雖然聲音很小,他卻聽得分明,那是她的聲音。

  一腳踹開她的房門,一個旋身衝進去,抱住了坐在床上的她。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渾身都是汗,似乎是極度恐懼。

  「你怎麼了?」凝神細聽,確認沒有什麼異常,這才問她。

  她平復了一下情緒,輕輕推他。他一愣,卻抱得更緊,不肯鬆手,「我不放。」

  她用力推了幾下沒推動,停下來,歎一口氣,「戰烈,你放開我。」

  「我不放。」

  她擦著頭上的汗,好一會兒,才說,「你身上味道讓我受不了。」

  「什麼味道?」明明他每天都洗澡的,騙人。

  「血腥味,戰烈,你離我太近,會讓我做惡夢。」

  他皺著眉,想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大怒,「你就為那幾個花肥,生我的氣?宋淇安,你膽子夠大,不要命了嗎?」

  她似乎在笑,「戰烈,你忘了嗎,我也是你口中的花肥呢!」

  心中的火氣騰地上來,對啊,她就是花肥,憑什麼他要大半夜的不睡覺來煩惱她到底在生什麼氣,憑什麼要他好言好語的來聽這些讓人不想聽的話?

  五指倏地收緊,掐到她脖子上,能感覺到指腹下血液的流動,手指漸漸用力,那脈動愈加明顯,只要再往下按幾分,她就變得和那些花肥一樣,再不會惹他心煩了。

  聽到她呼吸困難的聲音,心忽然動了一下,手顫抖起來,他嚇得縮回手,聽到她不停的咳嗽,陌生的驚慌湧上,他睜大了眼睛,「淇安?」

  她咳著,「要動手就,咳,就快點,最恨,咳!最恨等死的過程……。」

  心重重的放了下來,她沒死,她還在說話呢!他笑著上前一把把她抱住,她抱起來這樣舒服,還是不要變成花肥了,「淇安?」

  「你走開!」

  「淇安?」要聽到她說話,才能確定她還好好的活著。背心出了一層冷汗,剛剛他差點就把她變成花肥了。

  她脾氣這麼不好,估計桃花也不喜歡吧,所以他還是不要害那些花兒好了。

  淇安使勁掙扎了好久,也沒有辦法脫離某人的熊抱。放棄的垂下手,她閉上眼睛。她恨這個世界,沒有人權,沒有法律,她手無縛雞之力,根本寸步難行。誰都可以不知不覺間取她小命,誰都可以不顧她意願強迫般的掠奪和給予。

  強烈的無力感襲來,她喃喃自語,「我討厭這裡,真討厭。」

  戰烈睜著一雙朦朧鳳眼,側耳聽著,疑惑的問她,「你也討厭我嗎?「

  淇安哼了一聲,有些自嘲,「是,討厭,真討厭。是我太天真,以為是誤落深淵的精靈,一時亂發神經,居然想要來拯救,其實,哪裡是誤落,完全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連心都無可救藥了。戰烈,你若想要我的命,現在就動手,如果還能顧念我們相處一場,就在一月後放我離開,你的眼睛,一月後就可以痊癒了。」

  戰烈雖然單純,卻不笨,他略略放開她,垂下眼睛,「你不怕我現在答應了你,等你治好了眼睛,我卻反悔?「

  「我討厭拐彎抹角算計來算計去,人生已經夠辛苦,生存已是不易,還要互相難為把它過得蜿蜒曲折。你若答應當然好,若是反悔食言,我也只當是命該如此。反正死都死掉了,再有什麼難受也感覺不到了。」

  戰烈怔怔的聽著,半響,卻笑出聲來,把頭貼到她臉側,「淇安,你的想法真奇怪,可是,我怎麼聽起來,覺得這麼開心!淇安,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你告訴我,你怎麼才能不討厭我,我就聽。」

  「真的?」淇安一邊躲他那顆頭,一邊問。

  「是!」

  「那好!」淇安雙手按住他不安分的腦袋,「你放開我,讓我打一頓再說。」

  「打我?」他似乎有些驚奇。

  「對,你說你要聽的,現在就證明給我看。」

  戰烈果然很快放了手,淇安雙手得了自由,拉起外衫繫好跳下床來,抓起門邊的掃把就劈頭蓋臉的打下去。

  「不許運功,不許躲!」

一句話就成功的止住了某人的動作。

  淇安是真的使足了勁,每一下都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紅痕。

  「我叫你厲害,動不動就殺人!」

  「我叫你隨隨便便就說要做花肥!」

  「我叫你不懂是非,草菅人命!」

  ……。

  淇安一邊罵一邊打,戰烈果然一動不動的任她打著罵著,中間還偷空抓起桌上茶杯把聞聲而來的侍衛砸了回去。

  打人也是個體力活,淇安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裡也發乾了,戰烈摸索著端起桌上水壺提到她面前,「淇安,你先喝點水再打吧,可是杯子被我丟出去了,你要讓人重新再送個來嗎?」

  淇安洩氣的往床上一坐,抓起水壺對著壺嘴喝了幾口水。再看看那旁邊站著的衣衫破爛,臉上還好幾條蜈蚣的戰烈,卻是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

  「搬張凳子過來坐下。」

  戰烈搬了張凳子過來,剛剛一坐下去又跳起來,然後,朝她這個方向聽了聽,終是小心翼翼的側著屁股坐了下去。

  想著剛剛打在他屁股上的那幾下,淇安有些想笑。

  「戰烈,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那麼喜歡把人做成花肥?」

  「因為桃花可以結成桃子,人不會。」

  淇安歎口氣,「花開只一季,人卻可有幾十年,你怎麼可以為了一季桃花,害了別人一命?」

  「那要留著花肥的命做什麼?又不會長成桃子?」

  哽住,淇安揉揉額頭,「好吧,換個角度,戰烈,如果你哥哥死了,你會不會傷心?」

  戰烈皺著眉頭想了好久,「可是哥哥早晚有一天會死,早晚都會傷心的,有什麼不同?」

  「那當然不同,你哥哥死了,你會傷心,桃花就算結不好桃子,也沒關係的。」

  戰烈咬咬嘴唇,「你又不是桃花,你怎麼知道它們不會傷心?」

  這簡直是比朗兒還要難溝通,淇安忍住要暴走的衝動,閉了閉眼,「我非常討厭你把人做成花肥,你能不能答應我,至少在我能看見能知道的地方,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

  「淇安你早這樣說我就知道了,原來你是不喜歡花肥。可是你轉一半天又說人命又說哥哥的,什麼意思?」

  淇安站起,「沒什麼意思!」對著這種人,直接的命令就好,根本不需要引導。

  把掃把一甩,淇安搖搖頭,「對著楚楚我都沒這麼無力過。」

  「楚楚是誰?」戰烈湊過頭來。

  淇安感傷的笑笑,楚楚啊,「是我的家人。」

  「淇安你想她嗎?」

  「想。」

  「她長得像你嗎?「

  「像,很像,尤其是眼睛,只不過臉比我小一點。」

  戰烈沉思了半天,忽然伸手摸上她的臉。

  「幹什麼?」淇安拍開他的手。

  「淇安,你讓我摸摸你的臉,只要知道是哪些地方不同,我可以做出一張楚楚的臉來。然後可以很多楚楚陪著你,你就不用想她了。」

  難道這傢伙還會易容,可是他的眼睛不是看不見嗎?淇安有些狐疑,「你現在這樣,也能做出來?」

  戰烈得意的昂著頭,「我的手比眼睛還要厲害。眼睛只能看到表面,我卻可以連骨骼也可以捏造得一模一樣,哥哥說,我這手絕技天下絕無僅有呢!:」



第二十七章  別哭

  鬧市中,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一清雅小樓內,軒轅杉看著手中一疊疊書信,眉頭越皺越緊。

  朗兒在旁邊臨摩著什麼,不時低聲跟輕五說幾句話。

  「小主子,畫了好一會兒了,不如先休息一會吧?」輕五不敢往軒轅杉身邊站,怕自家王爺那滿身的低氣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可又不敢離得太遠,當下決定守在小主子身邊是最佳選擇。一時又是端水又是遞毛巾,忙得不亦樂乎。

  朗兒的眉頭也越皺越緊,終於忍不住,抬起小臉,委屈的看著輕五,「輕五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打擾朗兒,娘最不喜歡做事不專心的人。朗兒的畫還沒畫完,不要喝水,也不要吃東西。」

  察覺到王爺的目光像冷箭一樣射來,「嗖嗖」的還一連好幾道,輕五縮縮脖子,也很委屈,小小聲的辯解,「那畫畫也會很口乾,也會肚子餓啊,王爺在書房的時候也會要人送東西的。」

  朗兒的目光在軒轅杉身上一轉,軒轅杉抿抿嘴,手指輕揚,「以後本王沒做完事的時候,也不要讓人打擾了。」

  朗兒於是讚許的笑笑,又低下頭來繼續畫畫。

  輕五躲在角落裡畫圈圈,一邊在自怨自艾,他死定了,他死定了,王爺一天到晚都在書房忙,哪裡有忙完的時候?要是忙不完就不准人打擾,豈不是他家王爺一天都喝不到水吃不到東西,到時候身體出了問題,他輕五還要不要活了?嗚!他早就知道,那宋淇安就是剋星,專門害王爺變得不正常的。

  極小聲的歎口氣,他摸摸頭髮,無語望天,再加上這新上任的小主子,他一定會早生華發的。

  半響之後,朗兒畫完了,提起畫來看看,滿意的咂咂嘴,娘看見了一定會誇他的。

  轉過頭來,輕五還在牆角畫圈圈,軒轅杉還在桌上畫圈圈,腳尖一踮,趴到旁邊的窗戶上望著樓下的熱鬧景象。

  卻忽然看見了什麼,眼睛越睜越大。

  一聲不吭的看了好一會兒,朗兒慢慢的走到桌前。

  軒轅杉很快發現了靠近的朗兒,放下手中紙筆,將他輕輕抱起放在膝蓋上,「怎麼了?是不是想出去玩了,我讓輕五和侍衛帶你出去玩玩好不好?等我辦完事就去找你。」

  朗兒扯扯他的衣襟,「爹爹,娘是不是不見了?」

  一枝毛筆迅速射向輕五,在他額上劃下了一道墨跡,軒轅杉滿臉怒氣,「誰多的嘴?」

  輕五擦擦額頭,哭喪著臉,「輕五也不知道啦,輕五什麼也沒說。」

  軒轅杉還要發火,朗兒搖搖頭,拉住他的手,「是朗兒看見了。」

  軒轅杉臉色一變,霍地起身,一個旋步便到了窗邊,左手一揚,幾個人影就飛了出去。目光焦急的掃尋了一個來回,卻什麼也看不到。這才看向懷中朗兒,「哪裡?」

  朗兒伸手指著街邊一棵大樹,那上面貼著一張告示。

  告示很快被拿了回來,上面只有幾句話,「楚楚寶貝,媽媽很好,不要擔心。」

  朗兒對著疑惑的眾人,「這是娘,朗兒知道。」楚楚姐姐是他和娘之間的秘密,他叫娘,楚楚姐姐卻是叫媽媽。

  眼中厲色閃過,軒轅杉沉吟半響,極快的手書一封,讓輕五派人送去給長卿長蘭,同時吩咐,「告訴他們,我們查的方向錯了。」

  小七沒有武功,可是居然還能送出書信來,必然是對方不想要她的命,那麼就一定不是他們以為的那些人了。

  重重的雙拳砸在桌上,軒轅杉低著頭,黯然不語。

  「爹爹,」朗兒走過來抱住了他雙腿,仰起小臉,雙眼明亮,「不要哭。娘會回來的。」

  軒轅杉慢慢蹲下來,與朗兒平視,「我沒有哭,只是氣自己太沒用。」

  朗兒摟著他的脖子,小手笨拙的拍拍著他的背,「爹爹也不要在心裡哭,朗兒會很快長大,會和爹爹一起保護娘。」

  軒轅杉摟緊了懷中小小的人兒,閉上了眼睛。

  輕五揉揉眼睛,嗚,好感動,他能不能只要這個小主子而不要小主子的娘?

  「淇安,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楚楚了吧?」的

  漫天飛舞的桃花下,戰烈期待的側著臉傾聽著,像是個討賞的孩子。

  「嗯,謝謝你,戰烈。」還有,對不起。

  戰烈極滿足的笑了,年輕的臉在陽光下格外的奪目。

  淇安移開了視線,心底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酸澀,看著蔓延至遠處的花海,「戰烈,這裡,真漂亮。」

  笑容更深了,戰烈一點一點的移到她身邊,悄悄的伸手握住了她,「這裡漂亮,淇安,你會永遠陪著我嗎?」

  手一動,淇安看著他,眼底些許哀傷。

  手握得更緊了一些,聽不到回答,戰烈有些緊張,「淇安,你會永遠陪著我吧?我會聽你的話,好好吃飯,不打壞門板,也不做花肥了。」

  有些人,總是在不經意間能打動你心底最柔軟的那一根弦,沒有原因,也不遵循理性。淇安看著飄揚在他臉上的髮絲。

  戰烈怔了一怔,聽到對方的氣息有些異常,他雙手順著她的手臂向上,碰到了她的臉,很燙,「淇安,你哭了?」

  伸出舌頭舔了一舔,「原來眼淚是鹹的。」

  淇安吸了一口氣,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戰烈低聲的問,「淇安,你為什麼哭了,我今天沒有做花肥。」也沒有踢壞門板。

  聲音有些沙啞,淇安回答,「嗯,你今天沒有做錯事,所以獎勵你知道眼淚的味道。」

  戰烈摸摸她的眼睛,「那我現在知道了,你不要再讓它出來了。」

  淇安推開他的手,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一些赧然,「你別不知道珍惜,本小姐可不是常哭的。」

  想起提出離婚那個早晨,她站在窗後,看著張楚渝提著行李箱下了樓,開著車出了小區,然後漸漸成為一個影子消失在遠處。她的心痛到茫然,可是她卻沒有哭。

  想起洛懷禮抱著龍憐輕聲細語,溫柔撫慰,卻在面對她時厲聲指責,深深失望。她絕望到心死,可是,她一滴淚也沒有流。

  媽媽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值得你為他掉眼淚,值得你為他掉淚的人,一輩子都不會讓你為他哭。

  不知道什麼時候,戰烈又握著她的手,俊秀的臉上,儘是認真,「淇安,那你以後,永遠都不要哭。我會聽你話,不會讓你哭的。」

  淇安看著他,半響,輕輕一笑,「好!」相信他,是因為此刻的他單純如白紙,那雙眼,不解世事。所以第一次見他,便卸下心防。

  只是個孩子啊!可是戰烈,你可知道,總有一天,你也會長大,你的眼裡也會映入世間種種色彩,那萬紫千紅裡,你怎麼還會記得今時今日曾經有人為你掉過的淚?

  淇安反拉著他的手,「戰烈,等我治好了你的眼睛,你一定要好好出去看看。鮮衣怒馬的英俊少年,會傾倒多少柔情似水的女兒!」

  戰烈聽著,也微微揚起了嘴角,「等我治好了眼睛,我想要親眼看看淇安的樣子。淇安長得很好看。」

  淇安笑而不答,她現在的確長得很好看。當年的宋季,美名傳遍開下,蕭煜也是劍眉星目氣宇軒昂的男子,他們的女兒,又能差到哪裡去!

  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再美的花也有凋謝的一日,男人的眼裡,卻永遠只會捕捉最新開放的那一朵。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10:22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7:30 P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故人

  如果不是對朗兒難捨牽掛,淇安想,她是願意在這裡繼續住下去的,一輩子,直至老死。不用理會外界紛紛擾擾,她只用守著朗兒。

  雖然難免淒涼,可是至少不會再受傷,於她,已然足夠。

  想著朗兒,就難免想到那個男人,淇安眼神微微迷離,想起第一次見他,白衣黑髮,雙目如漆,當時就在心底暗歎,此人只因天上有。

  及至後來,知曉他的殘缺,不覺得遺憾,只是突然覺得真實,這才像是世間中人,不可能完美。

  匆匆別過之後,很少想起,只是偶爾想起那絕世姿容和那一頭如墨青絲。

  誰曾想到,會在那麼久之後,與他以那種方式相遇,又,表現得那般情深。

  她,不是完全無動於衷,可也僅此而已。

  他是誰,縱然口不能言,卻依然是容顏絕世,當今皇上唯一的胞弟御口親封的王爺。而她,前世只不過平凡女子,那樣的男人,只是偶像劇裡看著流流口水,她會眼冒星星大聲叫著崇拜卻絕不會想像在現實中成為伴侶。

  今生,她又是別人下堂婦,在世人眼中,怕是往他身邊一站都是玷污吧。

  平凡如她,又怎麼能奢望摘下天上星辰?不敢,不想,也不願。

  一隻手忽然塞進了她的手心,「淇安,你在想什麼?怎麼又不說話了?」

  淇安看著他湊得極近的臉,皮膚很白,毛孔很細。

  另一隻手也伸過來拉住了淇安的手臂,「淇安你別不說話,我會心慌。」

  淇安微微往後一仰,剛好靠在桃樹上,放鬆了身子,她輕笑,「我在想,怎麼治好你的眼睛。」

  戰烈嘴角彎起,一朵桃花妖嬈落下,飄落在他發間,他用手指拈下剛要捏碎,又想起什麼似的,偷偷的往旁邊地上一扔。

  淇安靜靜看著,忍不住拍拍他的頭,「戰烈這樣,真好!」

  他噙著笑容,把頭靠在她肩上,聞到她身上陣陣清香,只覺得從來沒有這樣安心過。即使是哥哥,也從來沒有這樣安靜的陪著他,和他說話,還,讓他依靠。

  「淇安也很好!」

  「淇安,我們以後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戰烈的話說得迷迷糊糊,只記得這句話一定要說給她聽。

  淇安低下頭,只看見那傢伙已經閉上眼睛,睡了,只是嘴角還溢著那未及收去的笑意。

  「傻小子,都不問問自己眼睛要怎麼治好?

  伸直了雙腿,調整一下姿勢,把戰烈的頭移下來,放到腿上。

  看著他的睡臉,半天,輕輕一歎,「戰烈,我不能答應。」

  陪他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人,不是她。微微笑著,一定會是個慧質蘭心嬌俏可人的小女兒,才配得上他吧!

  戰烈眼睛裡的毒素,出乎意料的頑固,一連好幾貼藥都沒有起色,金針也沒辦法往眼睛上扎,幾番觀察下來,淇安詫異不已,那毒素竟像是有生命的,牢牢吸附在他的視神經上,一旦藥性到來,竟然懂得不主動吸取養分,冬眠似的。

  「淇安,還沒找到解決辦法嗎?」深夜時分,戰烈問還在不停試藥的淇安。

  淇安揉揉眉頭,這才發覺戰烈還在書房裡沒有回去。

  「戰烈,你先回去休息,眼睛要休息好治療起來才有效果。」一邊推著他往外走。

  把他推出門,正要關上,他連忙用雙手撐住,從門縫裡對著她笑,「淇安,你在為我擔心是不是?淇安在為我擔心呢,我好高興。」

  這傢伙,永遠懂得怎麼碰觸她心底的柔軟,淇安揉揉他的頭髮,「高興就去睡,我可是個稱職的大夫,你也要作個稱職的病人才行。」

  把門關上,聽著他在外面靜了一會兒,腳步聲才響起。

  淇安好笑的搖搖頭,正要往回走,忽然覺得燭火一閃,一個人緊緊的抱住了她。

  驚愕的一抬頭,就撞見了那人的眼裡,閃爍著火焰,灼灼的耀滿喜悅。

  「你?」淇安只來得及說這一句話,頭就被他按進懷裡,抱得那麼緊,讓她幾乎要窒息。

  他的身體繃緊得像拉滿的弓,不停的顫抖,急劇的心跳聲在她耳邊如此清晰,想要摀住雙耳,那聲音也如影隨形。

  淇安不敢動,因為那激動到不穩的氣息噴在她頭頂,熱熱的讓人想哭。

  好半天,他才略略放鬆了環住她的雙臂,卻仍是把她抱在懷裡。

  「軒轅杉,你怎麼來了?」淇安終於逮到機會問。

  軒轅杉也不說話,過了一會,把頭低下來埋到她頸側,輕輕的蹭了蹭。

  髮絲撩得她臉側癢癢的,她沒忍住,伸手撓了撓,卻剛好碰到他的頭髮,柔軟順滑,她的手指頓住,他的身軀也微微一顫,隨即又很快放鬆下來,只是把她抱得更緊了。

  給軒轅杉倒了一杯水,淇安才有空好好看他。

  似乎瘦了許多,臉色也比較蒼白,再往下看,淇安眨眨眼。

  軒轅杉也順著她的視線看,立刻怔住,然後小心翼翼的抬頭瞅瞅她,略略不自在的側過身子。

  淇安憋住笑,輕輕咳了一聲。

  現在已經快近夏天,所以說那個天氣有點熱,人的衣服有點薄,再加上古人的衣服又不怎麼方便行動,很容易被樹枝啊什麼的掛破的,也不足為奇。

  淇安剛要說話,卻又想到什麼,小跑幾步打開門看了幾眼,確認四周沒人,這才安心的拉好門栓,舒口氣走了過來。

  軒轅杉安靜的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嘴角彎起了可疑的弧度,他沒說,憑他的功力,周圍任何響動都逃不過他的耳朵。可是,她這樣為他擔心的樣子,他很喜歡。

  淇安手抬起,用起了手語,「你的侍衛躲在哪裡?」

  半響,小小的驚呼聲響起,隨即又像是被人摀住似的消失,淇安震驚的看著軒轅杉,她不敢相信剛剛是看到了什麼,他是說,他一個人來的?

  放下摀住嘴的手,淇安想要再確認一次,「你是說,你是一個人來的,連輕五都沒帶?」

  軒轅杉看著她,眼神溫暖,點頭。

  「他們闖不過這桃花陣。」

  所以說,他真的是一個人身入險地,沒有了輕五,他連正常表達都有問題,他居然,就這樣一個人。

  只覺得喉嚨被什麼堵住了,悶悶的難受,淇安看著他,一眨不眨,「為什麼,你是王爺啊!」

  「我是軒轅杉。」他這樣說。

  不知道軒轅杉是怎麼想的,反正淇安先回房間,在等著他的那個過程裡,真的是心驚肉跳。

  也不知道當軒轅杉碰上戰烈是什麼情形,一個口不能言,一個目不能視,吵架吵不起來,打架也不公平,可不可以就當路人一樣擦肩而過就算?

  可是一想想那玉樹凌風卻貴氣逼人的某王爺,再想想那一心嚮往著做花肥的某傢伙,淇安雙肩一垮,明白她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就才這麼一恍惚,淇安回過神來的時候,軒轅杉已經安安穩穩的坐在桌邊的凳子上了,只拿著那雙幽深鳳眼,欣賞淇安張著嘴明顯被嚇到的樣子。

  眼裡閃過些許光亮,竟微微抿嘴笑了,「這山谷裡的人,沒有幾個是我的對手,只除了……。」臉色輕變,「淇安的病人。」

  淇安躲開了他逼人的視線,不覺有些心虛。

  人家那麼辛苦的來救她,她卻不願意即刻跟他走。想想她剛才搖頭拒絕的時候,他驀然散發的怒意,讓她幾乎想要立刻退縮了。

  可是,可是……,她終究還是咬著牙,靜靜的與他對視。

  良久,他微微側頭,怒意斂去,瀰漫一身的,似是淡淡哀傷。

  不看她的臉,他只揮舞著雙手,「淇安在哪裡,我就要在哪裡。」

  讓他先離去他也不肯,淇安歎口氣,

  竟是與這些固執的古代人相處,歎氣的次數明顯增多,淇安知道自己一定會老得很快的。

  夜晚睡覺的地方,下人的房間肯定是不敢叫他去的,戰烈的房間倒是條件好,但是估計他是不願與他眼中的花肥分享的,即使這個花肥還是王爺牌的。

  所以唯一還有可能的房間,就是她的,淇安看看那屋裡唯一僅有的床,直覺又想歎氣了。

  所謂名節,她是可以不在乎,問題是人家是金枝玉葉,哦,不,身嬌肉貴的王爺啊,讓他的清譽有染,她要拿什麼來賠。

  看淇安皺眉的樣子,軒轅杉往椅子上一靠,「習武之人徹夜打座是常有的事,淇安睡吧。」

  看看那窄得只能放下一個屁股的椅子,再看看軒轅杉修長的身形,淇安閉閉眼,走到床前,抖開被子往床中間一放,「今晚和衣睡吧,一人睡一邊。」

  說著自顧自的爬上床去,睡到最裡邊

  等了一會兒,也沒聽見動靜,淇安狐疑的轉過身來。

  搖曳的燭火中,只看到那人通紅的耳垂,和緊張得不知道往哪裡放只緊緊捏著衣袍的雙手。

  淇安坐起身來,有些好笑,「你放心吧,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軒轅杉身子微微動了動,緩緩抬起頭來,「不用,床太小,淇安你會睡不舒服的。」

  淇安還要再說什麼,他已經一揚手熄滅了燭火。

  淇安張張嘴,想想,又不敢出聲,只得無奈躺下。

  軒轅杉轉身坐回椅子上,咚咚跳著的心才慢慢平復下來。她不會對他怎麼樣,可是他,沒有那個信心與愛著的女人共枕一席還能安穩的睡得著覺。



第二十九章  計劃

  皇上坐在養心殿中,看著自家皇弟那名聞天下的王府十八衛,和護在他們中間的小鬼。

  抬起的手指半天放不下,與那小鬼澄澄亮的眼睛對視半響後,有些艱難的問道,「你們說這是小王爺?」

  面無表情的十八衛之首鳳定點頭,「是!」

  「朕的皇弟軒轅杉的兒子?」

  肯定的聲音再次響起,「是!」

  「他說的,要朕保護好這個孩子,少了一根汗毛都要找朕拚命?」

  「是!」

  倒吸一口冷氣,皇上再次瞪向那站在殿中央眼中滿是好奇的孩子,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一會兒。也對,十八衛一個不漏的跟了來

,足以表明對這孩子的重視了,如果不是親生兒子,以皇弟的清冷性格,哪會花這麼大心思。清了清嗓子,「你叫什麼名字,怎麼突然就冒出來了?」

  鳳定肩膀微抖,旁邊幾人也抿著嘴低頭。

  朗兒莞爾,這個伯伯真有趣,「我叫朗兒,爹叫朗兒出來,朗兒就出來了。」

  皇上半天作聲不得,好一會兒,又問,「你幾歲了?」

  「四歲!」

  「四歲!」皇上猛的站起身來,虎虎生風的幾步跨到鳳定面前,指著他的鼻子罵,「養你們這些人是吃素的?小世子都四歲了,朕今日才知道?朕的皇弟不把朕放在眼裡也就算了,你們也敢?來人,給我拖下去砍了。」

  「皇上伯伯!」衣擺被人拉住,還往下扯了扯。

  皇上一低頭,正對上朗兒的眼睛,笑開了嘴,露出八顆牙齒,「皇帝伯伯,爹爹讓朗兒告訴您,您不知道的話,正是說明您當爹是弟弟哦!」

  皇上一愣,那騰騰往上冒的怒火也就消了下去,再看看低眉斂色那跪著的人,歎口氣,擺擺手,示意剛剛湧上來卻因著這威名赫赫的十八衛而猶豫不絕的侍衛退下去。

  皇上蹲了下去,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小小人兒,捏了捏那吹彈可破的臉蛋,很軟很舒服,好奇的,又捏了捏。

  眼看那小小臉蛋都已經被捏紅了,鳳定一叩頭,「皇上,小王爺還未用晚膳。」

  皇上戀戀不捨的放下手,朗兒伸手摸摸臉,扁扁嘴,有些委屈。

  皇上一怔,驀地有些心疼,放柔了聲音,「把朗兒弄疼了。」

  兩眼淚汪汪的,朗兒點點頭。

  「那走吧,皇伯伯帶你去吃好吃的。」

  朗兒自然的把兩隻手往皇上脖子上一摟,吸吸鼻子,「好!」

  皇上看看那搭在自己脖子上的雙手,又看看朗兒,似乎碰上了什麼難解的事。

  朗兒也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更加疑惑,「皇伯伯,您不是說要帶朗兒去吃好吃的嗎?還不抱朗兒走?」

  皇上大人頓悟,然後略微有些不自在的抱著某小孩去吃飯了。天可憐見,他兒子女兒一大堆,抱著某人吃飯?還沒試過。

  吃飯也就罷了,可是夜晚,累得老胳膊老腿都在抗議的皇上,跳起大喊,「你說什麼?他還要跟朕睡?」

  鳳定低下頭,老老實實的轉述,「王爺說,小主子晚上要人抱著才睡得安穩,他如今不在,皇上抱著再好不過了。」的

  皇上氣急敗壞,「宮中有的是妃子侍衛,為何一定要是朕?」

  「妃子身上的脂粉味會嗆著小主子,侍衛又不知是何來歷,護不得小主子安全。」

  「這也是原話麼?」皇上咬牙切齒。

  「輕五轉述的。」鳳定頭也不抬。

  磨牙的聲音響起,朗兒無辜的看著他,皇上自個兒在那咒罵一會兒,抱著朗兒往龍床上一放,聲音有些生硬,「罷了,今晚也就算了,明日叫太子來,太子你們總放心吧?」

  鳳定果真認真點點頭,「王爺吩咐了,太子也行,至於其他皇子就算了。」

  皇上身體僵住,與懷中的朗兒眼對眼,鼻對鼻,半響,苦笑著歎口氣,「朗兒,你和你那個爹,就是生下來專門折騰朕的。朕歇下了,你們也去休息吧。」

  鳳定站起身來,「九衛留下護小主子安全,九衛調息,天亮來換。」

  皇上的身子又是一抖,看看懷中閉著眼睛已然打算睡去的朗兒,皇弟如此重視這個孩子,不但要皇上太子相護,又將從不離身的十八衛悉數派出,恐怕,不止是唯一的兒子那麼簡單,或許,或許是因為這孩子的娘吧?

  眼睜一睜,透出些許精光來,是什麼樣的女子,居然值得一向眼高於頂的皇弟為她費這等心思,而皇弟,竟然一絲半毫也沒向他透露過?

  是因為什麼?身份,來歷,還是別的什麼緣由,隱隱有些頭痛,是不是該明確的通知一聲,只要這位脾氣古怪的皇弟能夠乖乖成親,管她對方什麼身份地位,通通准了。有一個王妃總比他那皇弟守身如玉一輩子的好。

  這邊廂,淇安也是一隻手緊緊的摀住了嘴,才沒有驚呼,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

  軒轅杉看著她震驚的樣子,嘴角帶上了幾分笑意,再肯定的點點頭。

  淇安咽嚥口水,有些困難的舉起手,問他,「你真的把朗兒送到宮中,還表示要皇上親自護著?」

  軒轅杉看著她,眼神明亮,「太子也可以。」

  淇安無力的撫著頭,這個不是重點好不好,皇上和太子哎?他竟然把那兩人弄成她兒子的保鏢,實在是,有些讓人忍俊不禁,有些好笑的抿了嘴。

  軒轅杉看了看她嘴角的笑,神色也放鬆了些,「所以淇安不用擔心,朗兒有那兩人護著,再安全不過。」

  有那兩人護著,的確是沒什麼擔心的!窗戶已經漸漸亮起來,現在要擔心的,變成眼前這一個了。

  「你先在屋裡呆著,我去給你準備早飯。」

  軒轅杉點頭,只安靜的看著她。

  淇安忽然有些心慌,不敢與那樣的視線接觸,轉身剛要打開門又停住,「明天,明天我就跟你走。」說完也不等軒轅杉的回應,打開門急急地走了。

  「淇安?」戰烈有些奇怪,淇安都已經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柱香的時間了,怎地還沒看完?

  「別動!」淇安按住了他的頭,戰烈果然乖乖的不敢亂動,可是頭仰的好酸啊,淇安什麼時候能看完?

  也不知道淇安在那研究些什麼,好半響,才聽見她緩緩的舒了一口氣,眉頭一暖,是她的頭貼了上來,軟軟的,熱乎乎的,很舒服。

  「戰烈!」她輕聲喚道。

  「嗯!」聲音從鼻子裡哼出來,答得有些模糊。

  「你能相信我嗎?」

  「相信。」

  「那麼今晚治療的時候,你能不能散去全身功力,再疼也不能運功抵抗。」

  殊知練武之人自有護體神功,若是散去全身功力無異於將性命交於他人之手,若非極為親近信任之人,實在是太大的冒險。

  「嗯!」戰烈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隨口應了一聲。

  淇安心底一歎,終究還是個不解世事不懂人心的傢伙。伸手拍拍他的頭,「傻小子,下次再有人這樣問,要想好才能答,至少要找信得過的人護衛著才行,哪能就這麼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你小命只有一條,要多珍惜點,懂了沒?」

  戰烈點點頭,沒告訴淇安,別的人哪個敢在他頭上拍來拍去,近他身體一點都早被做了花肥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10:31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7:31 PM 編輯

第三十章  驅毒

  淇安在不安,從下午太陽一落開始,軒轅杉就看出來了。她坐一會,站一會兒,左走走,右走走,似乎總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姿勢。

  他想要問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她看他一眼,視線一轉,就再也不看向他了。

  他伸手拉拉她,她乾脆閉上眼睛。

  他呆立著,有些歎息,口不能言的痛苦,此刻才能體會。

  淇安,淇安,有的關心,不能訴諸於口,你就可以隨意的拒絕麼?

  淇安想了好久,終是下定了決心,抬起頭來,卻在看到軒轅杉的臉色時怔了一怔。

  極安靜的臉上,還掛著朦朧的溫和。

  心中一動,她上前一步,卻終是沒有再靠近,「你今晚睡床上吧,我不回來了,他的眼睛,會折騰上一夜。」

  軒轅杉看著她,也不動,只眼睛裡有光幽幽閃著。

  微微有些無措,淇安張張嘴,又閉上,愣了一會兒,低聲道,「那你小心些,我先走了。」低下頭轉身要走,卻被拉住,軒轅杉盯了她一會兒,歎口氣,放開她,才比劃著,

  「你是去治病的,對不對?」

  淇安點頭。

  「所以你自己不會有事吧?」

  淇安怔了一下,有些詫異,很快又點頭,「當然,不會。」

  軒轅杉沒有再追問,看著淇安小心翼翼的出去,又鎖上了門,黑暗之中,他站了很久。

  如果什麼事也不會有,那麼她到底是在為什麼坐立不安?

  水霧繚繞中,戰烈赤著上身坐在桶裡,一張臉蒸得紅通通的,他左手捏住淇安的衣角,攥得緊緊的。

  淇安低頭掃視了一眼,輕聲道,「感覺怎麼樣?」

  戰烈半仰著臉,「淇安,痛。」

  「再忍一忍,今晚一過眼睛就可以好了。」

  「好了就能看到淇安了嗎?」

  鼻子有些酸,「嗯!」

  「好,那我不痛。」

  淇安持針的手抖了抖,最終還是咬著牙將最後一根針插入了他的百匯穴。戰烈臉色一白,額頭上大滴的液體砸了下來,分不清是水還是汗。

  「淇安,不痛。」他還要笑著說。

  淇安低下頭來,拍拍他的頭,聲音有些啞,「那就好,痛的還在後面。」

  隨著金針的轉動,水漸漸變冷了,淇安叫人來換了很多次水,直到凌晨時分,才給他穿上乾爽的衣服,在床上躺好。

  「戰烈,不管呆會聽見感覺到什麼,你都能答應我不說話不動嗎?」淇安蹲在床頭,貼到他耳邊問。

  戰烈向她的方向側了頭,「淇安會在這裡陪著我嗎?」



     我是大夫,在治病的過程中當然會在啊。」也不知道這傢伙在想什麼。

  戰烈閉上眼睛,笑了,「那我就不怕了。淇安讓我說話我才說話,讓我動我才動。」

  淇安也不再多言,站起身來,沉默了一會兒,伸出手拉開衣袖,露出一截瑩白如玉的手臂來。

  將手臂伸到戰烈眼睛上方,極快的用刀劃了幾道,又從床頭的瓶中倒出一些藥粉來,整個房間頓時盈滿雪蓮的清香,令人神清氣爽。

  屋外的樹枝忽然動了動,不過屋內的兩人絲毫沒有察覺。一個不會武功,一個散去了功力跟常人無異。

  淇安緩緩俯下身去,將那鮮血直湧的手臂放到戰烈眼睛上,血還帶著熱度,一滴一滴的流進他眼裡。

  戰烈鼻翼輕輕一動,臉上儘是狐疑,有些不安,淇安連忙用另一隻手在他額頭上重重按了一下。

  戰烈立刻安靜下來,謹記著淇安先前的話,果然不再亂動了。

  淇安臉色漸漸發白,那血湧進戰烈的眼裡,又溢了出來,順著臉側流向發間,將枕頭都浸紅了一小片。

  淇安抿著嘴,一眨不眨的盯著戰烈的眼睛,似乎那血液不是從她手上流出來的一樣,神情都沒變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淇安眼神忽然一凝,彎了嘴角,有什麼東西蠕動著順著那血液爬了出來。一個,兩個,越來越多,像螞蟻一樣順著那血液往淇安的手臂爬去。

  什麼叫做萬蟻鑽心,淇安總算是體會到了,緊咬著的下唇,漸漸有血色浸出,疼得緊了,一滴眼淚順著臉側掉一下,「啪」的一聲打在戰烈眼斂上,溶入血液裡,瞬時不見。

  只到那隻手臂滲著血的地方,變成了黑色,而且那黑色還有順著手臂往上蔓延的趨勢,淇安視若不見,只看著戰烈的眼斂周圍變得平滑如常,再沒有什麼東西爬出,才飛快的取出一根金針紮在上臂。

  然後取來一盆清水沖去戰烈臉上的血,極小心的湊近了觀察。

  淺淺的氣息噴在戰烈臉上,淇安不覺,戰烈的臉卻漸漸湧上了些血氣,有些發紅。

  看了一半天,才極仔細的將剛剛藥瓶的藥倒在他眼睛裡,又取過早已經準備好的紗布,給他纏好。

  這才皺著眉,將整個下臂都在發黑的手直接泡進先前戰烈蒸浴的大桶裡,泡著,只是那刺痛襲來,忍不住的輕呼。回頭看見戰烈動了一下,連忙喝道,「不許動。乖乖躺著。」

  戰烈躺著沒敢再動,心裡卻惶恐極了。

  淇安這才安心的轉回頭來,拿了一塊木塞含進嘴裡,抬起左臂,倒了些藥粉上去,然後取出刀子,將傷口處已經腐爛的黑蟲刮了出來,額頭上大汗長淌,身體都抖得發顫,她咬緊了嘴中木塞,極快的刮了下去。

  直到黑色刮盡,又有新鮮的血液紅紅的流出來,她才停了手,倒上藥粉,抓起一塊紗布走到門邊,拍了拍門口守著正在打瞌睡的侍衛,把手往前一伸。

  侍衛睜開眼來,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看看裡面躺著的戰烈,卻又有些瞭解的點點頭,同情的看她一眼,替她裹上了紗布。

  淇安收拾好,又拉上了衣袖,覺得頭有些發暈,她輕輕揉了揉額頭,才轉回頭進了屋。

  「好了,戰烈,可以說話了。」

  戰烈極快的坐了起來,伸手就向她撲來,卻剛好抓到了她的右手,頓時停住了動作,搖了搖,「淇安,剛剛放在我眼睛上的是什麼,怎麼感覺像是人的皮膚?而且,我還聞到血腥味,沒事麼?」

  淇安不動聲色的拉著他往床上走,心裡有些鬆軟,「能有什麼事,那都是為你治病用的東西,跟你說也不懂,你乖乖去躺好,睡一覺,醒來就可以把紗布取掉,你就能看見東西了。」

  本來已經快要躺下的身子又蹦起,欣喜若狂的拉著淇安連連問道,「你,你說我可以看見了?」

  淇安綻出一個笑臉,忙按住他,「你現在聽話躺著,就可以了。」把染了血的枕頭抽了出來,將旁邊的移了過去,放到他頭下。

  戰烈順著她的手,躺了回去,眉間儘是喜意,「淇安,醒了就可以看見你了嗎?」

  「是啊!」

  「淇安,你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對勁,你累了嗎?」

  「那當然,一夜不睡還能不累?你好好躺著,我也回去休息了。」

  戰烈長腳一踢,就抖開了被子蓋到身上,「淇安,我躺好了,你回去睡吧。」

  淇安倒是不忙走了,她幫戰烈把被子掖了掖,然後俯下身去,幫他理了理頭髮。

  氣氛有些奇怪,戰烈喚道,「淇安?」

  淇安眨眨突然變得酸澀的眼睛,「戰烈,你答應過我吧,以後不可以隨便做花肥的?」

  「嗯,淇安說的什麼,我都記住了。」

  「那就好,不過,欺負你害你的人,你就不用介意的,隨便你想怎麼做花肥就怎麼做。」

  「好!」戰烈興奮的猛點著頭。

  淇安重重的揉了下他頭髮,「看你高興成這個樣子,哪有那麼多人能讓你找著借口變成花肥的。」停了一下,又說,「其實戰烈很可愛啊,只是有些時候過於偏執了而已。」

  「淇安,偏執是什麼?」

  「沒什麼,你只要知道,要保護好自己,也不要隨便做花肥就好了。你好好躺著,我先走了。」

  忽略內心湧起的不捨,戰烈連忙縮回剛剛還揪住她衣服的手,「好,淇安去休息,先去吃早飯,今天一天都不准人去打擾你,晚上我再叫你一起吃晚飯。」那時候,應該就可以看見淇安的樣子了吧?喜滋滋的想著,巴不得快點睡完一覺,醒來就能見到她了。

  「戰烈,再見!」淇安輕聲說道。

  「快點去睡啦!」戰烈吼了一聲。

  淇安笑笑,又望了他一會兒,才撿起那帶著血跡的枕頭,出門了。

  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將那枕頭扔掉,淇安這才慢慢走了回去。

  就在淇安離開後不及,那個枕頭又被人撿起,顫抖的手指撫上那血跡,輕輕一碰又極快的收回。

  淇安推開了門,迎接她的,居然是空無一人的房間,床上整整齊齊的,根本就沒有人躺過的痕跡。



第三十一章  初見

  軒轅驥攜太子妃進宮,這才知道皇上設宴不止是他,連其他幾個皇子公主,平日親厚的幾個大臣也進宮了。

  遠遠看著洛懷禮,軒轅驥止住了腳步,揚高了眉,對著太子妃笑道,「你沒記錯吧?今天果然不是什麼特殊日子?父皇宴請的人不在少數啊。」

  太子妃略略皺了皺眉頭,「芊語真的沒有想到是什麼日子。」

  軒轅驥沒有說話,因為洛懷禮已經走過來了,行了個禮,滿是疑惑的問,「今兒是什麼事,剛在宮門碰見幾個同僚,都是一頭霧水,我爹也說半點消息不知。」

  軒轅驥朝著隨後而來的洛英略一點頭,提腳向前走去,「剛剛問李公公,只說父皇要給大家一個驚喜。」暗自搖搖頭,拿那個偶爾童心未泯的皇上大人沒有辦法,怕是沒什麼喜,只有驚吧!

  轉過一個拐角,軒轅驥正與洛英兩人說著什麼,冷不防另一方向衝來的一團不明物體,直直撞入他懷中。

  「太子?」侍衛驚呼聲起,軒轅驥擺了擺手,示意無妨。皺皺眉頭,低頭望去,與小孩揉著額頭的視線一對,頓時一愣,隨即火大的抱起小孩往洛懷禮方向一扔,喝道,「洛懷禮,看好你兒子!」

  事起突然,洛懷禮手忙腳亂的將凌空而來的孩子接住,一邊說道,「臣哪裡來的…….」餘下的話卻突地消了音,看著懷中的孩子,驚愕的張大了嘴.

  洛英回頭看看,也是臉色一變,原因無他,那孩子與幼時的洛懷禮,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活脫脫就是洛懷禮的翻版。軒轅驥與洛懷禮自幼熟識,難怪匆匆一掃之下,就認定了二人關係。

  軒轅驥也是在話出口之後,才反應過來洛懷禮似乎還未有子女。

  眾人正在心頭疑惑之際,鳳定已經匆匆追了出來,一眼看見洛懷禮懷中的朗兒,輕輕舒了一口氣。眼光一掃,看見了一邊的太子,連忙一禮。

  「殿下。」

  軒轅驥奇道,「咦,皇叔回京了麼,怎麼先前一點都沒聽說?」莫非父皇就是為這事設宴?

  鳳定搖搖頭,「王爺有事在身,尚未回京。」

  軒轅驥一笑,「那倒還難得了,十八衛不是從不離皇叔身邊的麼?」

  鳳定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朗兒,嘴裡應道,「屬下護著小王爺進京。」

  軒轅驥含笑點頭,向前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什麼不對勁,回過頭來,張大了嘴巴,「你說什麼?小王爺?」不會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就只見朗兒招手,喚了一聲,「鳳定。」

  鳳定顧不上回答太子的問話,一個閃身就到了洛懷禮面前,伸手要從他懷中接過朗兒。

  洛懷禮下意識的手一緊,抱著朗兒側了側身子,直到對上朗兒狐疑的視線,才知曉自己做了多麼奇怪的動作。

  鳳定沉聲道,「洛將軍,小王爺還是鳳定來抱吧。」

  頓了頓,洛懷禮才把手中的孩子交給了鳳定,那一剎那,只覺得悵然若失。不由得啞然失笑,怎麼今日這般反常。

  朗兒摟著鳳定的脖子,一雙眼睛卻安靜的打量著洛懷禮。

  洛懷禮看著他,又向前走了兩步,洛英出手拉出了他,「懷禮。」

  洛懷禮側頭望望,反應過來,笑著搖搖頭,「也不知道今兒是怎麼了,那個孩子挺逗人喜歡呢!」

  洛英也是一笑,「是挺有緣的,長得有幾分相似!」

  軒轅驥倒是沒在意他們父子倆的對話,只看著鳳定走出老遠,才搖搖太子妃的手,「芊語,掐我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夢。」望望天,「太陽沒從東邊落下呀,皇叔從哪裡冒出來那麼大一個兒子?」

  到了御花園,老遠就聽到皇上的大笑聲,走得近了,才看見皇上正端著杯子喝酒,一邊說著什麼,而那孩子竟然坐在皇上懷中,皺著小臉,「皇帝伯伯,這個不好喝。」

  皇上一邊大笑一邊誘哄道,「男子汗大丈夫,就該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朗兒要多鍛煉,別跟你爹一樣,喝一點點就臉紅了。」

  朗兒嫌惡的捂著嘴,只剩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嘀溜溜的轉「娘不喜歡酒味,朗兒不要喝。」

  皇上正要說什麼,一眼瞟見了前來的軒轅驥,笑意更深,「太子終於到了,快過來。」

  軒轅驥不明所以的上前來,還沒行禮呢,皇上就已經匆匆忙忙跳起來,把朗兒把他懷裡一塞,如釋重負的揮揮手,「這是你杉皇叔的兒子,給朕照看好了,抱著哄他吃飯,夜裡也要摟著他睡,明白了?」

  軒轅驥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半天才擠出兩個字,「父皇!」

  皇上卻已經徑直轉過頭去,對著太子妃道,「朕要借用皇兒幾天,太子妃不會介意吧?」

  芊語臉一紅,「芊語不敢。」

  皇上撫掌大笑,「那就這麼定了。太子,給朕把朗兒看好了,少一根頭髮,都唯你是問。」一邊志得意滿的坐回位子上去了,朗兒是很可愛沒錯,可是這一天到晚抱著,怎麼對得起宮中一眾佳麗?

  軒轅驥撫額苦笑,抱著懷中的孩子,不知道說什麼好!孩子他是抱過,可是還要抱著吃飯抱著睡覺的,這可真真是頭一回。

  坐下來,剛要將朗兒放在一側,就感覺到上邊那位威脅的目光射來,連忙反應過來,將朗兒抱在腿上坐著,這才感覺到父皇的目光移了開去。

  朗兒順勢靠到他懷中,仰起小臉,甜甜的叫了一聲,「太子哥哥!朗兒要吃桂花糕」

  歎口氣,想要夾個菜,卻因為姿勢不得要領,老覺得手不夠長。

  旁邊的洛懷禮傾過身子來,「殿下,要不然給臣先抱著吧!」

  軒轅驥喜笑顏開,對著懷中人說道,「朗兒,來認識一下,這是洛哥哥,旁邊那位,是洛哥哥的爹爹,你就叫洛叔吧,去他們那一桌好不好?」

  朗兒往他懷裡一躲,大大的眼睛瞅瞅洛懷禮,卻抿緊了嘴不肯出來。

  軒轅驥一愣,拍拍他的背,又看看洛懷禮,取笑道,「懷禮,今天才知道你不是那麼玉樹臨風嘛,看,都把本宮這小皇弟嚇到了。」

  洛懷禮訕訕的一笑,摸摸臉,回頭問洛英,「爹,我今天變了一張臉嗎?」

  洛英看他一眼,也對朗兒的反應有些好奇,「來,小世子,叫聲叔叔來聽。」

  朗兒看他,半響悶悶的問,「您就是兵部尚書嗎?」

  洛英含笑點頭,柔聲道,「小世子也聽過臣的名號啊,那可真難得了。」

  朗兒看了他半天,眼睛撲閃撲閃的亮著,忽然坐直了身子,「我叫朗兒。」

  洛英笑著,「嗯,朗兒啊,很好聽。」

  「爺爺叫我朗兒吧!」

  洛英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軒轅驥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拍拍朗兒的頭,「朗兒,要叫叔叔。」叫他爺爺,豈不是平白還比父皇高了一輩去了?

  誰知道郎兒「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一邊還要揉著眼睛,「不要,不要,就要叫爺爺,朗兒就要叫爺爺。」

  這一哭就不得了了,連皇上下來哄都沒把他哄住。

  哭得皇上大人都頭昏腦脹的,「小朗兒為什麼一定要叫爺爺?說給伯伯聽聽看!」

  朗兒紅著眼睛,眼淚汪汪的好不委屈,「朗兒就要一個爺爺,別人都有爺爺,朗兒也要。」

  皇上哭笑不得,哪能缺一個爺爺就自己找個的,臉色一沉,正要講一番大道理出來,朗兒就扁著嘴哭開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伯伯就不疼朗兒,...,一個爺爺,都,不肯給,哇!」

  軒轅驥拍著他的背,求救似的看著皇上。

  皇上一陣頭大,算了,等皇弟來自己收拾吧,蹲下身去,哄道,「好了好了,朗兒願意叫爺爺就叫吧,別哭了別哭了,哭得朕心都疼了。」

  朗兒破涕為笑,吸著鼻子從軒轅驥腿上跳下來,窩進洛英懷裡,「爺爺!」清脆響亮的叫了一聲,叫得皇上臉上青筋一跳,白了洛英一眼,「便宜你老小子了。」

  洛英沒再回聲,忙著去擦朗兒臉上的淚水,粉妝玉琢的小臉上,淚痕斑斑,洛英只覺得心裡一抽抽的疼,來不及去思考這奇怪症狀的來由,已經忙不迭的把自己桌上的甜點擺到面前,哄道,「朗兒吃這個,不哭了啊!」

  朗兒乖巧的點著頭,靠在洛英胸著,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眾人這才舒了一口氣,皇上端著酒杯一搖一晃的走回去了。

  一塊桂花糕吃完,洛懷禮忙拿了另外一塊遞過來。

  朗兒睜大了眼睛看了看,默不作聲的接過來吃了,洛懷禮眼巴巴的望著。

  洛英好笑,「這是爺爺的兒子,朗兒要叫叔叔才乖哦!」

  朗兒小口小口的咬著,吃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小聲的說了一句,「謝謝,洛,叔叔。」

  只這輕輕一聲叔叔,洛懷禮也覺得心裡升起了幾絲滿足的暖意,無法解釋今日心緒的波動,或許一切,只歸結於初見那一眼的震撼。這孩子,真的是長得與自己很像呢,如果當初沒有那些事,或許他的孩子也該這麼大了吧。想起這個,就忍不住的,想起她來!洛懷禮的眼神變得迷離,心,漸漸的飄遠了。

  殊不知,朗兒一雙眼睛,時不時的掃向洛懷禮。

  此時桃花谷內,淇安看著那已經安靜了一整天的某人,頭痛無比。

  卻說早上一回來,看見屋內沒人真正是嚇了她一大跳,就怕被別人發現,鬧出什麼事來,才轉個身說出去找找,軒轅杉就一陣風似的刮進來了。

  也不說話,臉色陰沉的看她半天,看得她嘴唇發乾,莫名其妙的心虛起來,想要說幾句什麼,卻在那目光的壓力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半響,卻是他自己迅速轉了身,撫著胸深吸了幾口氣。再回過來,已經是一副平靜的樣子,將直愣愣的她打橫一抱,放到床上,再拉開被子把她蓋好。

  等淇安從他這一系列連續性動作中反應過來,眨著眼睛剛要張口,他卻伸出一隻手壓到她唇上,緩緩俯下身來,直到與她眼對眼,在這樣的姿勢裡,淇安極不自在的動了動。

  他微微閉閉眼睛,將頭抬高少許,伸出手指比劃道,「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你睡。」

  淇安無奈的閉上眼睛,卻真是很快就睡著了。

  夢裡似乎夢到了什麼,也似乎什麼也沒夢到,只知道一醒來,已經是日落時分,而那人,坐在床前,連姿勢都與早晨一樣,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10:42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7:33 P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驚離

  四目相對,淇安只覺得,他眼裡細碎的光宛轉流連。

  左手一陣清涼,小七詫異的抬起手來看了看,已經重新包紮過,陣陣幽香繚繞,卻正是那價值連城的天山玉露丸。

  依這香味的濃郁程度來看,他到底倒了多少在她手上?

  淇安放下手臂,看他,「你用了多少?」

  軒轅杉看著她,一瞬不移,片刻,不答反問,「他有什麼好?」

  淇安愣住。

  軒轅杉微微低頭,「他有什麼好?」手慢慢落下,撫到她的手臂上。

  心思一轉,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室裡靜謚無聲,他的影子黯然的映在她的身上,讓她的心,平白生出幾分澀意來。

  淇安微閉了眼,輕歎一聲,「自劫後重生,便步步艱,步步錯。總是害怕因為一個蕭七,便連累了數十萬鐵骨錚錚的好兒郎,所以總是不斷的害怕,害怕算計,害怕背叛,害怕承擔。可是,即使這樣的小心拿捏,也不能避免那些隨之而來的算計,背叛和心傷。我不明白,為什麼外表那麼柔弱,卻可以做到如此狠決,為什麼明明承諾,卻可以朝令夕改,為什麼明明是最親近的人,卻忽然變得如此陌生?可是他不一樣,從見他的第一眼開始,我就相信,他就算殺人如麻,也會把鮮血淋漓的那一面展露人前。他,讓我覺得安心,和溫暖,我不用辛苦的防備,不用時時刻刻擔憂著背棄。」

  「更何況,他,自小便一個人長大,沒有父母雙親天倫之樂,讓人覺得心疼。」就和前世的她一樣,人人都有家,而她,沒有。

  眼角被手指輕輕的一拭,軒轅杉看著她,滿目憐惜之意。

  淇安睜開眼來,扯扯嘴角,原來,她哭了啊!她還以為,她的眼淚早已經哭盡了呢!此刻,是戰烈剛好刺痛她心中最柔軟的那根弦了吧?又或許,是眼前這人的眼光太溫柔,手指太溫暖了。

  眼淚大滴大滴的順著眼角滑下,軒轅杉抿著嘴,輕柔的一一擦去。

  直到眼淚漸漸停下,他才抬起雙手,「下次淇安再心軟要救人的時候,用我的血。」這樣,他的心,才不會再如萬箭射穿般的痛。天可憐見,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想要躍進屋去的衝動。

  淚水洗過的眼睛,格外清澈,清得似乎能看見他的倒影。淇安看著他,「哪裡會每次救人都會用這種方法?戰烈是中了生盅,喜人血,而且極有靈性。若是心不甘情不願,就會情緒緊張心思起伏,它們很容易就能識別出來。所以要保持著平穩的心態,耐心的等待,才能把它們引出。而且我之前已經作了很多防備措施,雖然會痛,但是卻絕不會傷及我自己,一番疼痛,換來他重見光明,我還是賺了啊!」

  長長的睫毛一抖,軒轅杉忽然問她,「那你已經治好了他,就不需要再和他有什麼糾葛了吧?再有什麼無理的要求,你也不會心軟了對不對?」

  淇安一愣,「你不是說我們今天就要走了嗎?哪裡還會有什麼別的牽扯。」那個傢伙,以後應該沒有機會再見到了吧?

  軒轅杉斂眉不語,只手指輕輕敲到床沿上。

  過了好久,他忽然笑了,晶亮的眸子光華流轉,

  「淇安,你在向我解釋呢,若是不在乎的話,淇安一句話都懶得說的對不對?」

  就如同傳言一樣,蕭七毅然放棄身份地位,自逐於江湖,也不屑於再與那人糾纏。灑脫冷然的蕭七,一如當初絕決執著的宋季,遠離皇城的富貴繁華,拋卻閨閣清譽,只為追尋心中最真的期許。

  這樣的女子,天下能有幾個?

  他輕輕的俯身貼到她的額頭,唇邊綻開了一朵絕美的花。據說,她走得瀟灑絕決,什麼話也不曾對那個人說,可是現在,她在向他解釋呢!

  她的心裡,他,是不是開始不同了?

  他抬起頭來,眼若秋水,

  「淇安,我們回家,好不好?」

  淇安一怔,看向門的方向,那個傢伙,會不會就快來了?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她終究不可能一直陪他的,那一身玄衣的少年,以後明眸善睞,風采照人,一定不會孤獨的吧!

  微微悵然,她垂下眼睛點頭!

  軒轅杉眸中微光閃動,出指如風,點了她的穴道。

  淇安瞪大了眼睛,不解的望著他。

  他的手輕輕的抖著,卻毅然劃下,「淇安,我說過的吧,你的未來我要參與,只有我!」所以其他任何人,即使已經走進她的心裡,他也會親手挖出來。

  不管她的震驚,他俯身抱起她。

  一腳跌倒了燭台,飛快的躍出房頂,將房頂的兩個大罐踏碎,罐裡的油順著房頂蔓延而下,頃刻之間,淇安先前所在的房間,就陷入一片火海。

  然後,抱著淇安遠遠的躲入桃花叢中。

  淇安心中駭然,目眥欲裂,他怎麼能這樣,與她房間所連,還有好幾間其他下人住的房,這般火勢,有幾人能安然逃脫。更何況,更何況戰烈他……?

  心思還沒轉完,就見那熟悉的紅衣如鴻雁飛過,疾向那處而去。

  「淇安!」那聲音撕心裂肺,滿是愴然。

  幾個侍衛似乎要去擋,但未近得他身旁,便被無情的斃於掌下。

  不要,不要,攔住他,攔住他啊!淇安無聲的喊著,眼淚撲漱漱而下。他的眼睛,才見光明,怎麼能夠碰觸烈火?他才能看得見的啊,怎麼可以,這般殘忍的就讓他見證她的死亡?

  戰烈氣勢驚人,幾掌出去,人已經到了淇安房前。

  火勢猛烈,房頂被燒得七零八落,轟然垮下,濃煙之中,有人四處奔跑著。

  「淇安,你在哪裡?」聲音被內力送出去老遠,戰烈幾乎是驚惶的四處張望著。

  可是,沒有回音。的

  「淇安,你是淇安嗎?」他逮著身旁跑過的女子,一個又一個的問著。可是剛握住對方的手,他就知道不是,隨手摔了出去。

  「淇安,淇安,淇安……。」他一聲聲的喚著,聲聲令人心碎。

  旁邊都是火光人聲,為什麼他卻覺得全世界,只剩下了他。

  戰烈驀地轉過頭來,望著那熊熊烈火,淇安,莫非還在那裡?念頭才一起,他已經合身向那個方向撲去。

  沒有他的允許,她怎麼可以私自逃離他的身邊,即使是死亡,也不可以。

  「公子!」王琛已經帶著一批護衛,急匆匆的趕到。

  而那紅衣少年,已經高高躍起,與那耀眼光芒,融為一體。

  戰烈!

  淇安驚怒交加,硬生生嘔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夢裡五光十色,淇安掙扎著不肯醒來。

  夢裡有漫山遍野的桃花,那花兒開得如火如荼,他就站在那裡,燦似明霞,潤似良玉。

  他展顏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我叫戰烈!」

  他說,淇安,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淇安想要點頭說好,可是還來不及開口,就見那殘陽變成烈火,灼上了他的肌膚。

  「戰烈,火,火,不要去,不要去……。」淇安大叫著,滿身是汗。

  莫若心痛的抱住她,一連聲的哄道,「小七,不要怕,不要怕,莫大哥在這裡,你已經被救出來了,沒事,沒事了啊!」

  淇安身體劇烈的顫抖著,似乎遭遇了極大的痛苦。

  莫若緊緊的抱著她,一邊不停的安慰著。

  直到她稍微安靜下來,莫若才憤憤的一拳砸在自己腿上,「那些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麼?連當年那場破城滅家的戰役,小七也未曾如現在這般惶恐。我要滅了他們。」最後一句,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話聲一落,他已經霍然起身。

  才往外跨了一步,衣袍就被人拉住。

  軒轅杉極慢極慢的抬起頭來,面色蒼白如紙,看他一眼,放開了他衣袍,向輕五做了一個手勢。

  輕五會意,忙上前來,隨著他的比劃解釋道,「不是那些人,是我。」

  將事情簡略的說了一遍,莫若的臉色隨著輕五的講述,變了又變。

  最後,莫若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明知道,她會傷心。」

  軒轅杉抿緊了薄唇,微微閉了閉眼。又毅然睜開,繼續比劃著。

  輕五擦擦頭上的汗,繼續,「桃花塢中桃花谷,桃花谷中桃花巫。桃花公子喜怒無常,性格怪僻,憑著桃花塢耳通天下的信息渠道,若是糾纏上小七,小七哪裡逃得掉?如此絕了他的念頭,對小七再好不過。」

  莫若心思極快,從那日見軒轅杉抱小七回來就升起的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現在清晰起來,他若有所思的看向小七,「王爺對小七,似乎有些不同?」

  軒轅杉也望向小七,微微一笑,伸出手指醮了些茶水,在桌上寫道,「是,我愛她。」所以即使會讓她痛恨,也要這樣做

  淇安整整昏迷了三日,才醒來。

  第一句話,是對著坐在她床前的軒轅杉說的,「軒轅王爺,你幫過我的,我銘感五內。他日若是有需要,淇安一定盡竭所能償還所欠之情。可是,我討厭你,比任何人,都討厭你。」

  他保護了朗兒,也救了她,這是恩情,她深深的感激。可是他對戰烈所做的事,她絕對不會原諒。

  從剛才淇安說話開始,軒轅杉就一直安靜的聽著,直到她說到討厭的時候,身軀劇烈的搖晃了一下,他彎起嘴角,下唇上一排整齊的牙印,隱隱有血滲出。

  「討厭我嗎?可是,怎麼辦呢,淇安,即使被你討厭,我還是要這樣做。」



第三十三章  星光

  因為淇安意外被劫,長蘭長卿難辭其咎,於蕭榮帳中各領五十軍棍。只是當時淇安生死未卜,事分輕重緩急,這才暫且壓下。

  如今淇安既已被尋回,長蘭長卿自要受罰。

  所以,跪在她床前的兩人,身軀繃得直直的,淇安卻是眼尖的看到了長蘭衣服下擺的血跡。

  「起來吧,長蘭長卿,這不是你們的錯。」

  長蘭淚光瑩動,長卿抿嘴不語,直往地上重重叩頭,一臉自責悔恨。

  淇安歎一口氣,道,「長蘭,過來扶我,我們離開吧!」

  一邊撐起身子坐起來,長蘭抹著淚水,連忙趕過來扶住她,「小姐,我們去蕭榮那嗎?等過幾天,莫大人辦完事情我們再一起回京城。」

  腳下一陣虛浮,淇安站都站不穩,長卿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將小姐扶住。

  收到消息的軒轅杉匆匆趕過來,依然是白衣勝雪,襯得那張俊秀容顏,越加失了顏色。望著淇安的眸子,染上深深的憂慮和悲傷,他張張嘴,淇安卻飛快的移開了視線。

  軒轅杉愣在當場,手指微不可見的顫了一下,卻終是努力抬起,招手輕五上前。

  輕五不解的看著兩位主子,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卻也不敢怠慢,向長蘭說道,「你們就留在王府別苑吧,這裡藥材齊備,也方便小姐養病。」

  淇安搖搖頭,拒絕,「我是大夫,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不勞王府中人掛心。軒轅王爺,這些時日來,多有照顧,淇安感激不盡。如今朗兒還在受您庇護,淇安實在不敢再添麻煩。今日就此別過了。」

  就著長蘭的手,緩步離去,從頭至尾,再沒向軒轅杉看上一眼。

  軒轅杉直挺挺的站著,明明還不到冬天,他卻覺得比當年母后離去的那個冬天,還冷。

  長卿長蘭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看著小姐神情冷淡,也不敢多問。

  本來是要再追究桃花塢擄人之事的,卻被小姐一句話制止了。

  蕭榮為她們安排的,是一處清雅的院子,可是,淇安看著門前一字排開的人,習慣性的頭痛又來了。

  這裡只不過一處普通宅院,不是一座軍營好不好,需不需要威風凜凜勇敢過人的將軍侍郎們將這裡圍了個水洩不通?

  領頭的,就是蕭榮,滿臉欣喜的迎過來,雙膝才要彎曲,淇安就抬手止住,

  「停,誰要跪下去,我立馬就走。」

  只一句話,就讓那群人定住了身形。

  蕭榮紅了眼睛,「小姐!」

  心中暖暖的,眼睛也微微濕潤,淇安笑了,「我很好,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

  輕輕推開長蘭的手,她走到蕭榮面前,站定,「蕭榮,我已經不是蕭家的小姐了,以後,不要再這樣為我興師動眾。」

  大鬍子在臉上抖了抖,蕭榮聲如洪鐘,「小姐,便是小姐,一日是,終生是。」

  一眾武將,都深深的彎腰一禮,抬起身來,個個眼裡都含著欣慰的光彩。

  「你們……!」歎了一口氣,淇安也不再多說,「你們只要記住,你們的職責只是保家衛國,這一點,絕不能因任何人而改變。」不管是蕭七,還是蕭六。

  淇安本來是想好好休息幾天,可是,蕭家軍把她的院子當成營盤了,一個個流水似的來,個個都要湊上來看看多年不見的小姐。

  原來蕭榮之下,還有蕭華,蕭富,蕭貴,都是之前跟在蕭煜身邊的人。

  如今見到小七,直把她當成珍寶似的疼著,生怕什麼地方不周到了,就差沒把整個軍營的寶貝搬到她面前了。

  日日被這樣的溫暖包圍著,淇安只有在夜深時,才一次次回憶那火光中躍起的紅色身影,任那疼痛漸漸蔓延。

  直到,莫若的來訪。

  他並沒有如往常般對她噓寒問暖,只是拿那湛亮的眼睛,上上下下看著她。

  看得淇安心頭發毛,也在把自己看了無數遍後,直接問道,「莫大哥,你有什麼話要說?」

  莫若走過來,大掌壓到她頭頂,

  「軒轅王爺,病了!」的

  心頭一驚,飛快的問,「什麼病?找大夫了沒?」連珠炮似的問了兩句,卻又閉住嘴,半響,才自嘲的一笑,堂堂王爺,何愁沒人照料。

  莫若抿嘴不語,只摩挲著她頭頂的髮絲。

  「小七,你可知道,桃花塢中桃花谷,那滿山桃花滿是機關陣法,即使是桃花谷主,也不敢在夜間闖入。」

  淇安瞪大了眼睛,心頭泛起濃濃的不安。

  「除了軒轅杉,我們皆對那陣法束手無策,可是軒轅杉何等身份,當今聖上胞弟,一等親王,卻眉頭也沒皺,就走進去了。」

  「我知道你因為戰烈的事對王爺的所作所為頗有微詞,可是小七,你有沒有想過,依戰烈的性格,他會不會放你離開,萬一他不同意,而王爺又暴露了身份,你們倆,可還能安然而回?你有把握戰烈會聽你的話,不殺了王爺,囚禁了你?」

  長長的歎一口氣,「更何況桃花谷的耳目遍及天下,消息靈通,如是戰烈對你偏執到底,你又怎麼可能自由脫身?放那一把火,不僅可以斷了戰烈的執著,最重要的是,王爺只有趁這混亂的時候,才有可能帶著你闖過桃花陣。小七你被護著毫髮無傷,可是那王爺卻九死一生,回來的時候,已經是血人一個。」

  「軒轅王爺最親近的心腹,不過十八衛,輕五,外加貼身的兩名暗衛,皆是從小帶在身邊,感情不同一般。可是此次為了救你,兩名暗衛皆喪身在桃花陣中,軒轅杉心中痛極,卻不曾在你面前透露半分。」

   臨去之前,莫若轉身問她,「小七,你今日所為,與當日洛懷禮有何不同?」

  淇安抬起頭來,身軀一震,莫若卻再不看看她,只背著手走了。

  無意識的端起茶杯往嘴裡一倒,卻覺得滿是苦澀。

  推開房門,倚在牆上,看天上明月,冷冷的清輝,卻仿若上天最溫柔的撫慰。

  軒轅杉,他說他愛她。

  當年她對洛懷禮恨極痛極,他明明說過愛她,卻又不掩對龍憐的憐惜,他明明許她為妻,卻不肯信她。當時她曾想,如果是真的相愛,那麼就算她做錯了事,私下裡可以教導,但是外人面前,他也只應該站在她的一方,護她愛她,而不是連解釋都不聽,就直接給她定罪。

  如今,她明知軒轅杉對她傾心,卻對著戰烈呵護備至;他為她孤身犯險,最貼心的侍衛命喪黃泉,放那場火,是有諸多考量,她卻沒有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無視他見她醒來那一刻的欣喜,張口就是討厭。

  她和洛懷禮,有什麼不同?為什麼她只記得苛求別人,卻忘了考量自己?

  「長卿!」對著空中叫了一聲。

  「是,小姐!」幾乎是立刻的,長卿出現在眼前。

  「我們去王府!

  已經是半夜時分,原本聽到敲門聲的門童,很是不悅的樣子衝出來的。

  卻在看到來人時,止不住詫異的眼神,「宋姑娘?」

  立刻將門「呼!」地拉開,一面將淇安迎進門,一邊大聲喝道,「快去通知王爺,是宋姑娘來了。」

  被這大嗓門嚇得腳步頓了一下,淇安苦笑,這下子這整個王府的人都不用睡覺了。

  輕五像是打仗似的衝出來,一看到她,驚喜得話都說不連貫了,「宋,宋姑娘,您來看我家主子嗎?您可來了!」說著眼睛就紅了。

  自那日宋淇安離開之後,他家王爺就倒下了,一身的傷口,血流不止,夜裡又發起高燒,再加上碧生,蓮天兩人的離去,王爺心中淒苦,他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王爺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是他知道,他一直在盼望著宋淇安的到來。每日,莫若大人來的時候,他的眸子都是閃亮閃亮的,卻在見到莫若孤身一人而來後,對著他身後空無一人的虛無發呆,那眸子,就這樣暗下去,看不清楚。

  嗚!這個宋淇安,好狠的心。

  王府裡的燈,一盞一盞的亮起來。

  穿過大廳長廊,淇安站在他房門外,竟然覺得有些緊張,深深的吸一口氣,輕五卻已經急切的推開了門,「宋姑娘,請。」

  床榻上,軒轅杉只著內衫,身上鬆鬆垮垮的搭了件外衣,聽著推門聲,正努力的撐起身子想要坐起來。

  心頭一痛,她快步走了進去,按住了他的身子,「你好好躺著!」

  軒轅杉的身子一震,片刻之後,乖順的倚著她的手,慢慢躺回床上。一雙眼睛,專注的看著她,隱約的溫柔,看一眼便再也無法移開的溫柔。

  輕五連忙拉著在旁侍候的下人,退了出去,還體貼的關上了門。

  淇安咬著唇,不知道要從何說起,只是看著他因高溫而緋紅的兩頰,沉默不語。

  替他整理好被子,手才剛要縮回便被他一把抓住,那灼熱的體溫便重重的傳來。淇安一慌,連忙用另一隻手去掰,軒轅杉卻把她兩隻手都一起握住。

  她慌亂地看向他,卻只望見了那雙情意切切的眼中,他嘴角彎起極好看的弧度,「淇安,我好想你!」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10:52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4 03:02 AM 編輯

第三十四章  養病

  那樣的視線,讓淇安心慌意亂。

  她微微調開了目光,好半天,才說道,「對不起!」

  軒轅杉終是什麼也沒說,只緊緊握住了她手。好半天,才放開她,比劃道,「戰烈沒事!」

  淇安猛然抬頭,雙眼一亮。

  軒轅杉心底一歎,嘴角卻仍然掛著笑意,「他的侍衛攔住了他,我看到他安危無恙,才帶你離開的。」

  心頭一鬆,淇安臉上的笑容此刻愈加明亮。他沒事,真好!

  軒轅杉望著她的笑容,悄悄捏緊了手指。

  「咳,咳,咳….!」一口氣堵住,軒轅杉不停的咳嗽起來。

  淇安連忙把他扶起來,輕輕拍著他的背。

  軒轅杉斜靠在淇安肩上,好半天才平息下來,咳嗽扯痛了身上的傷口,又是滿頭大汗。淇安等他安靜下來,才輕輕按住他的脈搏。

  軒轅杉安靜的靠著,眼睛輕輕的閉上。

  流血過多,又鬱結於心,看著他這些時日來憔悴許多的臉,淇安自責不已。輕輕扶著他的肩,淇安移開了身子,想要把他放回床上。

  誰知道身體才一動,軒轅杉霍地睜開了眼睛,右手一把按向左肩,抓住了她的手,驚惶的看向她。

  他動動唇,無聲的哀求,「淇安,不要走。」或許生病讓人脆弱,就算知道會讓她辛苦,仍然想要任性一回,想要她,陪著他!

  淇安點點頭,柔聲道,「我不走,你先躺下。」

  軒轅杉緊緊的盯著她,一瞬不閃,良久,才放開她的手,緩緩躺下。

  淇安坐到床邊,拍拍他的手,「你睡吧,我就在這裡陪著。」

  軒轅杉還是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緊張的看著她。

  淇安笑道,「原來王爺是睜著眼睛睡覺的嗎?」

  癡癡的看著她的笑容,他彎了嘴角,閉上眼睛。

  淇安伸手撫上他的額頭,溫度還是很高。皺皺眉頭,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睫毛一顫,軒轅杉死死的閉住眼睛,沒有睜開。聽著她走到門邊,聽到關門的聲音,聽著腳步聲遠去,他仍然沒有睜開眼睛。

  只是手指攥緊了被子,根根發白。

  桃花谷中,他看得分明,那人泡到藥浴中的時候,她眼裡深深的憐惜,那人躺到床上的時候,她手臂上明明還鮮血淋漓,臉痛得發白,卻還耐心的替他掖好被子,哄他睡覺。

  他,終究,還是沒有辦法走進她的心嗎?

  如果,如果他真的傷了那個人,是不是就永遠得不到她的原諒?

  唇咬得緊緊的,軒轅杉控制住心頭狂捲而上的悲哀。卻聽到門「吱啞」響了,一個人走了進來,腳步輕盈,帶著他熟悉的氣息,一愣,他睜開了眼睛。

  淇安正端著一個盆,看見他睜開眼睛,連忙過來把盆放下,取出張帕子濕了水,擰乾了折好放到他額頭上,輕聲問他,「怎麼睜開眼了,是不是不舒服?現在是不是好點?」

  他眨眨眼睛,只覺得視線有些模糊。

  手動了動,想要說話,淇安卻一把按住了他,「不要動,先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不好?」

  他看著她,不再掙扎,卻還是動了動唇,「淇安,不要走。」

  淇安看明白了,點點頭,「好!」

  他還是睜著眼睛看著她,淇安輕歎一聲,左手隔著被子搭到他手上,「我就在這裡,你先閉上眼睛睡覺。」

  軒轅杉彎了彎嘴角,閉上了睡覺。

  淇安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好笑的搖了搖頭,原來再怎麼強勢的男人,病了的時候也像孩子一樣,這人,簡直比朗兒還要粘人。

  左手,這一夜還是沒有拿開過,淇安只能用另一隻手不停的換著帕子。直到凌晨時分,才昏昏的靠在床頭睡去。

  這一夜,睡得格外安穩,軒轅杉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從窗戶裡照了進來,暖暖的,燦爛明亮。

  左手動了動,感覺到那重量還在,他睜開眼睛,這才看到淇安的臉近在咫尺,清淺的呼吸,輕輕的拂到他臉側。

  軒轅杉側了頭,一點一點的移過去,直到彼此呼吸可聞才停住。緩緩的閉了眼睛,極是滿足的笑了,臉上熱熱的直到耳後。

  如果每一個清晨醒來,都可以看到她安靜的睡顏,該是怎樣的幸福!

  反倒是淇安醒來,被眼前放大的臉嚇了一跳,飛快的跳起。

  看看四周,這才反應過來,敲了敲自己的頭,怎麼就睡著了,幸好她先醒來,不然兩人湊這麼近,還不定把人家保守的古人嚇成什麼樣子呢?

  走近一看,才發現軒轅杉一張臉通紅,連脖子都紅了,有些疑惑,連忙把他的手從被子裡拉出來把脈,「沒有發燒了啊,怎麼臉還是紅通通的?」莫非是二氧化碳太多了,淇安把他的手塞回被窩裡,將窗戶打開了一點點,透透新鮮空氣應該比較好吧?

  回頭看看軒轅杉還在睡得安穩,她拉開門,看見輕五已經端著水等在門口了,她把水接過來,輕聲道,「麻煩煮點粥,再準備些清淡的小菜吧!謝謝!」

  輕五連連擺手,嘀咕著,「您可別折殺輕五了,輕五馬上就去辦。」連他家主子都不放在眼裡說不理就理的人,他哪惹得起!

  踮起腳往裡望了望,王爺還閉著眼睛,心裡頭也是一喜,看在能讓王爺睡個好覺的份上,他就暫且原諒她先前的大不敬之罪了。

  淇安把水端進來,看看軒轅杉還沒醒。

  就自個兒把袖子捲起,捧起水往臉上拍了拍。熬夜啊,女人的天敵!洗完臉,她湊近了水面照了照眼睛,一晚上沒睡而已,應該不會立馬長出一條皺紋吧?

  確認了的確沒有,才抬起頭來,想了想又有些好笑,前世活到三十多,皺紋就成了每日必數的功課,現在這才二十出頭呢,就開始擔心起來。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才把手擦了擦轉過頭來,卻剛好撞進了一雙清亮的眼。顯然已經看她好一會兒了,軒轅極舉起雙手,「淇安,你在看什麼?」

  淇安訕訕一笑,「沒什麼,沒什麼。」給他知道她在看皺紋,還不得把她笑死。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有些不好意思的指著水盆說,「那個,你要起床了吧,我再叫人給你打一盆水。」也不等軒轅杉回答,一轉身走了出去。

  可是等她回來,卻呆住了。

  軒轅杉自己披著一件外衣,正站在她剛剛用過的臉盆前,極其自然的捧著水要往臉上洗。

  「等一下!」淇安大叫一聲,軒轅極愣住,疑惑的看著她。

  淇安飛快的衝過去,拍掉他手裡的水,端著盆子就往外跑。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流暢無比,看得軒轅杉一愣一愣的。

  淇安跑到外面,才呼出一口氣來,共用一盆洗臉水,也太親密了一點。而且,她撇撇嘴,軒轅杉的皮膚毛孔細緻,吹彈可破,她怕她的洗臉水破壞了他的皮膚,那可就真正可惜了。

  直到吃過了早飯,看著軒轅杉的氣色好了許多,淇安才把昨晚就要說的話,理了一下,開口道,「軒轅杉,對不起!」.

  軒轅杉似乎沒有料到她會突然這樣開口,愣住了。

  淇安深吸一口氣,重複道,「對不起,什麼也沒問,什麼也不知道,就對你說了那樣的話。」如果她覺得自己沒錯,那麼死也不低頭,可是如果她的確是錯了,再怎麼難堪,她也會道歉。以前,和張楚渝還在熱戀之中的時候,她有時候無理取鬧,鬧完了冷靜下來卻也立刻就道歉。想起來,張楚渝說過的吧,就是因為她這樣率真可愛,所以他才會對她情根深種。

  想到這裡,卻有些自嘲,再怎麼情根深種,原來,都還是敵不過如花容顏!

  軒轅杉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淇安知道他在難過,要是是她,如果長卿長蘭受了傷害,她一定恨死了那些讓他們受傷的人,更別說是死亡了。

  好一會兒,軒轅杉才抬起頭來,臉在晨暉中,亮得有些模糊,「其實,對戰烈那樣做,從當時來看,雖然看似是不得已而為之,卻也未必沒有更好的辦法。我卻不願再去想,只選擇了這一條。」頓了頓,看向她,目光灼灼,眉毛微微上揚,「是因為,我嫉妒你對她那麼好,我心裡很痛,所以要他更痛,我也怕,你對他,憐而生愛。只是後來,我怕你知道了不肯原諒我,才在放火前,先點燃了半濕的樹枝,濃煙起來,其他侍衛必定會看到,如果戰烈有什麼事,也還來得及攔住他。」

  對上淇安的眼,他抿了抿嘴,「其實,戰烈武功不在我之下,那場烈火傷不到他的。」

  上前一步,他站到淇安面前,「淇安,我以前沒有愛過人,我也不懂得怎麼樣才算是對,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如果我錯了,你告訴我,我會改,可是,能不能不要因為我做得不好,就徹底否決了我?即使不喜歡,也不要說討厭?淇安,答應我,好不好?」

  淇安望著他眼睛裡,那眼裡深深淺淺,是急切也是期待。

  看她不說話,軒轅杉一急,握住了她的手,看著她。

  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喜歡她呢?

  張楚渝可以毫無顧忌的背叛了他們相濡以沫那麼多年的感情,洛懷禮可以那樣絕決的選擇了相信別人,這樣的她,有什麼值得他喜歡?

  她不明白,所以她惶恐不安,也,不敢相信。

  「我有哪裡好?」似乎在問他,也在問自己。

  軒轅杉微微一笑,十指輕揚,「我說不出來你哪裡好,我只知道,你最好!」




第三十五章  學箭

  軒轅驥總算明白到,從他碰上軒轅朗開始,他就不再是什麼太子,而是徹底淪為侍衛,保姆,和可移動坐騎。

  白天上朝時,他將朗兒抱到宮中,送到太書院和眾皇子一起學習。

  夜晚又抱著朗兒回府,陪他一起吃飯,然後抱著他,睡覺。

  連他的嫡長子軒轅辰星,也乾巴巴在旁看著,艷羨不已。

  軒轅驥也只得苦笑,不光長子幼女,就算是他最寵愛的妻妾,在最風光的時候也未曾得過他這般照料。

  偏偏這孩子,他放柔了臉上的表情,他想,即使沒有皇上珍而重之的囑托,他也真的是和朗兒一見投緣,喜愛得不得了。

  這日無事,朝會結束得早,他信步往太書院走去,想著把辰星和朗兒一起接回家。

  說來也奇怪,按理說,皇叔應該是對朗兒疼之入骨才對,就不知道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沒為他請過教習先生。

  那日他發現朗兒雖然會認字,但是對詩詞歌賦卻完全沒入門,連最簡單的三字經都沒有背過。

  一問,朗兒只是眨巴著眼睛說,「娘說了,朗兒還小,要多享受童年。」

  「童年是什麼?」

  朗兒看他的眼神像看白癡,「童年就是小的時候,就是七歲以前,就是朗兒現在。」

  他冷笑,「哼!婦人之仁。」也不知道皇叔是怎麼了,以朗兒的資質,早該教導了。於是大手一揮,「太子哥哥明天送你去太書院。」

  朗兒歪著頭,想了一會兒,甜甜一笑,「好,我就說太子哥哥說的。」摟著他的脖子笑得歡快,他早就想去學堂了,以前看別的小夥伴去私塾搖頭晃腦的樣子很神氣。偏偏娘摸著他的頭說,那是摧殘祖國幼苗,要等他長大點再說。

  現在是太子哥哥要他去讀書的,以後娘要責怪,就怪太子哥哥好了。

  朗兒笑得得意,軒轅驥卻覺得背心發寒,忽然想起一件幾乎被遺忘的事來。

  「朗兒,你娘呢?」之前一直沒聽皇叔說過,以為只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因此也沒刻意追問過。現在看來,皇叔居然會因為那女人一句話就交出了朗兒的教導權,似乎與他們所想的不一樣。

  朗兒靠在他脖子上,雙眼明亮,「娘跟爹在一起啊!」

  「來,告訴太子哥哥,朗兒的娘叫什麼名字?」

  「娘就叫娘。」

  軒轅驥頭痛,「太子哥哥是問,別人叫朗兒的娘什麼,就像朗兒叫做軒轅朗一樣。」

  朗兒認真的掰著手指頭,「爹不會叫,叔和姨叫小姐,朗兒叫娘。」

  他是好孩子,他不撒謊的。

  軒轅驥瞪著他好一會兒,最後,無奈放棄,「算了,等皇叔來了我再問還不行麼?」

  等到了書房,早已經到午飯的時間,只看見辰星坐在那,軒轅驥四周望望,「朗兒呢?又被洛英接走了?」

  或許是朗兒跟懷禮長得有幾分相似的緣故,洛家父子也對朗兒格外喜愛。怪就怪在朗兒對洛英也是極為親呢,撒嬌耍賴樣樣不缺。面對洛懷禮時,卻是彬彬有禮,進退有度,雖然說倒也沒什麼錯,但總讓人覺得疏離。

  洛懷禮有一次很不是滋味的問朗兒,為什麼他跟洛英的待遇相差那麼多。

  朗兒縮在洛英懷裡,很是大聲的說道,「因為朗兒只有這一個爺爺,卻有很多叔叔。」言下之意,叔叔很多便不值得珍惜了,搞得幾個大人哭笑不得。

  洛懷禮歎息,「物以稀為貴,果然半點不錯。」

  於是散朝之後,洛英都會抓緊機會過來逗朗兒玩會,遇上軒轅驥有事脫不開身的時候,也會帶著朗兒出宮逛逛,晚上再送回太子府。好在有鳳定等人跟著,也就放心讓他們去了。

  辰星磨磨蹭蹭的走過來,一張小臉泫然欲泣,搖頭,「父親,小叔叔是被蕭歷接去校場了。」

  軒轅驥眼神一凝,呼吸一頓,「你是說蕭歷,禁軍統領蕭歷?」

  淚水在眼眶裡轉啊轉,辰星硬是忍住沒讓它掉下來,使勁點頭,「嗯,辰星也要去,蕭歷卻抱著小叔叔,一縱身就不見了。」

  軒轅驥拍拍兒子的頭,想了想,揚聲道,「來人,送世子回府。」

  辰星一把拉住他,仰著頭問,「父親,你要去哪裡?」

  軒轅驥看看遠處,嘴角微彎,「校場。」

  校場之上,喊殺聲陣陣。

  練箭的地方,卻齊齊整整的站著一大群人,悄然無聲,原因無他,只是因為禁軍統領蕭歷,傳聞中騎馬拉弓還可以百步穿楊的神箭手,當年皇上連下三道聖旨才從蕭老將軍手中搶到。平日沉默少言,制下極嚴,此刻竟然親自下場教導一個小孩箭法,還笑容滿面,怎麼不叫人驚奇。

  軒轅驥慢慢踱過來,看著蕭歷臉上的笑容若有所思。

  蕭歷的箭法,算得上天下第一,可是律己極嚴,擔心授徒不當,讓這舉世無雙的箭術反倒成了害人的東西。向來除了蕭家軍和禁軍中人,極少有人能得到他指點,這會兒,居然主動教導朗兒,實在是匪夷所思。

  朗兒小小的臉上,儘是嚴肅。鼻尖上掛著汗珠,臉蛋曬得通紅,卻渾然不覺,只仔細的聽著蕭歷講解什麼,時不時小聲的問一句。

  蕭歷,朗兒,還有那與洛懷禮相似的臉?靈光一閃,軒轅驥「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似乎也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震驚的看向朗兒,那個想法,也越來越清晰。

  隨即又狠狠的搖了搖頭,怎麼可能呢?如果真是那樣,朗兒怎麼會又變成了王府的世子,又還這般受寵!

  可是,心頭的疑惑越來越重,軒轅驥不由得把朗兒看了又看,只覺得那張臉上,似乎真的可以看到那個人的影子。

  十八衛也站在場邊,不動如山。

  軒轅驥走到鳳定身後,拍拍他的肩。

  鳳定拱手行禮,視線卻緊緊的盯著那邊的小世子,片刻不敢遠離。

  軒轅驥與他並肩站著,也看著朗兒,狀似不經意的問道,「鳳定,朗兒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鳳定的目光短暫的一閃,立刻回道,「小世子近日才回府,鳳定不知。」

  軒轅驥淡淡的一笑,「那朗兒的娘呢,鳳定見沒見過,是不是傾城絕世,要不然怎麼能生得出朗兒這樣的孩子來?」

  鳳定也跟著一笑,「主母容顏,屬下不敢妄加評論。」

  軒轅驥也不再問,只點點頭,「皇叔的十八衛,果然名不虛傳!」

  兩個時辰過去,朗兒拉弓已經像模像樣,看著那被弦勒紅的小手,蕭歷目光一暗,低聲道,「朗兒少爺,今日就到這,可好,手都已經痛了吧?明日蕭歷為您特意準備的弓箭就到了,您可以自行練習,不用再像今日這般需要借力才能拿得起弓箭了。」

  朗兒擦擦汗,滿不在乎的拍拍手,「歷叔叔,沒關係,手很快就會好的。」仰起頭來,雙眼亮晶晶的,「歷叔叔,你明天還來教朗兒嗎?朗兒很笨,還沒學好。」

  雙眼發熱,蕭歷忍不住的蹲下去抱了抱他,「不會,朗少爺學得很好!」因為,小少爺是老將軍血脈的延續啊,天生的將才,怎麼會學不好?

  「歷叔叔!」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朗兒摸了摸他的臉,喚道。

  蕭歷咧開嘴一笑,「蕭歷很高興!」老將軍在天上看到小少爺,也會很高興很驕傲吧!

  軒轅驥抱著朗兒回去的路上,問他,「朗兒,你娘這些年來過得好嗎?」

  朗兒詫異的抬起頭看他,軒轅驥也平靜的看回去,嘴角帶著笑容,「我很想她啊!」

  朗兒伸出雙手,摟著他的脖頸,半響,才說,「娘看見朗兒的時候,就很高興的。」扁了扁嘴,「朗兒也想娘了!」

  眼睛有些濕了,軒轅驥吸一口氣,摟住朗兒軟軟的身子,閉目不語。

  這日,軒轅杉收到京城來信,有一封,是朗兒寫的,信封上寫著,「娘啟 朗兒」

  因為軒轅杉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收到信的時候,淇安也站在旁邊,看見那信封,也是無語,「這個古靈精怪的傢伙。」臉上卻揚著寵溺的笑容,她的小朗兒啊,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拆開信來看,卻是愣住。

  看她神色不對勁,軒轅杉走過來,往她手上看去。

  大大的信紙上,畫了個哭臉,淚水拖得極長,旁邊寫了一列字,「娘,朗兒的眼淚快要掉光了,你快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11:06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4 03:06 AM 編輯

第三十六章  有你

  病中的軒轅杉,少了幾分倨傲尊貴,多了一些淡雅柔和。

  軒轅杉本就不能說話,淇安來了之後,輕五也識趣的不來打擾,於是房間格外安靜,安靜得淇安已經渾身都不自在。

  無論是誰,被一個人彷彿看不夠似的從早看到晚,都自在不起來的。

  淇安無力,有些羞惱的看向軒轅杉,「你還要看到什麼時候?」害得她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軒轅杉無辜的眨眨眼睛,把視線調轉一旁。

  淇安舒一口氣,坐下喝口茶,可是還沒等她把茶嚥下去,那種感覺又回來了。她一轉頭,果然軒轅杉的一雙眼睛,又投注在她身上了。

  哽了一下,口中的水差點沒把她嗆到。努力的嚥了下去,她瞪著軒轅杉。

  軒轅杉淡淡一笑,眼中光彩煥然,雙手輕揚,「我要看著,才知道不是夢。」要親眼看著,才不會覺得,那仍是他遙不可及的希冀,一次次在夢中描繪幸福,醒來,徒留滿室淒清。她 微微笑著,卻滿是疏離。

  心中忽而一痛,淇安張著嘴要說什麼。

  門簾卻突然掀起,一個人鑽了進來。

  「王爺,今日好些了嗎?」莫若笑得一臉陽光,渾然不知他的闖入打斷了某種迷思。

  輕五跟在後面,鑽了進來,看了看王爺的臉色,小心的回道,「王爺的病好了很多,有勞莫大人擔心了。」

  莫若打量了下軒轅杉的臉色,果然紅潤了好多,含著笑意的眼光掃向淇安,「小七功不可沒啊!」

  想要說的話被堵了回去,淇安沒好氣的回他一句,「我不叫小七了。」

  莫若眼中笑意未減,臉色如常,眼中光芒點點,「你當然是,小七,蕭家小七。」語氣中含著堅定之意,沒有半分迴旋餘地。

  淇安與他對視半響,終是垂下眼去。

  莫若卻揚著笑,再重複了一句,「你就是蕭家小七,你要記好了。」

  當年,他就一萬個不同意。只是那時的小七,滿身疲憊,一腔絕望,他怕強留住的話,洛懷禮的一切會折去她所有生機。

  所以當她對著他慘然一笑,眼含哀求,他便如她所願,讓她絕然離去。

  他以為,她只是暫時遠離,卻不知,她是打算永別。

  他以為,她只是要遺忘,卻不知,她是已然絕望心死。

  想到這裡,他咬牙切齒的幾步跨到小七前面,雙手按住她的肩,「你這個笨蛋,竟然就這樣,就這樣……。」心中又氣又痛,再也接不下去。

  淇安怔怔看著他的急切,終是忍不住心中暖意,長久以來的委屈,竟似在這一刻有了一些鬆動。

  她溫順的把頭靠到莫若胸前,微微閉了眼,「莫大哥!」

  那樣低柔的一聲呼喚,歷經了多少曲折波瀾,包含多少心酸不甘。

  莫若心中一軟,按住她肩的雙手,順勢擁住了她,歎一口氣,「傻丫頭啊,莫大哥知道,我們家小七受委屈了。」

  淇安搖了搖頭,「我只是打了個賭,只不過結果,是我輸了,而代價,是賠上這一生的心動。」

  莫若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卻聽到輕五一聲驚呼,「王爺!」兩人齊齊抬頭,向那邊看去。

  軒轅杉臉色蒼白如紙,只著單衣站在床邊,一雙手握得緊緊的。

  「王爺!」輕五伸手要來扶,卻被他一把揮開。

  他的頭昂得高高的,帶著斜睥一切的氣勢,帶著高貴的清華。

  極緩慢的抬起手,徐徐在空中舞動,

  「洛懷禮是個什麼東西,怎麼能代表天下男子?宋淇安,你若要賭,便來和本王賭。」

  嘴角綻開絕美的弧度,

  「若你贏了,本王便許你一生;若本王贏了,你便許本王一生。」

  請問,這樣有什麼不同麼?反應過來的淇安,很想這樣說一句。

  可是,顯然莫若的反應要比她快,擁著她的手一緊,「好,她賭了。」

  「莫大哥?」淇安無力的喚一聲。

  莫若低頭一笑,「小七,既已經賠上一生心動,還有什麼可輸的,大不了,再輸一次。」

  她心中一緊,看向莫若,好一會兒,才緩緩搖搖頭,「可是,再輸一次,就是萬劫不復!」猛然推開莫若,轉身跑了出去。

  軒轅杉眼神一凝,極快的伸出手去,卻被莫若攔住,莫若看著那踉蹌而去的背影,臉上儘是酸楚,

  「等她去,總不能讓她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裡。」

  沉默了一會兒,莫若又掉過頭來,眼光中帶著凌厲的審視,「我絕不允許,再有人傷她。即使對方,尊貴如王爺。」那個玲瓏剔透的女子,再也經不起任何風雨!

  軒轅杉毫不示弱的與他對視,半響,向輕五招招手。

  輕五吸吸鼻子,眼睛隨著王爺的手而不停轉動,「我也不會允許,再有人傷她,即使,是我自己。莫若,從今而後,守護她,是我的權利。」

  莫若看著軒轅杉平靜的面容,突地一笑,「莫若聽聞,王爺從未有過暖床之人,不知傳言是否可信?」

  軒轅杉一愣,略微有些侷促的半側了頭,耳後升起淡淡紅暈,半響,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輕五真恨不得拿塊豆腐來撞死,身份尊貴如王爺,至今還未近女人身,傳出去不被人笑話才怪。憤恨的眼光砍向莫若,這陰險狡詐玉面狐狸,竟然欺負他們純情的王爺。

  眼中的詫異一閃而沒,莫若看向他,

  「你知道她的過去,也知道那個人?」

  軒轅杉抿緊了嘴點頭,臉色陰沉得嚇人。

  「你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將會面臨什麼?」

  軒轅杉臉色未變,繼續點頭。

  「也知道她想要什麼?」

  軒轅杉抬起頭來,眼中柔光瀲灩,手指輕揚,輕五連忙開口

  「她不過是個怕痛的孩子!」

  莫若猛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為什麼最先遇到的,不是你?」

  軒轅杉後退一步,似乎有些身形不穩,眼中閃過一抹痛苦的脆弱。明明,他有機會的,是他放開了。這個念頭,每每想起,便叫他痛徹心扉。

  淇安並沒有走遠,她衝出來之後,只不過站在花園口,努力的平復著心緒。

  她其實,並不是真正的蕭七。如果是蕭七的話,天之驕女,受盡寵愛,想必會再有勇氣試一次。可惜她不是,蕭七的絕色容顏顯赫光環下,裝著的是平凡的淇安。

  宋淇安是什麼,不過現代社會裡的最平凡無奇的女子,隨抓都是一大把。而張楚渝,也不過是普通男人,縱然也算得上小有成就,可怎麼比得上軒轅杉的身份尊貴,絕世姿容。即使是這樣的張楚渝,也不顧多年的感情,另尋新歡。

  好吧,或許是她沒有精緻的外表,活該她比不上別人的青春靚麗。所以當她成為了蕭七,縱然心中還有幾分不安,她仍然勇敢的想要再嘗試一次。可是這一次,仍然讓她傷得體無完膚。

  張楚渝和洛懷禮,都對她許下承諾,那些美好的最初,誰能說不是真心?可是結局又怎樣,擁著別的女人,再對她施捨著憐憫。說要照顧她,可笑!說著那些話的時候,不止踐踏著她的愛情,也血淋淋的踩著她的尊嚴。

  宋淇安,雖然平凡,可也是個驕傲的女子。就算情深入骨,你既已捨棄,我又怎會稀罕,縱是撕碎肝腸,也要把那份情挖出!

  她相信那些美好的最初,懷疑和恐懼的,是未來的不可知。

  所以,她相信軒轅杉此刻的真心,她害怕的,是那麼多的將來。

  一次的失敗,已讓她心傷,兩次的失敗,足夠讓人絕望。她終究也是個有血有肉的女人,她也會受傷,會害怕,會脆弱,怕再一次受傷之後再無力站起。

  軒轅杉哪,那樣的男人,怎麼會是這樣的平凡的淇安消受得起的!

  她無力的低下頭來,「軒轅杉,平凡如我,怎麼愛得起!」

  那樣悲傷,又那樣絕望。

  軒轅杉走到她身前,伸手擁住了她,緊緊的,像是要把她融入身體裡。

  淇安身體一震,卻終是無力掙開,只是閉了眼,不願睜開。

  軒轅杉把她轉過身來,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臉,接著滑上她的眼睛,頭湊到她耳邊,輕喚,「你看我。」

  淇安不肯睜開眼睛,他就固執的把頭埋到她耳側,暖暖的呼吸一直癢癢的吹到她臉上。

  淇安終於無奈的睜開眼睛。

  他的眼神清亮,嘴角含著小小的得意,「如果你害怕,那你就等著我來愛好了,一天,一年,或者一生。直到有一天,你不再害怕,你再來愛我。這樣,可以嗎?」

  可以嗎?他的嘴唇開開合合一直在重複。

  淇安看著他,可以嗎?她也在問著自己。



第三十七章  生辰

  淇安終究沒有回答,而軒轅杉也不再追問。

  風撩起他的衣衫,輕微作響。

  「咳!咳!咳!」忍不住喉頭癢意,軒轅杉輕輕咳了起來。

  淇安一驚,想起他尚未痊癒,就這樣著單衫追了出來,豈不是讓傷口見風了。連忙扶上他的手臂,放柔了聲音,「先回去躺著,身體要緊。」

  軒轅杉低了頭看她,有一種溫度從她扶著的地方傳入,暖暖的直到心裡。他彎了嘴角,鳳眸裡深深喜悅,點頭。

  「小七,你對王爺,真的一點也不動心嗎?」等安頓好軒轅杉,莫若送淇安回去睡覺,走在路上的時候,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淇安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莫若拍拍她的頭,「從男人的角度來看,軒轅杉的確難得。在過去沒有你的日子裡,他尚能把持住自己,如今對你情有獨鍾,又怎麼會亂來?」

  淇安低頭專心的走路,似乎沒有在聽。

  莫若歎口氣,輕輕攬住了她,「小七,你不知道,你是多麼可愛的女子!」

  淇安抬起頭,眼裡有朦朧水光,「可是莫大哥,容顏會老,青春會逝,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囉嗦的老太婆,而天下可愛的女子,何止千萬,總會不斷不斷的出現。」

  深深凝視著她,半天,莫若輕笑,「軒轅杉位極人臣,什麼樣的女人他沒見過?若只要青春美貌,他隨時可以信手拈來。軒轅杉生性清冷,二十多年才尋得一個你,怎麼會這般膚淺?」

  「小七,軒轅杉這樣的人,若是一直未曾動心,想必會是一生孤寂。若是動心了,一刻便是一世。莫大哥知道,感情的事,強求不來。若是你對他半點不心動,那便罷了,此事我永遠不會再提。可是若然有心,何不給兩人一個機會,成全了彼此?」

  淇安張了張嘴,在莫若期待的眼光裡,卻突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莫若瞭然的一笑,拉著她的手徑直往前走,「我們的小七,會比任何人都勇敢,哭過痛過之後,紅著眼睛再繼續前行吧!」

  舉起左手,握著拳頭晃晃,「我們小七,是全天下最可愛的姑娘啊!」

  淇安撲哧笑出聲,實在想不到大理寺卿大人,也有這般幼稚的時候。

  莫若瞇著眼側頭看她,「這是他說的,以前我不明白,只覺得他寵妹妹過了頭。現在我知道,原來他看人的眼光,的確是一流的。我們小七,真的是全天下最可愛的姑娘,錯過了你的人,一定後悔得鮮血直流吧?」

  他的輪廓在陽光裡閃閃發光,淇安忍不住的,笑彎了嘴角。

  長卿在後面跟著,目不斜視,不太想承認認識前面兩個笑得毫無形像的人。只是,小姐笑的樣子,讓陽光都格外燦爛!

  第二日,去王府,一進門就看到了來來往往明顯繁忙了許多的下人。 
 
  輕五屁癲屁癲的過來,「王爺的生辰快到了,這是皇太妃和皇上的賞賜。」

  「生辰?」淇安眨眨眼。

  「對啊,就是下月初五。」輕五明顯的開心。

  淇安四處望望,「你們王爺呢?」

  「王爺在午休!」

  淇安看看天,腳步一頓,「那我還是先回去好了,明日再來。」

  「不用。」輕五大叫一聲,連忙攔在她面前,「說不定王爺已經醒了,我們先去看看吧!若是還在睡,你再走也不遲!」

  被輕五那高亢的聲音嚇了一跳,淇安愣愣的點了點頭,「哦!」

  輕五擦擦汗,趕緊前頭帶路。笑話,要是把他們王爺從早上起來就一直在盼著的人給放走了,那等會王爺知道還不把他剝皮?

  才走到房門口,便聽到門內有一些響動,夾雜著的,還有,女子的聲音。

  淇安腳步一頓,狐疑的看向輕五,「現在不方便的話,我改……。」話還沒說完,房門忽然忽然打開了,緊接著,一股白霧捲著一團物體拋出。

  長卿眼疾手快的擋在淇安前面,右手一抖,便將襲向淇安的不明物體捲入懷中。只是,入手細膩溫熱,長卿驚愕的瞪大眼睛,忙不迭的撒了手。

  「啊!」一名容顏清麗的女子,衣不敝體順著他的手滾了出去。衣衫半濕,春光盡現,只是此時看起來,有幾分狼狽。

  長卿陰沉著臉,蹬蹬的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移開了眼睛,手飛快的在衣衫上擦了擦。

  淇安沒有移開視線,最初的錯愕過後,她看清了那女子的窘狀,和,她白色裡衣上的血跡,那血,紅得發黑。

  淇安拉住正要往裡沖的輕五,指指地上的女子,示意他趕快處理。

  同為女人,這樣幾乎赤身於男子之前,終究不好。

  抬腳往裡屋走去,屋內水氣繚繞,香氣四溢。只是這香氣?淇安看向屋角的香爐,微微的皺了皺眉。

  正這樣想著,一股水霧又從屏風後飛出,直向她射來,帶著沉沉的壓力,幾乎要讓人窒息。

  「小姐!」站在屋外的長卿,來不及再嫌惡,已經飛快的搶身進來。

  只是有個身影比他更快,呼聲才起,便已經帶著嘩啦啦的水聲,從屏風後掠出。長臂一伸,便將淇安摟在懷中,一股水柱,盡數砸在他背上。

  軒轅杉緊張的看向懷中的人。

  淇安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有點反應不過來電光火石的剎那,究意發生了什麼。

  眉宇之間,惱怒未去,軒轅杉手臂緊了緊,「我以為,你是,你是……。」沒來得表達完全,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往屋外望去,輕五正驚恐的張大了眼睛,愣愣的還扶住那名衣衫不整的女子。

  心下一沉,呼地轉過頭來,看向小七,張著嘴,「淇安,我不是,她,」嘴形變化得太快,淇安看得眼花。

  軒轅杉一著急,惱意更甚,「我叫她滾出去了,該死!」

  淇安壓住笑意,他叫她滾出去,在這樣視線不清的環境了,那女子要能看明白就真的怪了。伸手戳了戳他的肩,淇安微笑,「你不用急,慢慢說。可是王爺,能不能先穿好衣服?」她已經極努力的把頭往上抬了,也不知道長卿和輕五看了多少,好吧,就算他們都是男人不用在乎,她被一個赤身裸體還渾身水淋淋的男人抱在懷裡,滋味也不太好受。

  軒轅杉愣住,半響,緩緩的低下頭,往自己的身體看去。

  淇安只覺得眼光一閃,軒轅杉就不見了蹤影,屏風後傳來手忙腳亂的聲音。

  輕五已經覺得心臟嚴重超負荷運轉,把手裡的人一丟,衝進屏風後去了。

  那張臉,由青到錯愕,再到震驚到發紅,實在是,變化之快,平生罕見。

  淇安憋住笑意,清清嗓子,「我先出去,一會再進來。」

  屏風後聲響暫停,輕五的聲音傳了出來,「好的,宋姑娘你在外面稍等一下。」

  淇安點了點頭,走出去,那名女子已經被人清理走了,就長卿還愣愣的站在那裡。淇安揪著他的袖子,往花園方向走了一會兒,才放開他哈哈大笑。

  今日所見,實在是太好笑了。

  看著小姐因為大笑而發紅的臉,長卿也放下了一直發癢的右手,微微彎了嘴角。

  直到輕五來請,淇安才勉強收住笑意。

  進了屋來,軒轅杉已經躺在床上,臉色,有些發白,而那香爐,淇安隨意瞟了一眼,已經撤掉了。

  軒轅杉看到她來,眼睛一亮,手伸出被子要說什麼。

  淇安一下按住他的手,順勢把到腕間,一邊問旁邊的輕五,「他的傷口包紮好了?」

  輕五一愣,不安的看看軒轅杉,又看看他,抿了抿嘴,壯土斷腕般的大聲說道,「沒有,背上好幾處傷口都崩開了,王爺著急,不讓輕五給他包紮。」說完,又想起什麼,「你怎麼知道的?」

  輕五這樣的性子,實在討人喜歡,再加上一片護主之心,也是難得。

  想到自己身邊的人,淇安微微笑了,「那女子前襟上有血。」那麼受傷的,就是他的背了,想來,她應該也只敢從背後先抱住他吧!

  指間的皮膚微微發涼,淇安有些詫異,畢竟先前房中的香氣可不是讓人心平氣和的。把了一會脈,淇安低低歎息一聲,「你的血色紅到發黑,肝火鬱積,對身體沒什麼好處!」世間男子,最是重欲,他,已經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軒轅杉僵住,又想起剛才的情狀,臉暴紅,他飛快的側過頭去,不敢看她,一顆心強烈的突跳著。

  努力的平復了一下氣息,他才轉過頭來看著淇安,開口,「我的內功心法,性屬陰寒,那藥,不會傷到我的。」

  淇安放下他的手,轉回頭道,「輕五,把藥和紗布給我吧。」

  淇安站起身來,要去掀被子,才發現那個閉著眼的人,死死的壓著被子,不肯動,一張臉已經紅得要燒起來。

    淇安扯了扯,「你蓋著被子我怎麼上藥?」

  睫毛抖了抖,仍是不動。

  淇安好笑,「沒事可做,那我走了?」

  眼睛飛快的睜開,雙目如墨。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又閉上,手,卻漸漸的鬆開了。

  傷口血流得厲害,想必他剛才是動了真怒,才扯開了傷口。

  「剛才那個女子,其實長得不錯!」 淇安一邊倒藥,一邊開口。

  軒轅杉身體一僵,就想翻身過來。

  淇安輕輕的按住,不讓他動,「聽說,還是來自皇太妃的賞賜,你的生辰禮物啊!」

  軒轅杉使勁的轉過頭來,很是辛苦,「我不要。」

  淇安不以為然的笑,手下加快了動作,將紗布一層層的裹好,好半天,才說,「好,那以後,也不要吧!」

  軒轅杉極快的坐起身來,握住她的手,眸子裡煥然升起奪目的喜悅,英挺雙眉間,儘是喜悅。

  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突然手一縮將她抱入懷中,緊緊的抱著。

  似乎要抱盡,一生一世。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11:19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4 03:11 AM 編輯

第三十八章  江湖

  正午時分,正是好眠的時候。

  淇安坐在院中石椅上,皺著眉頭,聽著莫若喋喋不休,「莫大哥,你的那些趣聞一點也沒有趣。那些什麼七大莊八大門的,我也不懂,你給我講半天也不明白啊!」嗚!她好想睡覺。

  莫若把臉湊到她面前,近得都快看得到他臉上的毛孔了。

  「你幹嘛?」淇安往後縮了縮脖子,那臉上的神情,讓她有不好的預感。

  莫若自顧自的搖頭晃腦,坐直了身子,「原來我家丫頭只要有個杉王爺就夠了,其他人就不用明白了啊!」

  淇安瞪他一眼,「我哪有?」的

  「明明就有!」莫若振振有詞,「要不然為什麼我說江湖中趣事,連皇后娘娘都聽得津津有味,到小七你這兒就成了催眠曲了!」

  「你那麼叫什麼趣事……?」本來想說那些傳奇電視劇裡看得多了去了,卻突地想起他剛剛提到的某個字眼,他剛說什麼,「江湖!江湖?」

  莫若點點頭,一副再自然不過的樣子,「是啊,馬上要開武林大會了,給你講一些故事,到時候看熱鬧也看得有趣啊!」

  瞌睡蟲立馬跑光光,淇安瞪大了眼睛,第一次有那麼深刻的自覺,她現在是是古代,古代啊?飛來飛去的高手,死而復生永遠死不乾淨的大俠,每一個山谷都住著隱世高人埋藏著絕世武功生長著絕世靈藥,每一段仇恨都會成就一個傳大的傳奇,這,便是江湖。

  「江湖啊!」淇安足足臆想了好半會,才感歎著回過神來。

  直接一把抓住莫若的大手,淇安兩眼放光,「莫大哥,你說你要參加武林大會?」

  不明白她怎麼突然來了精神,莫若點點頭,有些莫名其妙,「嗯!」

  「那你對江湖中各個大人物,都很瞭解?」

  「那當然!」微微一笑,儘是自信。

  好,很好,淇安很久不見的好奇心,終於冒頭了,

  「那有沒有什麼兵器譜,美人榜什麼的,或者江湖上什麼出名的門派出了什麼百年難遇的奇才,或者是誰誰背負血海深仇,忍辱負重很多年終於練成絕世神功,真相大白名動江湖?」

  莫若張大了嘴,「小七?」

  淇安咂咂嘴,「唔,問題太多了莫大哥一時半刻講不完嗎?」眼珠轉了轉,突地一笑,「要不然,莫大哥,你可我講講現在正出風頭有沒有什麼俊美過人,俠肝義膽,武藝高強的少年英雄。」她可以參謀一下,說不定還可以順便為他牽個線搭個橋什麼的。

  她的哥哥已經離去,莫大哥的一生卻還很長。

  莫若的眼睛輕輕往淇安身後瞟了瞟,神色一頓,頗有些興味的揚高了眉毛,「有倒是有,傳聞明珠山莊的莊主卓念秋年輕有為,義薄雲天,更難得是,溫文儒雅,大將之風;聚寶銀莊的少主,沉默少言,但是武功高強,行事果斷,極有手腕;還有,」頓了頓,又說,「據聞,桃花塢的桃花公子,也是武功蓋世,但是從未出過桃花谷,是因其容顏傾世,其兄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故而養在深山。」

  淇安心一痛,微微恍了一下神。

  眼前又閃過那一片火紅的桃花,桃花深處,那一身玄衣的男子轉過身來,明顯的歡喜,「淇安!」

  莫若狀若未見,笑著道,「小七,喜歡哪一種,莫大哥給你搶回來?」

  淇安回過神來,使勁搖了搖頭,看著莫若,不懷好意的眨眨眼睛,「我嗎?相比之下,溫文儒雅的這一種我比較喜歡,可是像莫大哥這樣…….。」悶騷的人,應該是喜歡沉默少言極有手腕的那一位吧?

  可惜,後面那半句她沒機會說出來了。

  就在她才說出「莫大哥這樣」幾個字的時候,莫若就伸出一隻手捏住她的臉,然後,幸災樂禍的笑笑,將她的臉扳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那邊,赫然是臉色不太好的軒轅杉,嘴巴張得可以裝得下一個雞蛋的輕五,以及低著頭似乎地上有金子的長卿。

  淇安僵硬的轉回頭來,恨恨的瞪莫若一眼,他一定是故意的。

  莫若給了她一個,「我就是故意的,你能奈我何?」的眼神。

  淇安揉揉額頭,她跟這莫若這種級別的狐狸相比,還是太嫩了啊!

  莫若拍拍她的垮下的肩,笑得那是個志得意滿,「小七,莫大哥還有事先走了。」整整衣衫,邁著優雅的步子離去。走到軒轅杉身邊的時候,還很有禮貌的點了個頭。

  淇安無語的趴在桌子上,感覺到有人慢慢的走近,然後坐在對面剛剛莫若的位子上,風裡送來淡淡松竹的味道,溫暖又讓人安心。

  她卻不想抬起頭,只安靜的閉著眼睛靠著。

  對面的人也沒有動作,半天聽不到聲息。

  這樣的靜謚裡,幾乎就要沉沉睡去。

  可是,幾乎,只是幾乎。

  因為她聽到了,對方壓抑的咳嗽聲。

  抬起頭來,看著他,「把手伸過來。」

  軒轅杉看她一眼,慢慢將手抬起,放到兩人之間的石桌上。

  手指輕輕搭上,淇安微微皺眉,「不是讓你臥床休息嗎?怎麼起來了?」這樣下去,可什麼時候才能把身體養好,反反覆覆最是傷身。

  把完脈,手剛要縮回,卻被他一把握住。

  淇安一怔,反射性的想要掙脫,卻在看到軒轅杉的神情時停住了。握住她的手掌,比她的大出好多,寬厚,而溫暖。

  淇安看著自己的手,十指纖纖,瑩白如玉,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掌襯托下,生生映出了幾分嬌弱來。

  半響,他才放開,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手掌,臉上的神色有幾分黯然。

  「你怎麼了?」

  他抬起頭來,眼睛裡有星星碎落,「淇安,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期盼自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說話。」

  迎著淇安的視線,他輕輕笑了,明明在笑,卻讓人覺得,想哭。

  「如果你累的時候,可以閉著眼睛躺在我懷裡休息,你想聽的趣事,朝中也好,江湖上的也罷,我也可以慢慢為你講,直到,你睡著。」

  「可是淇安,就連這個我也做不到,真的,很沒用。」

  淇安深深的看進他的眼睛,「你知道,我不在乎這個的。」

  「可是,我在乎。」他的手指微微發顫,「每一次當你閉上眼睛,我都覺得,無法走近你的世界,離你好遠,無論我怎麼樣努力,都只能遠遠的看著。」

  或許是太激動,他又咳嗽起來。

  淇安連忙站起身快步走到他身邊,輕輕的拍著他的背,有些不贊同的說道,「都說了讓你休息了,不聽話要起來,現在知道難受了吧!」

  軒轅杉捂著嘴,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微低了頭,沒有說話。

  輕五終於忍不住插話道,「宋姑娘您昨晚明明說了要來陪王爺吃早飯的,結果日到正午您還沒來,王爺哪裡躺得住?」

  軒轅杉輕飄飄的看他一眼。

  輕五脹紅了臉,卻頭一扭,繼續吼道,「不來就不要說,王爺等您吃飯等了一早上,也不叫個人來通知一聲,王爺擔心,這才…….。」卻在軒轅杉的視線裡閉了嘴,恨恨的退到一旁。

  軒轅杉彎著嘴笑了,眼神溫和,「我躺得時間太久了,只是想隨意走動走動,你沒事就好了。」

  淇安看著他,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堵住悶悶的難受。

  昨晚走的時候,輕五隨口問了一句,「宋姑娘你明天什麼時候來?」

  她也沒想太多,想著早晨太陽沒那麼大,走起路來比較舒服,於是隨口答道,「早晨吧,剛好可以趕上你們早飯啊!」

  結果今早莫若卻跑來了,東扯西扯一大堆,她就想著反正也沒什麼事,晚上太陽落的時候再去王府看看就是了。

  她不過一句話,他就放在了心上,她沒有出現,他便開始擔心。

  而她,沒有想過她不去他會怎麼樣,也沒有想過要叫人去通知一聲,相比他的認真,她,的確太不用心了。

  淇安心中一動,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最是守時,也最看重信用,從來不輕易承諾,可是只要她說出口,就一定會做到。由於家世的原因,她怕別人罵她沒有家教,因此愈加小心翼翼做人,生怕有一絲把柄被別人閒話。

  可是,為什麼到了軒轅杉這裡,她卻變得任性。

  她最是怕麻煩別人,因為世間最難還的便是人情債。可是軒轅杉替她照顧朗兒,她沒覺得有多麼不妥就同意了,甚至,沒有多考慮因此會牽連到皇室從而帶來的一堆麻煩。

  軒轅杉甘冒奇險,潛入桃花谷救她,她明知危險,卻為了戰烈而多呆了幾日。沒有考慮過他會生氣,會拂袖而去,會難過心傷。

  她半天沒說話,神色怪異。

  軒轅杉心中一急,站起身來,連忙擺手,「我沒事的,我不餓。」

  淇安看著他,長長舒了口氣,眼中,有清輝緩緩流動,她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

  軒轅杉手一僵,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拉他的手呢!

  淇安微微一笑,「我不過,仗著你愛我!」

  是,仗著他愛她,所以他幫她,救她,她感激卻不覺得負擔;仗著他愛她,她屢屢拒絕,卻從未惶恐以他王爺之尊會惱羞成怒;仗著他愛她,她不問緣由便向他發了脾氣,她對著別人的好脾氣,在他面前都成了任性。

  是,仗著他愛她,心頭忽然清晰,原來,她早已經相信,他愛她。





第三十九章  蕭六

  軒轅杉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只是,還需要再養一段時間。

  淇安卻按捺不住,想要先往京城。

  據說,蕭六已經前往京城,淇安看得出來,長蘭神色冷淡,卻坐立不安。

  更重要的是,她想朗兒了。

  莫若問她,「淇安,你不去武林大會了嗎?」

  她當然,想去。電視劇裡看了無數多這樣的場景,知道這裡歷來是故事的集中發散地,可是,以她目前處境,顯然不適宜去人那麼複雜的地方。她不想因為她的一時好奇,置那些關心她的人於無限的擔憂之中。

  而且,她微微黯然,她不知道怎樣去面對戰烈。萬一他認出她了呢,萬一他問為什麼不能一直一直陪著他了呢?

  那些問題,她回答不了。

  她以那樣的方式離開了他,現在想起那毫不猶豫躍入火海的背影,仍是忍不住心痛。那樣期待著見到她的戰烈,那樣全然信任著她的戰烈,她竟然捨得以這種方式離去。

  她不敢,面對他的眼睛,即使那眼睛是她賦予了色彩。

  去往京城啊!

  不知道朗兒是長胖了還是長瘦了,淇安微微的笑著。

  還有,那個人,真的是蕭六嗎?那個眼睛閃閃亮著,即使滿身血跡還是笑容歡快護住她的哥哥。

  只是,當沒有了蕭七記憶的她,碰上了失去記憶的蕭六時,該是什麼樣的場景呢?

  她還沒來得及想像,那一天,便已經到來。

  那日,她還沒起床,便已經聽到門前人聲鼎沸。

  匆匆忙忙收拾好出得門來,卻已經看到院中站得滿滿的都是人,蕭榮跨前一步,聲音冷靜卻拂不出激動之色,「小姐,六少爺午時便到了。」

  淇安一驚,下意識的就看向長蘭。

  長蘭呆呆的站在門口,手扶著牆壁,似乎看著門外,又似乎什麼也沒看。

  「蕭榮,真的,是他嗎?」

  蕭榮斟酌了半響,才答她,「他為人所救,是靈昭公主替其母回鄉探親途中發現。而靈昭公主,是二皇子胞妹,如今這等敏感時刻,偏與二皇子扯上關係,我們都有些懷疑。」

  頓了頓,繼續說道,「但是蕭歷在京中已經見過,傳書道,形容相貌一模一樣,而且,沒有易容的痕跡。小姐,我們想,即使是想像也斷不可能到完全相同的地步,或者,真的是老將軍在天有靈,護佑了六公子。」

  看著小七,黝黑的臉都泛著興奮的光,「這樣的話,小姐受了欺負,六公子一定會替小姐討回來的。而不是像我們這些大老粗一樣,眼睜睜看小姐受了委屈,卻不知道要做什麼,才能讓小姐幸福起來。」

  眼裡儘是愧疚,蕭榮搓著手,心疼的望著她。長卿和蕭富幾個,也圍了過來,一個個,儘是眼眶紅紅。

  淇安吸吸鼻子,只覺得今日陽光格外的刺眼。

  蕭七啊,你真的,很幸福!

  她使勁眨著眼睛,「其實,生而為蕭七,是老天最大的眷顧,因為有了你們,才讓蕭七的人生,過得如此滿足,如此灑脫!蕭家軍,真的是我所見過最令人驕傲,最情深義重的精銳之師。」

   看著幾人的目光,心,變得溫暖。

  如果上天曾經給了她那麼多的苦楚,只為讓她體會一下身為蕭七的幸福。那麼她想,她還是賺到了。

  因為有了他們,所以當初她可以義無反顧的離去,即使失去了洛家的庇護,她也知道絕不會孤單。正是有著這些人啊,所以會覺得安心,才能夠隨心所欲的任性。

  她長長的歎一口氣,「正是因為你們如此情深義重,我才會擔心。」

  蕭榮和蕭富對視一眼,卻是蕭榮微微一笑,「小姐,當年老將軍就說過,蕭家軍自成為軍隊的那天開始,就已經注定它的命運是屬於整個王朝。不管是他,還是誰,如果領導有方,我等自然尊其為首,若然行為有了偏差,我等定不能從。蕭家軍若因一人一事而動搖了信念,蕭家軍也就不是蕭家軍了。」

  他說得很輕很慢,但吐出口的字字句句,儘是珠璣。

  清晨的風,悄然拂過,靜得,可以聽見心跳的聲音。

  在這樣的氣氛裡,長卿卻突然跨前一步,修長的身形在她臉上投下一道陰影,「小姐,日頭曬了,回屋說吧。」

  淇安抬起頭看他,清秀的臉龐背著光看不清楚神色。

  她喃喃道,「長卿,我…..。」

  一雙手自然的拉住了她的衣袖,輕扯著往陰涼的地方移,長卿眼神清亮,腳步穩健,「小姐,你只管自己開心便好,其他的,都交給我和幾位叔叔。」

  到了屋簷下站定,他的視線掃到門口的長蘭,「包括姐姐的在內。」

  淇安望著他,眼光一閃不閃,「長卿似乎突然間長大了呢!」

  長卿淡然的神色終於起了變化,微微發紅,他略低了頭,略顯侷促,「長卿本來就比小姐大。」

  淇安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這樣的長卿,真可愛!」

  那臉色越發紅得像是快要滴血了,蕭榮幾人看著,無奈的搖搖頭,臉上儘是寵溺的笑意。

  軒轅杉沒有來。

  他只叫輕五來送了一封信。

  他問,他護住了朗兒,她,能不能,為他護住一顆心?

  淇安將手放在左胸上,只覺得那裡怦怦的跳得響亮。

  在輕五期待的視線裡,她抿抿嘴,拿起了毛筆。長卿驚異的睜大了眼睛,看著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天知道,連教朗兒寫字都是讓長卿代勞的,要她執筆,當真是難上加難。

  對外宣稱,戰亂中傷到右手,執筆不便。事實上是,她連鋼筆字都寫不好,又怎麼能奢望寫好毛筆字。

  可是,她還是硬著頭皮寫了,「定不負,相思意!」

  折好遞給輕五,輕五怒了,「姑娘,你就寫了這麼點?」他沒看錯的話,她應該只寫了幾個字。他們家天人似的王爺寫了撕,撕了寫,來來回回折騰了一早上,才折騰出一封信來,她就這樣幾個字就打發了?而且還一點也沒思考,一氣呵成。憑什麼他們家王爺就要這麼憋屈,左思右想,她倒好,隨隨便便就算完了。

  「不行,重寫。」輕五脹紅了臉。

  淇安狐疑,「我已經寫好了啊!」

  「那不管,這麼少怎麼行?」

  淇安哭笑不得,寫那幾個字已經費了老力,就這不說,她的意思那幾個字便也足夠表達了啊!

  「就算再寫,我也還是同樣的話。

  看她半天沒有動作,輕五拿著那張紙刷刷撕了,「那現在你可以重寫了吧?」

      淇安臉色一變,「輕五?」

  輕五委屈得快哭了,「我家王爺都寫了好幾遍,你怎麼能一次就寫好。不管啦,你重寫,你重寫!就算是同樣的字,也要再寫一次。」

  淇安抿著嘴看他,好一會,才低下頭來,認真的將那幾個字重新寫了一遍。

  輕五這才勉強拿著走了,一邊想著,回去要告訴自家主子,淇安姑娘也是寫了撕,撕了寫,才寫好的。

  伸手將臉朝兩邊扯了扯,硬是扯出了個笑臉,才捧著信往王府方向奔去。

  午後,烈日炎炎,卻無人睡眠。

  長蘭一直站在門口,任那陽光熱烈的射在身上,恍若未覺。

  直到馬蹄聲響,淇安只看見長蘭身子一軟,就要跌倒。

  驚呼聲尚未出口,就見人影一閃,來人從馬上掠下,牢牢扶住了她。

  那男子淺藍衣袍,腰間束著瑩白腰帶,眼神清澈,笑容溫暖。

  長卿抬頭看他,淚光閃閃,嘴唇劇烈的抖動著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男子淺淺一笑,將她扶穩,開口,「姑娘,當心站好了。」

  長蘭身子一震,臉色蒼白的望向他。

  男子卻已經放開手,轉身走向門外。一輛華麗的馬車剛好停下,車簾拉開,一雙纖纖素手伸了出來。

  男子小心翼翼的握住,唇邊帶笑,「靈昭,下車了。」

  下車來的靈昭公主,衣物裝飾,無一不精緻。襯得那如花容顏,越加流光溢彩。

  男子扶著她,款款進得門來,目不斜視。

  淇安站在廳內,而長卿站在身後。

  她當然看得見長蘭震驚到失血的臉,也看得見自剛才開始她便靠在門口不斷喘氣的虛弱。可是,淇安卻沒有動。

  當愛情不再,除了你自己,誰也沒有辦法幫你站起來。

  淇安看著那人向她走來,走到她面前,靈昭先端莊一笑,「小七妹妹,多年不見,依舊這般清麗動人。」

  男子這才仔細看她,笑容一如初見般明亮,「原來你就是小七。」放開靈昭,突地擁住了她,緊緊的不留一絲縫隙,「小七,可還記得六哥?」

  記得,她當然記得。

  記得他那雙清澈的眼,他說,「小七,不要怕,小哥帶你衝出去。」

  記得他輕歎,「「小哥讓小七受傷,所以小七生氣了麼?」

  也記得他的期待,「「小七,再叫一聲小哥來聽,好不好?」

  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叫了一聲小哥之後,他嘴角凝固的笑容。

  可是,可是,她記得,他說自己是「小哥」,他臨走之前要聽她喚的,也是「小哥」!

  「六哥!」 她低低的叫了一聲。

  「是,小七!」 他應道。

  一滴清淚流下,淇安閉了眼睛。蕭七,這是你的眼淚嗎?

  為什麼這在腥風血雨中可以讓你安心的懷抱,這一刻,卻讓人覺得想哭?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11:28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4 03:16 AM 編輯

第四十章  記憶

   「你,真的是他嗎?」

淇安問道,如果真的是他,為什麼會忘了他是蕭七的小哥,長蘭的六公子?      

蕭六望著她,眼裡有微微歉意,「對不起,小七。」      

安靜的看著他,是要望到他靈魂深處,蕭六一眨不眨的任她看著,臉上始終噙著溫和的笑意。      

「我探過你的脈搏,那是,確已是油盡燈枯之相了。」她雖然不敢說自己的醫術絕無可能出錯,但是生死之脈這般明顯,她又怎麼可能判斷失誤?      

蕭六微微搖頭,「我也不知道,醒來就已經被人所救。」      

靈昭插話道,「說來也是小六命大,要不是本宮途徑藩陽,驚見如此相似的容顏,也不會知道他居然還在世。」      

蕭六轉頭看她,目光明亮。      

淇安吸一口氣,看向蕭榮,「當年洛懷禮,沒有將父兄好好安葬嗎?要不然,怎麼會不知六哥去向?」      

蕭榮等人齊齊跪在堂下,肅容道,「老將軍有令,若然有一日戰死沙場,要與眾將士安葬於一處。」      

長卿也緩緩跪下,「老將軍說,綠蔭紅土,眾兒郎可作埋身處,蕭家父子又有何不可?洛將軍到了之後沒多久,蕭富叔叔也到了,叔叔最是瞭解老將軍心意,只將城中戰死之士,老將軍和幾位公子聚於一處。幾日大雨,人數眾多,等得安埋之時,也不能再一一確認身份了。」



淇安閉了閉眼,心裡堵得厲害。      

蕭煜,蕭煜,那樣的人,不能親眼所見,實在是一大憾事。      

心緒波動間,靈昭忽然插話道,「小七,父王的意思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容貌一樣也不是不可能。小六既已失去記憶,要查證是否真為蕭六,只有滴血認親一途可用,。無奈此去京城,山高路遠,因此才讓靈昭帶著人來到此處。」



滴血認親?



從現代醫學的角度來看,並不具有什麼科學依據,比如說A型血跟B型血很容易就融合了,所以,一個A型的小孩和B型血的成人合血,就等於失去拉一個掉進聚寶盆的爸爸,只要你肯拉,爸爸是無窮無盡的!      

以此作為判斷依據,豈不可笑?      

可淇安沒有拒絕,因為實在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更何況,長蘭遠遠的看過來,那微微顫抖的眼神,讓她沒有辦法說不。      

很快的,一個白碗取了過來。      

指尖微微刺疼,那快速掉落的血珠,在眾人眼光的注視下,慢慢的想著先前已經滴入的血液滾去。      

幾乎屏住了呼吸,看著它們相觸,然後,慢慢的,融入……      

長蘭踉踉蹌蹌的奔過來,在蕭六詫異的眼光中,一把執起他的手,然後順著手腕向上,約二指的地方,使勁一捏。      

「啊!」蕭六臉色一變。      

長蘭卻不管不顧的握著他的手,淚如雨下,「六公子,原來真的是六公子。」蕭六的手骨折斷過,還是與她對陣時她不慎折斷的,為了不讓她挨罵,硬忍著沒說,偷偷的去找了別處的大夫。      

因此除了他們兩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原來真的是他,他沒有死,他終於沒有丟下她走了。      

「六公子!」她喃喃的喚著,淚眼朦朧中,只能看見他豐神俊朗的臉。      

蕭六微微一愣,卻是不動聲色的將手收了回來,「你是?」      

長蘭看著空了的雙手,心裡發苦,卻仍是抬起頭看他,「六公子,我是長蘭。」      

「長蘭?」蕭六略一思索,笑道,「我知道了,是小七身邊的人。」微微頷首,「小七,多謝你們的照顧了.」      

此話一出,滿場寂然。      

長蘭後退幾步,慢慢的低下頭來。      

淇安卻清清楚楚的看到,她腳尖處,漸漸擴大的水暈。      

一番安頓,淇安為蕭六把了脈。      

的確是大病初癒,經脈都曾經受損,體虛氣弱。      

「六哥的武功?」      

蕭六的目光黯淡了下,搖了搖頭。      

那麼這樣說來,關於過去的點滴,真的無跡可尋了。      

「小六的記憶呢?是否可以尋回?」靈昭問道。      

淇安站起身來,看著蕭六道,「六哥,我再給你檢查下,其他人,能不能先迴避?」      

最後一句話,明顯是針對靈昭公主說的。她聽了這話,笑意不變,端莊的點點頭。      

進了裡屋,蕭六在淇安上上下下的打量目光中,心裡開始發毛。      

淇安一笑,很是溫婉,「脫了衣服,躺床上去。」      

脫?蕭六有些愕然,隨即聽話的脫了外衫,剛要往床上走去,淇安卻伸手攔住了他,「衣服脫完。」      

「小七?」再是不以為意,蕭六聽到這話時還是忍不住的心神一跳。      

淇安眼睛都沒眨一下,「既是哥哥,就不用如此見外。」      

蕭六沉默了半響,終是將手伸向腰帶。      

豐神如玉,就連脫個衣服,也讓人覺得優雅的像一幅畫。裝作對他微微僵硬的臉色全然不知,淇安靜靜地看著他緩緩除去貼身衣物。      

手搭在褲頭上,蕭六神色侷促的看著淇安。      

淇安一笑,「褲子就不用了,六哥你躺床上去吧!」      

蕭六暗暗舒了一口氣,上床去躺好。      

淇安站在床前,看那背上,縱橫交錯的傷痕,有一些,看那顏色,已經有些時日了,現在看來,卻仍是駭人。      

先前因為長蘭而起的惱怒,慢慢淡了下來。      

淇安湊近了前去,手指剛碰上他的背,之下的肌膚就顫了顫。      

將他上身的傷痕檢查了一遍,淇安呆呆的坐在床邊,似乎有些恍然。      

「小七?」蕭六紅著臉,轉過頭來喚她。      

淇安沒有說話,當初她到這裡時,蕭六護著她的樣子,她還記得,他身上被砍的位置,也依稀有印象。      

如果說剛剛還有些懷疑,現在,卻幾乎要確信了,那傷痕,跟她記憶中,位置是一樣的。      

或許,她真的是蕭六,或許,他真的,只不過是失去了記憶。      

可是,沒有了過去的蕭六,還是蕭六嗎?還是她的小哥,長蘭的六公子嗎      

卻說輕五拿著那封信回府,猶自惴惴不安。      

心裡頭愈加對那宋淇安痛恨,想想他家王爺,天下多少女子巴不得自薦枕席,王爺是連瞟都不瞟一眼。如今倒好,對那個宋淇安起了心思,又死心眼的似乎只要這麼一個。那宋淇安竟然不知道感恩,回封信都只寫了這麼幾個字。        

嗚!王爺看了該有多麼傷心啊!        

於是,細細的匯報了那邊的場景,手放在懷裡,卻半天都是拿出來。        

軒轅杉也沒有多做的動作,只是望著天邊的流雲,在空中自由翻捲變化。        

良久,才收回視線,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輕五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他,只覺得王爺垂首坐在桌邊的身影,讓人心裡酸酸的,快活不起來。         

咬了咬唇,小跑步的折回身去,從懷中取出那封信,「王爺,還有這個,是宋姑娘給您的!」聊勝於無吧,反正不希望看見王爺那個樣子。        

眼睛迅速的耀起光芒,軒轅杉飛快的接了過來。        

只看了一眼,他就停住了動作,臉上神色似驚似疑,變幻不定。            

輕五暗自跺腳,他就知道,那麼幾個字的信,鐵定會讓王爺傷心的,心裡一急,「王爺,其實宋姑娘她,也是寫了撕,撕了寫,才寫出這麼一封信來的……」           

軒轅杉似乎沒根本沒在聽他說什麼,一句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長身而起,像一陣風似得掠過。           

「王爺!」徒自留著輕五,對這空無一人的主位,猶自茫然。           

風聲呼嘯著從耳邊閃過,軒轅杉幾個起落,便已出了王府。           

身後幾名侍衛,擦著汗,用盡了力氣卻仍是被遠遠的拋在了身後。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要見到她,此刻便要見到她。            

滿心的喜悅無法用言語來表達,軒轅杉緊緊的攥著手指,才能平息這那顆叫囂著的心。           

此刻軒轅杉,滿目流光溢彩,墨亮的眸子中,閃著星河般動人的光芒。            

激動跳躍的心情,卻在站在她院門口是停住了。            

他低下頭去,這這掌心裡的那封信,            

「定不負,相思意!」              

她說的定不負,相思意!            

臉上的笑容忽而變得明亮,近乎璀璨。他身子一轉,便向來處大踏步的走去,他步子邁得很大很堅定,甚至,沒有回頭。            

她不負,他的相思,他也絕不負,她的囑托。           

她的朗兒,也會是他的朗兒。



第四十一章  過去

淇安所著的院落,不失清幽,但是以靈昭公主之尊,顯然還裝不下這尊大佛。

淇安只是看著,靈昭公主,雍容華貴的離去,而他,淡淡的笑著,向眾人微微點頭之後,也跟上了馬車。

淇安只是看著,安靜的看著。

那個笑容明快的小哥,原來從戰場上下來,是這般溫和有禮的樣子嗎?

「他,不是六公子。」長卿站在她身後,低低的說了一句。

自蕭六甩開長蘭的手後,長蘭便一直沉默著,可怕的沉默著。

她一直神色淡然的隨侍在側,沒有在關注靈昭公主的巧笑盈兮,和他的淺淺莞爾,似乎,她真的只是,小七的長蘭。

躺在床上,看長蘭入場般收拾好一切,替她蓋好被子,吹滅燭火,然後不疾不徐的向門口走去。

「長蘭!」她輕輕喚了一聲。長蘭腳步一頓,卻沒有轉過身來。

良久之後,長蘭的聲音響起,

「只要六公子還活著,那就夠了。」

是啊,只要他還活著,是不是在她身邊,又能有什麼關係呢?他還活著啊,有生之年,還能見他明亮的笑容,已經是上天的恩賜,還有什麼可奢望的。

長蘭慢慢走了出去,那腳步聲,鈍鈍的砸在人心上,陣陣發疼。淇安躺著,卻了無睡意。

披衣而起,淇安走出房門,「長卿!」

幾乎是立刻的,長卿的身影就已經出現。

「陪我走走吧!」

兩人沒有說話,一前一後的走出了院門。

淇安無意識的走著,似乎不知道疲倦。長卿有些擔憂,可是看看她的表情,終是欲言又止。

「如果永遠也得不到回應,還是要一直愛下去嗎?」淇安喃喃自語。

悲傷到了極致,便沉寂成了無聲。

長蘭的安靜,她看在眼裡,便成了心底最無法碰觸的痛。

長卿怔了怔,卻忽然笑了,像月光般柔和。

看著前面猶自處於失神狀態,不知在思索著什麼的仍是徑直往前走的小姐,長卿加快了腳步,跟上了她。

只是那嘴角的笑容,愈加明顯。

原來小姐實在擔心姐姐啊!長卿想著,心裡頭暖暖的揉成一團。

這就是他們的小姐,是他們發誓以生命相護的小姐。

月光如水,淇安終於覺得累了,揮揮手,「算了,回去吧。」

愛情和時間一樣,但它要溜走的時候,怎麼樣抓緊,也是無用的。

快要走到小院之時,長卿忽然神色一緊,一個跨步將她護在身後。

「怎麼了?」淇安從他身後探出頭來問道。

長卿抿緊了嘴搖搖頭,只是凝神向問口的方向望去,淇安也跟著望,只是可惜,她啥也看不真切。

半響,長卿才吐出兩個字。「公子?」

公子,什麼公子,淇安狐疑的看看他。

等在門口的,竟然是蕭六。

淇安眨眨眼睛,從長卿身後轉了出來,「六哥,你怎麼來了?」

蕭六一身藍衣,月下看來,飄然的不真實。

眸中幾許光華流動,蕭六看了眼按劍柄的長卿,又轉向小七,「他們都說,你是我最疼愛的妹妹,那麼你能夠找回我的記憶嗎?」

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就仿若浮萍,被水沖到哪裡,就是那裡。

朋友,親人,抑或愛好,統統都成了空白。

蕭六的臉色微微帶著蒼白,指指自己的心臟,「這裡空空的,什麼都沒有,我很害怕。」

「可是,」他仰著頭,笑容裡帶著歎息,「他們說你是我妹妹,跟我流著同樣的血液的妹妹。」

他上前一步,輕輕擁著了她,「我的妹妹啊,真好!這樣,就不會覺得世界上就只有我一個人了,就不會覺得,這個世界,儘是陌生."
淇安沒有動作,任他抱著。

他的懷抱,並不緊迫,卻真的帶著溫暖。

他是真的失去了記憶啊!

那個念頭在心裡重重的清晰起來,說不定他真的是蕭六呢?失去了記憶的蕭六,她們又能苛求他什麼?

對於失去記憶的蕭七,沒有人責怪,只是用那麼多的溫柔和愛護,想要撫慰她的惶恐不安。

那麼對於現在的蕭六,一定也在不安害怕著吧,獨自一人面對著全然陌生的世界。

想著那有著如陽光般笑容的男子,長刀揮舞中還要說,「小七,不要怕,小哥帶你衝出去。」

心,有了微微的瑟縮,她伸出手去,攬住了他的腰,「六哥,不要怕,大家都在這裡。」

進了屋,倒了一杯茶給他,才問道,「六哥,你怎麼現在來找我,有什麼事,白天不能說?」

蕭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抬起眼來看了看靠在門邊的長卿,沒有說話。

淇安看看長卿,有看看蕭六,終於說道,「長卿,你先出去吧!」

長卿卻只是淡淡的掃了蕭六一眼,身形未動,「小姐在哪,長卿就在哪!」因為一時大意而害小姐失蹤的錯誤,絕不可能再犯了。

看著長卿的那個樣子,淇安只得轉過頭來對蕭六說道,「六哥,你不用擔心,長卿不是外人。」

蕭六隻是輕叩著桌子。

淇安側身在另一邊的凳子坐下,歎氣,「長卿是我可以將性命交託的人,六哥不必顧忌。」

蕭六輕叩的手指一頓,終是抬起頭來。

淇安衝他一笑,卻忽略了身後的長卿,在那一刻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

「六哥!」

蕭六看著燭火照耀下愈顯清麗的女子,心慢慢的平靜下來。

有些人,只須一眼,便足以讓人放鬆防備。

「是靈昭找著了我,說我是蕭六。我的一切都是她告訴我的,就連小七,也是她講給我聽的。可是,對著她的時候,我卻沒由來的覺得緊張。」

他突然一把抓住了淇安放在桌上的手。

淇安一愣,她手心裡濕濕的汗,似乎,真的很緊張。

「可是六哥,我看那靈昭公主,對你挺不錯的。」這還是比較委婉的說法,應該是看起來明明就是郎情妾意的樣子。

蕭六握著她的手一緊,好半天,才開口道,「靈昭端莊大方,對我,也是很好。可是我,總覺得不真實。眼前的一切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好像只要眨眼就要消失似的。」喘口氣,「小七!你是我的妹妹,對不對?」

在他期待的視線中,淇安點了點頭。

「可是,小七,你卻不喜歡我,不是嗎?」雖然他失去了記憶,可是卻依然深刻的感覺到,她笑著面對他時,那不遠不近的疏離。

「難道我失去了記憶,就不再是小七的哥哥嗎?明明這世界上,我們都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了。」蕭六有些激動,他也想要,想要蕭七與身邊那些人一樣的感情,想要哪種只要一眼便能感覺到溫暖的笑容。

他知道,那笑容,不是他臉上的溫和有禮,也不是靈昭的端莊華貴。

明明他才是她最親的人。


掌心裡的手一動,淇安翻腕搭在了他的脈搏上,

「六哥,記憶沒有了沒關係,只要你還是你,就可以再創造新的記憶。」

怕只是怕,你已經不是你了,即使再創造新的記憶,也回不到從前。

頓了頓,又說,「先讓長卿帶你去休息吧,你看你的眼睛,已經帶著嚴重的血絲了。」

半天,沒有聽到回音,抬頭,卻撞見一雙欣喜的眸子裡。

「原來,這就是有妹妹的感覺!」嘴角彎了彎,蕭六站起身來,「我先回去了。靈昭並不知道我來了這裡,小七,明日你可不可以向靈昭開口,要我,跟你住在一起。」

緊緊握著拳頭,安靜的等著她的回答。

淇安看著他,眼沉如水,「好,六哥!」

直到他離開了很久,淇安才說道,「長卿,你說,他真的是小哥嗎?」

黑暗裡,傳來長卿清啞的聲音,「面貌一摸一樣,可是性情舉止,眼睛全然不同。六公子豪爽大氣,即使是笑容,也熱烈如風,只在小姐面前,才會露出性情中溫和的一面。」

淇安望著黑暗裡模糊成一團的桌子,突地歎了一口氣。

如果她真的是蕭七,就好了。是不是她最愛的笑個,一定很快能察覺出來吧。

這個人,她怔怔的出神,如果真的有直覺這個東西的話,她可以說,直覺力,她並不討厭他。

而另一邊,輕五已經催過很多次了,軒轅杉仍然沒有睡。

他與莫若看著手中的書信,臉色越來越沉。

莫若揉著眉心,「我今天也見過了,那人的確與蕭六一般無二。更何況,連滴血認親都過了,確實沒什麼問題。」

軒轅杉皺著眉,寫了幾個字,遞給莫若。

「可是這件事明顯存著詭異,斷然不可能如此簡單。」

莫若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又真看不出一點破綻。更難辦的是,他居然與靈昭公主走得近。」

軒轅杉又在紙上寫道,「不管怎麼樣,她,我是護定了。」

莫若斜了他一眼,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那是當然,不僅是他,就是太子也不會捨得傷到她吧?要不然,當初又何必助她離開。
輕歎了一口氣,「我真是怕如果真有那一日,她會為難。」

如果蕭六真的是蕭六,卻又堅定的與軒轅極站在了一邊。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日,小七,又會站在哪裡呢?

一邊,是血濃於水的哥哥,一邊,是對她真心相待的他們。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8 11:36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4 03:24 AM 編輯

第四十二章  回家

「你說,你要和小六和你一起回去?」靈昭不緊不慢的說著,目光一瞬不瞬的望著淇安。

淇安淡淡一笑,「六哥即已經失去了記憶,若要幫他尋回,或許和我們在一起,會更有好處一些。」

靈昭也跟著笑了,看向蕭六,「小六,你也願意嗎?」

蕭六看看她,又看看小七,沉默了一會兒,點頭。

另找目光一閃,似後寫不可置信的回頭打量了淇安好久。

幸好這是個女人,不然那目光,還真是,讓人快燒起來了,淇安清咳了一聲,大家都是女人,實在沒有必要看得這麼仔細。

終於收回了視線,靈昭走到蕭六面前,定定看著他,「小六,可是靈昭做了什麼讓你不喜歡的事了?」眼神幽幽,似乎要滴出水來。

蕭六初時有些手足無措,卻又慢慢平靜下來,他微側了頭,「靈昭你對我很好,可是沒有過去,始終覺得不真實。」

抬起頭來,目光溫和,卻堅定有力,「我想要找到記憶,然後,才配站到你的身邊。」

靈昭看著他,輕柔的應了一聲,「好!」

淇安默然,幸好,今是沒有答應長蘭一起來。

兩人走了之後,靈昭仍是站在廳中,半天不語。

「公主?」身旁有人彎腰行禮。

靈昭忽的輕笑出聲,「果然不愧是蕭家小七。」

「公主?」

靈昭收斂了笑容,悠悠一歎,「果然不愧,是蕭家小七。」

身旁門簾挑動,有人走了出來。

「當他碰上蕭七,究竟會是什麼樣,真的,很期待啊!」

靈昭目光一動,「是啊,我也很期待。」

那人笑了笑,「狹路相逢勇者勝,蕭七,心太軟了。」

靈昭臉上笑容漸淡,好半響,才吐出一句,「卻也說不定,可以化百煉鋼位繞指柔。」

那人不以為意的彈彈手指,「再怎麼化百煉鋼,這一個,也不是她可以化的。」

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靈昭低下了頭,不在爭執。

同時,軒轅杉手中杯子一滑,跌落滿地茶水。

「王爺?」

輕五連忙上前幾步。

軒轅杉抬起頭來,目露詢問之色。

輕五知曉其心意,當即點頭,「是,宋姑娘,將那個帶回小院了。」

胡鬧,真的是胡鬧,軒轅杉忍不住站起身來,雜亂的踱著步。

輕五看得眼花,唔!她痛苦的揉揉眼睛,王爺大人,您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快的晃來晃去,在大廳裡施展輕功是要怎麼樣嘛!

軒轅杉忽的——一抬手,「莫若沒有阻止?」

輕五點頭,「宋姑娘今早就去了別苑,想來麼大人還不知。」

腦海中一尋思,軒轅杉記得有些不太對勁,「叫夜來。」

不多時,一身著黑衣的男子就走了進來,步履悄無聲息。

輕五看看軒轅杉的神色,問道,「夜,昨晚發生什麼事了?」

夜將昨晚發生的事,詳述了一遍,末了,沒有聽見任何指示,抬起頭,叫了一聲「王爺?」

軒轅杉神色淡然,看不出什麼情緒。

夜略有些惶然的看向輕五,「王爺是在責怪夜沒有阻止那人的夜訪嗎?」

輕五看向軒轅杉,仍然沒有什麼表示,只得自己作主回道,「不是,王爺讓你暗暗守在姑娘身邊,你就守著好了。除非危及姑娘生命的事情出現,否則你的存在不能讓人知曉。」

夜點點頭,有遲疑的看了軒轅杉一眼,開口道,「可是輕五,鳳定他們護著朗兒少爺去了京城,夜和暗又去了宋姑娘身邊,王爺身邊就沒留多少人了,這……?」未了的話裡,儘是擔憂。

輕五咬咬嘴唇,使勁跺跺腳,「那是王爺的命,你護住就對了。」

聽見輕五這句話,軒轅杉倒是回過了神,拍拍夜的肩膀,又看向輕五。

輕五極不情願的說道,「王爺說,他把他的命交給你了。」

夜快速的俯下身去,「夜,必不負所托。」

軒轅杉當然沒有如輕五搜期望的那般安然坐下去,而是深吸一口氣,向問外走去。

「王爺,你幹嘛?」輕五連忙跟上去。

「嗚!王爺,你腿長輕五跟不上啊!」遠遠的,還能聽見輕五的驚呼。

軒轅杉果然腿長,所以在淇安進門的時候,第一眼,便看見了那背對著她站著的人。

仍是一身月白衣衫,清清冷冷的往那一站,連帶著整個院子都雅致起來。

「小姐!」倒是長蘭看見了他們,眼睛一亮。

然後,視線越過淇安,緊走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

輕五已經上前,一禮道,「我家王爺聽聞蕭六公子到了此間,特意前來拜訪。」

淇安微側了頭,暗笑。

軒轅杉顯然看見了她的動作,也是忍不住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

蕭六從淇安身後走了出來,狐疑的看了看他,又轉向淇安,「小七?」

淇安點點有,拉著他的手,走了進來,「不用怕,這是王爺軒轅杉。」

蕭六看著被她握住的手,直覺有著暖意從她握住的地方傳來,直達心底空空的某處。乾脆直接,卻又柔和的不讓人灼傷。

軒轅杉也看著兩人相握著的雙手,眸光一冷,笑容減去幾分。

客廳裡,輕五代軒轅杉發言,與蕭六聊起這幾年的生活,居然聊得甚歡。

長蘭端著茶水,時不時的為兩人添上,嘴角,有淺淺的喜悅。

淇安站在門外,側頭問道。「長卿,我會不會做錯了?」

長卿頭也沒抬,「小姐不會錯。」

淇安扯動嘴角,這個傢伙啊,有這種盲目崇拜的情緒,可是個不太好的習慣呢。

抬起頭,看院落裡青翠安寧的一片景色,「那麼我們試試吧,找回他的記憶,,找回我們的六哥。如果能找回來,自然是最好,如果失敗了,那麼至少努力過,也不會遺憾。」

「好!」果不其然的,聽到了意料中的聲音。

淇安好笑的看他,「長卿,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說好,偶爾換換才會有新意啊."

長卿看了看她,「好!」卻又是想起什麼似的連忙改口,「長卿知道了。」

「撲哧!」淇安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聽著問外傳來的笑聲,屋內的兩人停止了交談,都齊齊向門外望去。

光影裡,那女子笑彎了腰,突起的輕風,吹動了她的頭髮,飄飄然拂在身側。

軒轅杉瞇了瞇眼睛,手指一顫。

輕五會意的上前,「六公子,不知道您的記憶裡,是否還有小七小姐?」

蕭六臉上的笑意,真切了幾分,「我不記得了,可是總覺得看見她,會覺得心裡暖暖的很舒服。我想,這或許是記憶深處,還記著這個妹妹吧!」

軒轅杉別開了眼。

突地站起身來,向輕五示意。

輕五連忙向蕭六拱手道,"既見六公子平安回來,王爺也就放心了,我們去向小七小姐說一聲,也就該回府了。

蕭六頷首,「王爺好走。」

腳步聲響起,淇安回頭,剛好看到軒轅杉走了過來,在她面前站住,淺淺莞爾,「小七,我回去了。」

愣愣的點點頭,淇安回道,「那我送你?」

軒轅杉一笑,「好!」

兩人相偕向門口走去,知道走出蕭六的視線,軒轅杉才停住腳步,無聲的問道,「你確認過 ,他真的失憶了?」

「是,不管他是不是真正的蕭六,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真的失憶了。」

「就因為你把過脈?」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太乾淨了。」

軒轅杉突地歎了一口氣,「淇安,你的眼睛也很乾淨,所以看什麼人,都會顯得美好!」

頓了頓,又笑了,「或許也因為這樣,你才是你啊!可是淇安,你能不能答應我,幫他找回記憶也好,治療他也好,卻不能與他走的太近,不能與他單獨相處,不可以對他笑,不可以拉他的手。」

淇安愣愣的看著。

軒轅杉深吸一口氣,「就算他是蕭六,失去了記憶的人,也就不一定還當你是妹妹。」

淇安忽然覺得有些難受,這樣驕傲的人,居然會為了她這樣不安著。

她踮起腳尖,在他臉上飛快一吻,也不管他瞬間僵硬的表情,逕自開懷的笑了。

「我,不愛便是不愛,若是愛了,只要對方不變,我的一吻,便是一生。」



第四十三章  哥哥

  只覺得臉上如羽毛般輕輕拂過,暖暖的帶起一片輕顫。

  那幸福來得太突然,軒轅杉緊張得幾乎不會呼吸,一張臉憋到通紅。

  淇安後退一步,看著他一張大紅臉,心底溫情一片,溢得嘴角都微微上翹。

  「真是個傻瓜!」

  輕輕一句,竟然連風都變得溫柔。軒轅杉目光一動,伸手就要擁住她。

  「六哥!」她突然叫了一聲,那手,就堪堪停在半空中,然後握緊了慢慢收回。

  軒轅杉緩緩轉回頭去,卻只看見低著頭在數地上有幾隻螞蟻的輕五,哪裡有什麼人?

  愕然的轉回頭來,卻看見淇安已經跳出老遠,調皮的一笑,「王爺好走,不送了。」

  軒轅杉一頓,含笑而立。

  真好,這樣甜美的笑容,少了幾許蒼涼,多幾分純粹,就如同初見時那般明亮動人,宛若從未受過傷。

  回去的路上,輕五終於忍無可忍,拉住了軒轅杉的衣襟。

  軒轅杉眉毛一挑,詢問的看向輕五。

  輕五看看他的臉,很是怒其不爭的口氣,「王爺,您不要再摸臉了,您的臉都快被摸一層皮下來了,也不要再傻笑,那會有損您英明神武的形像。」頓了頓,垮下臉,「最重要的是,您能不能糾正一下前進的方向,我們已經偏離回府的路很遠了。」

  軒轅杉愣住,看看四周,果然已經過了回府的路口很長一截了。

  開始回神,「我們的馬呢?」

  輕五苦著臉,「出了門讓您上門,您理都不理徑直走了。」

  有那麼一回事嗎?軒轅杉開始茫然。遇上輕五的視線,不自在的咳了一下,「那走錯路了,你也不知道提醒本王?」

  輕五更加委屈,攤開手,「王爺,輕五把您衣擺都撕下來了,您也不轉變。」

  那手裡,果然一條白色布條,隨風翻飛。

  軒轅杉飛快的一把抓過,整整臉色,又恢復了平常的清冷,「本王在想事情。走吧,回府。」當先一步轉身往回走,只是那耳後的紅暈,經久不消。

  輕五扁扁嘴,小小聲的抱怨,「想什麼事啊?哼,我就知道,肯定就是在想那個宋姑娘,禍水,禍水,大禍水,小禍水……」無限碎碎念中。

  突地,被不知何處來的目光輕輕一掃,立馬消音,狗腿地小跑幾步,笑道,「王爺,你說朗兒少爺在京城還過得慣嗎?」

  軒轅杉嘴角帶著笑,他當然還過得慣,有太子當保鏢,禁衛軍統領當師傅,又討得皇宮內外一眾妃嬪的喜歡,間或還去皇上那蹭蹭飯什麼的,日子過得那是風生水起。

  只是,聽鳳定說,每晚都要哭著喊娘。那孩子,該是想念淇安了吧!

  而淇安,心中一疼,之所以這麼急切想要確定蕭六的身份,怕也是為著快點回到朗兒身邊吧?

  不管蕭六是真是假,長蘭的喜悅,卻是明顯能看到的。

  從蕭六回來的那天開始,廚房就成了長蘭的天下,餐餐都要過問,事事都要經手。

  淇安倚在門口,看長蘭手腳麻利的剛端出了蒸籠,又上了油鍋。

  「長蘭!」淇安叫了一聲。

  長蘭回頭看了她一眼,手腳不停,「哎喲,小姐,你怎麼到廚房這邊來了,油煙薰著你了。長卿,長卿!」

  長卿從淇安身後露出個頭來。

  長蘭匆忙的瞟了一眼,「快把小姐帶到前廳去吧,飯馬上就好了。」

  長卿又縮回頭去,影子似的立在淇安身後。

  淇安沒有動,只開口道,「這樣真的好嗎?長蘭!」

  她說得極輕極輕,長蘭的手仍然頓了頓。

  「現在的他,只當你是我的侍婢,你一番心血,也只換得他讚歎一聲我的廚子手藝不錯。」

  長蘭吸了吸鼻子,沒有回頭,「都是他愛吃的菜,總有一天,能找回他來。」

  淇安仰頭,望著高高天空,「可是這樣的長蘭,會讓人心疼呢!」

  長蘭閉閉眼睛,「長蘭曾經努力學習,要做會所有他愛吃的菜。一直以為,沒有機會再向他展現,現在這樣,已經是額外的恩賜。長蘭不苦,一點都不。」

  淇安不語,愛情之中的付出與得到,冷暖自知,她雖然心疼,可是,又能怎麼樣呢?

  吃飯之時,蕭六看了看滿桌的筍子,眉頭輕皺,

  「長蘭,以後讓廚房不要再做筍子了吧?」

  長蘭手輕顫了下去,低了頭答道,「好!」

  淇安看看長蘭,問了句,「六哥,你不喜歡吃嗎?」

  蕭六笑笑,「小七不是不愛吃嗎?這滿桌都是筍子,你怎麼吃得下去?」

  淇安愣住,她不愛吃筍子,可是從來沒有說過。

  以前,是張楚渝愛吃,她為了將就他,就勉為其難的也跟著吃一些,張楚渝跟她夫妻多年,也從來不知道。

  就連長蘭長卿也抬頭看她,朗兒也愛吃筍,之前也經常做,或許是因為習慣,或許也是為了朗兒,總之她從來都沒說。

  緩緩抬眼,看向蕭六,「六哥,你,怎麼知道的?」

  蕭六歎口氣,眼裡滿是寵溺,「小七是因為六哥愛吃,所以才忍著不說嗎?可是從剛剛菜端上桌開始,你的眼神就很無奈,就連拿筷子都感覺無力,這哪是喜歡的樣子。」

  放下碗筷,側身過來拍拍她的頭,「我是哥哥啊,怎麼能要小七將就我?哥哥疼妹妹才是天經地義的。」

  淇安定定看著他,這一刻,真的希望,他就是哥哥。

  原來有一個哥哥,就可以無條件的被寵著,這感覺,那麼幸福。

  靈昭公主前往城郊大安寺祈福,蕭六隨行。

  一路上,蕭六就從那個隨身攜帶的大包袱裡,不停的往外掏點心。

  靈昭拿起一塊杏仁糕,小小咬了一口,甜而不膩,芬芳怡人,淡雅一笑,「小六是在哪裡買的,味道不錯。」

  蕭六也拿起一塊,聞言輕笑,「是小七著人準備的。」

  靈昭慢慢的咀嚼,沒再接話。

  蕭六咬了一口,讚歎道,「味道的確很好。小七那丫頭不知道要花了多少心思。」看著滿滿一大包東西,只覺得暖暖的幸福就要溢出心口。

  靈昭看他一眼,「你很滿意小七這個妹妹?」

  蕭六連連點頭,「原來真的是血脈相連這種說法!我一見到小七,就覺得她親切可喜,雖然沒有了記憶,可是我想我以前一定是很疼這個妹妹吧!」

  靈昭慢慢的吃著餘下的半塊杏仁糕,笑容慢慢淡去,記憶麼?

  她徐徐抬眼,看馬車外若隱若現的田野。

  半響之後,靈昭又開口,「那麼長蘭呢?」

  「長蘭?」蕭六奇怪的重複,似是不解靈昭的突然提及。

  嘴角輕抿,靈昭說道,「那是蕭六以前喜歡的人。」

  「我以前喜歡的人?」蕭六皺皺眉,「那不是小七的侍婢嗎,我會喜歡一個下人?」

  靈昭悠悠一笑,頗有些諷刺的意味,「或許蕭家的傳統就是要打破世俗的觀念吧,當初的宋季,棄京城的繁華和觸手可及的至尊至貴,執著於一個苦守邊關的蕭煜,其長子蕭大更是婉言謝絕皇上的賜婚,娶妻李氏,也不過無名之輩,再多一個蕭六,喜歡下人又何足為奇?」

  想起什麼事,又緩緩笑開了,「還有你的好妹妹蕭七,只不過因一場妻妾間無比拙劣的爭鬥,竟然不發一言,自貶身份離去,豈不好笑?」

  「不好笑!」蕭六冷聲打斷了她,臉上有幾分不悅之色,」小七當時,一定疼得沒辦法說話吧。」

  只是這樣想著,就覺得心口生出一些疼痛,這種疼痛,似乎很陌生。

  蕭六怔怔的伸出手掌按著,為這不熟悉的感覺,他以前,難道不曾為人心痛過嗎?

  看他臉上神色怪異,靈昭輕喚了一聲,「小六?」

  蕭六回過神來,沒有再去深究這種怪異,搖了搖頭,緊接著先前的話,「一定痛到極致,才想要逃離;一定痛到絕望,才不想挽回吧!」

  靈昭凝視著他,良久,輕笑出聲,偏過頭去,低聲喃道,「原來,你竟這般瞭解她。」

  「那當然了,她是我妹妹啊!」

  靈昭閉了眼,靠在馬車壁上,臉上有淡淡倦色。

  蕭六見狀,忙道,「靈昭你好好休息,一會就到了,我到外面騎馬,不擾你了。」

  靈昭微微點頭,蕭六收拾好包袱,掀簾而出。

  馬車裡恢復了寧靜,靈昭卻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清明,哪有半絲睡意。

  神佛之前,蕭六跪下。

  仰望著佛相端莊,眼含慈悲,蕭六慢慢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蕭六心中不信神佛,但是此刻,如果真有神靈存在,請佑蕭六早日恢復記憶,能與吾妹蕭七,相互扶持關愛,平安到老。」

  跪在一側的靈昭聽到了他的低語,抬頭看他一眼,又看看高坐於上的佛祖,輕輕閉了眼。

  香燭之火繚繞,若有若無的,是誰的歎息!

  佛祖眼裡的,是慈悲,也是憐憫。

  眾生皆苦,是業是障,早已注定。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9 03:25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4 03:28 AM 編輯

第四十四章  盛會

     據說武林大會,就是英雄輩出的地方。

  年年演繹著傳奇,次次成就經典。

  對某些人來說,或許這是一次意味著成功和失敗攸關著生死的盛會。

  可是對淇安而言,不過一次驗證電視劇的導演們是不是有那麼豐富的想像力,可以穿越時空場景再現的機會。

  還有,還有,想要確認他的安好。

  即使只是遠遠看著,也已經足夠。

  那紅衣的絕色少年,一定帶著那雙清澈的眼睛,捕獲無數女子的心吧!

  那一日,淇安並不以為她會去的。

  她只想等著此間事了,和莫若,蕭六一起返回京城。

  可是靈昭去了,蕭六去了。

  莫若微微沉了臉,「那麼小七,你也要去。」

  淇安不解的看向他。

  莫若思索一會兒,忽然笑道,「小七當然要去,此等盛事,錯過豈不可惜。」

  「可是不說我並不適合出現嗎?」

  莫若拍拍她的頭,「我後悔了,小七。你不該捲入這一切的,蕭家的風光霽月,實在不該這般被埋沒。所以你就去看看熱鬧吧,如果不去,倒是真顯得刻意了。」

  「可是,莫大哥。」淇安還想說什麼。

  莫若卻已經擺擺手,「他若護不住你,哼!」冷笑一聲,「便棄權好了。」

  淇安本來想問,都是江湖中事,朝廷中的為什麼個個這樣熱衷?按她被無數古裝電視劇荼毒的常識來說,朝廷和江湖,不是應該是兩個世界,互不干涉的嗎?和朝廷走得近的人物,那就叫官府的走狗,為江湖中人所不恥的。

  可是才問了前半句,莫若已經撇撇嘴,一副你很天真的模樣。

  「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關係,哪裡有江湖和朝廷之分。」

  淇安乖乖閉嘴,好吧,她承認,她不懂。

  明珠山莊。

  人潮湧動,各色服飾的人,絡繹不絕。

  莊門口,迎賓的一眾侍衛,個個英姿勃勃,紅光滿面。

  其中,一著青衣的男子,俊朗飄逸,尤其出眾。

  莫若瞟瞟淇安,走上前,抱拳笑道,「念秋。」

  那男子一愣,隨即驚喜的一把托住他,笑意連連,「莫兄,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一別經年,好久不見。」

  淇安上下打量著,想起莫若說的,溫文儒雅,大將之風,如今看來,至少長相是不錯了。

  莫若似乎熟人挺多,一路不時有人來打招呼。

  淇安開始替他擔心起來,笑得太多,會面部僵硬,不停點頭,容易勞損。

  「小七!」熟悉的聲音傳來。

  順著聲音望去,是一臉笑意的蕭六,而站在他身邊的,是靈昭,和一個錦衣男子。

  那人?淇安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那人,笑意盈盈,舉手投足之間,卻又不經意帶著些隱隱的鋒利。最主要的是,面容,與軒轅杉竟有幾分相似。

  聽到蕭六的呼聲,他慢慢看過來,碰到淇安的視線,一怔,然後,緩緩彎起嘴角。

  「見過二皇子。」莫若一禮,已經為淇安解清了疑惑。

  軒轅極這才將目光投向莫若,「莫大人也來了,不知此處可有什麼驚天大案,需要動用大理寺卿?」

  莫若優雅起身,「只不過昔日一群江湖中朋友相邀,來湊湊熱鬧罷了。」

  軒轅極微微一笑,倒也不再追問。

  蕭六走到淇安身邊,悄聲問道,「你不是說你不來嗎?」

  淇安苦笑,「是莫大哥要我來湊湊熱鬧。」

  蕭六瞟一眼莫若的背影,「原來我這個哥哥還是不如莫大哥魅力大啊?」

  淇安好笑,「六哥,你是在吃醋嗎?」

  淇安是在開玩笑,蕭六卻一本正經的作答,「是啊,我才是小七的哥哥呢!」

  眼見這兩人在竊竊私語,軒轅極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緩緩開口,「這位,便是蕭七?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聞名?聞什麼名?這人一開口,就不討人喜歡。

  淇安抬眼,勉為其難的向兩人行了一個禮,「見過二皇子,靈昭公主。民女以前是蕭七沒錯,不過皇上一道聖旨,現在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姓蕭了。」

  軒轅極看著她,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那道聖旨麼?極似乎聽說,並沒有蓋上父皇印鑒啊,想必,是父皇捨不得了吧!所以蕭七,自然還是蕭七。」

  淇安一驚,當時,她一心求去,並沒有拿走那道聖旨,甚至,並沒有看上一眼。不由得向莫若看去。

  莫若也是一驚,當初那道聖旨,小七深夜而求,皇上不忍拒絕,卻又不願小七受此等恥辱,因此刻意沒有完成最後程序。只想著先解了此刻小七心頭之憤,以後再慢慢調解,此事,知道的人,除了宣旨的太監是皇上心腹之外,便只有他和太子了。

  此刻聽軒轅極提到,心中怎麼能不震驚?

  軒轅極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應,只淡淡一笑,便再不看向他,只朝著淇安道,「說來,除了蕭七之外,似乎還得再稱呼一聲洛夫人了。」

  淇安心中焦急,逕直拉了莫若衣襟,聲音惶然,「莫大哥,此事,可是當真?」

  莫若定定的看著她,良久,歎了口氣,摸著她的頭,「皇上對你愛護之心,怎麼捨得你對自己如此苛刻。」

  淇安後退了一步,有些失神,那麼也就是說,是真的了。

  心頭紛亂突起,也就說,她還是洛懷禮名正言順的妻子,而朗兒,也是洛家名正言順的長子嫡孫。

  她一直以為已經再無干係的那些人和事,原來,始終都還在。

  搖搖頭,神色淒然,「可是我不要了啊,莫大哥,我不想要了。」

  眼中無淚,乾澀得發疼,只覺得腦海中無數念頭閃過,擾得再不復清明。

  察覺有異,莫若一把拉住了她,「小七,不要急,此事洛家人並不知道,你不要的,絕不會有人逼你。」

  淇安幾乎是有些惶然的看向他,「真的嗎?」

  莫若肯定的點頭,「莫大哥向你保證。」

  蕭六沒太聽明白,低聲問跟在身後的長蘭,「怎麼回事?」

  一直低著頭的長蘭,此時才抬起眼來,搖搖頭,「回家再說吧!」上前一步,扶著淇安,低聲道,「小姐,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回去嗎?

  淇安看著軒轅極瞭然的眼,心中一窒。

  為什麼,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卻總是如影隨形?

  長蘭的手忽然一頓,隨即輕五的聲音響起,

  「王爺,二皇子和莫大人都在這呢!」

  淇安怔怔的抬起頭來,只見月白色的身影緩緩走過來,那眼中,藏著若隱若現的擔心。

  軒轅杉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調開了視線,向著軒轅極點點頭。

  軒轅極奇道,「王叔怎麼來了?」這個王叔行事一向清冷,居然也會到這等熱鬧繁雜的地方來,實在是稀奇。

  其餘幾人也紛紛見了禮,軒轅杉看著一動不動的小七,眼底擔憂之色更重。

  輕五還在那答道,「王爺說來隨便看看,難得……」

  難得什麼還沒說完,就睜大了眼睛看淇安一步一步的向軒轅杉走過來。

  淇安沒有說一句話,逕直走到他面前,然後,然後把頭埋在他胸前,緊緊抱著了他。

  軒轅杉渾身一振,幾乎是立刻的,就擁著了她。只覺得她伏在他懷裡的身軀,微微發著顫。

  無視軒轅極和靈昭詫異至極的表情,把嘴湊到她耳邊,無聲喚道,「淇安!」

  淇安只把頭埋在他懷裡,不說話也不動。耳畔,傳來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不停歇。

  他的懷抱,暖暖的,有讓人安心的氣息。

  「軒轅杉!」她的聲音從他胸前發出。

  軒轅杉低了頭,側耳聆聽。

  「我想要的,可不可以得到?我不想要的,可不可以遠離。」

  軒轅杉沉默了一會,忽然退開少許,放開了淇安,微微一笑,說不出的光彩照人,

  「你若要的,傾盡心力,讓你得到;你若不要的,傾盡心力,讓其遠離。」

  凝視著她,神色間,儘是淡淡張狂,

  「若是還不能夠擺脫,那麼你不要的,就讓它毀滅便是。」  



第四十五章  回京

  那一場武林盛會,對淇安來講,沒有什麼傳奇,也沒遇見什麼驚天動地可歌可泣玉樹臨風的大俠。如果失去了看熱鬧的興趣,那麼,對她而言,便什麼也不是了。

  莫若有他的使命,軒轅極有他的打算,而蕭六,有他的靈昭。

  只有軒轅杉,輕輕擁著她,只微側了頭,「我於此無意,只不過興之所致,才想要來走走。」所以她走,他也沒有停留。

  他拉著她的手,再不肯放開,無視軒轅極複雜的打量,他面沉若水,平淡無波。

  似乎,天經地義。

  長卿說,「小姐,你總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區區一個洛懷禮,能奈你何?」

  淇安不語,世俗的言論觀念,最是傷人無形,與勢力身份無關。

  更何況,她緩緩抬起頭,想到那個人,那樣如月昭昭的人物,實在不該因她而招人非議。

  軒轅杉深深凝視,眸中柔光流轉,嘴角輕輕彎起一道優美的弧度。

  他歎口氣,緩緩抬手,「淇安,我這就向皇兄請旨,娶妻宋淇安!」

  他立於權力爭鬥之外,他要她,只是她這個人而已。從他遇見她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只是宋淇安,是他一見鍾情,二見傾心的女子。

  既然她不安,他就讓她與他的關係,成為定局,天下皆知,再無更改。

  她心中一震,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長蘭出人意料的反對,她抬眸,儘是堅定,「王爺既要娶我家小姐,就該讓她以蕭七的身份,堂堂正正的走進王府大門才對。」

  小姐是蕭家的小姐,在她心中,從未變過半分。

  她輕輕拉住淇安的手,「畢竟天下皆知,她是蕭家小姐。」

  衝著淇安,淺淺一笑,「即使曾經被休離,我家小姐也要昂首挺胸立於人前,若是以宋淇安的身份,豈不叫人看輕了?」

  「長蘭!」她喚著。

  長蘭回頭看她,「長蘭的小姐,要永遠這樣驕傲。」

  淇安緊緊拉住了她的手,看著她,還有,永遠守在身側的長卿,緩緩笑了,目光明亮,少了那些游移。

  有這樣的人陪著,關心著愛護著,她何必困在那些過去裡,讓親者痛仇者快。

  「從未有一刻,覺得我竟然如此幸福。」
  她轉頭,衝著軒轅杉揚眉,笑容裡飛揚的喜悅,「那麼長蘭家的小姐,你能娶麼?」

  軒轅杉淺淺莞爾,「她願嫁,我便能娶。」

  她是蕭家小姐,受著義薄雲天蕭家鐵騎的守護,有何可懼?

  他清冷孤傲,卻深情如斯,便是再相信一次,又有何妨?

  若肯嘗試,便有可能得到幸福,若不肯,卻是一點可能也沒有了。大不了,再輸一次,人生處處都是豪賭,對像是他,即使是輸,也不枉曾經走過這段路程。

  宋淇安,原本是堅強執著的女子,何須如此忸捏作態,徒惹煩惱。

  只是,他原是嫡親王爺,他的正妻,須要皇上認可,拜過宗廟,才算禮成。

  淇安眨眨眼睛,「不拜不行麼?你把朗兒接回來,反正這裡山高水遠,皇上也管不著。那些虛禮虛名,我也不在意。」

  軒轅杉卻是猛地站起,難掩幾分緊張之色,「淇安,你還是不願意嗎?不願意,嫁我為妻嗎?」

  安撫的搖搖他的手,淇安笑笑,「我們可以在你王府之中行禮啊,也算昭告世人了!」

  他搖頭,「那不一樣,我要宗譜之上,你的名字與我並列,世代子孫皆知你是我軒轅杉唯一的妻子。朝堂之上,山水之間,你要堂堂正正與我並肩而行,我要世人知,你,是我的妻。」

  「名份,是一個男子給予所愛女人最大的尊重。淇安,我從來不捨得辱沒了你。」

  淇安定定看著他,午後的風,吹落了滿庭芬芳。

  半響,她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他,藏住了久違的淚水。

  原本,她以為自己早已落盡了眼淚;曾經,她對自己說,再也不要為男人哭泣。

  可是這個人啊,她緊緊閉了眼,將臉埋到他頸間,「好,不管是蕭家小七,還是宋家淇安,都嫁給你。」

  軒轅杉低下頭去,緊緊摟住了她,要是可以把她揉進身體就好了,這樣,就再不可能分開。

  他緩緩閉上眼睛,嘴角,有幸福的笑。

  母后啊,上天原來從未摒棄,我已擁有,此生渴求的幸福,你想要我得到的幸福。

  軒轅杉動作之快,讓淇安瞠目結舌。

  事隔一天之後,軒轅杉就站在了門口,「淇安,我們回京吧!」

  淇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了眼睛,「現在,回京?」

  軒轅杉肯定的點頭,輕五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的坐在馬車上,恨恨不平的視線,頻頻掃來。

  「可是莫大哥和六哥他們都還沒回來呢?還有蕭歷他們,都……」

  打斷她的,是長卿,「蕭叔叔他們,王爺已經知會過了,蕭叔叔叫了長風幾個,送我們回京。他說,等到小姐出嫁,他再到京城送小姐出閣,老將軍不在了,蕭家軍就是小姐的娘家。還有莫大人和六公子,有事纏身,隨後回京與小姐相聚。」

  臉色突然可疑的紅了紅,清咳了一聲,又繼續,「莫大人還說,既然小姐已經主動投懷送抱,與王爺的關係大白天下,那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一路卿卿我我的回京去吧!若是王爺沒護住小姐,那就一腳把他踢掉,咱們再重新找!反正明珠的卓念秋,聚寶的少主,桃花塢的公子,個個都還未娶妻,天下男子多的是,到時候給你弄來排排站,想要誰就誰!」

  一口氣說完,小小的舒口氣,這段話,實在太長了。

  軒轅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仔細看,還能看出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淇安摸摸鼻子,有些哭笑不得。

  看看長卿的樣子,笑道,「莫大哥怎麼威脅你了?」居然能將人家原話背出來,還氣都不喘。

  長卿身子抖了抖,「莫大人說,太子殿下還有好幾個表妹,個個弱質纖纖,溫柔如水,回京後,給我引見引見。」

  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一貫冷然的臉上多了幾絲恐懼。

  輕五跳下車來,指著他大笑,「蕭長卿你好笨,龍將軍只有一個女兒,還嫁給洛懷禮了啊!這也能被人騙到?」

  長卿瞪他,固執的搖搖頭,「太子殿下的表妹,哪能用常理來推斷,誰知道哪天不會冒出來若干個。」擦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還好,他記憶不錯,能將莫大人的話轉達到,應該,一個字也沒漏吧?

  真是個傻瓜啊,偏偏傻得可愛。

  淇安好笑,卻又有些苦澀。

  對龍憐,有怨恨有不甘,隨著時間的流逝,卻也淡去了許多,如今再想起來,卻也多了一些佩服,愛到如斯境地,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勇氣那樣做。

  她看著長卿,微笑歎氣,「若真有人愛你至此,實在是很難得的。」

  長卿把頭搖得飛快,連連往後退了幾步,「長卿太笨,不要。」

  淇安瞅瞅他,「是啊,我倒忘了,你還有個甜美可人的小未婚妻的。是哪家的啊?長卿你什麼時候帶來給我看看。」

  長卿紅了臉,把頭低得不能再低,聲如蚊吶,「還早著呢,長卿去收拾東西。」一轉身,飛也似的跑走了。

  坐上馬車那一刻,淇安有幾分感慨。

  兜兜轉轉,終於又要回到那裡。

  那時離開,以為永遠不會踏上那片讓她心碎絕望地方,卻沒有想到,如今重新回去,是為了另一份愛情。

  揪住胸口衣襟,她微微閉眼,這一次,見到那些人和事,是否可以真的當成路人,不恨不愛,不求不怨?

  空氣裡有微微的波動,淇安連忙睜開眼睛,果然見軒轅杉策馬走在旁邊,正向她看來。

  她微微一笑,笑容裡,有花開的燦爛。

  只是有些遺憾啊!

  武林大會上,始終沒有看到那如火焰般熱烈的少年。

  據說,桃花塢根本沒有參加。她暗暗擔心,卻又無處可問。

  眾人惱桃花塢擄走了她,當然對那幫傢伙沒什麼好感。

  軒轅杉,縱是不會逆她的意,只是,他為她折了愛如已身的侍衛,又身受重傷才將她救出,這一切,總是因戰烈而起。

  更何況,如今既知他心意,她又怎麼能夠讓他為她去打聽另外一個人的消息?

  當初,做了那麼令她不贊同的事,不就是想要她不再被戰烈糾纏麼?

  悄然握緊了手指,只願上天保佑那桃花中的少年,怎麼樣恨她都好,要好好的活著,安然幸福美好的活著。

  咬緊了嘴唇,她自嘲的笑,她終於還是為了別的人和事,捨棄了桃花林中,那一道絢麗的色彩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9 03:36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4 03:32 AM 編輯

第四十六章  經年

  一路暢通無阻,居然就平平安安的到了京城。

  「怎麼會這麼平靜?」反倒是淇安不習慣了,她已經做好了要經歷無數暗殺,搶劫,黑店等等等等的準備,可是怎麼一點也沒有用上。

  她疑惑的看向長卿,「不是之前還說,這樣那樣的危險的嗎?」

  長蘭倒過一杯水,「現在這時候,應該沒有人想同時得罪王爺和蕭家吧!」

  淇安接過水,默然不言。

  城門就在前方,淇安掀起車簾,怔怔望著。

  一別經年,從來沒有想過,居然還有回來的一天!

  身旁光線一暗,卻是軒轅杉驅馬到了車旁,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向她伸出手來。

  「怎麼了?」

淇安輕聲問道。

  軒轅杉安靜的看著她,那隻手,卻固執的停在半空。

  可是,已經要到京城了,那麼多人!腦中同時閃過好幾個念頭,淇安看著他的眼睛,將那些不同意的叫囂一一消音,然後,搭上了他的手。

  只覺得手上一緊,淇安還來不及驚叫,便穩穩的跌入了他的懷抱。

  他一隻手用力的扣在她腰間,另一隻手抖抖韁繩,縱馬向前奔去。

  風吹動她的長髮,遮住了視線,淇安索性閉了眼睛,靠在他懷裡,只聽到那胸腔裡,傳來強烈的心跳聲。

  感覺到速度稍緩,想是已經到了城門吧?

  沒有聽見問訊,軒轅杉的手在腰間動了動,馬兒竟是停也未停的繼續朝前行了。

  直到一個聲音響起,

  「可是蕭小姐?」

  只覺得腰間一緊,淇安立刻睜開眼來。

  一個侍衛打扮的人正弓身站在路旁,有幾分眼熟。淇安凝神看去,遲疑的開口,

  「瑞生?」師父的家僕。

  那人緩緩抬起頭來,神色放鬆了很多,「等到小姐就好了,家主人有言,請小姐即刻到洛府。」

  心中一突,「出什麼事了?」

  「尚書大人病重昏迷,今日已經是第六日,連皇上都去了。」

  風依舊吹著,卻已經沒了片刻之前的寧靜。

  心跳得很快,卻早已經不是之前的心情。

  重症昏迷的極限,是七天。過了七天,就再也沒機會醒來了。

  淇安微側了身,將臉埋進他懷裡,心亂如麻。

  良久之後,只聽見頭頂一聲輕歎,大掌在她背上拍了拍,然後擁緊了她,以一種讓人安心的姿態。

  門房看見她,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繼而,結結巴巴的喊一聲,「少,少夫人!」

  來不及理會,淇安幾乎是小跑著往裡沖。

  無論她與洛懷禮如何糾結,至少洛英對她,是真的疼愛。

  外傷急症,師父的醫術在她之上,但是論及慢症調養,她卻要略勝一籌。如今師父竟然這麼緊急的要她來,想必洛英的病,與內傷有關。

  門房跪在地上,還沒起來,長卿就一步一步的踱進來了。

  他蹲下身去,「張叔,你忘了嗎?」

  又是一張熟悉的臉,卻已經四年多未見,門房回神,問道,「什麼?」

  長卿也不回答,仰頭看向長蘭。

  長蘭神色不變,聲音清越,「我記得四年前我說過的吧,各位如果還念著短短時日的相處之情,若是再相見,就喚我家小姐一聲蕭小姐。貴府的少夫人,我家小姐無福消受。」

  門房的臉色變了變,終是低下頭去,「只是叫習慣了。」

  長卿朝自己的掌心吹吹氣,「那現在記住了嗎?」

  肩膀一抖,「記住了。」

  兩人並肩往裡走去。

  長蘭開口,「長卿今天脾氣不太好啊!」似乎就在說今天天氣不太好那樣簡單。

  長卿也點點頭,一臉無辜,「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進這門,心裡頭的火就一拱一拱的,手癢。」

  沉默一會,長蘭的聲音響起,「嗯!我也是。」

  而此時的淇安,早已經進了洛英的房門。

  來不及一一施禮,她直直衝向床邊。床上躺著的人,形容枯槁,嘴唇發黑,臉頰已經深深的陷了下去。

  她一手搭向他的脈搏,一邊抬頭望向床邊的人,「師父。」

  胡太醫點點頭,臉色凝重,「原本只是小小風寒,及致後來,引發昏迷。」頓了頓,又說,「長期鬱結於心,抑而不發,是為心疾。」

  淇安不語,洛英正當壯年,皇上榮寵,風光無二,家中妻妾和睦,獨子恭順,年少有為,根本就無煩心之事,何以,長期鬱結?

  皇上原本坐在床側,聽見此言,臉色一黯,神情怔仲。

  軒轅杉站在門邊,此刻才慢慢走過來,將手搭在皇上肩上,目光中儘是撫慰之色。

  皇上轉過頭看他,將手覆在其上,拍了拍,「皇弟,你來了啊!」

  軒轅杉看著他,點點頭,又在他肩上按了按,緩緩搖搖頭。

  皇上勉強扯開一絲笑容,「我沒事!」

  又看向小七,「小七,洛英怎麼樣了?」可還有救?當然,這最後一句話,他沒能問出口。

  小七正翻起洛英眼皮查看,並沒有聽見這句話。

  胡太醫卻是輕舒了口氣,笑道,「小七既然沒哭,就是好消息。」

  一聽到這話,早已哭成淚人兒的金芸猛地從床的另一側撲向小七,跪倒在她面前,神情哀淒,

  「小七,小七,你一定要救救相公,一定要救救他啊!」

  小七猝不及防,被她這一跪嚇了一大跳,連忙「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娘!」這叫出了口,才意識到不妥,張張嘴,卻只能接下去,

  「小七定當竭盡所能,您先起來。」

  金芸只哭著,「小七,先前都是我們的不是,求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救救相公……」

  「娘,您先起來,您這樣,小七沒辦法給爹診治了。」是洛懷禮扶住了金芸,任她哭倒在懷裡。

  看著小七熟練的下針,探脈,洛懷禮只覺得震驚和混亂。

  從剛剛小七進門開始,就一直沒有停過的混亂。

  想要問她,何時學會了醫術,何時拜的胡太醫為師,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可還,可還念著他?

  只是,都沒能問出口。

  他握緊拳頭,看向床上的人,此時此刻,最重要的,莫過於先治好父親的病了。

  而龍憐,端著茶杯的手都在發抖。

  她回來了!她回來了!

  容顏依舊,清麗動人,歲月的流逝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她不在的日子裡,他的心裡仍然留著她的位置,牢不可破,現在,她回來了,他的心中可還容得下別人?

  只覺得從背心開始發寒,如果真相大白,這世間可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越想越覺得絕望,臉色慘白,她緊緊的咬著唇,嘴裡漸漸的有了血腥的味道。

  只覺得心裡壓抑得難受,龍憐惶然的將頭轉向門口,只希望不見,便不會害怕。

  這一轉,就直直撞入長蘭的眼裡。

  長蘭冷冷盯著她,半響,若有似無的哼了一聲,就把目光調轉開去。

  而龍憐,越覺得渾身冰冷,幾乎都要打起顫來。

  此刻,多希望有他的懷抱,來安撫她的不安。可是,她閉上眼,此刻他的眼裡,看得見的只有蕭七吧!



第四十七章  舊事

  淇安是上午到的京城,就直接進了洛府。

  一進洛府,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就下針探脈,最後,把一眾人等都趕了出來,只留下胡太醫,兩個人討論著施治。

  軒轅杉看看西沉的太陽,眉頭微微皺了皺,側頭向輕五比了一個手勢。

  輕五領命而去。

  眾人在門口焦急的等待著,只覺得時間過得太慢。

  金芸無力的倒在兒子懷裡,心,也隨著太陽的西沉一點一點落下去。

  她仰頭看著兒子,含著絕望的希冀,「懷禮,你說小七能治好嗎?」

  「一定會的。」洛懷禮答道,既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這個時候,皇上也才有精力問軒轅杉,「皇弟,莫若是在哪裡找到小七的?你是碰到他們,所以順路送小七回來嗎?」

  軒轅杉搖搖頭。

  皇上轉頭看看,這才發現輕五不在,兩人根本無法溝通。

  暗自歎一口氣,他又接著說,「算了,回宮再說吧,朕也是先前收到你的傳書,才知道你與小七今日抵達。」

  突地想起一事,他壓低了聲音,「但是有個問題一定要問問你,朗兒真的是你的孩子嗎,你何日冒出了這麼大個兒子?」

  幾乎沒有任何遲疑,軒轅杉神色自若的點點頭。

  壓下心頭萬千疑問,皇上此刻也只得作罷,只看向那緊閉的門,低喃道,「不知道洛卿家怎麼樣了?」

  軒轅杉也看向那門,卻是想著,但願這一次的醫治,只讓她疲倦,卻不會再讓她受傷。

  一輪針紮下去,最後一針,淇安遲疑的看向胡太醫,「師父?」

  胡太醫看她一眼,微微一笑,「小七,相信自己的判斷。」

  淇安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猛地眼開眼,手中金針直直扎入洛英的死穴。

  兩人摒住呼吸,直到洛英眼皮一動,嘔出一口血來,然後,緩緩睜開眼睛,渙散的眼神開始凝聚,一把抓住了她,「阿季!」他神情激動的喚道,卻因為氣喘不過來,猛烈的咳嗽。

  屋外的人聽到動靜,齊齊衝進來。

  「相公!」金芸又驚又喜的撲過來。

  洛英卻恍若未聞,只專注的看著小七,聲音精嗄難辨,「阿季,阿季,你終於來看我了嗎?」

  阿季?宋季嗎?淇安有些明白過來,將他的手輕輕握住,「是啊,阿季來看你了,所以,你要好好閉上眼睛休息。」

  洛英一向溫文的臉上,竟浮現了少有的幾絲執拗,他搖搖頭,「閉上眼睛,阿季就會不見了。阿季從來都很任性,說不見,就不見了。」

  淇安放柔了聲音,「這一次不會,你再不睡覺,阿季就要生氣了。」

  果然,聽見這話,洛英連忙閉上了眼睛,握著她的手緊了緊,「阿季你不要生氣,我現在就睡了。」

  未幾,果然呼吸漸漸均勻,睡著了。

  胡太醫舒了口氣,「我就說嘛,一個昏迷多日的病患能撐多久!」

  淇安跟著點了點頭,「一個時辰後,就可以取針了。」

  洛懷禮看看父親的氣色,問道,「那就是說,父親沒事了嗎?」

  「嗯,吐出堵在胸口的血,短期內是沒事了,但是。」淇安語氣一頓,「此病並非一日之功,還需長期調理。」

  「那剛剛,怎麼會認錯人?不會有別的遺留症吧?」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他昏睡多日,極度虛弱,才會出現幻像,沒事的。」淇安答道。

  嘗試著要把手掙脫出來,洛英卻握得緊緊的,察覺到她的動作,眉頭不安地顫了一下。胡太醫連忙一把按住她的動作,輕輕搖了搖頭,「要讓他放鬆的休息!」

  皇上也放下了近日一直不安的心,舒了眉頭,問道,「皇弟,你也跟朕回宮去吧。連日趕路,今兒又一直折騰到現在,滴水未進,該是很累了!」

  洛懷禮忙道,「廚房已經備好飯菜,皇上王爺先用了飯再回宮,可好?」

  軒轅杉搖了搖頭,對輕五招了招手。

  消失了好長時間的輕五從角落裡跳出來,端著托盤,上面放著一碗清粥,幾碟小菜,「王爺,已經準備好了。」

  軒轅杉掃了一眼,略略點頭,這才轉向淇安,「你這幾日暈車,幾乎都沒吃什麼東西,這會先喝點粥?」

  皇上詫異的瞪大了眼睛,顯是發現了多麼了不得的事情!使勁揉揉眼睛,他沒看錯吧,剛剛他不食人間煙火的皇弟,在向外人比劃他曾經最不屑的手語,而且,而且好像話題還跟輕五手上端著的東西有關。

  淇安這才覺得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一看那托盤上,極是清淡,頓時喜上眉梢,「好!」

  右手被洛英握著,淇安才興奮的應一聲好,就發現了自己的窘狀。看來,自己要練習左手吃飯了。

  極痛苦的試了幾次,菜剛要到碗中就掉了下來,淇安脹紅了臉,看看旁邊的人,「各位,你們該餓了吧?」

  既然餓了就該去吃飯,尤其是皇上大人,你能不能不要把眼睛瞪那麼大,如果是想吃的話直接去廚房不就好了?

  金芸搖搖頭,「我沒有胃口,就在這裡陪著相公。」

  李氏也抿著嘴坐到了角落裡。

  洛懷禮和龍憐自然也沒去,皇上頂著雙大眼睛,和胡太醫對視了兩眼,乾脆往桌旁一坐,也不走了。

  淇安無奈,只得悶頭喝粥。

  軒轅杉輕歎一口氣,從她手中接過筷子,將小菜每樣都夾一點到她碗裡,再拿起旁邊勺子遞到她手中,嘴角輕抿。

  淇安偷偷抬起腳,踩了他一下。這傢伙,沒看到有這麼多人麼,尤其是皇上這個終極大BOSS還在呢!

  軒轅杉神情不變,連呼吸聲都平穩無比。

  不敢抬頭去看各人的臉色,淇安只能低頭喝粥,喝粥,再喝粥。

  皇上霍地站起身來,一把揪住軒轅杉就往外拉,「皇弟,你先出來一下。」

  路走到一半,又折過身來,「輕五,還不跟上?」

  真是沒眼色的奴才!

  走到亭台中,命下人點好燭火,確認輕五看得見軒轅杉動作,才開始發問,「皇弟,你跟小七是怎麼回事?」會是,他想的那樣嗎?

  軒轅杉平靜的迎視著他的目光,手指微動,輕五立刻答道,「我愛她!」

  倒吸一口冷氣,皇上猛地站起身來,「你愛她?你愛她!」

  雖然剛剛已經有點心理準備,這樣親耳聽到,還是有些吃不消。他背著手,煩躁的走來走去,直覺的就不同意,「不行,這個絕對不行!」

  小七是很好,他也打從心底裡疼愛小七,可是軒轅杉是他唯一的弟弟,一等親王,怎麼能做出這種糊塗事。而且,小七,還是洛懷禮的妻子,以後君臣相見,怎麼能夠自然相處?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朕不同意!」他嘴裡碎碎念著,不停的走動。

  軒轅杉慢條斯理的倒了一杯水,大大的灌了幾口下去,雖然他不會說話,但是這一天下來,也確實是渴了。

  「輕五,告訴你家主子,朕不同意。」見軒轅杉沒反應,皇上氣極敗壞的指著輕五的鼻子喝道。

  輕五扁扁嘴,瞅瞅自家王爺,小聲提醒到,「皇上,王爺可以聽到的。」

  皇上跳起來,「不管,反正朕不同意,皇弟,你給朕記住了,這個絕對不行。」

  輕五目光閃閃,看著自家主子的手指,「皇兄不同意,又怎麼樣呢?」

  皇上繼續跳腳,「你說怎麼樣呢?朕不同意,這件事就沒得談。」

  軒轅杉又倒了一大杯水喝下去,才有空回答皇上的憤怒,「皇兄,你想讓我變成洛英那樣嗎?」

  皇上一愣,軒轅杉繼續朝著輕五的方向舞動著手指,輕五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皇兄,愛而不得的痛苦,您不比皇弟更為明白?」
  
     「皇兄,您和母后都未曾得到的幸福,就讓皇弟替你們得到,可好?」

  軒轅杉撩起衣袍,跪了下去,燭火中,越發顯得溫潤如玉,連下跪的動作都優雅無比,仰起臉來,那目光含著哀求,也含著希望。

  就如同母后去世的那一晚,他也是這樣仰著小臉問他,「皇兄,你能不能讓母后回來再抱抱杉兒?」

  而現在,他用了同樣的表情,問他,「皇兄,您能不能,讓臣弟得到想要的幸福?」

  皇上怔怔的往後退了幾步,突然間不能言語。

  幸福嗎?他和母后都不曾得到的幸福。

  依稀記得,當年丞相府中明艷動人的少女,在他面前笑得無比燦爛,雙眼盛著秋水,卻說著讓他痛徹心肺的話,「太子哥哥,你又把蕭煜藏到哪去了?把那個只會舞刀弄劍的傢伙給我叫來,阿季都好久沒見他啦!」

  蕭煜去了邊關,他只記得他煩亂的答了一句。

  翌日,就失去了她的蹤跡。

  三萬禁衛軍,連追十日,也沒找到她。

  那一別,就是永遠,直到她離開,他也沒能再見她一面。

  「皇弟,你想得到的,是這樣的幸福嗎?」

  他高高的仰著頭,不想這樣可笑的脆弱,被旁人看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9 03:46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4 03:33 AM 編輯

第四十八章  忘記

  淇安緩緩睜開眼,窗外已經透出淡淡青白,卻還未大亮。

  伸手探探洛英的脈膊,輕舒口氣,應該是暫時沒什麼危險了。側過頭來,卻是忍不住微笑,軒轅杉修長的身子蜷成一團,跟她並排著坐在床前,頭靠著床柱,睡得正熟,想必連日趕路,也是累得夠愴了。淡淡光暈描畫出他的輪廓,俊美得不可方物。

  淇安心一跳,隨即失笑,原來秀色可餐這句話半點沒錯,光是看著,也讓人心動啊!

  順著心意,她慢慢移過頭去,直到感受著他呼吸熱熱的噴在臉上。頓了頓,卻沒有停下,在他唇上飛快的一吻,然後退開。

  摸摸臉頰,隱隱有些發燙。不過,咂咂嘴,偷親美人的滋味還真是好,她回味了一下。

  忽地,身上蓋著的衣物落下,她低頭一看,透著淡金條紋的月白外衫,好像,是軒轅杉的吧!

  什麼時候洛府這麼窮了,薄毯都沒有一條?這件衣服,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放在馬車上,他們並沒有隨身攜帶的。

  看看洛英,右手動了動,沒有反應,這次該是睡得很熟了。

  她小心翼翼的將手抽出來,甩了甩,嗯,有點僵硬了。

  將地上的衣衫撿起,輕輕的蓋在軒轅杉身上,這才輕手輕腳的走出房外。

  打開房門,她伸伸懶腰,結果才伸到一半就愣住了,微暗的光線裡,站著一個人。

  就那麼安靜的站著,似乎要與那黑暗融為一體,如果不是天色漸亮,幾乎要看不見他的存在了。

  「小七!」是久違的聲音,熟悉,卻又陌生。

  淇安將手放下,笑笑,「我不是叫大家都去休息嗎?洛叔叔暫時沒有危險了,洛將軍盡可以安心。」

  洛將軍?

  心中忽然驚痛莫名,洛懷禮看著她,依舊是初見時的容顏,尤記得那刻她抬眼看他,淚珠滾落,然後,暈倒在他懷中,臉上,卻是安心。

  也記得紅燭搖影裡,她暈紅了臉,緊緊閉著眼睛,嬌羞動人。

  這樣的她,居然有一天,會叫他洛將軍?

  嘴裡滿是苦澀,他開口,「小七,可以陪我走走嗎?」

  這一夜,她在屋內,他在屋外,似乎又回到了龍憐進府那時兩人的情形。

  如此相似,卻又這般不同。

  那時,她是他的妻,現在,卻有另外一個男人明目張膽的彰顯著他的愛意;

  那時,他知道她愛他,現在,她卻可以淺淺笑著,喚他洛將軍;

  那時,他也從未等她等到開門,總是歎息著離去,現在,他卻已知道,只要等到天亮,她總會開門。

  只是,那時候,年輕而驕傲,不懂得等待原來也可以幸福。

  淇安似乎愣了一下,卻又很快答道,「不用了,我就在這裡站一會兒,省得等會洛叔醒了找不到人。」

  她淺淺的笑著,端莊有禮。

  就像站在她對面的,就真的只是患者的家屬,不曾有過那些令人眼紅心跳的親密,也不曾,有過愛恨交織的糾結。

  心中突然有些怒氣翻湧,她憑什麼可以這樣若無其事的對待他,他不是別人,他曾是她最最親密的人啊!

  「小七!」他上前跨了一步,卻在她澄明的視線裡,稍微平靜了一些,「我怕說話聲會擾到爹,你確定沒關係嗎?」

  這樣的彼此,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淇安定定的看著他一會,好半響,才說,「好!」

  洛懷禮率先走去,淇安跟著,與他保持著一步的距離。

  瓜田李下之嫌,她不能不顧忌,畢竟她沒有忘記,這位,是有婦之夫。

  兩人一前一後的到了東院,一模一樣的佈置,卻已,物是人非。又或者,其實連物也非了。

  洛懷禮站在那蓮池前,淇安略微躊躕了一下,還是跟了過去。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當年的事。」洛懷禮看著隨風輕蕩的水面,緩緩開口,「最初的震驚與心痛過去,我總是在想。可是到後來,卻已經不敢想了,怕再想下去,那傷痛,我已經無力承擔。」

  淇安站在他身後,默然無語。

  她也不敢想,再想起來,是絕望的心痛和背棄的難堪,那也是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可是小七,如果我不敢觸痛這傷疤,就要永遠的失去你了吧?當年的事太突然,沒有給過你開口的機會,小七,你現在,可以對我說一次嗎?這一次,只要你說,我就信。」

  洛懷禮轉過身來,眼神沉痛莫名。

  淇安看著,忽然有些想笑,她也真的笑了。

  當然好笑,她幾次三番開口,都被他打斷,被關起來的那一夜,她一直坐在門後,盼望著那熟悉的腳步聲。可是一夜啊,她一直等著等著,心在等待裡慢慢變冷,變痛,變絕望,最後,變老!他終於還是沒有來。

  直至再見,他擁著別的女子輕言撫慰,卻對著她失望的指責。

  她縮在太子哥哥的懷裡,想要摀住耳朵,卻已經無力抬手,就算閉上了眼睛,那聲音也如影隨形,直直刺入心裡,痛至肺腑。

  洛懷禮,那樣的你,現在再來說這些話有什麼意義?

  那些絕望悲傷,那些恥辱不甘,就能消失不見麼?

  笑容裡,她閉了眼睛,輕喘口氣,「已經過去那麼多年的事,我,已經忘了。」

  「忘了?」洛懷禮呆呆的重複。

  淇安睜開眼來,萬種情緒都已經散盡,「洛將軍,都已經過去的事,何必再提,徒添困擾而已!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吧,老是想著過去的事,容易變老。」

  轉身要走,洛懷禮卻是快她一步,握住了她手臂,「小七!」

  淇安用另一隻手,緩慢,卻是堅定的推開了他,「洛將軍,請自重,我不想引起將軍夫人的誤會!」

  「小七,沒有什麼將軍夫人,我的妻子,從來沒有別人。」

  心中暗自詫異,淇安卻也沒多說什麼,輕歎一口氣,她轉身,「過去便是過去,永遠的過去了!」

  從她踏出的洛府的那一刻,就已經全部拋下。

  曾有那一點的怨恨,也在朗兒的笑靨裡,慢慢消散。

  至少,他給了她朗兒,嘴角慢慢翹起,想到那個小傢伙,總是忍不住的甜蜜。今天應該可以去太子府看他了吧,這麼久不見,不知道胖了還是瘦了?

  很快就走回到洛英門前,一愣。

  門前站著軒轅杉,隔著他十米開外的地方,立著龍憐,雖然站的方位不同,目光卻一致的向他們這個方向看來。

  「相公!」龍憐輕呼一聲,小跑上去抱住了洛懷禮的手臂,一雙眼,卻惴惴不安的向她看來。

  是在擔心她說了什麼嗎?

  淇安轉回了眼,她沒有多嘴,卻也沒有義務去安慰某人惶恐不安的心。

  軒轅杉的目光在她嘴角的笑容上打了個轉,上前幾步,把手中的衣衫往她身上一蓋。

  大熱天的,雖然說是黎明,但也不至於冷到還要加件衣服吧,尤其,還是在她走了這麼大一段路之後?

  她動了動身子,「我不冷!」

  握住她雙肩的手力道加重,淇安抬眼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某人,那抿得緊緊的嘴唇,似乎正醞釀著怒氣。

  淇安眨了眨眼睛,按住他放在肩上的手,那手一震,卻沒有拒絕。

  順勢把他的手扳開,把自己的手塞進去,搖了搖,然後笑道,「你看我都出汗了,不要加衣服好不好?」

  語氣裡有撒嬌的意味,軒轅杉放柔了臉上的神色,只緊緊的握住了她。另一隻手,就直接拿著剛才的衣服,輕拭著她額頭上的汗。

  淇安仰著臉,微笑著。

  洛懷禮手一動,卻被龍憐拉住,

  「相公!」低低的一喚讓他回過神來。

  他看著軒轅杉的動作,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那是他的妻啊,怎麼能任別的男人輕薄!可是,理智提醒著他,她不是他的妻了,早在四年前,就已經不是了。

  如今,他還有什麼資格去護她在身後,不讓別的男人接近?

  那畫面,刺得他心頭滴血,他想要逃開,腳步卻有千斤重,根本無法移動分毫。

  屋內,咳嗽聲起,幾人一愣。

  淇安喜道,「洛叔醒了!」當先一步衝進房去,當然,還順手拖著軒轅杉。

  「小七?」洛英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一眼看見小七,不免幾分疑惑。

  「是啊,洛叔叔,看見小七是不是很驚喜?」

  洛英看了她一會兒,很快就明白發生了什麼,「對不起,洛叔叔的病讓你勞累了。」

  洛懷禮和龍憐都是一驚,

  「爹,你早知道小七會醫術?」忍不住的,洛懷禮將心中的疑問問出了口。

  洛英看著他,心底暗歎,「是,四年前我就知道了!」

  洛懷禮後退了一步,龍憐攀著門框,搖搖欲墜。

  蕭七醫術卓絕,為什麼從不為人所知?

  洛懷禮還要說什麼,淇安卻已經搬了一張凳子往洛英床前一坐,

  「洛叔叔,那些先不說,咱們來談談你的病吧!」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都不重要,現在最緊要的,是解開他的心結,要不然,再有一次,怕是藥石都無效了。

  「談我的病?」

  「是啊,洛叔叔應該聽過心病還須心藥醫吧?」

  洛英沒有回答,他的心藥,早已經不可得了。

  淇安沒有去看他的黯然,只不緊不慢的說道,「那些已經過去不可追的,就不要再去想了吧!實在痛不可抑,便忘了它!」

  「忘了?」洛英閉了閉眼,半響,又咳嗽了幾下,才低低的說道,「小七,怎麼能說忘就忘。已經深入血液的東西,縱是想忘也忘不了,哪裡由得了我作主。」

  「如果忘不掉,就永遠的銘記吧!永遠的銘記,卻只可以偶爾的想起,只想那些快樂的美好的記憶,而忘掉那些失去和無法得到的痛苦。」

  洛英睜開眼看她,眼裡有沉澱多年的痛苦。

  淇安微笑,「洛叔叔還愛著我娘吧,如果愛著,就不要讓她變成讓人痛恨的對像。你先別急著辯解,你看看,你老是沉湎在痛苦中無法自拔,你身邊那些關心你愛著你的人,一定痛恨著我娘,要不是她,怎麼會害你至此。」

  「就算你自己,痛到不能呼吸的時候,一定也曾經怨恨過吧,恨娘的離去,恨兩人不能相守卻偏偏相遇。」

  洛英嘴張了張,卻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淇安繼續,「你看,就因為這樣,把你們那些美好的相處時光都抹滅了,把那相遇變成了痛苦的源頭,巴不得從來沒有開始過。洛叔叔,對這樣愛著她的你,一定是很捨不得,對不對?」

  洛英突然笑了,眼神了有深深的懷念,「這樣的小七,和阿季真的很像。每當她要我做什麼事的時候,也總是這樣振振有詞,讓我明明不願意,卻也無力拒絕。」

  淇安一笑,「那麼洛叔叔,你試一試吧,至少不要再將自已沉湎於痛苦裡,學著憐取眼前的人。」

  洛英看著她,「好,我會努力,永遠的銘記,只是偶爾的想起。就算想,也只想那些美好的時光!」

  喘一口氣,「但是小七,我洛英這一生,愛的女人只會有一個,至死不變,也,不可能變了。」

  淇安眼睛有些發熱,看著洛英堅毅的面容,輕歎,「其實她,真的很幸運。一生一世的癡情,有幾人能做到!」而他的一世癡情,卻由歲月來證實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9 03:54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7:57 PM 編輯

第四十九章  歲月

  待洛英喝完藥,淇安又扶著他躺下。  

     洛英看看軒轅杉,又看看淇安,「小七,這幾天你就住在府裡吧,來來去去的太麻煩了。」

  話音一落,屋內的三雙眼睛就齊齊射來。

  小七才要說話,軒轅杉就一步站到了她面前,小七只能瞪著他的背影,無語。輕五又不在,他站在她面前,跟洛英說什麼,他能懂得起嗎?

  軒轅杉當然不會說話,尤其是輕五不在的情況下,他只冷冷的瞪著洛英,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

  洛英先移開了視線,忽地一笑,是歎是憐,「我只是,太捨不得小七。」

  小七和懷禮的情緣,他一直當成,是他和她的繼續。

  皇上賜婚之時,他有公務在身。等他收到消息,已經是無可挽回,他看著小七的笑容,心痛卻也無奈。

  他早該想到的,以阿季的驕傲,會教出一個什麼樣的女兒!

  只是,懷禮的心,他比誰都明白,他已受一世情苦,實在不願愛子再嘗此痛。更何況,歸根結底,他也負有不可推脫的責任,懷禮少年有成,從來一帆風順,驕傲自負已成自然。他明明看出,卻一直不曾提點,只當少年意氣,總會有磨去的一天。

  誰曾想,成長付出的代價,是失去他最初的愛情。

  軒轅杉不語,拉著淇安就往外走。

  「等一下!」洛英叫道。

  軒轅杉充耳不聞,拉著淇安直直向門口走去。

  淇安歎氣,腳下稍緩,「軒轅!」

  軒轅杉霍地轉過身來,胸膛微微起伏,雙目灼灼。

  淇安看著他,有略略的歉意。可是洛英再怎麼樣也是長輩啊,怎麼能說走就走掉?

  洛英的聲音傳來,「我只想問小七一句話,單獨的。」

  軒轅杉猛地推開了門,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最後,洛懷禮和龍憐也離開了。

  「小七,王爺不是普通人,你真的確定了?」洛英問得鄭重。

  淇安一怔,隨即釋然,「洛叔叔是擔心接下來我要面臨的事嗎?沒關係的,他說不用管,我就信他。」

  屋內兩人的對話聲音很輕,門外的兩人卻是同時一震,兩人都是內力不凡,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軒轅杉緩緩低下頭去,嘴角卻溫柔的抿起。

  洛英搖頭,「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淇安疑惑的看向他,有些不解。

  洛英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從懷裡摸出一把鑰匙,「你將床下的鐵盒打開!」

  他的床下,有一個銹跡般般的鐵盒,淇安打開,一愣。

  裡面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都是些女子的用品,珠釵,金飾,甚至,胭脂,還有幾封信。

  「最上面那封信打開看。」洛英的聲音傳來。

  淇安沒有多問,只取出那封信,打開。

  屋內寂靜無聲,軒轅杉和洛懷禮都有些擔憂的看向房門。

  而淇安,心下震驚,竟是半響不能言語。

  信是蕭大寫給洛英的,說要取消婚約,只因蕭七,似乎戀上了另外一個男子。蕭家父子對小七愛護有加,只想讓她快樂自由的成長,並沒有刻意告知她有婚約在身。而在這過程中,情竇初開的蕭七,已然對人有意。

  蕭大怕幼妹情路生變,先向洛英聲明此事,言二人既然還未生情,不如就此解約,也不耽誤彼此。

  只是洛英心下不願,此事就拖了下來,卻不想,是以那樣的結局畫上了句號。

  洛英看著她,聲音放輕,似乎怕驚動了她,「或許有一天,小七就恢復了記憶,也確定了自已的心意。如果是懷禮,洛叔斷然不會讓他為難了你,但是,如果是王爺,你又怎麼可能輕易離開,去追逐你想要的?」

  淇安回過神來,將那封信折好,又放進鐵盒裡,原樣推回。

  緩緩舒口氣,她上前,輕輕抱了抱洛英,「洛叔叔,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蕭七的愛情,已隨著她的離去,永遠的埋葬了。

  洛英還要再說什麼,卻忽然聽見喧嘩聲起,然後,

  「娘!」一個清脆的聲音尤其清晰。

  淇安一愣,朗兒?

  「娘!」朗兒一路叫著,從大門外衝進來了,後頭,還跟著一大群人。

  「小朗兒,你慢點!」軒轅驥擦擦汗,在後面緊張的喊道,就不明白他一雙短胖腿,怎麼會跑那麼快。

  剛在宮中,他與胡太醫聊起洛英的病情,無意間就提到小七,沒注意到旁邊突然冒出來的朗兒。

  結果,那孩子一聽,揪著蕭歷就往宮外跑了。

  蕭歷那個悶葫蘆,就是一根筋到底的傢伙,朗兒一句話,眉頭都沒皺一下,蹭蹭地抱著就跑了。

  害得他和鳳定一干人等只能在後面上演一出你追我幹的戲。

  結果,洛府門前這聲「娘」一喊,軒轅驥就只有苦笑了。

  朗兒和那丫頭,果然是母子。

  枉王叔煞費心血百般謀略,丫頭在那武林大會上一抱,就將兩人的關係大白天下;

  而朗兒,軒轅杉更是歎氣,這樣從皇宮一路喊到洛府,只差沒昭告天下了。

  「娘!」朗兒無視滿府投來的詫異目光,直直推開了洛英的門。

  「朗兒?」洛英還沒回過神來。

  「娘!哇!」朗兒一下就撲到了她懷裡,憋了很久的傷心,終於爆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朗兒!」淇安心疼不已,連忙捧著他的臉,不停的擦著,「怎麼哭成這樣啊,娘不是來了嗎?」

  「嗚!娘你騙人,你說好一個月的,都好多個月了都沒來。」朗兒不依的控訴,繼續張嘴大哭。

  「是,是,都是娘不好,娘錯了,朗兒原諒娘好不好?」眼淚越擦越多,淇安只得抱著他,柔聲哄道。

  「不好不好,娘那麼久沒來找朗兒,是不是不要朗兒了?」

  「怎麼會,娘最喜歡的就是朗兒了,怎麼捨得不要?」

  「不管不管,反正是娘不對。」朗兒摟著她的脖子,傷傷心心的哭著。

  除了軒轅杉,軒轅驥和蕭歷幾個外,其他人,早已呆作一團。

  洛懷禮臉上青白交加,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才腿一軟坐到地上,腦中嗡嗡作響。那個孩子,叫她娘?

  他怔怔的抬起頭來,看著那對母子。

  四歲的朗兒,眉宇間有他的影子,而他的娘,四年前,是他的妻。

  洛英也驚得從床上坐起,指著朗兒,半響才擠出一句話來,「朗兒,是小七的孩子?」力氣用盡,頹然躺回,金芸及時扶住了他。

  「朗兒,是小七的孩子?」他緊緊的拉住了金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金芸淚痕滿面哽咽著點頭。

  洛英手指一顫,無力的掉下。

  難怪,初見便覺得相似,再見就覺得投緣,原來不過,是血濃於水。

  而龍憐遠遠的跌坐在地,早已無力站起。

  當年的蕭七,竟然有了孩子!孩子,孩子,已成為午夜夢迴她永遠無法逃脫的悲哀。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她用一個孩子逼走了蕭七,而蕭七,孕著孩子,卻隻字不提遠走天涯。

  「蕭七,蕭七!」每叫一次,心頭都滴一次血,自已的悲劇都源自於她,她明明已經離開,為什麼還要擁有這個孩子?

  朗兒哭得快要背過氣去,淇安無奈,拍著他的臉,「朗兒,怎麼越哭越傷心了,你再哭娘也要哭了啊!」

  朗兒不理她,把臉埋在她頸側,只顧專心的哭。

  歎氣,歎氣,又歎氣,「唉!哭得好難看啊!」

  此話一出,立馬消音,朗兒抬起臉來,還在一抽一抽的喘著,但是明顯在拚命的壓抑著哭意。紅著一雙大眼睛,委屈的看著她。

  淇安看看自己已經一片狼藉的衣袖,餘光看見站在門口的軒轅杉,伸出手去,「衣服借來用一下。」

  反正已經給她擦過汗了,再給她兒子擦擦眼淚應該也沒關係吧!淇安想著。

  「看,眼睛都哭腫了,像只小兔子。」淇安有些心疼。

  朗兒扁扁嘴,反駁,「朗兒才不像小兔子!」

  「那像什麼,愛哭鬼!」

  朗兒吸吸鼻子,又摟著淇安的脖子把臉靠上去,悶悶的說,「就算像,也是最可愛的小兔子。」

  淇安微笑,「是,再不會有比我家朗兒可愛的小兔子了。」

  朗兒趴在她肩上,也不說話,過好一會兒,又仰起小臉問她,「娘,朗兒沒有哭難看對不對?」

  「對對對,最好看了!」

  「那娘,以後你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是可以看看朗兒就開心了。」他還記得的,娘說看到好看的,就不會再朝著窗外發呆了。

  淇安心中一暖,摟緊了他的小小身子,只覺得,有了這個孩子,真的什麼都不會再計較了。

  將朗兒的臉擦乾淨,才把他放下地來。

  朗兒瞅瞅她,然後小跑步跑到洛英床前,小臉輕皺,「爺爺,你好了嗎?朗兒上次來看你,你都生病了。」

  洛英伸出手去,摸著他的臉,指間,是血脈相連的激動,啞聲道,「對不起,嚇到朗兒了,朗兒下次來,爺爺一定不生病。」

  朗兒好驕傲的揚著頭,「那當然啦,娘最厲害的,娘在的話,爺爺怎麼會生病。」

  洛英笑了,「朗兒,再叫一聲爺爺好不好?」

  朗兒乖巧的叫了一聲,「爺爺!」

  同樣的一聲稱呼,此刻聽來卻有了兩種心情,洛英欣慰的笑著,眼睛卻漸漸模糊。這個孩子,是他和她共有的親人,他和她的關係,在他身上得到了最親近的融合。

  金芸激動的伸出手去,「朗兒,也叫一聲奶奶,可以嗎?」

  朗兒看看她,小嘴閉得緊緊的。

  「朗兒!」淇安在後面叫了一聲。

  朗兒一甩頭,撲到淇安懷裡,委屈的叫了一聲,「娘!」就把頭埋在她懷裡不肯起來。

  淇安歎口氣,使勁捧起他的臉,不贊同的看他一眼,「朗兒!」

  朗兒看了她半響,突然一捂肚子蹲下身去,「哎喲!」

  「怎麼了?」淇安一驚,跟著蹲下身去。

  「娘,朗兒還沒有吃飯,肚子都餓痛了!」

  「撲哧!」軒轅驥扶著門框,忍俊不禁。

  「來人,備飯。」金芸急切的吩咐。

  朗兒卻不依的搖頭,扯著淇安的衣袖,「娘,朗兒知道哪裡有好吃的,娘陪朗兒去好不好?」

  淇安搖搖頭,歎口氣,這孩子!

  朗兒小嘴一扁,低著頭蹭到軒轅杉身邊,「爹,娘都不喜歡朗兒了,還不陪朗兒去吃東西,爹陪朗兒去吧?」

  軒轅杉嘴角輕勾,蹲下身去將小傢伙抱起,點頭。

  抱著朗兒走了兩步,回過頭來看淇安,嘴唇輕抿,而朗兒也趴在他肩上,眼睛一閃一閃的看著她。

  淇安無奈,「洛叔叔,我明天再來看您,您只需按時吃藥,記著我話就對了。」

  「娘!」朗兒拖長了聲音叫她,「朗兒已經餓得沒有力氣了!哎喲,好餓,好餓,肚子都餓痛了。」




第五十章  夜晚

  「娘抱!」一出了門,朗兒就向淇安張開手。

  淇安看他一眼,「我也餓了,沒力氣!」

  「娘!」朗兒扁著嘴看她,眼淚要掉不掉的好不可憐。

  軒轅杉拍拍他的頭,湊到淇安身邊,朗兒歪過身子抱住她手臂,軟軟的叫了一聲,「娘!」

  淇安默不作聲的把他接過來,朗兒兩隻胖乎乎的手臂就環到她脖子上去了,小臉上儘是滿足,「娘,朗兒好想你!」

  淇安收緊了手臂,「嗯!」將臉貼到他頭頂,眼睛有些發熱。

  朗兒乖巧的伏在她懷裡,安靜的咧著小嘴。

  果然還是娘的懷抱,最舒服。

  走了一截,朗兒從懷裡摸摸摸的摸出一張紙來,得意的攤開給淇安看,「娘,你看!」

  淇安低下頭去

  「福安酒樓,寶塔肉;君臨飯堂,淺水魚……」

  「什麼東西啊?」滿頭霧水的看著兒子。

  朗兒揚揚手,「太子哥哥帶朗兒吃過的好吃的啊,都記下來了,等娘來可以和娘一起去吃!」

  淇安一怔,心頭軟成一片,忍不住的親了親他的臉蛋,「好!」

  過了一會兒,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轉頭對軒轅杉說,「朗兒也叫太子哥哥,那以後咱們太子殿下豈不要比我還低一輩。」

  話一出口,才覺得有些不妥,偷眼一瞧,果然見軒轅杉正定定的看她,眼中波光流轉,盈盈笑意。

  立刻轉過視線,不敢再看他,只那耳際的紅暈出賣了她的侷促。

  軒轅杉拉住了她,張張嘴,「朗兒我來抱吧!」

  淇安抬頭,臉上的熱氣還未散去,看了看朗兒澄澄亮的眼睛,搖了搖頭,「不用,我不累。」

  朗兒趴到淇安肩上,歪著頭說道,「嗯,朗兒也不累。」

  淇安好笑,無奈的看軒轅杉一眼,「我好像把我們家朗兒慣壞了。」

  我們家朗兒?軒轅杉微笑,眉間越加光彩照人!

  最終,還是陪著朗兒去吃了他所謂天上有人間無的大擺鴨。

  然後,陪著他,坐在河邊,看順流而下的盞盞河燈。

  「娘,你看,那盞燈漂亮,像朵花呢!」

  「啊!娘,又來一個超級大的。」

  ……

  一晚上,都聽得到朗兒歡快的聲音。

  「朗兒,娘問你一件事?」淇安摸著朗兒的頭。

  軒轅杉心中一動,呼吸漸緊。

  「娘!」朗兒抬頭看她,似乎有些不解。

  淇安眼神溫暖,斟酌著用詞,「朗兒,關於洛家,你都知道些什麼?」

  從朗兒的反應,他該是知道什麼的,儘管從來只當朗兒是自己一個人的寶貝。可是有些事,如果不清不楚的被孩子誤解,怕會在他心裡留下一些陰影。

  當初離開,除卻心傷絕望,最重要的,卻是覺得那樣的環境已經不適合孩子的成長。她要她的孩子健康快樂的長大,心中充滿愛,善良,和陽光。

  朗兒不安的看看她,又低下頭扯扯她衣襟,小小聲的說,「娘,你生朗兒的氣嗎?」

  淇安揪揪他肉肉的臉蛋,「沒有,只是想聽朗兒告訴娘,朗兒都聽到別人說了什麼?」

  朗兒將頭埋進她懷裡,「娘,長蘭姨都告訴朗兒了,從娘進了洛府,再到朗兒出生,長蘭姨給朗兒講了一個好長好長的故事。」

  淇安有些驚訝,以朗兒的年齡,實在不該這麼早就告訴他這麼複雜的事,伸手按住他不安份的小腦袋,「長蘭姨怎麼會想起要給朗兒說這些?」以長蘭的性格,沒有她的授意,應該是最不願提起洛府的人。

  朗兒摟著她,「是朗兒問長蘭姨,別人都有爹,為什麼朗兒沒有?長蘭姨說朗兒也有爹,只是那個爹不要娘了。」

  淇安搖搖頭,「他沒有不要朗兒……」

  朗兒抬起頭,眼中淚花閃爍,「長蘭姨也是這樣說,那是因為他不知道朗兒的存在,可是娘,朗兒是娘的朗兒,不要娘,也就是不要朗兒了。」

  努力從她懷中站起,小小的臉上有些幼稚的堅毅,「那朗兒也不稀罕,朗兒要自己找一個喜歡的爹。」

  淇安歎口氣,把他按著坐下,「朗兒,那都是大人的事,你只需要記住你是娘最喜歡的朗兒就行了,娘希望你快快樂樂的長大。不要去恨,恨會慢慢磨平你心裡的幸福,每一個人的心都只能裝有限的東西,恨占的地方大了,愛就裝不下了。」

  微微的笑了,「你是個可愛的孩子,聰明又貼心,你的眼睛,要看著那些好的東西,每天給你溫暖的太陽,晚上向你眨眼睛的星星,甚至是,這麼晚還飄著逗你開心的河燈。那些不好的,朗兒只要懂得保護自己,不要惹就對了。」

  朗兒抬起臉,似懂非懂,想了一會兒,問道,「娘,我沒有想不好的東西,我只是不喜歡那些人。娘,不喜歡,可以嗎?」

  淇安輕舒口氣,小孩子的心靈導師真的有點不好當,「不喜歡可以!咱們朗兒不喜歡的東西,就拋得遠遠的好了。」

  朗兒當即跳起來,臉上儘是歡喜,一指軒轅杉,「娘,那朗兒喜歡爹,娘也喜歡嗎?」

  一大一小兩雙眼睛,齊齊射來,淇安抿抿嘴,覺得喉嚨有些發乾。

  只覺得似乎遠處的鳳定等人也在裝作不經意的看來。

  淇安只能乾笑道,「朗兒能告訴娘你為什麼喜歡麼?」

  「爹長得好看啊!」理所當然的答道,無視身旁豐神如玉的某人當下就變了臉色。

  淇安只能用餘光瞟一瞟,小心翼翼的問道,「那萬一以後再出現更好看的人呢?」朗兒要換個爹嗎?當然,這最後一句話她沒能問出口。

  朗兒想一想,面有難色,「要是那樣,咱們能不能再換個爹」眼睛一亮,頓時笑道,「對啊,換一個就好嘛,對不對,娘!」

  「撲通」,「撲通」遠處傳來倒地聲,還有輕五委委屈屈的驚叫。

  淇安呆了一呆,大笑起來。

  軒轅杉頭上黑下一大片,他沒有想過,從來無用是美色,他居然有一天要靠這個才能進得了一個孩子的眼。

  不過,看看那笑得開心的母子,也忍不住嘴角輕勾,不知怎麼的,一個從不曾有過的想法就冒了出來,只但願,再不會在朗兒面前出現一個長得比他好看的男子。

  朗兒終於倦極睡去,縮在淇安懷裡,小嘴還微微翹著。

  「淇安,住在王府別苑,好不好?」軒轅杉問她。

  淇安想了想,「這樣不太好吧,我外公在京城裡還給娘留著一處宅子,我們去那裡住好了。」

  軒轅杉微側了頭,看不清楚神色,好一會兒,才揚手,「可是,淇安,我不想和你分開,怕你再一次,就從我的世界裡消失了。」

  或許只有他一個人才這樣相思成疾,患得患失吧,心底黯然。

  「好!」淇安站起身,將手中朗兒塞進他懷裡,「這小子幾個月不見,又長好幾團肥肉了。」

  甩甩手,站起來走了幾步,又回頭喊道,「你還不走,我又不知道方向。上一次,我可是被丟在馬上,綁著去的。」

  將朗兒安置好,淇安又在他額頭上親了好幾下,才戀戀不捨的起身,打算去洗漱一下。

  轉過頭來,才發現軒轅杉站在門口,安靜的看她。

  朝著他走過去,把他拉出來,又輕輕掩上門,才低聲問道,「怎麼還不去休息,昨晚又沒怎麼睡!」

  軒轅杉搖搖頭,突然伸出雙臂將她緊緊的抱住。

  淇安一動,「怎麼了?」

  他把頭埋在她發間,就那麼安靜的抱著。

  淇安遲疑了一下,也緩緩伸出手去,環住他的腰。

  軒轅杉閉上眼睛,體會著這一刻她在懷中的真實。

  這兩天,他一直在不安著。

  她和洛懷禮,畢竟曾經兩心相許肌膚相親,而洛懷禮,他絕不會錯看他眼中的深情和追悔;

  她會對洛英的病緊張不已,不眠不休;會對金芸脫口叫娘。

  她會在凌晨時分,與洛懷禮舊地重遊,她回來的時候,嘴角還掛著來不及消失的笑。

  他想問她,是不是還對洛懷禮餘情未了,他還想問,此時在她心中,他與洛懷禮孰輕孰重。

  可是這等愚蠢的行為,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又怎麼能問得出口,怎麼敢問出口。

  萬一,她還是想要回到洛懷禮身邊呢?

  手一抖,下意識的又用了些力,即使是這樣,他也絕對不會放手。

  查覺到他的異常,淇安抬起頭來看他,眼裡帶著詢問。

  軒轅杉狼狽的別過頭,這樣的難堪,不想讓她看見。

  「軒轅,」她的聲音,在夜裡喚他的名字,聽來格外溫柔。

  禁不住這誘惑,軒轅杉一點一點的又轉回頭去。

  她一笑,如月華般動人,「從我拉住你手的那一刻開始,就不準備放開了。如果有別人來搶,我就讓長蘭長卿去把她打跑,如果你自己走遠了,我也會努力的把你拉回來。這一次,我要牢牢的抓住,用力的,用心的抓住。」

  「所以你,也不要放開我的手,不小心丟掉了,也要努力的去找回來。」

  「知道了嗎?」

  她抬起頭問他。

  月光下,她的臉帶著朦朧的美。

  軒轅杉當然沒有回答,他只慢慢地,慢慢的俯下頭去,覆在她唇上。

  似是最溫柔的碰觸,卻用盡一世的深情;

  似是最輕的力道,卻耗盡全身的喜悅;

  似是最平常的親吻,卻像是許下永生的諾言。

  「軒轅杉,你不是說你從未抱過其他女子嗎?」

  點頭。

  「那你怎麼懂得這個?」雖然生澀了一點,但是總體看來味道還不錯。

  嘴角輕輕勾起,某人揚手,「我總算曾是皇子,宮中自有人教導。」

  心裡頭有些不舒服,「親身教導?」

  趕緊搖頭,「有圖演示。」

  勉強通過,又咳了一聲,「其實也沒關係的,以後不行就對了。」以顯示大度。

  點頭,看著她的眼睛,快樂得像是要滴出光來。

  「軒轅杉你……」一句話沒有機會說完。

  從來男子皆重欲,縱是清冷如軒轅杉,一旦動情也是無法免俗。

  回到房間的淇安,摸著雙唇,眼紅耳燙的想著。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9 03:59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5 12:13 A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孩子

  「好了,關於你和小七,朗兒的事現在可以說了,從頭到尾的說。」

  正陽宮中,皇上斜睥中軒轅杉。

  軒轅杉沒看他,自顧自的喝著茶。

  皇上心頭火起,霍然起身,「朗兒居然是洛懷禮的孩子,皇室血統,豈容你這般胡來!」

  輕五隻覺得有些腿軟,萬分佩服自家主子在這雷霆之怒下還能悠然自若。

  只覺得那怒火快要燒到眉毛了,軒轅杉才抬起眼來看了看皇上,輕揚手指。

  輕五顫顫巍巍的吐字,「朗兒自然是我的孩子,卻未必是皇室血脈。皇室血脈太沉重,對於不喜歡的人來講,是一種負擔。」說完,輕五自己擦擦汗。

  果然,皇上瞪大了眼睛,指著軒轅杉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

  「你,你居然還嫌棄?」

  軒轅杉輕垂了眼,

  「皇室血脈有什麼好,富貴權勢是把雙刃劍,可以讓人幸福,也可以讓人痛苦。皇兄,你我生在皇室,早該深有體會才對。」

  皇上心中一震,半天說不出話來。

  軒轅杉澀然一笑,輕五繼續說道

  「我與你可曾像朗兒一樣,對著自己的母親肆意撒嬌?母后人前端莊高貴,可曾眾目睽睽下因為不能守住承諾而向我們道歉,軟言細語?我縱然願意給朗兒世襲之位,淇安與他也未必能看上眼。」

  皇上深深的看他一眼,「可是皇弟,你可曾想過你以後會有你自己的孩子?」

  沉默了很久,軒轅杉才抬起頭,

  「我早就說過,若是朗兒有意仕途,他就是軒轅朗,若是無意,他仍是可以作蕭朗或者所有他願意成為的人。」

  頓了頓,輕五開口,「只除了洛朗。」

  皇上一時不能言語,軒轅杉站起來走到案台上,執起筆來寫了一句,「皇兄,我願意愛她所愛的,只求換她一個愛我的機會。」

  執筆的手一抖,紙上落下一大片墨跡,他終於還是寫下,「我於她而言,或許只是情深不能負,而她於我,卻已經是滿心瘋長的罌粟。」

  良久之後,皇上的聲音響起,「皇弟,我當然知你心意,尤其小七還是她的孩子。可是你要承受的,遠不止這些,或許還有天下人的議論和眼光,這於你於小七,都不是輕易能躲得過的。小七畢竟曾經嫁與他人,還孕有一子,縱是你不想承認,也難堵悠悠眾口,你這道傷疤會時不時的被人觸痛,直至潰爛。」

  軒轅杉筆下不停,「這不是我的傷疤,而是我的幸福。你看,經歷了別人,她最終的選擇還是我。只說明,她愛我,比愛別人多,即使那個別人,還與她有了一個那麼可愛的孩子。」

  原來情到深處,早已無怨尤。

  而洛懷禮此時正站在王府門口,「鳳定,我要見小七。」

  鳳定目不斜視,「王爺進宮,小姐有事外出,非常抱歉。」

  洛懷禮定定的看著他,「你每日都是同樣的說辭,鳳定,你能不能換一個借口?」

  鳳定沉聲道,「不能。」

  洛懷禮深吸了一口氣,眉頭皺成了一座小山。

  他不說話,鳳定也不言語,背挺得直直的,似乎這樣的沉默早已經是家常便飯。

  半響,洛懷禮打破了這無聲的對峙,「鳳定,我有些事情要跟小七談談,你確定我要當著你家王爺的面說?畢竟,那是他無法參與的過去,而這過去,是屬於我的。」

  「更何況,」他拉長了語調,「相信你也看到了小七對我父親的緊張,我與她夫妻一場,只不過因為一些誤會而分開,你就能確定她心中對我不留一絲情意?而這些,我們當著你家王爺的面說清楚,你確定你家王爺不會受傷?」

  洛懷禮能成為太子的左膀右臂,當然有他的過人之處,反正最終,他還是進門了。

  朗兒被長卿長蘭接去蕭歷那裡了,洛懷禮進來的時候,淇安正在看朗兒畫的畫。

  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朗兒天生好動,也虧得他能夠靜得下心來畫畫了。

  洛懷禮遠遠的停住了腳步,看著小七伏在亭子裡微笑翻閱的畫面,有些恍惚,似乎時光倒轉,又回到了他與小七新婚的時候。

  「小七!」他低低的喚道,就像是那時散朝回家,他對著她溫柔呼喚。

  而她緩緩抬起頭來,對他燦然一笑,眼中星光點點,「懷禮你回來啦!」

  他總是習慣性的印上一吻,才擁著她道,「嗯,我回來了。」

  她會微微紅了臉,眼光四處亂轉,不敢看他。

  現在,她也緩緩抬起頭來,莞爾一笑,「洛將軍!」

  只這一聲,便將他所有的迷夢都打碎,清醒的痛著。

  緊緊的閉著眼,要握緊了拳頭才能控制住情緒。好一會兒,他才強壓著悲痛,睜眼道,「小七,出去走走好嗎?」

  有些話,他在這裡說不出口。

  這滿庭雅致芬芳,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那個風華絕世的男子。

  淇安搖搖頭,「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小七!」洛懷禮上前一步打斷她,「看在我曾經從你六哥懷裡把你接過的份上,看在我們夫妻一場也曾經甜蜜的份上,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淇安不語。

  將拳頭握得更緊,洛懷禮看著她,「小七,我只是有些話不吐不快。」

  洛懷禮帶著淇安,慢慢的走著。

  從繁華的街道,走過小巷長橋,直到河岸邊,青草地。

  「小七,你看,那是你最愛去逛的成衣店,那時你還說,要為我做一個荷包的。」

  「小七,你看,這是你調皮印下的腳印,到現在都還沒掉。」

  「小七,你看,這是你說的接吻魚,說是因為渴望溫暖,才不停的想要碰觸。」

  「小七,你看……」

  這都是他們曾留下足跡的地方,那個時候,新婚燕爾,正是甜蜜。

  午夜夢迴,她擦乾淨眼角的淚痕,偷偷的往他身上靠去,直到感覺到溫暖才微笑著閉上眼睛,拚命告訴自己,他不是他,良人如玉,更應珍惜。

  那個時候,會愧疚著對方全心全意的愛,她一點點鬆開防備,想要努力的,像他愛著她一樣的去愛他。

  她是真的努力了,心動了,才,會那樣真實的痛。

  淇安甩甩頭,不願再去想。

  再多甜蜜的過去,還是無法避免後來分飛的結局。

  如今再提起,又能如何?

  她和他,都不能再回到過去了。

  「洛懷禮!」她叫住他,歎息著微笑,「那些過去不要再提了吧,再提,又有什麼意義?」

  「你終於不再叫我洛將軍了。」洛懷禮微微笑開。

  淇安看他,「其實不過一個稱呼而已,你不必太認真。」

  「那麼還叫我懷禮吧!」

  淇安抿了抿嘴,這稱呼太親密,她已經不能再這樣叫了。

  「小七,你覺得這懲罰還不夠嗎?」

  淇安愕然抬頭,望見他苦澀的表情,緩緩搖頭,「洛懷禮,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那時候從未想過要懲罰你什麼。」

  洛懷禮忽然大笑起來,「沒有懲罰我什麼?小七,你懷著我的骨肉,卻毅然絕然的離去,他日重逢,我的孩子叫我叔叔,卻對著別的男人叫爹。而我的妻子,對著別的男人巧笑盈兮,卻像個陌生人一樣叫我將軍。小七,你還說這不叫懲罰?」

  「蕭七,你自詡善良,卻偏偏對我狠心。」

  淇安後退一步,卻忽然有些悲哀。

  洛懷禮上前一步,緊緊的抱著她,不顧她的掙扎,只用雙臂將她牢牢的鎖在懷中,「小七,回來我身邊,我們一家人快快樂樂的在一起,好不好?」

  淇安使勁的推他,「洛懷禮,不可能了,已經不可能了。」

  「為什麼不可能,是因為軒轅杉嗎?小七,你該清楚,你與他不會有幸福的,他身份顯赫,一舉一動都在天下人眼中。更何況,你就能知道他不會變嗎?」

  淇安搖頭,「就算沒有他,我們也不可能了。我不能接受,我的丈夫抱著另外的女人還來說愛我,這樣會讓我覺得噁心。」

  洛懷禮渾身一震,抓著她,「什麼叫不能接受?那麼我們就來試試吧!」

  制住她的雙手,便將雙唇印了上去,帶著灼熱的氣血,急切而狂亂。

  淇安閃躲著,他的雙唇卻如影隨形,緊緊的貼附。

  心中又怒又急,才第一次感受到男女力量的差異。

  洛懷禮,絕對不會原諒你,絕對不會。

  淚水撲漱漱而下,帶著絕望的淒涼。

  洛懷禮右手點了她的穴道,唇卻求索著,順著她的雙唇滑下,直至她精緻的鎖骨。

  衣帛撕裂的聲音傳來,淇安閉上了眼睛。

  不管前世今生,她的個性裡從來沒有逆來順受的因子。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直到查覺到不對勁,洛懷禮才抬起頭,看見她嘴角觸目驚心的血跡。

  神智頓時清醒過來,他才知道他做了什麼,「小七!」

  又痛又急的大喊。



第五十二章  誰錯

  天色漸暗,可是比起將要到來的黑夜,王府主人的臉色顯然更暗。

  軒轅杉一回來,就聽說了洛懷禮和小七一起出去的消息。

  「只有他們兩人?」

  鳳定頭都不敢抬,「蕭六公子即將回京,長蘭和長卿送朗兒少爺去蕭統領處,順便商量回京後的其他事宜。」

  軒轅杉沒有動作,鳳定連大氣都不敢出。

  過了好一會兒,輕五才問,「鳳定你怎麼沒跟著?」

  軒轅杉的目光也掃過來。

  鳳定答道,「有夜在小姐身邊,洛將軍又武藝高強,想來小姐也不會有什麼危險。而且洛將軍說是有事要和小姐單獨談談。」

  輕五跳起來往他頭上狠狠敲了一下,「鳳定你個笨蛋,就是因為有洛懷禮在才危險啊!」

  時光一點一點的流失,鳳定只覺得心也越來越沉。

  他當然知道自家王爺對小姐的心意,雖然他沒吩咐,但是也知道定是不願看到小姐再與洛懷禮有任何牽扯的。

  所以前幾日洛懷禮來,他都擋了回去。

  只是今日,洛懷禮那幾句話說服了他。趁王爺不在,小姐與他說清楚了,以後是好是壞都早作個了斷,要不然越拖到後面,傷到的,說不定還是王爺。

  他原本想著,出去說完了也很快就回來了,王爺也不會知道。誰曾想,王爺都回來半天了,小姐都還沒影。

  鳳定直挺挺的站著,神色肅然,心裡卻暗暗焦急。只但願小姐能聽到他的呼喚,趕緊回來。

  「爹,娘呢?」朗兒也是一進屋就往後院跑,沒找著人才扁著嘴跑來問他。

  長蘭長卿跟著緊張的望過來。

  軒轅杉一把將他抱起,放在腿上,才告訴他,「娘有事出去了,很快就會回來。」

  「哦!娘出去了啊!」朗兒拉長了聲音,乖巧的點頭,神色卻有些沮喪。

  他今天得了蕭叔叔的誇獎,本來興沖沖的回來是要告訴娘的。結果娘不在,還害他等這麼久,焉焉的低下頭,手指好痛!

  軒轅杉也很快發現了他手指上傷口,連忙一把握住,「怎麼了?」隨即就要吩咐輕五去叫大夫。

  朗兒卻連忙把手縮回去,眼睛紅紅的,「我不要大夫,娘就是大夫,我要娘給我看。」

  軒轅杉又仔細看了一下,傷口不是很深,估計是握弓時間太長,磨破了。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想必是在想在娘面前撒撒嬌,便由得他去了。

  可是,隨著夜幕降臨,淇安還是沒有回來。

  軒轅杉有些坐不住了,再一次向鳳定確認,

  「夜的確是跟著去了?」

  鳳定點頭,要不然就算他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讓小姐一個人出門。

  「小少爺,你先吃點東西,要不然該餓著了!」長蘭在旁邊勸說。

  「不要,我要等娘回來。」朗兒抱著肚子,蹲在座椅上。

  「小少爺餓著了,待會小姐回來會生氣的!」

  朗兒臉一垮,把頭偏向一邊,「不管,我就要等娘。」

  長卿站起身來,「我去洛府看看!」

  軒轅杉看他一眼,沒有阻止。

  輕五連忙點頭,「也對,說不定是洛尚書留小姐在那邊吃晚飯了。」他像是恍然大悟的高興起來,不過,一撞上王爺冷冰冰的視線,他連忙摀住嘴,退了回去。

  當然,此時的淇安,並不在洛府。

  悠悠醒來之時,還沒眨眼睛,頭上便被重重的敲了一記,「蕭七,你這任性也太過頭了,舌頭是可以隨便咬的嗎?你想要去跟王爺天生一對,地生一雙也不必把自個舌頭賠進去,口不能言是小事,就怕閻王爺也想請你去做做客了。

  這種腔調和她說話的,是師父?

  淇安迅速清醒過來,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連忙將被子掀開一條縫看進去,衣服除了領口處,其他尚算完整,感覺了一下,似乎也沒什麼不妥。

  頭上又被拍了一記,「你擔心的事沒有發生!」仍然是濃濃的怒火。

  頓時鬆了一口氣,淇安虛脫般的躺了下去。

  男女果然有別,天生力道就不如人,再加上萬一那人又再有點武功,就更是徹底的無法擺脫了。想著那刻連掙扎呼喊都不能的絕望,淇安又是一抖。

  胡太醫放低了聲音,「洛家小子雖然行為有過,但他畢竟曾是你夫君,縱是發生點什麼也不是什麼大事,哪值得你用性命來換?」

  越想越氣,「你這個臭丫頭有沒有用用腦子,想想後果?」

  「師父,」舌頭已經上過藥了,有涼涼的感覺,可是一動還是疼,淇安變了臉色。

  「活該,笨蛋!」胡太醫恨恨的罵了一句,卻還是站起身來去取了紙筆,「現在給我閉嘴,我有話和你說,你要是想說話就寫下來。」

  身上雖然酸軟無力,但是幸好沒什麼大礙。

  淇安坐起身來,在紙上寫道,「師父,我不是要尋死,我算準了地方咬下去的,劇痛會讓我昏迷,卻不會有性命之憂。我不想死,可也沒辦法清醒的承受。」

  胡太醫橫她一眼,顯然早已知道她的用意,但是還是忍不住生氣,「你就那麼自信?萬一你沒算準呢,或者洛小子沒有注意到等你血流光了呢?」

  淇安討好的朝他笑笑,現在不就活著坐在這兒嗎?

  胡太醫也沒有再繼續數落她,只是臉色一整,「小七,這件事非同小可,鬧個不好會出大亂子的。」

  淇安也收了笑容,他不說,她也知道。

  胡太醫轉身從旁邊的案台上又拿了一張紙過來,攤在淇安面前,「洛小子一直有心悸,多夢失眠的症狀,因此給他開了藥膳長期調理。但是,不同的大夫都開了單子,我把它們都列出來了,你看一下。」

  淇安接過去,快速的掃視,卻突然眼神一凝。

  「小七,你也看出來了吧,這幾種藥膳分開都是好的,合在一起卻易讓人急躁易怒,尤其是情緒激動時,更容易行為失控。」

  過了一會兒,又補充了一句,「這最後一方是近幾日才加的。」

  淇安把那藥方放回去,閉了閉眼睛,握著筆的手一緊。

  「小七!這事也不能全怪洛小子,你,能不能,能不能……?」他一連說了幾個能不能,卻終是無法接下去,只能歎口氣,「皇上太子不說了,就你蕭家那群人個個都不是好打發的主,估計對洛小子早就不滿在心,正愁找不到借口。如今,洛英又養病在床,實在不宜再受刺激。」

  淇安睜開眼來,沉默了一會兒,才在紙上寫下一句,「師父,我明白,我會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胡太醫看著她,「小七,不是我偏袒,只心疼洛小子就要你受委屈。實在是此事牽繫太大,我們不能不多作考慮。」

  淇安勉強笑笑,「師父,我知道你的擔憂,沒事的。」

  胡太醫伸手拍拍她的頭,「其實這些年,洛小子也不好過,我雖然一直惱他,卻也不得不說,他的確是把你放在心尖上了,你走後,我就沒看他好好笑過。以前話就不多,現在話就更少了,有時候看著,也覺得怪心疼的。你們兩人,怎麼就一步一步的走成這樣?」

  淇安搖搖頭,或許這就是天意吧,有緣終究無份。

  看看外面天色已暗,淇安站起身來,「我回去了。」

  再晚,還不知道那些人會急成什麼樣呢!

  胡太醫看看她,「你就這樣回去?」

  領口處一塊破布,衣服上還沾著些草屑污泥,頸上密密麻麻都是紅痕,這副樣子一回去,估計那軒轅王爺會想要一掌劈了洛懷禮。

  「先換一身衣服,要不然再繫塊絲巾?」

  大熱天的你繫塊絲巾不才真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淇安無語望天。

  胡太醫自個兒抓抓頭,「算了,那也太顯眼了。給你找身高領的衣服,雖然不能完全遮住,不過也聊勝於無吧!」

  「另外,你晚點回去,最好等大家都睡下燈火少的時候。」

  可是不管多晚,那人都會等著她吧?

  淇安看著鏡子裡的吻痕,若是他看見,會不會又傷心了?

  慢慢的趴到桌子上,淇安閉上眼睛,「軒轅,你遇上了我,真是一件倒霉的事情啊!」

  可是即使是這樣,也自私的不想再放開他了。

  洛懷禮當然沒有走,一直守在門外。

  淇安一開門,就看見他。

  一臉灰敗,蒼白如紙。看見她開門時眼睛一亮,卻在緊走幾步之後停在了原地,望著她,好半天才嚅動著嘴唇叫了一聲「小七!」

  只不過幾步的距離,洛懷禮卻覺得再也跨不過去了。只站在原地望著她,眼裡有徹骨的悲傷,也有,無盡的自責。

  舌頭很痛,可是淇安還是開口了,「我們總是這樣,就算很近很近,卻也像是隔著遙遠的距離。你太驕傲自信,而我,也沒有全心全意,所以我們,注定的分離。」

  「關於過去,你有錯,我也有。可是不管怎樣,都是過去了,我不想再提。」

  嘴裡已經有淡淡的血腥味,淇安卻沒有停下,「從今以後,我們都不要再提。要不然,你該知道今天的事該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

  她似乎有點威脅人了,可是,那也是他逼的。

  「今天……」洛懷禮一急,張口想要解釋。

  淇安卻是笑了,「我知道你有理由,你總是有很多理由,可是洛懷禮,你難道忘了,不管你有什麼理由,固然會讓你心裡好過一些,可是對我的傷害,卻從來沒有什麼不同!」

  她走得不急,卻一直沒有回頭。

  洛懷禮只是站著,看她一步一步的遠去,猶如當年,一步一步遠去,走出他的世界,他的生命。

  任那些過去,沉澱成他心裡永遠無法磨滅的痛,連碰觸也能感受到絕望的痛。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9 04:00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8:01 P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承諾

      「我家小姐呢?」長卿並不會拐彎抹角,站在洛府大廳裡,直截當的問金芸。

        金芸詫異,「長卿,這幾天都是胡太醫來開的藥,小七沒來。」

        長卿抿抿嘴,「洛將軍在哪?」

        龍憐猛的抬起頭來,「姐姐和相公在一起?」

        長卿冷冷的看眼,「我家小姐沒有妹妹,憐夫人莫要叫錯。既然洛將軍不在,長卿告辭。」

        「長卿!」龍憐往前緊跑幾步,長卿腳步移,卻已經飄出廳外。

        小姐不在,洛府,越加讓人窒息。

         走到門口時,恰好與回來的洛懷禮打個照面。

        長卿手抖,森冷的劍尖便已經抵在他頸上,「我家小姐呢?」

        洛懷禮始料不及,手指剛好夾在劍身上,顯然不及長卿的速度快,待看清是長卿,才低聲道,「長卿?」      

  長卿面沉若水,並不多話,「我家小姐呢?」      

  「小七已經回去。」想起那消失在黑暗裡的背影,心頭又是痛。      

  一聲低吟,寶劍入鞘,長卿埋頭就走。      

  「長卿,小七…..?」洛懷禮想要喊住他。      

  長卿腳步頓,沒有轉過身來,連吸好幾口氣,才道,「洛將軍,我家小姐與您已經沒有任何干係,請您注意稱呼,不要給小姐惹麻煩。還有,蕭家數十萬人,關心我家小姐已經足夠,不需要再勞煩蕭將軍。」      

  想想,又補充道,「對了,我家小姐診金不低,白銀萬兩還是要收的,麻煩在洛尚書病好後,送到王府來,  

長卿也就不再過來取。」      

  也不管洛懷禮什麼反應,蹬蹬蹬的踩著步子就走。      

  他走得很急,拳頭捏得緊緊的。      

  一直奔出幾里開外,才稍稍平息下來,「討厭,討厭,討厭!」腳將路上的石子踢出老遠。      

  心頭憤恨不能解,早晚會憋出病來,他這樣告訴小姐的話,小姐會不會同意他再去將王府拆一次?      

  實在是看到聽到與那群人有關的事,就忍不住手癢心癢全身都癢。      

  「爹,娘什麼時候才回來啊?」朗兒眼巴巴的朝外瞅著。      

  軒轅杉也是滿臉憂色,看向輕五。      

  輕五揉揉發酸的腿,「王爺,輕王剛剛才去看過,小姐屋裡沒人。而且前門後門都吩咐過,只要看到小姐回來  ,立刻來稟報王爺。」      

  長蘭摸著朗兒的頭,「小少爺乖,先吃東西好不好?」      

  朗兒嘴扁,「不要,朗兒要等娘起吃。」      

  門外有腳步聲匆匆響起,朗兒眼睛亮,立馬從椅子上跳下來,「娘?」      

  進來的卻是管家,腦門上的汗水格外亮堂,「小姐回來了!」      

  軒轅杉站起來,一個躍身就出去。      

  「王爺,小姐是從後門回來,已經直接回屋去。」他番話得再大聲,那已經奔出去的人怕是也聽不到。      

  朗兒拉著長蘭就往裡院跑。      

  「娘!」一路驚動地的喊著過去。      

  淇安自然聽到,「朗……!」習慣性的想要答應,這一張嘴,就疼得倒吸口冷氣。      

  朗兒卻已經奔到屋外,把門拍得震響,「娘!」      

  淇安歎口氣,小傢伙估計倔強又上來。      

  對著鏡子理理頭髮,小心的用頭髮將脖子遮住,又調小燈芯,才開門。      

  「娘!」門打開,朗兒就撲進來。      

  淇安蹲下身去揉揉他的頭髮,在他額上親下,笑瞇瞇的看著他。      

  「娘,今蕭叔叔誇朗兒學箭學得好!他朗兒比那些叔叔哥哥們都要進步快!」朗兒得意洋洋的著,期待的看著。      

  孩子,或許真的是遺傳蕭家的因子吧,於武功箭術方面,的確是很有天賦。      

  「哇,這麼厲害啊!」她配合的說。      

  朗兒眨眨眼睛,又可憐兮兮的伸出指頭,「娘,可是朗兒都把手指頭弄破,好痛。」      

  淇安一驚,才抓住他的手仔細查看,白白嫩嫩的小手上竟然磨出好些血泡,有些都破,看起來都讓她覺得疼。      

  「長蘭,拿藥來!」

        朗兒於是心滿意足的依在淇安懷裡,看著娘小心翼翼給他上藥。      

  「娘,朗兒還沒吃飯,都是娘害的,那麼晚還不回來陪。」小小聲的抱怨。      

  吃飯?這個可真沒辦法陪著他吃。      

  「嗯,怪娘。待會罰娘在旁邊看著朗兒吃。」      

  此時,軒轅杉也已經轉回來走到內院,見此情景,倒也不急著過去。      

  只招招手,一襲黑影就出現在他身旁。      

  他回頭望望輕五。      

  輕五識趣的走上前來對地上跪著的人,「夜,起來發生什麼,一點都不許漏。」      

  「洛懷禮帶著小姐去街上,河邊,後來到處小樹林,看起來彷彿都是兩人去過的地方。洛將軍一直在說話,小姐一直都沒開口。」      

  軒轅杉聽著,神色不明,好一會兒才揚揚手,輕五繼續問道,      

  「一步都沒離開過?」      

  夜低著頭,「沒有。」      

  軒轅杉的神色愈加肅穆,「那的衣服怎麼換?」      

  夜猛地抬起頭來,似乎在詫異王爺怎麼連麼細節的地方都注意得到。      

  軒轅杉看著他,手上青筋直跳。夜只覺得股冷意猛然襲來,「啪!」地聲,個耳光就打在他臉上,嘴角溢出淡淡殷紅。      

  夜連忙叩下頭去,連聲音都在發抖,「王爺!」      

  「!」輕五自然也感受到王爺沸騰的怒意,聲音發顫。      

  「夜離開一小會,因為,因為小姐與洛懷禮突然抱在一起,小姐沒有掙扎,夜看他們舉止親密,看下去多有不便,就遠離一小會。」     

  吸一口氣又繼續,「誰想過一會兒,洛懷禮大叫著小姐的名字,就抱著小姐去胡太醫府。」      

  軒轅杉的臉白了又白,連幾步之遙的輕五都感覺到森然冷意。      

  過了好一會兒,軒轅杉才對輕五作個手勢,      

  輕五連忙問道,「小姐身上可有傷?」     

  夜頭都不敢抬,「洛懷禮武功不弱,因此夜離得很遠,聽不清楚他們什麼,但觀小姐神態,似乎並未受傷。」   

      輕五頭,「好,下去領罰吧!」      

  夜輕舒口氣,「是!」      

  幸好,只是受罰,他還以為,王爺聽那些話之後,會抽他的筋呢!可是,也是王爺自己吩咐的,只要小姐沒有危險,便不能讓小姐知道他們的存在的。他也不敢擅自主張的上前阻止小姐與別的人的親密啊!      

  笨蛋夜!只有輕五在心裡暗罵,要是他,不要阻止,早八百年就該亂刀把那個敢跟他家王爺搶人的傢伙給砍死!      

  而那邊廂,淇安好不容易將朗兒哄著吃飯。      

  朗兒卻因為她今天不給他講故事,很是氣呼呼的走了。      

  走的時候,還要跺跺腳,「娘,朗兒要改變先前的話。朗兒不是不喜歡他們,是討厭。娘每次跟那些人見面回  

來,都累得不給朗兒講故事,今娘連話都少那麼多,朗兒討厭他們,最討厭。」      

  說完也不看她,鼓著腮幫子就跑。      

  淇安只能苦笑,洛懷禮,活該要被朗兒討厭!      

  目光一移,看到那個意料中的人。      

  「軒轅?」她叫了一聲。      

  軒轅杉慢慢地走過來,挺拔的身姿在夜裡更加顯得高大。      

  淇安眼睛都不眨的,看著他步步走近,直到,觸手可及的範圍。      

  然後伸手抱住他,將頭靠在他懷裡,「軒轅!」低低的叫一聲。        

  似乎有瞬間的停頓,但是隨即溫暖的雙臂就擁緊,帶著熟悉的氣息。      

  淇安在他懷裡,只覺得似乎什麼都不用考慮,只要有他,就夠。眼淚滴滴的掉下來,如果是他的話,想哭就可以哭的吧!      

  想要問發生什麼?可是胸口傳來的濕意卻讓他的心抽抽的痛,終是什麼都不能問,只用手掌有規律的拍著的背,像是撫慰著受委屈的孩子。      

  直到漸漸的平靜下來,才輕抬起的臉,張張嘴,「他欺負?」      

  「嗯!」淇安頭,又忍不住淚水跳下來,「他點我穴道,那個混蛋,所以,所以對不起。」      

  要對方身與心的忠誠,對自己,也當如是。      

  軒轅杉很快明白怎麼回事,呼吸漸亂,眼中隱隱閃過幾絲火苗      

  洛懷禮,很好!      

  淚水掉落得太快,軒轅杉俯下身去,極有耐心的吻去臉上的淚,好半響,才抬起頭來,「沒事就好。」      

  淇安搖搖頭,「有事!」伸出舌頭,已經抹過藥,但還能看到血色滲出,「是因為這個,他才停手。」      

  軒轅杉卻已經變臉色,忍不住生氣,「傻瓜!以後,不要這麼做,比起這個,我更害怕失去你。」雖然與別人的親密會讓他痛到發狂,但是比起失去的痛苦,他更願意讓她平安的活著。      

  「我是大夫啊,怎麼會有事?」      

  再是大夫,也會有萬的。那個萬一…..他連想都不敢想,有些後怕的緊緊抱住。幸好,還好好的呆在他懷裡。      

  「淇安,我很高興。」      

  淇安抬起頭詢問的望著他。      

  「因為你告訴我了。」是不是代表著,全然的信任?      

  淇安笑,頭又放回他胸前,「從來沒有想過要瞞你什麼!這就是我,好的壞的都擺在你面前,想要退貨,卻是不可能的。」

        「軒轅,不想讓洛叔叔傷心,不想有損太子的勢力,也不想看到他死。拿這個,跟他換朗兒,和與之間的過去。所以,和他,誰也不欠誰,不想再和他糾結,明白嗎?」      

  他當然明白。可是明白,不等於贊同。

      不死不損不傷心,並不代表他就能好過。




第五十四章  皇宮

        御書房中,皇上瞠目結舌的看著軒轅杉,好半天,才發出聲音來,

  「皇弟,你,你在看選秀圖?」

  軒轅杉看都沒看他,微不可見的點點頭,一張一張的翻閱著。

  皇上愈加震驚,他沒看錯吧,向來對此敬而遠之的人,居然變得如此反常!前幾次送圖去他府中,不是被一把火燒掉,就是原封不動的進回來,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麼?

  小心翼翼的看看他臉色,「你跟小七吵架了?」

  像看自癡一樣的看了他一眼,軒轅杉理都懶得理。

  皇上摸摸鼻子,向輕五招招手,「你家王爺怎麼了?」

  輕五也跟著摸摸鼻子,搖頭,同樣的一臉疑惑。

  心裡卻在暗暗叫苦,完蛋了,要是被小姐知道,王爺會死得很慘,當然,到最後,慘的還有他輕五。主子都慘了,為人下屬的還有好日子過麼?

又是一陣靜謐,過了好一會兒,軒轅杉從那堆圖中抽了一張出來,自顧自的點頭。

將那畫像攤開來,對著皇上笑笑,寫下一句,「皇兄,這個女子你別收進宮。」

  皇上開了一眼,眉頭輕皺,「皇弟,你若是喜歡,朕自然會隨你的意,但是這季嫵是西宮季太妃娘家的人,雖然外表可人,但是季家出來的人,有幾個是善與之輩?恐怕心機深沉,以後反而讓皇弟累心。」

嘴角弧度慢慢彎起,軒轅杉連眼睛都在發光,「皇兄,洛英是您的左膀右臂,可是如今其子成婚多年,膝下猶虛,您也不多費費心?」

  皇上眼睛睜得老大。

軒轅杉哼了一聲,筆融漸重,「當年是皇后娘娘為龍憐求旨賜婚,可膳龍憐進正媳出,如今龍憐一無所出,是不是娘娘也該管管這事了?」

  洛懷禮既然偏愛龍憐這般女子,該是會非常感謝他如此費心安排吧。

  「啪  」的一聲,筆在手中斷成兩截,軒轅杉眸光漸冷。

皇上回過神來,「皇弟,你知道那個……」

一記眼刀丟過來,軒轅杉似笑非笑,就著半截毛筆寫道,「皇兄別忘了,您也有份。」言下之意是,如果慢慢算賬,他也逃不脫。

皇上立馬坐直了身體,「此等事情,皇后自當關心。」

開玩笑,這個皇弟行事,向來肆意慣了,沒什麼事,連他這個皇上都不敢惹。

  而此時,他們所提到的皇后娘娘的確是在關心洛家的事,只不過對像略有不同。

  西宮中,季太妃坐於高位,看都不看下首跪著的淇安,只淡笑著朝向皇后,「這就是蕭家小七?」

  皇后抿嘴一笑,上下打量著淇安,緩緩開口,似帶著感歎,「這便是蕭七!」

  歲月似乎特別優待,在她身上,只看到青澀褪去,眉眼之間,風華灼灼。又想起憐兒來,幾年的時光,越加陰沉消瘦,不過二十的女子,笑容裡卻已經有了滄桑。

  兩人相比,原來留下的那個,才是最苦的。

  果然不傀是宋季的女兒,由女想其母,也難怪,讓有些人,擁盡天下絕色,卻仍意有未甘。

  「不過如此。」卻是季太妃發話。

  皇后不語,只微微低了頭,倘若她都不過如此,那麼天下女子,大部分都排不上號了。

  淇安揉揉發麻的腿,很想提醒一下上方的兩位,就算要聊天,能不能先讓她起來?開始後悔,該把朗兒帶進來的,至少這種跪著的高度非常適合和朗兒聊天。

「蕭七?」季太妃顯然看見了她揉腿的動作,眉眼間有一些鄙夷,果然是武夫之女,端莊不夠,柔弱之姿不足。縱然是容顏不俗,也難登大雅之堂,就不明白怎麼就能迷住本朝唯一的一等親王了。

也不叫她起來,就直接問她,「宋季可曾教過你女誡?」

    淇安愣住,女誡?

   季太妃也不等她回答,自顧自言的接著說下去說,「哀家差點忘了,你娘去得早,哪來得及教你這些。可是身為女子,當知貞節之重,若言行失德,哪有臉面再存活於世。蕭七,你縱然是跟著蕭煜男人堆中長大,也該知道禮義廉恥。」

  淇安緩緩抬起頭來,直直迎上季太妃的視線,不疾不徐的開口,「不知太妃所指何事?」

  季太妃漫不經心的看著自己修剪整齊的手指,「懷有身孕,居然敢主動求去。己失貞潔之身,還敢公然勾引當朝王爺,不及婚嫁,又堂而皇之入住王府。蕭七,沒有母親教導,居然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麼?」

  淇安直直的看向季太妃,而季太妃則是迎著她的視線,儀態萬千的笑了。

  淇安低下頭去,閉了閉眼睛。

  季太妃卻還在說,「可惜當年宋季,才貌雙全,居然有了這麼個女兒。」

  「娘娘 !」淇安出聲打斷,抬起頭來,眼神明淨。

  「英雄莫問出處,子女罪不及父母!太妃娘娘容德言工,俱是上品,想必也不屑於去為難已經過世的人。」

  微微一笑,「更何況我何錯之有?兩心相許才結為姻緣,若然一方背棄,另外一方為何要委曲求全?君既無情,我便休!」

  最後一句話,落她有聲,季太妃和皇后都震驚的看著她,這樣的話語從一個女子的口中說出來,實在讓人動容。


「再說軒轅杉,身份高貴,絕世姿容,這些年來自薦枕席的女子多了去了,也不見他為誰所動。若說他是被我勾引,未免太誣蔑他的心性,也,太抬舉我的能力了。」

  淇安自顧自的站起身來,看向季太妃,「兩位娘娘還有沒有其他吩咐?」

  季太妃臉色微變,這等無禮的女子,宮中已經多年未見,她緩緩站起身來,「哀家不喜歡你,非常不喜歡,所以,從杉兒身邊離開吧!」

  淇安徽微一笑,卻是反問,「太妃不喜歡我,所以要我離開?」

  季太妃目光一閃,點頭。

  淇安只覺得有些好笑,「太妃,是因為您不喜歡所以才要我離開軒轅,但是您別忘了,您既然已經不喜歡我了,我憑什麼還要為您做事?反正我做不做,都已經討不到您的歡心了,我何苦難為自己?」

  從以前看電視就覺得好笑,明明就是男主角的媽媽姐姐以及一干家長之類的不喜歡女主角,於是女主角就大仁大義的抹黑自己的形象,假裝出軌啊變心啊之類的惡俗劇情,然後搞得兩個人都人不人鬼不鬼的,傷心欲絕。

  於是,立馬補充道,「太妃娘娘,您別說是為了我好,您既然已經不喜歡我了,想來也不會是為了我打算,也別說是為了軒轅好,若然您真的說得有道理,您去跟軒轅講,他不是無知之輩,您要真能說服他,那麼不管我願不願意,這事都成不了。」

  「兩位娘娘,若然無事,我就先告退了,朗兒還在外面等我!」

    有禮的一揖,轉身離去。


「啪!」地一聲,季太妃將杯子掃在她上,指著淇安的背影對著皇后道,「你看看,你看看,這是什麼態度,怪不得洛懷禮當年不要她!哀家絕對不容許這樣的女子入了皇室宗譜,絕對不行。」

  皇后怔然不語,這樣愛恨皆隨心的自由,多麼令人嫉妒!果然不愧,是蕭家小七。

  「哎呀,小殿下,堂堂皇子怎麼能玩泥,這樣太有失儀態了。」老遠,便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淇安眼皮跳了一下,那是龍憐。

  十一皇子的聲音委屈她傳來,「憐表姐,我是看見朗兒哥哥玩我才玩的! 」

  龍憐輕飄飄的看了朗兒一眼,溫婉一笑,語重心長,「朗兒哥哥也還小啊,沒有人教所以不懂。小殿下師從太博,這等道理自己不但應該懂,也應該教教朗兒哥哥啊!」

  長卿手指一彈,寶劍出鞘。

  「朗兒!」淇安突然出聲,生生止住了長卿的動作。

  朗兒頭一扭,似乎才從迷惑狀態中回過神來,「娘!」喚了一聲,扁著嘴衝到淇安身邊。

  他還不明自,怎麼才和十一皇子玩得高高興興的,說要修一座軍營起來,糧倉的位置都搭好了,那個憐姨一來,就呼啦啦的來了一大群人,把小皇子拉起來說了一大通他明明每一個字都懂放一起不知怎麼就奇怪得讓人不舒服的話。

  淇安看看他,小臉上儘是泥點,衣服也髒兮兮的糊了好大一塊泥,下擺也濕了,好笑的擦擦他的臉,「怎麼我們家朗兒變成小泥人了

! 」

「娘!」看出來娘沒有罵他的意思,朗兒放下心來,然後更加疑惑的看向小皇子,為什麼他挨罵了,自己不用。

  果然,十一皇子不平的嚷嚷起來,指著朗兒,「為什麼朗兒哥哥不用挨罵?」

  龍憐微微抿嘴,「小殿下何等身份,怎麼能跟,有些人一般見識  」

  淇安不以為意,看向小皇子,「十一皇子,你母后正在西宮,你是去找她的麼?」

  十一皇子看看她,又看看龍憐,大叫,「本皇子不喜歡憐表姐,我要朗兒哥哥的娘做表姐。」

  朗兒一聽,連忙雙手抱住淇安大腿,「朗兒的娘,不給。」

  十一皇子推開了龍憐的手,喊著,「本皇子要誰敢不給,我去找母后。」

  轉過頭來,對著龍憐吐吐舌頭,「我要母后換個表姐。」一遛煙跑走了。

  龍憐臉色蒼白,望著小七的眼睛,隱約有了淚意。

  向前走了幾步,「姐姐!」她小聲道。

  淇安連連拉著朗兒往後退了幾步,彎了嘴角,聲音略略提高,「憐夫人站好了,旁邊就是水池,可要當心。」

  低下頭去,對著朗兒黑自分明的大眼睛,笑道,「朗兒,不是還想玩嗎,娘帶你從那邊走,看看還有沒有好玩的?」

  朗兒眼睛一亮,拉起淇安蹦蹦跳跳的就往另一側走去了,「娘,剛剛的那個軍營沒有弄好,我們重新做一個好不好?」

  「好!」淇安微笑,再沒看向龍憐。

開玩笑,對著那個女人她神經都得繃緊,尤其是她身邊還有一個水池的情況下,瓜口李下之嫌還是要避的。

  不然,說不準龍憐會說蕭七身上磁場太強,將她震下水池去呢?

「娘你看這個好不好?」

「娘,哎呀,你太笨啦,水太多了坭就稀啦,朗兒來教你!」

  ……

  遠遠的,只聽見朗兒清脆叫聲,伴著淇安的溫言細語。

  長卿抱著劍站在一旁,全然不顧身邊大小兩人都被泥水弄得一身狼狽,依然站成一個劍客的冷傲造型。

御花園中,叢花之後,軒轅杉彎了嘴角,眼裡的溫柔足以蕩出一江春水。

皇帝看完這一幕,忽地輕歎,「錯過了這樣的女子,那男人會後悔得體無完膚! 」

微低了頭,似乎在感歎,「有這樣的娘親,朗兒幸運過所有皇家子弟!」

軒轅杉轉過身來,眸中柔光流轉,舉起手來,「所以我沒有得到的幸福,要讓我的孩子得到!」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09:36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8:03 P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殊途

  莫若終於回京了,一臉凝重;

  蕭六也回京了,跟著靈昭公主;

  據說,那場武林大會,卓念秋並沒有眾望所歸的成為盟主,桃花塢的桃花公子橫空出世,紅衣如火,朵朵桃花在他指間飛舞,驚人的美麗,也,瞬間奪命。

  江湖傳言,桃花公子身有惡疾才被其兄長年保護於桃花谷內,如今一見,少年鮮衣怒馬,英姿勃發,哪有半分患疾之相,於是,紛紛猜測,桃花公子隱於桃花谷內,是為修煉絕世武功,如今功成方才大顯於世。

  桃花公子與二皇子軒轅極一見如故,更打破了身份地位的限制,把酒言歡。

  一場盛會,只不過成全了桃花公子的一段傳奇。

  「小七,你不該走的。」莫若說這句話的時候,軒轅杉握緊了淇安的手,空氣變冷了幾分。

  俐落起身,拉著淇安就往外走,對著輕五快速的比劃了一下,

  「告訴他們,這些事,與淇安無關。」

  他不想她捲入這些是非之中,也不想,她再和那個人,有任何的牽扯。他只願,他愛的女子永遠這樣風光霽月的活著。

  儘管,她從來沒說,他卻知道,就算不是愛情,那個人一定也曾經觸動了她心底的柔軟。他做錯了事,她會傷心,但卻不會討厭他;她明明怕疼,卻為了治他的病,眼淚都不捨得在他面前流;她掛念著朗兒,卻願意為他冒險留在桃花谷中,只為了看他雙眼恢復如初。

  他握緊了她的手,她抬起頭來看看他,雙眼明若星辰,「別想太多。」

  他沒有回話,只將她拉入懷抱,輕輕歎息。這樣患得患失的心態,淇安,你是否也會因我而有?

  蕭六回京後,住在宋季名下的宅子裡,淇安遣了長蘭去幫忙收拾。

  「這樣真的好嗎?」淇安問長卿,用那麼深刻的感情面對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姐姐想去。」長卿只這樣答了她一句。

  淇安想了一會,才側過頭問,「你會覺得心疼嗎?」

  長卿還是那樣雲淡風輕的樣子,只是在她的注視下有些不自在的低了頭,「姐姐和小姐,都可以去做你們想做的事,長卿會永遠保護你們的。」

  有些人不會豪言壯語,也不會指天發誓,可是就那麼平常的一句話,卻每每最讓人覺得真實。

  真實得讓人想哭,淇安當然沒有哭,她只是閉了閉眼,蹲下身去,捏捏朗兒的臉蛋,「朗兒是不是也很喜歡長卿叔叔?」

  朗兒乖巧的點點頭,走到長卿面前,努力的拉低了長卿的身子,非常響亮的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朗兒和娘一樣,最喜歡長卿叔叔了。」

  長卿微微紅了臉,一把將朗兒抱起來,高高的拋起,逗得朗兒咯咯大笑。

  蕭六一直對淇安住在王府別苑一事耿耿於懷。

  從回京那天,就一直陰沉著臉,對著小七重話說不出來,就只能狠狠的瞪著軒轅杉。

  軒轅杉只當看不見,反正對別人的眼光,他早已經百煉成剛。

  「小七,聽六哥的話,回家去住吧!如今你住在王府總是名不正言不順,人言可畏啊!」蕭六語重心長。

  淇安倒是不在意,「六哥,要是我真在乎人言,那我現在就不用活了。」言笑晏晏,卻不掩那一閃而過的苦澀。

  蕭六看著她,「小七,靈昭告訴我是洛懷禮負你良多,以前你受了委屈,現在六哥回來,定要幫你將這筆帳討回來。」

  天空中飄著幾絲白雲,午後的風讓人想睡。

  淇安垂下眼睛,「六哥,等你有一天恢復記憶,你再幫我討回這筆債。」

  蕭六沉默,過了好久,他才問她,「不恢復記憶,我就不能保護小七嗎?」

  淇安搖搖頭,「不恢復記憶,六哥就用不對方法。」

  如今,他只不過是六哥,卻不是小哥。

  一字之差,卻有天壤之別。

  蕭六此次回京,皇上自然已經知曉了他身份確認的經過,只是遺憾他武功有損,尚未完全恢復,因此暫未官復原職。

  只賞下藥材無數,要他好好修養。

  另一方面,對靈昭公主與蕭六之間的來往,皇上並未阻攔。

  他只是笑得滄桑,終究,他和她之間,也不是全無干係了。

  洛英的身體漸漸好起來,人也明朗了許多,尤其是,在見著朗兒的時候。

  所以儘管淇安不喜歡洛府,洛英要來接朗兒的時候,她還是讓長卿陪著去了。

  長卿抱著朗兒,進入洛府之後,對一路上投來的或真或假的問候一概不理。朗兒摟著他脖子,走了一會兒之後,在他耳朵邊小聲的說,「長卿叔叔,別人對你問好你也要回禮的,你不懂禮貌,娘會生氣的。」

  長卿看看他認真的神色,臉上僵了一僵,終於面無表情的一路狂亂點頭。

  朗兒怔怔看了他一會,學著大人似的歎氣,「沒有表情總比沒有動作好!」

  「朗兒!」才走到內院門口,洛英就從裡面迎了出來,直接從長卿懷裡把朗兒抱了過去。

  「爺爺!」朗兒也甜甜的叫了一聲,直把洛英叫得心花怒放。

  桌上早擺了一大堆吃的,朗兒坐在洛英懷裡,吃得心滿意足。

  金芸本來是在旁微笑看著的,卻慢慢的紅了眼眶。

  這個孩子,原來就是她洛家的嫡長孫,跟了別人的姓,叫了別人做爹,叫她每每看著,都心痛如絞。

  如果當初,如果當初……

  每每想起,都痛不可抑。她也是女人,她不知道當年的小七懷著身孕離開,是帶著怎麼樣的絕望?她其實不想傷她的,她只不過為著心底小小不甘,便不問緣由的一味怪罪。

  如果她肯多想想,事情不會變得那般不可收拾。

  如果她當初以長輩的身份居中調解,也不會在後來的這些年裡,眼睜睜看著愛子飽受煎熬卻無能為力。

  洛英沒有說她一句,甚至也沒有問過懷禮龍憐一聲。

  他就像是完全不關心此事似的,不聞不問。

  他當時,只是站在被毀了的東院前,整整站了一夜。

  她陪著他站了一夜,懷禮龍憐也在他背後跪了一夜。

  天明時,他緩緩轉過身來,看著他們,眼睛裡帶著濃濃的血絲,忽然笑起來,帶著釋然,帶著悲涼,「今天才知道,她是何等驕傲絕決的女子!」

  她如是,她的女兒也如是。

  他錯過了,他的兒子也錯過。

  「爺爺,娘說你要多散步,還有,每天要多笑一點點……」

  朗兒仰著小臉,認真的叮囑著。

  洛英笑得一臉慈祥,連連點頭,「朗兒說什麼爺爺都聽,朗兒陪爺爺去散步,好嗎?」

  朗兒點頭,從他身上跳下來,搖著他的手,「好啊,爺爺快點!」

  洛英拉著朗兒的手,卻忽然停下腳步,將他手翻過來,只見小手上,傷痕纍纍,有些地方已經結了繭,當下臉色一變,「朗兒,這是怎麼了?」

  又急又痛的蹲下身去,金芸和旁邊的洛懷禮也連忙圍了過來,龍憐身子一動,卻又連忙止住了身形,只堪堪站在原地,淚盈於睫。

  只因長卿按著劍柄,有意無意的擋在了她前面。

  朗兒連忙縮手,」沒事,沒事!」

  洛懷禮不由分說的把他手拉過來掰開,皺著眉看了一會才說,「是練箭留下的。」

  金芸心疼得眼淚直掉,「你還這麼小,你娘就逼著你學這些?可憐的孩子。」

  「才不是!」朗兒連忙反駁,張了張嘴,又忍住。搖搖洛英的手,「爺爺,你不是要散步嗎,還不走?」

  洛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洛懷禮,才說,「現在就走,來,爺爺和朗兒一起去散步了。」

  金芸站起身來也要跟上去,卻被洛懷禮一把拉住。

  他緩緩搖頭,嘴角有濃濃的自嘲,「娘,你沒看出來麼?朗兒不想跟我們說話!」

  龍憐聽到這話,掩住了嘴巴,低呼了一聲,「相公,姐姐怎麼能這麼對你?」小跑幾步,走到洛懷禮身邊扶住他,對著朗兒喊道,「朗兒,你怎麼能這樣對你奶奶和爹,這樣太沒禮貌了,你娘都沒告訴你麼?」

  朗兒停住腳步,轉頭看向她。

  「還有,」她吸一口氣,「要怪都怪憐姨,是憐姨自已不小心,才害朗兒的娘離開家這麼多年。朗兒,你娘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都是憐姨不好,朗兒不要怪奶奶和爹好不好?」

  朗兒疑惑的皺著眉頭,小小的臉上儘是不解,「娘為什麼要生你的氣?」

  龍憐一愣,指著自己問道,「你娘沒有跟你提過我?」

  朗兒搖搖頭,「你跟娘是什麼關係,娘為什麼要提你?」

  龍憐臉色有些發白,努力抓緊了洛懷禮的手臂才不至於搖晃。這算什麼,她心心唸唸著蕭七那麼多年,她居然提都沒有提到過她?

  「你娘,真的從來都沒有提過我?」

  朗兒不以為意的搖搖頭,「娘一天很忙的,別人家的事娘才沒有時間提。」看看洛懷禮和金芸,又繼續說道,「別人家都有爹,所以朗兒也想要一個爹,不過朗兒已經自己找到一個了,不想再要了,別人家又沒有兩個爹,都只有一個的,朗兒當然也只能有一個。至於奶奶麼?不是每個人都有奶奶的,所以朗兒沒有也可以。」

  長卿低著頭,心裡卻在想,其實小少爺偶爾來洛府逛逛也是挺好的。




第五十六章  落水

  進了京城之後,難得朗兒不在身邊,淇安終於想起,可以盡興的去逛一次街。

  可是,凡事就怕有個可是。

  長蘭去了蕭六身邊,長卿帶著朗兒去了洛府。

  鳳定跟著軒轅杉進了宮,淇安要出門時,王府管家眼淚汪汪的看著她,一臉有苦說不出的樣子。

  淇安承認,她是心軟,於是兩人站在門口僵持不下。

  淇安沒有辦法對老人家的為難樣子視而不見,而管家也在心中暗暗叫苦,小姐在王爺心中的地位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都看在眼裡。王爺雖然吩咐過不得干涉小姐的行動自由,可是今日幾位護衛統領全都不在,萬一小姐有個三長兩短,他怎麼擔待得起。

  莫若一來就看見了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樣子,奇道,「小七,你在和酈管家比眼力嗎?」

  「莫大哥!」淇安眼前一亮,歡呼一聲,連忙抓住他胳膊,「陪我去逛街!」

  莫若挑高了眉,「王爺居然捨得關你禁閉?」

  淇安不理他調侃,只向酈管家討好地一笑,「酈叔,現在我可以出去了嗎?」

  酈管理如釋重負,滿臉笑容,「小姐和莫若大人一同出去,再好不過了。」

  的確是再好不過,莫若武藝不低,更重要的是,待小姐如同親妹,不會生出什麼令王爺心情不好的事由來。

  鬧市中,人來人往。

  莫若看著淇安心情大好的樣子,不由得失笑,「小七,你只需說一聲要逛街,你家那位王爺會陪你從天亮逛到天黑。」

  淇安扭頭看他,搖搖頭,歎氣,「他不愛逛街!」

  莫若略有深意的看她一眼,「他不願陪你?」

  「不是!」淇安想了想,「他自然願意陪著我,只是,他似乎不太習慣人群,雖然表面還是一副優雅自若的樣子。」

  心中緩緩升起幾絲心疼,為著那個曾經寂寞如斯的男子。

  莫若沒有說話,向前走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小七如何知道王爺是不習慣人群,而不是冷情高傲?」

  淇安眨眨眼睛,「如果我說我就是知道,莫大哥還會再繼續問下去嗎?」

  莫若笑而不答,看著淇安歡快的走向下一家店舖。

  「小七,戰烈於你而言,有多麼重要?」

  中午吃飯的時候,莫若冷不防的開口。

  淇安一愣,筷中剛剛夾起的菜又滑落了下去。

  莫若視而不見,伸筷夾起她掉落的菜,放在自己碗裡,慢條斯理的問道,「會比太子和我重要嗎?」

  淇安抬眼看他,「莫大哥,你想說什麼?」

  莫若悠悠然的呷了一口茶,「只是想告訴你,戰烈和我們,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心中一震,淇安猛地站起身來。

  莫若臉色微變,也緩緩站起身來,緊緊的盯著她蒼白的臉,「小七,我要答案,明確的。」

  一時之間,腦中哄哄的亂作一團。

  那紅衣如血的少年,那桃花飛舞中仰著臉微笑著的少年,「淇安,淇安!」那樣全然信賴著的呼喚宛若還在耳旁,怎麼能想像他浴著鮮血閉著眼再不能睜開的樣子?

  那是她絕望彷徨時,以淇安的身份,唯一願意放下心去信任的人。

  那是她一次次被丟棄後,第一個說要和她永遠在一起的人。

  那個時候,她不相信貴為王爺的軒轅杉,卻相信了他。

  只因為那時那刻他的眼睛清澈如水,不解世事。

  就算她知道後來世事會變,他也會變,卻仍然願意相信那一刻的溫暖。

  「為什麼?」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莫若卻沒有回答她,只微微的彎了嘴角,「我懂了。」

  轉身就從她身邊走過,淇安心中一急,連忙拉住他,「莫大哥,你不要誤會。我的確心疼他,可是比起來,你當然更加重要。只不過,你身居高位,又絕頂聰明,他若與你作對,怎麼會有勝算?」

  莫若閉了閉眼,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小七,你注定要傷心的。桃花谷,是二皇子的勢力。」

  「怎麼會?」淇安扯著他衣袖的手晃了晃。「他在桃花谷中,什麼都不懂的。」

  「他不用懂,他只要有一身好本事就夠了。桃花谷主戰青,神出鬼沒,城府極深,只要有戰青在,戰烈的作用就能得到充分的發揮。」

  淇安的手一直在發抖,早已癒合的傷疤又隱隱作痛。

  或許,她不該治好他的,如果他目不能視,是不是仍然可以在桃花谷中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如果他走出那個世界,又真的因此失去了性命,她難辭其咎。

  「小七,你很快要在京城看見他了。你要怎麼做,要提前想好了。」莫若說。

  不管怎麼做,都是錯吧!

  淇安沒有回答,可是接下來也沒有逛街的興趣了。

  「小心!」莫若又一次扶住了差點被人群衝到的小七,認命的歎口氣,「好啦,小七,不難為你了,你什麼也不用做,躲在莫大哥背後就好了。我們之間無論發生什麼,都跟你無關。現在告訴你,只不過是要你有個心理準備罷了。」

  淇安靜靜的看著他,好半響,才說道,「莫大哥,我哥哥一定希望你好好活著。」

  莫若笑了,真正的開懷,「我知道,所以我一定會的。」

  街上的人忽然多了起來,莫若皺皺眉頭,「怎麼今天格外熱鬧?」

  「你還不知道啊?今兒是秀女到京的第一日,運氣好的,說不定能看幾眼美女呢!」旁邊有人聽到他的疑惑,熱心地答道。

  「秀女?」莫若笑起來,「倒還真的忘了。」

  「小七?」他突然不懷好意的喚道。

  「什麼?」淇安有著不好的預感。

  「你的情敵要來了?」

  淇安一頭霧水的望著他。

  莫若笑得怡然自得,「季太妃的侄女今次也在候選之列,不過皇后之位已然無望,皇上也不是因色忘國之人,季太妃就看上了你家王爺。畢竟一等親王的嫡王妃,也是極顯赫的身份,更何況王爺還擁有本朝最富饒的封地。」

  淇安不由得扯扯嘴,終於更明白,那位太妃娘娘為什麼那麼不喜歡她了。

  說來,她的情路,真的是任重而道遠啊!

  「小姐!」王府侍衛的衣飾在人群中格外顯眼,更何況還是一大群。

  還有什麼樣的驚喜,今日就徹底的來吧,淇安勇敢的向那邊揮了揮手。

  「小姐!」來人一跪到地,「小世子出事了。」

  一路上旁人說了什麼,淇安一句也沒聽進去,只抓著自己的手,指甲幾乎要陷進肉裡去。

  她們娘倆,一定是跟洛府犯沖。

  如果朗兒真的有什麼事,她也不想活了,而那些害了朗兒的人一個也跑不掉,大家一起去地府陪著朗兒好了。

  「朗兒!」屋裡擠了很多人,淇安沒去細看,只推開了眾人,逕直往床邊跑去。

  「娘!」朗兒被裹在被子裡,蒼白著小臉,一看到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他一哭,她的眼淚也忍不住了,一邊哭著,一邊查看他全身,「朗兒,怎麼了?別怕,娘在這裡。」

  「娘!娘!」朗兒也不說話,只一個勁的喚她,小小的身軀在她懷裡打顫。

  「是,娘在這裡!」她查看了一番,沒發現不妥,這才放了心摟他在懷裡輕聲安慰著。

  臉上的淚被人輕輕拭去,淇安抬眼著著軒轅杉,新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沒事!」軒轅杉張著嘴安慰著,他的臉色也不好看,髮絲凌亂,指尖發涼,一看就知道是匆忙間趕來的。

  好半響,朗兒的哭聲弱了下去,淇安才拍拍他的臉將他塞入被窩裡,「乖,在被子裡暖暖。」

  朗兒乖巧的點點頭,小手把她拉得緊緊的,「娘陪著朗兒。」

  「好!」她朝他笑著,「不過等娘先問清楚。」

  轉過身來,一眼便看見了跪在地上的長卿。

  還沒等她開口,龍憐就啜泣著說,「姐姐,都是憐兒不好……」

  「閉嘴!」淇安看也沒看她,直接對著長卿道,「長卿你說。」

  龍憐一句話說了半截,眼淚還在眼睛上要掉不掉的,就被淇安這句話堵在那裡。

  長卿在地上跪得直直的,手放在劍上青筋突起,「小少爺和洛尚書玩風箏,不慎將風箏掉落在府外了,小少爺玩得興起,要我施展輕功去撿。我躍出牆外之後,尚書大人忽然咳嗽不止,洛將軍和老夫人連忙為老將軍備藥,扶老將軍回房,憐夫人隨後帶著小少爺跟了上來。結果,等長卿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小少爺掉在湖裡,芳菲帶著一幫人手忙腳亂的在救他。」

  淇安握緊了拳,好一半天才鬆開,轉回頭來看著朗兒,柔聲道,「朗兒怎麼跑到湖裡去了?」

  朗兒拉著她的心一顫,扁著嘴,「朗兒也不知道,走到那裡的時候腳一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掉到水裡去了。朗兒一張嘴要大喊,水就灌到嘴裡,後來有很多手來拉,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身子越來越重,老在水裡出不來。嗚!娘,朗兒好害怕。」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睛裡掉出來,淇安又是一陣心疼,忙哄著,「不怕,不怕,朗兒現在好好的,娘也在這裡啊!」

  朗兒吸吸鼻子,兩隻手都拉著她,「嗯,娘在朗兒就不怕。」

  「撲通!」一聲,是龍憐跪了下去,「姐姐,都是龍憐不小心……」

  「你閉嘴!」淇安忽然站起身來,向她的方向走了過去,抬手就甩給了她一巴掌。這一下出乎眾人的意料,連龍憐都愣在了原地,右邊臉很快的腫起來。

  「別叫我姐姐,龍憐,你每次叫我姐姐,都讓人心驚膽顫。」

  「小七!」洛懷禮往前跨了一步,似乎想說什麼。

  小七轉過頭去,冷冷的看著他,「洛懷禮你也閉嘴。什麼都不知道的混蛋,有什麼資格開口?」

  「相公!」龍憐驚呼一聲,又淚水漣漣的看向他,「姐姐,都是憐兒的錯,你不要怪相公。」

  「夠了!龍憐,你別在那再裝柔弱扮可憐,我還能不知道你?什麼柔弱,你比誰都勇敢堅強,我的孩子掉一根頭髮我都要心疼半天,哪裡有你半分魄力?」

  「龍憐,你也別那麼辛苦的裝了,你那假惺惺的姐姐讓人一聽都要做惡夢,我沒有那麼好的福氣,有得起你這樣的妹妹。你也不用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的相公你自己看好,從我跨出洛府大門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沒打算要再回去。哼,說你身世可憐,軟弱可欺,這樣瞎了眼的男人,送我也不會再要。而你這樣蛇蠍心腸的女子,本姑娘居然曾經和你看上同樣的男人,想來都覺得可恥。」

  「不是,這次不是我。」龍憐跪在地上,聲音有些發抖。

  淇安扯扯嘴角,「這次當然不是你,你哪次會說是你?龍憐,我就奇怪了,你那貼身丫環的武功應該不在長卿之下吧,怎麼上次眼睜睜的看著你被長卿打入水裡沒有出手援救,這次又那麼熱心腸的救朗兒卻半天救不上來,反而是長卿一到朗兒就立刻被救上來了?你可別告訴我,你家丫環的武功是要分時段才表現得出來的。」

  龍憐有些絕望的張著嘴,洛懷禮身子晃了一晃,險些倒了下去,莫若連忙一手扶著他。

  「你一直都知道,怎麼從來不說?」龍憐的聲音,軟軟的幾乎要跌入地底。

  「說了又怎麼樣,有你在的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你要過的男人,本姑娘也不屑要了。長卿,你給我看好了,以後這個女人膽敢再靠近朗兒一步,你就不用客氣。」

  「是!」長卿的聲音非常響亮,如果仔細聽還能聽到些歡欣。

  「管家,你把這些人統統趕出去,不要讓我看了心煩。」

  「是!」從來沒有看過淇安這一面的管家,終於從震驚中醒了過來,連忙稱是。

  片刻之後,房間裡只剩下了淇安和朗兒。

  看見朗兒愣愣的看著她,淇安咽嚥口水,理了理頭髮,才輕聲道,「娘太凶了嚇著朗兒了?」

  朗兒猛地從床上跳起來就往她身上撲,差點沒把她撞倒。

  她連忙一把抱住,「怎麼了?」

  「娘!」朗兒高興的大喊一聲,一顆小腦袋在她胸前使勁的蹭,「朗兒知道,娘生氣是因為喜歡朗兒。哇!娘剛剛好神氣。」

  而王府外,莫若也終於回過神來,摸摸鼻子,對某人說道,「我們被趕出來也就算了,可是王爺,你們管家怎麼把你也趕出來了?」

  很快,王府的大門又打開,軒轅杉在酈管家不斷的點頭哈腰頻頻擦汗中,面無表情的走了回去。

  莫若輕笑出聲,小七偶爾發作一次,還實在是威力驚人啊,一向見慣了大場面的王府管家也被震住了,連自家王爺都被一掃帚掃出來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09:38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8:04 P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成長

  「相公?」此刻的龍憐,才真實的感受到絕望,這些年來,一直在夢裡不斷上演的場景,終於變成了真實。

  洛懷禮並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低著頭看著地面,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莫若輕輕拍拍他的肩,離開了。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錯過就真的不在了。

  洛懷禮站了很久,直到一雙大掌撫上他的背。

  那雙手,溫暖厚重,一如過往無數成長著的歲月。

  洛懷禮茫然的抬頭,「爹!」

  洛英看著他,帶著瞭然,也帶著心疼,「莫若都告訴我了,走吧,我們回家!」

  洛懷禮點點頭,就著洛英的手,向馬車走去。

  龍憐在後面喊著什麼,此刻的洛懷禮,已經聽不到了。

  他只是想著,她的話,一句句鉻入他的心臟,冰涼的疼痛。

  她說,「洛懷禮你也閉嘴。什麼都不知道的混蛋,有什麼資格開口?」

  她說,「這樣瞎了眼的男人,送我也不會再要」

  她說,「本姑娘居然曾經和你看上同樣的男人,想來都覺得可恥。」

  她說了那麼多,多得他已經負擔不起。

  洛英扶著他上了馬車,龍憐跟在身後,洛英沒有阻攔。

  此刻,他更掛心的,是懷中的兒子。

  懷禮是家中獨子,負有重望,又是太子伴讀,年少有為,自十歲之後,已經少有在他懷中依靠的時刻。只是此時,他的脆弱隔著衣物也能鮮明的感受得到。

  他輕輕的歎一口氣,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有想到,會這樣來臨。

  一路上,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只能聽到龍憐低低的啜泣。

  洛懷禮靠在父親懷中,閉上眼,眼底有淡淡青色。

  「朗兒沒事吧?懷禮怎麼了?」金芸在府門口急得團團轉,一看到二人,立刻迎了上來。

  洛懷禮稍微避開了她的碰觸,只低聲說道,「父親,我想回房。」

  洛英看金芸一眼,就帶著他的手走了。

  金芸一愣,有些疑惑的轉過頭去看龍憐,「懷禮怎麼了?憐兒,你的臉色怎麼也這麼差?」

  龍憐淚水長流,只是蒼白著臉搖搖頭,一旁守著的芳菲早已經迎了上來,

  「小姐?」

  龍憐吸吸鼻子,搭在芳菲身上的手顫抖著,此刻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洛懷禮回房就睡了,睡了很久,久到金芸開始心慌。

  「怎麼睡了一天一夜了還不醒?老爺,我們真的不需要讓大夫來看看?」

  洛英看看床上,搖搖頭,「不用,他只是太累了。」

  放縱自己糊塗得太久,忽然有人來戳破了這層保護膜,會需要很長的時候才能恢復吧?

  「龍憐?」洛英拉著金芸走出房門,看向在院中站了一夜的人。

  龍憐微微一福,眼睛紅腫,「爹!」

  洛英抿抿嘴,「你走吧!」

  龍憐倒吸一口冷氣,「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哭泣出聲,「爹,這次不是憐兒,真的不是,憐兒是冤枉的。」

  金芸也是莫名其妙的看向洛英,「老爺,你怎麼了?」

  洛英沒有回答,只是繼續說,「冤枉的啊,那就更好了。你走吧,就如同當年的小七!」

  「爹,不是,憐兒不是……」憐兒只是狂亂的搖著頭。

  洛英抬頭望著天,眼前似乎還有當初小七離開的背影,明明竭力的平靜,卻帶著無法掩飾的憂傷。

  那個時候,她還懷著身孕,如果自己當年知道,還能順著她心意放她離開嗎?

  洛英沒有看龍憐,也沒有看金芸,他看著自己的手掌,帶著微微的顫抖,緩緩收緊,他歎口氣,「小七是胡太醫的高徒,一手金針早已得他真傳,她若想要你落胎,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根本不用那麼大的動靜。」

  金芸張張嘴,眼裡有了驚疑。

  龍憐愣愣的抬起頭,洛英居然那麼早就知道小七是會醫術的,「那你,為什麼……?」為什麼從來也沒有說過,還容她這樣過了很多年。

  洛英微微扯動嘴角,「你很奇怪為什麼我沒有拆穿你對不對?」

  龍憐看著他,洛英竟然笑了,

  「我為什麼要那麼做,當時的小七,我已經留不住了,既然這樣,我又何苦拆穿你。你欠著的,是小七,自然要等她自己來算這筆帳!」

  「太子不能代替她作主,莫若不能,所以我也不能。」

  洛英臉色一整,「可是龍憐,你的腦子不應該動到朗兒的身上去,他是洛家長子嫡孫,你竟然敢對他下手。」

  龍憐慌忙搖頭,「憐兒沒有,小少爺真是自己不小心。」

  「哼!」洛英冷笑,「朗兒雖然年幼,可是已經習武練箭,早不同一般幼童,單只失足落水,豈能淹到那種地步,你當我那時不在現場便看不出來了麼?」

  門「吱啞!」一聲響,洛懷禮身著單衣走了出來。

  「懷禮!」

  「相公!」

  金芸和龍憐齊聲喚道。

  彷彿一夜之間沉寂下來,洛懷禮身上的倦色消失不見,就連那嚇人的慘白也緩和了,他開口,聲音沙啞,「芳菲!」

  芳菲連忙跪下,心中惶恐,「姑爺?」

  洛懷禮拒絕了金芸的扶持,走到洛英身邊,「當年你家小姐身上那一掌,是你吧?」

  除了洛英,其他人都愣住了。

  洛懷禮只靜靜的看著她,「近段時間我服的藥膳,也是你幫著你家小姐張羅的吧?」

  「姑爺,」芳菲抬起頭想要張嘴說什麼,

  洛懷禮平靜的打斷了她,「朗兒失足落水,半天浮不上來,你也功不可沒吧?」

  「姑爺,芳菲怎麼敢,小姐,你一定要為芳菲作主啊。」

  「相公,你在說什麼?」龍憐跪在地上移了兩步,淚水漣漣,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洛懷禮扯開嘴角笑了,一如以往的優雅溫和,卻憑添了幾絲涼意,「我總以為,流著眼淚的人,是真的傷心,所以我選擇相信。現在我才知道,有些笑容,只不過為了掩飾滴血的心。」

  「我最近常常在想,小七轉身而去的那一刻,笑得那麼美麗,那麼動人,心裡,卻是在流著怎麼樣的淚,每每想起,都心痛如絞。」

  「龍憐,枉我自認聰明絕頂,卻從來沒有想過你捨得拿自己的孩子來爭寵,你這招太狠,我,一點也想不到。我心中只有小七,卻迫於皇命娶了你,所以對你本就心存愧疚,再加上對小七愛之深責之切,才會那麼衝動憤怒。」

  手悄悄的握緊,卻反而笑得更開心了,「我一直心存疑問,卻不敢去想,我一直以為,如果假裝不知道不明白不懂,就不會那麼後悔那麼痛!是我自己逼走了心愛的女子,這樣的事實,我怎麼能有勇氣去面對。」

  眼睛微微閉了閉,洛懷禮的聲音格外的溫柔,「可是憐兒,即使這樣的虛假的偽裝,你也不許我擁有了。你不覺得,你對我們沒有出世的孩兒,對我,都太殘忍了麼?」

  龍憐只覺得渾身虛軟,恍惚間似乎已經知道將要到來的是什麼,她趴在地上,「相公,以往是我錯了,可是這次,真的不是我。」

  洛懷禮點點頭,「我知道不是你,你怎麼會那麼笨。朗兒要出了事,你怎麼脫得了干係?」

  幾步走到芳菲面前,手掌迅速的撫上,芳菲臉色發白,分毫不敢動彈,只因為洛懷禮按住的地方,是她的死穴。

  「芳菲,這些年來辛苦你了吧,白天夜晚兩地奔波。說來,也虧得你將信息及時傳遞給你那位主子,我們才省了很多功夫。」

  「本來想留著你的,誰想你居然敢將腦子動到朗兒身上去了?朗兒要是真出了事,蕭家與我便勢成水火,太子無論如何做,都是元氣大傷吧?」

  芳菲臉上一片死寂,緊緊的咬著唇一聲不吭。

  龍憐彷彿明白了什麼,驚愕的看著芳菲。

  洛懷禮一笑,手上緩緩使力,「早已經有死的覺悟,所以一句也不辯解麼?你對你真正的主子,當真忠心!」

  鮮血從她嘴角溢出,軟倒在地,洛懷禮撤手,「想死也沒那麼容易,來人,送到大理寺卿莫大人處。」想必他會好好招待芳菲的,尤其是憋了一口氣讓她多活了這麼多年後。

  芳菲終於被人帶了下去,龍憐反應過來,一把抱住了洛懷禮的大腿,哭泣道,「相公,你早已經知道是芳菲做的對不對,那不關我的事,我不知道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洛懷禮沒有掙脫,只是看著她,「我的確知道她是二皇子的人,剛好將計就計,所以沒有動她。但是,她對我,對小七做的事,我先前卻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兩天想了很多,才慢慢串起來了。可是,憐兒,如果沒有你,她的那些伎倆又怎麼能輕易得逞。尤其,當年逼走小七,沒有你的同意,又怎麼會演得出那樣一出。」

  「不要,相公,不要,憐兒以後會改的,再也不敢跟姐姐爭寵了,憐兒知道錯了,相公,相公……「憐兒死死的抱著他,淚如雨下。

  「遲了,憐兒,我們都遲了。」

  金芸抓緊了身邊的人,「老爺?」

  洛英沒有看她,只閉了眼睛,「是啊,懷禮錯了,你錯了,我們都錯了。如今,即便後悔,也遲了五年。」



第五十八章  盛宴

  「娘,你陪朗兒睡好不好?」

  「好!」

  「娘,你今天講兩個故事朗兒才睡可以嗎?」

  「可以。」

  「娘,明天帶朗兒去爬山好不好?」

  「好。」

  「娘……」

  軒轅杉站在門外,臉上帶著無奈的笑意,如果要論懂得利用天時地利人和,朗兒要算個中翹楚。淇安是真的嚇到了,自那日之後,時刻都要看到朗兒才放心,要不是實在是天氣太熱,恐怕連吃飯都要抱著不鬆手。

  很久之後,淇安才輕手輕腳的推開門走了出來。

  一出門,就被旁邊站著的身影嚇了一跳,「軒轅?這麼晚還不去休息!」輕輕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氣。

  軒轅杉也不答,只看著她。

  「怎麼了?」淇安伸手拉著他往院中走了幾步,怕聲音太大吵醒了朗兒。

  軒轅杉微微抿了嘴,舉手手來,「你只要朗兒不要我了麼?」

  淇安睜大了眼睛。

  「這幾天,你的眼裡都只有朗兒,你都沒注意到我置了新衣嗎?」

  定睛看去,這才發現一向只著白衣的他,換了件淺淺藍色的衣袍,月光下更顯得溫潤如玉,豐神俊朗。

  抬手輕輕拂上,柔軟的布料在指尖緩緩滑動。

  手指慢慢的滑上,直到,摟上他的脖子,淇安把頭也湊上去,靠進他懷裡,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軒轅杉摟緊了她,胸前的滾燙一點點浸濕他的衣衫,直滲入他心裡。

  「我真是很害怕,如果朗兒有了什麼萬一,我該怎麼辦?好像又只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只有自己,軒轅,我已經不想再自己一個人了。」

  想要告訴她,她不會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無論生與死,都還有他陪著她。

  想要告訴她,他想抓住她的手,上窮碧落下黃泉都不會放開。

  想要告訴她,他會保護她和朗兒。

  可是,終究什麼也不能訴諸言語,他只能,緊緊的擁住了她。

  後來,他送她回朗兒的房間。

  轉身之際,剛剛關上的門忽然又開了,她伸出頭來,「軒轅,你穿這個顏色,真的很帥,我不是沒有看,我是不敢看。」

  眨眨眼,「怕看得多了,迷得我七葷八素。」

  話說那一晚的輕五,簡直是心驚膽顫。

  一向清冷的主子,突然間散個步回來就笑容滿面,還神情恍惚,能不叫人心慌麼?

  「淇安,你真不去?」

  正值秀女大選,皇上宴請群臣,也算是君臣同樂,一般而言,龍心大悅,也會成就無數姻緣。

  養眼美色,無數繁華,幾年一度的盛宴。

  軒轅杉的身份,自然不能不去。

  可是淇安答應了朗兒要陪去爬山,自然分身乏術了。

  軒轅杉欲言又止,他想她去,想要她看著那個人正妻另立。

  她將朗兒看得那麼重,怕有朝一日為了孩子而改了心思,事情未定,他始終不能安心。

  淇安抬眼看他,「我不想去,我怕碰見龍憐。」

  聽說,龍憐回府當晚,自縊未遂,被皇后接回宮中休養。

  淇安聽說那一刻,有幾分震驚,卻也有幾分瞭然,龍憐對洛懷禮的感情那麼瘋狂,有此舉也在意料之中。

  皇后曾遣人來接她到宮中一敘,她以朗兒為由拒絕了。雖然心中不免憐憫,卻也無意再去摻和,那是龍憐和洛府的事,以她今時今日的身份,做什麼說什麼全都是錯。

  御花園中,歌聲笑語,一片喜鬧。

  軒轅杉坐於皇上下側,神情陰晦不明。

  坐在對面軒轅極身邊的少年,紅衣似火,神情倨傲。

  軒轅驥微微傾身,用手指蘸了酒,在桌上寫道,「王叔,那就是戰烈?」

  軒轅杉淡淡的點了點頭。

  軒轅驥摸了摸下巴,凝神打量了一會,忽然越過軒轅杉,逕直朝另一邊的莫若低聲說,「你說咱們那位妹妹,有沒有魅力把他從對面拉過來?」

  「卡嚓」一聲,軒轅驥閉了嘴,斂了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端坐於上位。

  他覺得,他的脖子肯定沒有那桌角硬,可不想被生生掰下來。

  莫若沒看旁邊人的臉色,只微微笑道,「我看,希望還是很大的。」

  話音一落,身側就有冷意襲來,他暗自運氣,然後慶幸,還好他的內功走的灸陽路線,不至於被冷凍成冰。

  「杉兒!」正在此際,季太妃的聲音傳來。

  軒轅杉壓抑了胸中怒意,循聲望去。

  季太妃笑意盈盈,「這是嫵兒,你們小時候還見過面呢,現在看看還認不認得?」

  季嫵身姿婀娜,織錦如霞,聽見此話,流波美目堪堪看來,對著軒轅杉含羞一笑。

  軒轅杉當即臉便黑了一半,而皇上,張了張嘴,臉色怪異,似乎是在憋笑。

  季太妃似是極滿意季嫵的表現,笑容滿面,「嫵兒,你不是說還跟王爺帶了禮物嗎?」

  季嫵徐徐走來,身段輕盈,拿著一管竹簫,「王爺,嫵兒幼時不懂事折斷了您的簫,此後一直耿耿於懷,這一支碧玉簫,雖不敢稱極品,卻是嫵兒多年精挑細選才選中的,就當是嫵兒的賠禮,請王爺笑納。」

  玉簫通體碧綠,越顯得那青蔥十指,纖纖如玉。

  軒轅杉只淡淡掃了一眼,就向旁邊輕五看了看。

  輕五連忙上前,接過玉簫,對著季嫵彎下腰去,「多謝季小姐,可是我家王爺已經多年不吹簫,這簫就暫且放在王爺處,待日後機緣巧合,定為它尋一個相配之人。」

  季嫵也不惱,只笑著一福,便退回季太妃身邊。

  軒轅杉警告的看了皇上一眼,皇上勉強收住笑意,端正了身體。

  軒轅杉開始慶幸今日淇安沒來。

  酒酣之際,季太妃又笑道,「皇上,杉兒早到了婚配的年齡,您這個為人兄長的怎麼也不關心關心。」

  臉上笑容不減,皇上接口,「杉兒的婚事,哪裡肯讓朕操心?」

  重重的歎一口氣,「還不如操心朕自家兒女的婚事,更來得有成就感!靈昭!」突然揚聲道。

  靈昭款款起身,走到他面前跪下,「父皇!」

  皇上看著她,笑容裡有些感歎,「靈昭都長這麼大了,你母妃近日說,也該給你尋個歸宿了,就是不知你是否願意?」

  「父皇!」靈昭低著頭,耳際有淡淡紅暈,盡顯小女兒的嬌態。

  皇上哈哈大笑,「好,好!」

  「蕭六!」

  蕭六應聲而起,跪於靈昭身側。

  看著堂下跪著的一雙小兒女,皇上的笑容裡慢慢多了些感慨,神思慢慢飄遠。

  「皇上!」皇后輕飄飄的叫了一聲,「靈昭還在下面跪著呢!」

  皇上輕吸了一口氣,「蕭六,朕的靈昭公主,你可還看得上眼?」

  蕭六下意識的往身後看了看,當然並沒有看到人,才想起小七今日並沒有來,本來已經在舌尖的答案轉了兩轉,卻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出口。

  靈昭低著頭,臉上的笑容不達眼底。

  「父皇!」卻是軒轅極起身,

  「父皇有所不知,小六以前曾與蕭長蘭互許終身,如今雖然失憶,蕭長蘭仍然情深意重,不離不棄,長伴身側。」

  臉上笑容漸濃,「不若父皇就成全了他們,讓小六兩不相負。靈昭為正,長蘭為妾,也算一段佳話。」

  長蘭身子一震,飛快的抬眼看了蕭六一眼,連忙跪下。

  皇上撫掌,「不錯不錯,新歡舊愛皆不負,的確是一段佳話。」

  「好,蕭六,朕如今為你賜恨,靈昭為正,蕭長蘭為妾,你可願意?」

  底下一片吸氣聲,這也算得是皇恩浩蕩了,為駙馬賜婚其他女子,當真是聞所未聞。

  皇后垂了眼,看不到表情。

  宋季的孩子,在他心中,重要過他自己的骨肉吧?

  蕭六沒有回答,忽然之間,茫然得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應該是喜歡靈昭的吧,可是為什麼此刻只覺得不安,彷彿只要一張口,就會錯過那在他心頭舉足輕重的東西。

  他不知道是什麼,但是此刻,卻能清晰的聽到心底的惶恐。

  「不可以!」聲音遠遠的傳來,卻落地有聲。

  戰烈極緩慢極緩慢的轉過頭去,死死的盯著那個急匆匆奔來的人。

  淇安卻沒有張望四周,放開長卿的手,直直跪在皇上面前,「不可以,長蘭不可以嫁給六哥。」

  「小七!」蕭六眼裡帶著如釋重負的笑意,根本不在意她說的什麼。

  「小七?」皇上也是怔然。

  淇安迎視他狐疑的視線,不閃不避,「皇上,他們都說皇命不可違,可是今日,如果違了,又會怎麼樣?」

  皇上深深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然說,「朕還沒有賜婚,自然算不得皇命。可是小七,你得給朕一個理由。」

  淇安點點頭,「我明白了。」

  轉向蕭六,「六哥,在你心裡,是喜歡公主,還是長蘭?」

  看著她清亮的眼睛,蕭六心中動了動,卻還是說,「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可是我不是背信棄義之人,許下的承諾是斷然要守的。」

  淇安閉了閉眼,「我明白了。」帶著些疲憊,和淡淡的失望。

  她站起身來,走到長蘭面前,緩緩蹲下身去,「長蘭,你還愛他嗎?」

  眼淚一滴滴的滑下,長蘭看了看蕭六,「是,在長蘭心裡,無論他是生是死,從未變過。」

  淇安伸出手指,將她臉上的淚一滴一滴撫去,「那麼長蘭,你就不能嫁給她了。」

  「如果你是愛他年少英俊,愛他智勇無雙,或者他的身份地位,那便罷了,可是如果你愛的是他這個人,如今卻是不可能嫁了。」

  長蘭淚如雨下,她當然明白小姐的意思,可是,心之所動,從來不由人,

  「小姐,長蘭只要還在他身邊有一席之地,能看到他好好的活著,看到他幸福,就已經覺得幸福了。」

  即使,他心中所愛,已經是別人。

  淇安輕輕的搖頭,眼裡也有了濕意,「長蘭,不會幸福的,這樣的你,怎麼會感覺到幸福?」

  伸手遮住眼睛,淇安微微仰頭,眼淚卻從眼角滑下,「頭一刻,還擁著你的懷抱,下一瞬間,便擁另一個女子入懷;前一夜,還對著你說愛,凌晨卻已經在別人面前訴深情;他說他珍視你的歡笑,卻也同樣心疼別人的眼淚。長蘭,你告訴我,這樣的愛情,你拿來要怎麼幸福?」

  長蘭一拜在地,好半響,都不再說話。

  淇安移開手指,眼睛發紅,卻微笑道,「長蘭,我問你,如果當年他在戰場中失去雙腿雙腳,面目全非,你還要他嗎?」

  長蘭抬起頭來,「只要是他,我都要。」

  「那麼出現另外一個人,與他相似的面貌,仍然玉樹臨風,也對你情有獨衷呢?」

  「不管他變成什麼樣,我要的,只有他。」

  淇安忽然笑了,「那麼長蘭,如今的六哥只不過與他有著同樣的面貌,你可還找得到半分你愛的人的影子?失去過去的蕭六早已經不是你的蕭六,即便是同一個軀體,卻已然是陌生的靈魂,你既然愛的是那個靈魂,此時又怎麼能嫁?」

  「更何況,以六哥的心性,若然有一天他恢復了記憶,你讓他如何面對你跟公主?是你說過的吧,蕭家的兒郎,一生只愛一人,一世只娶一妻,你既然愛他,又怎麼忍心陷他入這樣兩難的境地。」

  「你如果要陪在他身邊,當然可以,只是要以侍衛的身份。長蘭,待在他身邊兩年,如果兩年後,你再來告訴我你還是覺得嫁他幸福,那麼我就成全你。」

  女子的愛情,古今皆同,若是深愛,又怎麼會捨得分享?

  什麼大度賢惠,不過是男子為尊的社會裡強加給女子的道德束縛,用來掩蓋他們用情不專,喜新厭舊的陰暗。

  男子既然要左擁右抱,又何若為難了女子還要強笑著大度能容?

  淇安笑著,她比誰都清楚那樣的痛苦,所以不願長蘭再來承受。可是,她也不能替長蘭作主,只能給她兩年的時間,兩年之後,她若仍然執意如此,她便無權再來干涉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09:39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8:15 PM 編輯

第六十章  為難

  一時之間,靜寂無聲。

  洛懷禮慢慢的低下頭去,手指漸漸攥緊。

  那時,那時只以為她是在在鬧脾氣;

  那時,那時只以為她心性驕傲不能忍受他們新婚不久他便納妾;

  那時,那時他並不知道她淺笑背後的傷痛。

  如果,如果早知道……

  他微微閉了眼,早知道又怎麼樣呢?他從來想著,即使有再多的別人,他會視她如珍寶,他從沒有想過,她會受傷,會痛,會怕,會掉淚。

  從來沒有想過,所以才會有那樣的後來。

  別人是如何想的,淇安已經不去關注。

  她拉著長蘭的手,慢慢站起來,看向皇上,「我們可以,不被賜婚嗎?」

  那樣坦然清亮的眼神,熟悉又陌生,已經很多年未見。

  輕微的失神後,皇上揚揚手,「罷了,此事以後再說吧!」

  靈昭抬起頭,還要說什麼,軒轅極卻已經淡淡的一眼掃過去,靈昭頓時閉了嘴,再沒有開口。

  「小七?你在生氣嗎?」蕭六有些惴惴不安的走到淇安身邊,悄聲問道。

  「沒有!」淇安搖頭,卻把軒轅杉倒過來的一大杯茶一口氣喝光了。

  她心情不好,見識過某人威風的莫若早已經坐得遠遠的,將剛才自己的位子讓給了她。

  淇安拖著長蘭,帶著長卿,老實不客氣的往上一坐,連聲道謝都忘了。

  自然,莫若此刻不會想要因為那個原因再來惹小七的。

  場中歌舞已起,此刻還是欣賞那個比較識時務。

  「朗兒呢?」待她喝完兩杯水後,軒轅杉才問她。

  「讓鳳定帶回王府去了。」

  軒轅杉沒再問,朗兒沒來,心情微微放鬆了一些。

  過了一會兒,卻有些自失的一笑,什麼時候把一個孩子的話也當真了?難道說,真的會因為容貌的原因,淇安就會去換一個人麼?

  看他笑得古怪,淇安疑惑的看他,卻忽地神情一變。

  就在她抬眼的剎那,那一抹紅色映入眼簾。

  「戰烈!」心中猛地一突,就要站起身來。

  軒轅杉卻極快的將她一把拉回,單手按在腰側。淇安轉頭望去,他神情若常的面向前方,並沒有看她,唇線卻緊緊繃起,而放在她腰際的手,也隱隱用力。

  淇安頓了頓,將手撫上他的,輕輕握住,放鬆了身體倚在他身側。

  軒轅杉臉上神色放柔,嘴角微微勾起。

  淇安沒有再抬頭看對面,儘管那灼熱的視線一刻也不曾遠離。

  她只是想著,那一場大火沒有傷著他,那便足夠了。

  從淇安出現開始,戰烈的眼光便一刻也沒移開過。

  那聲音,熟悉得令人心痛。

  他一瞬不瞬的望著,她卻一眼也沒有看過他。

  他想,她一定是沒看到。

  所以,他等著她拜過皇上,等著她安慰她的侍女,等著她趕走了大理寺卿坐上他的位子,等著她喝水,也等著她看他。

  「淇安!」他在心裡一聲一聲的喊著。可是,他不敢喊,也不敢動,因為,她沒有看他。

  他的淇安,怎麼會不看他呢?她應該眼裡只有他才對,應該會歎著氣喊他吃飯,應該會拿著掃帚打他罵他卻還會無奈的喚著他的名,叫他不能隨便做花肥。

  所以,她一定不是他的淇安。

  儘管,她們有一樣的聲音,有一樣的容貌,也有一樣,讓他心都跳得飛快的氣息。

  可是,她一定不是,他固執的想。

  眼裡的光芒慢慢淡去,他低了頭,狠狠灌下一大杯酒,卻被嗆住,不停的咳了起來。

  「怎麼了?」軒轅極關心地看過來。

  他抬起頭,向對面看去,她並沒有向那邊望上一眼。

  「那是蕭七!」

  「我知道!」從她叫那個人六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

  「你當然應該知道。」軒轅極淡淡地一笑。

  戰烈沒有回答,蕭七又怎麼樣,在他心裡,她只是,她只是……

  哼,她才不是,他恨恨的想。

  「好!好!幾年不見,嫵兒的琴藝越發出眾了。」季太妃心情大好,轉頭看著皇上,「是吧,皇上?」

  皇上點頭,微笑,「的確,琴音清冽,果然不可多得。」

  季嫵?淇安心中一動,看向剛剛彈奏完的女子,果然鍾靈毓秀,眉目如畫。

  不由得掃向旁邊的軒轅杉,卻見他星目生輝,正專注的看她,一見她看來,便張嘴問道,「可覺得心頭好過些了?」

  看懂了他的嘴形,只覺得心裡一熱,她點頭,「嗯!」

  已經覺得,好過很多了。

  「小七,是吧?」忽然聽到她的名字,淇安連忙轉過頭來。

  一看眾人都把視線投向她,似乎在等著她的回答。

  「什麼?」她小聲的問旁邊的長卿。

  「蕭姑娘!」卻是季嫵款款而來,捧著古琴彎腰一拜,「早聞蕭家七女美名,不知今日季嫵是否有幸以琴會友,得蕭姑娘撫琴一曲?」

  目光盈盈流轉,笑容溫婉動人,說出來的話,卻並不那麼美妙!長在軍中的小七,有什麼美名讓人傳聞?

  於是淇安抬頭,「你聽過我什麼美名?」

  「撲哧!」卻是旁邊的太子一口茶剛灌下去便被嗆了出來,莫若低著頭看掌心的紋路,雙肩卻不停的抖動。

  季嫵愣了一愣,卻也只是一瞬,笑容像是沒是沒斷過似的又掛在臉上,「蕭夫人才貌雙全,天下皆知,蕭姑娘既是夫人之女,想必也是箇中高手了。」

  真正的小七,到底會不會那些才藝,淇安卻是拿不準了,於是她扯扯旁邊已經平靜一些的長蘭,「我也是高手嗎?」

  長蘭當然懂她的意思,於是迅速的站起身來,向著季嫵微微一禮,「季姑娘,您有所不知,小姐自幼只愛跟著幾位少爺東奔西跑,恐怕要讓您失望了。」

  季嫵笑笑,「長蘭姑娘客氣了。蕭姑娘莫非是覺得季嫵技藝粗鄙,不屑於切磋?」

  淇安正要回答,手一緊,卻是軒轅杉站起身來,微微將她護在身後,表情淡然,手指揚起的同時,輕五也已經跟著開口,「她今天不彈。」

  一句話,簡單明瞭。

  季嫵看看他,抱著琴一禮,「季嫵明白了。」

  轉過身便往回走。

  「只是可惜了宋季那一身才藝了。」季太妃歎息道,卻又轉頭對著皇后道,「你那侄女不也是軍中長大的嗎?是不是也不會那些女兒家的東西了?」

  皇后笑容一頓,卻還是說,「會一些,但也不精通……」

  「會一些就不錯了,叫出來一塊熱鬧熱鬧,也讓那些個丫頭們互相學習學習。」季太妃也沒等她話說完,就徑直插了嘴。

  龍憐出來的時候,淇安心中還是緊了緊。

  她的確是不喜歡龍憐,或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還恨著她。

  可是見著此刻憔悴得幾乎走不穩路的女子時,那些殘留的恨意突然沉了下去,另一種情緒卻越加明顯。

  究竟是什麼,讓世間女子彼此爭奪,互相傷害?

  琴聲緩緩響起,纏綿悱惻,如泣如訴。

  龍憐的一雙眼睛,癡癡的望向洛懷禮。

  一曲終,皇上忽然開口,「龍憐,今日你固然傷心,可知當日有人被你傷得更深千倍?」

  龍憐眼中含淚,叩下頭去,「憐兒自知罪孽深重,所以皇上才恩賜那個機會讓憐兒將當日真相說出,還姐姐清白。」

  咬了咬唇,卻又接著說,「可是在此之前,憐兒也想聽姐姐撫琴一曲,以了卻平生夙願。」

  淇安幾乎有些想笑了。

  即使已經到了那種地步,還是想要她出醜嗎?

  她驀地站起身來,快得軒轅杉都沒拉住。

  想要她出醜,也得要以她的方式。

  「好!既然龍姑娘平生夙願也是聽我一曲,不成全就顯得我太小氣了。」她將頭髮別到耳後,「季姑娘,借一下你的琴。」

  「榮幸之至!」季嫵抿嘴一笑,親自將琴送到她面前。

  長蘭幫她把琴擺好,嘴裡只說道,「小姐小心手。」

  淇安笑著,「長蘭不怕我丟臉?」

  長蘭手裡忙著,回答她,「是小姐的話,就什麼都有可能。」

  什麼都有可能嗎?

  淇安輕笑,雙手平放,靜下心來想了一想。

  過了一會兒,手指輕揚,琴音響起,她開口唱道,是那首《女人何苦難為女人》,只覺得今時今日,再合適不過。



     "可以愛的人那麼多

      你為什麼非要我這一個

      癡心是無法比較的

      你的情深無法否認我的愛濃

      真的愛都不容易收

      成熟的人誰說一定不怕痛

      愛人是不能夠讓的

      你的天真叫我不知該怎麼說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我們一樣有最脆弱的靈魂

      世界男子已經太會傷人

      你怎麼忍心再給我傷痕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我們一樣為愛顛簸在紅塵

      飄忽情緣總是太作弄人

      我滿懷委屈卻提不起恨

      可以愛的人那麼多

      你為什麼非要我這一個

      癡心是不能比較的

      你的情深無法否認我的愛濃

      真的愛都不容易收

      成熟的人誰說一定不怕痛

      愛人是不能夠讓的

      你的天真叫我不知該怎麼說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我們一樣有最脆弱的靈魂

      世界男子已經太會傷人

      你怎麼忍心再給我傷痕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我們一樣為愛顛簸在紅塵

      飄忽情緣總是太作弄人

      我滿懷委屈卻提不起恨

      我無力再爭

      只覺得失落的好深

      男人該說話的時候總是無聲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我們一樣有最脆弱的靈魂

      世界男子已經太會傷人

      你怎麼忍心再給我傷痕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我們一樣為愛顛簸在紅塵

      飄忽情緣總是太作弄人

      我滿懷委屈卻提不起恨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我們一樣有最脆弱的靈魂

      世界男子已經太會傷人

      你怎麼忍心再給我傷痕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我們一樣為愛顛簸在紅塵

      我滿懷委屈卻提不起恨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第六十章  女子

曲不曲,調不成調,倒是那詞,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各人心中,有什麼樣的思量,當然不在淇安的考量範圍之內。

一曲既罷,緩緩吐了一口氣,用兩指再拈起琴弦,拉至最緊,又彈了回去。滿意的看到季嫵的臉色變了又變,才彎了嘴角,果然,自已的琴,應該還是會心疼的吧。

故意視而不見,她又胡亂撥了幾下,只覺得心頭之氣慢慢平息下來,才笑著對季嫵說「季小姐,不知這切磋,是不是還要進行下去?」如果還要再繼續,她還有一大堆的歌等著,比如說什麼《姐姐妹妹站起來》,或者,

《笑紅塵》? ,也不錯,絕對會讓這些古人,度過一個永生難忘的夜晚。

  饒是季嫵,也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勉強維持表面的從容,略略看了那在淇安心中慘遭毒手,正哀鳴著的 ,微微一福,

「是季嫵要求過了,蕭姑娘胸藏大略,自該不屑這等女兒家的靡靡之音。 」

  淇安勾住琴弦的手又加重了力道,才又笑著說,

「哪裡不屑,是當真不擅於此.木知道季姑娘對這個結果,可還滿意?」

  季嫵臉上神色一怔,復又低下頭去,

「蕭姑娘言重了,是季嫵強人所難。 」

  「你的確是強人所難。 」淇安不想再跟她迂迴下去,也不管別人大家閨秀說話都要拐好幾拐的人是不是能接受這種方式。

只轉過頭看向龍憐, 「龍憐,如今是否已滿足你平生願?」三分嘲諷,三分憤怒,餘下的幾分,倒要看她能不能領會得到了。

季嫵卻在此時抬起頭來看著淇安,努力不去注意自己視若珍寶從不身的琴,  眼中探究的意味濃了幾分。

  龍憐卻已經叩下頭去, 是憐兒當日一時蒙了心,犯下大錯,蕭家軍從來大仁大義,天下皆知。還望姐姐大人大量,原諒憐兒,無論要憐兒做什麼,只要姐姐開口,憐兒必定毫無怨言。 」

  皇上臉上怒氣愈盛,從鼻子裡重重的哼了一聲出來。

  淇安閉閉眼,心頭卻是一陣無力。

  蕭家軍的仁義之名,卻與今日之事有何干係。莫非她不原諒龍憐,就有悖於蕭家軍的美名麼?

  想笑,卻笑不出來,她閉閉眼,又隨意的在琴上亂劃拉了幾下,才抬起頭來,


「龍憐,你何錯之有?情場如戰場,成王敗寇,誰說得清黑白,分得清對錯。這是我和洛懷禮之間的事,他不信我,我不信他,才有了那樣的結局,歸根到底,與你沒有任何干係。 」

  龍憐張張嘴,似乎要說什麼。

  淇安卻繼續說道, 「龍憐,如果你一定要得到我的原諒才心安,那麼我現在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恨過你,也從來不覺得是你累我受苦。 」

  龍憐木然的看著地上,卻不知作何反應。

   她設想過無數次,蕭七逮著機會是要如何的羞辱報復,卻不知道當她雲淡風輕的說出她的原諒,卻要比她設想過的任何場景更讓人無法接受。

  彷彿,重重的一拳打出去,卻打在棉花上,激不起半點波瀾.

淇安收回視線,龍憐的感受,已經不在她的責任範圍之內。

她將琴往前面一推,不想再說話,只是覺得心裡有些疲憊。

掌心一暖,卻是軒轅杉伸手過來握住了她,她低著頭,看他在桌面上一字一句的寫著,「我,只有你,只要你。 」

淇安吸吸鼻子,用力的抓緊了他。

這一次,誰再來搶,她都不讓。

「嫵兒,你過來坐吧! 「長久的沉默過後,季太妃終於開口。

「是! 「季嫵一禮,腳下卻沒動,眼睛輕微的掃了掃淇安面前的琴。

皇上清咳了一聲,淇安望過去的時候,他的視線正在季嫵身上停了停。

警覺的雙手抓住軒轅杉,這個皇上,該不會又有啥想法了吧?

「皇上! 」她出聲。

「小七還有什麼事? 」

淇安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皇上,您去關心國家大事,這個賜婚什麼的,還是當事人自已需要的時候再來求比較好。」要不然,賜來賜去都是錯。當然,最後這句話她沒敢說出口。

  皇上看了一眼軒轅杉,軒轅杉目光閃了閃,卻沒有動作。

  眼中笑意漸深,皇上點頭, 「 意也如此。 」

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皇弟,你看,是你家小七讓不要賜婚的,可不是我答應了你的事沒做。

  老實說,夾在太妃和皇弟之間,雖然皇弟比較重要,但是要將來要承受太妃的哭鬧,還是很讓人頭痛的。

「季姑娘,你的琴你拿回去吧. 「淇安開口。

終於等到這句話,季嫵心中隱隱鬆了口氣,淺淺一笑,就要上前來拿。

「且慢!」一個聲音響起。

季嫵手一頓,淇安,卻心裡一緊。
  
紅衣的少年,徐徐站起,笑容裡帶著清澈的,魅惑。

  「我也想聽,你的歌,我也要聽。」

淇安看向他,終於看向他。

  戰烈臉上笑容不變,卻暗暗握緊了拳頭。

  她的目光,早已想像了千萬遍,可是當真的親眼所見,才知道,原來這般明亮又溫柔,直直的撞進他的心裡去。

  「那是誰?」季太妃低聲問道。

  皇后看得眼睛都不眨,聽得此問,略偏了頭.

「是二皇子手下.前些日子替皇上找著了什麼書卷,很得皇上賞識,是以最近恩寵有加。 」

  季太妃彎了嘴角,似乎越來越有趣了。

淇安不說話,戰烈臉上的笑容有些 淡,只是固執的重複,

「別人都聽了,你的歌,我也要聽.」

  淇安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會彈琴。 」

  剛剛那首歌,純粹是為了表達她的憤怒和委屈,對那些人可以亂撥一氣,可是對著他,沒有辦法再用這種態度和方式。

  戰烈低了頭,聲音漸漸低落, 「我就要聽。 」

  戰烈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只覺得心裡有一股火亂拱,找不到出路,就是要看著她為難,看著她無措,才會覺得心裡好受點。

  她是他的淇安,所以他難受,她也要陪著他才對。

那樣低頭站著的戰烈,讓那鮮艷的紅色也添了幾絲蕭瑟。

他的嘴角倔強的抿著,帶著幾分不馴,他重複.

「我就要聽,就想聽。 」

像個在鬧脾氣的孩子,淇安心中,無奈的笑了笑。

她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琴,我的確不會,我換吹 ,可以嗎?」

「不好。 」戰烈搖頭, 「沒有歌詞。 」

他想聽的,只不過她的聲音。

「我要聽,為我唱的歌。」

軒轅杉霍然起身,拉著淇安的手,嘴角繃得緊緊的。

眼神銳利如刀,凌厲的射向戰烈。

戰烈也收了臉上的笑容,往他們相握的雙手看了又看,眼中是真正的冰雪。

淇安伸手拉了拉軒轅杉。

軒轅杉停了一會兒,才放鬆了身體,向輕五看一眼。

輕五立馬意會到主子的意思,向皇上一禮,

「皇上,王爺想要先行告退了。 」

本來軒轅杉第一這樣的宴會沒什麼好感,要不是今晚另有要 ,他是絕不會耐著性子坐到現在的。

現在連那個讓他繼續留下來的目的也不存在了,他就更不想再多呆。

因此輕五的話才剛出,還沒等皇上點頭,他便拉著淇安走了。

他的步子邁得很大,淇安幾乎要小跑步才能勉強跟得上。

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隱隱生疼,淇安連忙用另一隻手去拉他,

「軒轅杉」

他充耳不聞,只有胸膛微微起伏著。

淇安一急,使勁的去 他的手, 「軒轅杉,你抓疼我了。 」

一個手指被她掰動,軒轅杉頓了頓,這才看向她。

「你給我放開。 」淇安吼了他一句。

軒轅杉看向她的手腕,已然發紅。腳步一停,連忙放鬆了力道,輕輕撫上。

「我叫你放開。 」淇安拍開他的手,自已揉了揉。

「你在……,唔! 」一句話沒有說完,就消音於他唇齒之間 。

他吻得很用力,讓她覺得隱隱生疼。

淇安放在他背上的手,揪了他幾下。當然這種力道對於軒轅杉而言,完全是可以忽略的。

不過因為是她,他還是察覺到了,片刻之後,低低的歎息一聲, 鬆了力道。

倏然而至的溫柔,讓人心痛。

淇安不再掙扎,不僅是對方熟悉的氣息,更是因為他的無聲裡,從來不曾宣之於口的肯求和不安

「王爺! 」輕五跳過來,險險躲過軒轅杉隨手丟過去的枝條。

連滾帶爬的跪在地上,不敢去看王爺的神色,若不是事出有因,給他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在這種時候打 。

  「王爺,是胡太醫有事。 」

  「師父?」淇安顧不得臉紅,拉著軒轅杉就往回走。

  今晚,還真是多事之秋啊。

此時,胡太醫正站在戰烈面前,嘴巴張得飛蛾都可以進去了。

而皇上,居然也走了下來,明顯的震驚。

看見兩人走回朵,震驚就變成了喜, 「皇弟,你有希望了。 」

  胡太醫早年尚未進宮時,已經在江南一帶赫赫有名,也曾在戰烈幼時為他診治過。因此對他的病情當然十分瞭解,他所中的毒與軒轅杉同出一宗。

  奈何他雖自恃醫術,卻沒能治好這兩人,一直耿耿於懷。

  今日偶然間重見戰烈,開始只覺得熟悉,後來慢慢想起來,這才上前詢問。

  才知道原來他的眼睛已然重見光明,當下,更是震驚。

  皇上抓著軒轅杉的手都在顫抖,勉強吸一口氣,才能開口,

「戰烈,是誰為你治好了眼睛, 馬上派人去請。 」

  戰烈深深的看了一眼淇安,眼中光華流轉,燦若星辰。

  胡太醫卻搖搖頭,長歎, 「怕是無望了。 」

  「此話怎講」

「生盅最有靈性,那人既然已經為戰公子引過生盅,恐怕王爺身上的盅已經能聞得出氣息。 」

  戰烈卻是緩緩開口, 「生盅要怎麼引?」

  胡太醫捻了捻鬍子,

「生盅之引,老夫生平從未聽聞。但據醫術記載,必定是以人血為 ,生受萬盅噬心之痛,卻還要保持心脈平緩,才有可能完成。戰公子,有人願意為你做到此種地步,當真是有福了。 」

  「戰烈你……」皇上聲音未落。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09:41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8:28 P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餓了   

軒轅杉生氣了,淇安知道。

那一日,戰烈的那一句話一出口,軒轅杉手指一顫便收了回去。  

面對著胡太醫明顯的不解,淇安只能苦笑,  「我以為,以他的身份,要能治早該治了。」  

更重要的是,她從來不覺得軒轅杉是個有缺陷的人。在她心裡,他白衣錦袍,姿容絕世,已經足美。                                             

所以自然想不到,他也是病人。  

「淇安!」戰烈扯著她的衣袖,

「我餓了!」  

滿庭皆靜,誰也想不到,臉上還掛著淚的桃花公子,在那樣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後,接下來就是這樣一句不怎麼脫俗的句子。  

戰烈卻不管不顧,拉著淇安的衣袖擦了擦眼睛,笑著說,「我餓了,我要吃飯。」   

「小姐!」鳳定急匆匆的趕來,滿頭是汗, 「小少爺在回去的路上,一直發抖。」   

再顧不得解釋,淇安回頭就走。  

「朗兒是誰?」戰烈拉住她的衣袖不放。   

淇安憋住氣,轉過頭去朝他勾勾手。     

戰烈聽話的低下頭來,附耳過去,淇安卻跳起來,狠狠的往他頭上一拍, 「朗兒是我寶貝兒子, 現在麻煩你給我站一邊去。」  

戰烈撫著頭,委屈的看她,還要再說話。  

淇安已經又是一下拍了過去, 「再敢開口試試?」  

戰烈閉了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軒轅極站在遠遠的後方,眼皮抽了抽。  

「娘!」朗兒正裹著被子坐在床上,一看見她推門進來,猛地跳起來就要撲上去。  

淇安飛快的接住了他,一手按上了他的脈搏,一邊問道, 「朗兒怎麼了啊?大熱天的裹著被朗兒縮在她懷裡,抿著嘴不說話。  

「朗兒?」脈搏平衡有力,並無異常,淇安低下頭問。  

軒轅杉走了進來,詢問的看向她。  

淇安搖搖頭,只摟緊了朗兒, 「朗兒,告訴娘,你怎麼了啊?娘在這裡,不要怕。」   

朗兒在她的懷裡抖了抖,悶悶的說, 「朗兒不知道,朗兒只是覺得很冷。

「冷,怎麼會冷?」   淇安再一次按住他的手腕,的確查不出任何異常。   

只得摟緊了他, 「那現在呢,現在還冷不 ?  」

「現在,不冷了。」  

「朗兒!」是洛英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一臉憂慮的洛懷禮。  

洛英將手放在朗兒頭上,摸了摸, 「小七,這是怎麼回事?」

淇安搖搖頭,有些慌亂, 「我看不出來。」   

手背一暖,是軒轅杉擁住了她的朗兒。

眼睛熱熱的,她抬起頭, 「軒轅,你去請師父過來一趟吧!」  

對著自已的親人,關心則亂,已經無法保持一顆平常心。  

結果,鬧騰得很晚,卻依然看不出什麼異常。  

朗兒在她懷裡躺了一會兒,也開始活蹦亂跳起來, 「娘!」小胳膊小腿都在掙扎,「朗兒沒事啦,我要下來玩啦!」              

  「朗兒!」她頭疼,「你身體還沒好!」  

「娘都說朗兒沒病了,朗兒沒事。」  

  「沒病,夏天會叫冷?」   

「 夏天為什麼不可以冷?」   

兩人大眼瞪小眼,淇安板起臉,「這麼晚了,還玩什麼玩?」  

朗兒瞬間垮下臉, 「那,朗兒餓了,朗兒要吃飯。 」

「我也餓了!」天外來音。   一身紅衣的少年,坐在牆頭。

  淇安轉過頭去看軒轅杉,「你這王府的侍衛,不怎麼樣!」  

軒轅杉沒有說話。  

不是他王府的侍衛不怎麼樣,而是他永遠記得,得知那人受傷裡,她悲傷欲絕的樣子。  

原來這便是愛,無論你有多麼討厭,卻會因為她的愛,而手下留情。  

擺了一大桌子的菜,戰烈只嘗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好難吃!」  

朗兒塞得滾滾的腮幫子立刻停下,一雙眼睛就滴的轉個不停。

軒轅杉也放下碗筷,向旁邊的管家擺了擺手。   

管家立刻上前,「不知戰公子想吃什麼?」  

戰烈抬起頭來,看著淇安,笑容慢慢綻放,猶如繁花, 「淇安,我要吃你做的菜。」  

「我餓了,從你消失,就一直覺得餓,淇安,你會讓我吃飽一次嗎?」一字一句從他嘴裡吐出來,沉甸甸的落在淇安心頭。  

「我家小姐不會!」長卿臉一黑。  

他從頭就不喜歡這傢伙,先是害他家小姐失蹤,然後受傷,現在好不容易在京城過得好好的吧,他又冒出來攪局。     

別以為他沒看見王爺掌下那慢慢裂開的石椅。  

現在,居然還把他家小姐當廚娘了。  

戰烈看都不看她,只微微低了頭,小聲的說著, 「淇安,我餓了。」   

淇安坐著沒有動。  

戰烈極慢的抬起頭來,眼裡的火焰淡去,他看著淇安, 「我每天都在做惡夢,夢見淇安站在火裡朝我微笑,我拚命的跑過去,淇安卻消失了。」  

「現在淇安好好的坐在這裡,真好!」        

「淇安,我每天都聽你的話,沒有隨便做花肥。我一直站在桃樹下等你來誇我,直到桃花全都沒了。我又等了很久,等桃花都變成了桃子,你還是沒有來。」  

他的聲音越朵越低,至不可聞。  

「淇安!」他突然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臉上,卻已經有了陌生的不屬於他的悲傷,「你是別人的小七,但這個世上,卻只是我一個人的淇安。淇安,淇安,只有我才這樣叫你。」      

軒轅杉慢慢的握緊了手,她,是他的淇安,可是那樣的呼喚,他卻永遠不能給與。   

淇安站起身了,忽地歎一口氣,「走吧,去廚房做飯。」           

一把扯住軒轅杉的手,對上他震驚的視線,彎了嘴角, 「就算你是王 ,今天也要給本姑娘打下手。」

留下他自已,還不知道要想成什麼樣呢?   

「朗兒,你把蔥剝好!」   

「戰烈,你在幹什麼?」「砰!」的一聲,把戰烈拍開。

「啊,軒轅杉,你知不知道芹菜是吃桿不是吃葉子,你把一堆葉子一片一片的洗乾淨來做什麼?」

「長蘭,長蘭,你快點教一下。」一陣手忙腳亂後,熱騰騰的飯菜上桌了。  

朗兒吃了一口,跳起來大叫,「娘,你偏心。」胖乎乎的手指直指戰烈, 「為什麼他都吃過你的菜,朗兒沒有?」  

明明這麼好吃,哼!娘就是偏心。 他氣鼓鼓的瞪著戰烈,「就算你長得好看,朗兒也不要你做爹,娘你不要喜歡他。」  

戰烈也瞪他, 「為什麼不可以喜歡?」  

「娘偏心,朗兒就不准娘喜歡你。」   

「不跟你小鬼頭一般見識,淇安最喜歡我了。 」  

「娘,最喜歡的是朗兒!」朗兒不依的大叫。  

淇安夾了一塊雞肉放進軒轅杉碗裡,低聲道,「戰烈還是個孩子,你以後,在可以的情況下也要讓他點。」     

心頭的那些不郁慢慢散去,軒轅杉朝她微笑。  

但凡她愛的,她要的,他都可以成全。只要,她愛他!




第六十二章  治病

二皇子府,亭台樓閣,透著低調的奢華。  

軒轅極轉著酒杯,臉上掛著笑,是他慣有的溫和。  

而戰烈,自顧自的喝著茶,也不管軒轅極的神色。

他一個人在桃花谷裡生活十多年,要比沉默,誰又比得過他?  所以自然而然的,開口的人變成了軒轅極。  

「戰烈,你喜歡蕭七?」戰烈施恩似的抬眼看他,又很快的垂下眼去,不理他。

軒轅極也不以為意,似乎早已見慣了,只輕笑道,「抬手就敢在你頭上亂拍,還能好手好腳站著的人,真是不多了啊! 」           

戰烈撇撇嘴,他已經答應淇安不隨便做花肥,可是又沒規定不可以讓人缺胳膊少腿,丟個鼻子

可是,笑容漸漸轉淡,「戰烈,你難道忘了那是蕭七?」  

戰烈終於放下了茶杯,臉上一抹倔強之色, 「她是淇安。 」

軒轅極一笑,說得意味深長, 「可是,她也是蕭七。她會愛上任何人,卻絕不會,愛上你。 」

彷彿想到了什麼,戰烈猛的站起身來, 「我不管,反正她就是我的淇安。」說得那麼大聲,是說給別人聽,彷彿也是說給自已聽。     

軒轅極看他一眼, 「戰烈,你心裡,該比誰都明白吧!我只是提醒你,別忘形了,到頭來,一場空!」  

「嘩啦! 」一聲,整個涼亭的頂蓋都被掀起,而方纔還坐在那裡的紅衣少年,卻已經無影蹤。

陽光直直射在軒轅極的臉止,一如既往的笑意,卻隱隱透出了嘲諷!

愛情,對他們這樣的人而言,是種奢侈。   

「站住! 」  戰烈在王府的牆頭,遇上了長卿。

長卿手按著劍柄, 「不准再來! 」  

戰烈看著他,嘴唇抿著緊緊的,眼裡卻慢慢凝聚了殺氣。  

「長卿! 」卻是蕭六站在院子裡,疑惑的望來, 「你跟戰公子,怎麼站在牆頭聊天?」  

戰烈怔怔的看著他的一會,忽然大吼一聲,「討厭你,最討厭你! 」     

然後,腳一跺走了。留下蕭六看著空蕩蕩的牆頭,指著自已的鼻子問長卿,「他說討厭的,是我? 」  

長卿轉身跳下來,微低了頭, 「六公子不必理會那個瘋子。 」        

淇安倒是不知戰烈來過,她此刻正聚精會神的查看著,軒轅杉的脖子。  

她大半個身子都趴在他身上,臉湊到他頸邊,手指輕輕按壓。           

她的氣息暖暖拂在他耳側,睫毛很長,微微向上翹著。還有,她的唇,鮮艷欲滴,軒轅杉忽然閉上了眼睛。         
淇安伸手戳了戳他, 「這裡痛不痛?」  

他搖頭。  

因為閉上了眼睛,感覺卻更加靈敏,她的身軀玲 有致,正暖暖的貼在胸前,軒轅杉閉著眼睛,心卻「撲通撲通」的跳得厲害。

淇安沒有注意到,只是努力的想著,要如何能將他聲帶處的生盅引出來。  

就這樣硬生生把血灌進去的話,估計把他肚子撐飽,那盅也聞不到一絲血的氣味。  

「唉! 」她歎一口氣,趴在他胸前,要是現代的設備就好了,說不定可以把他喉嚨劃開,再來考慮。

軒轅杉身子繃得緊緊的,淇安趴了一會才察覺到他的異樣。  

「軒轅?」淇安直起身子,然後視線下滑,怔住。

軒轅杉卻整個人 起身子,翻身向裡,不再看她。  

淇安呆呆的看著,某人從頭開始發紅,紅著脖子一直隱入白色裡衣,像煮熟的蝦子。  

「撲 ! 」有些想笑,就真的忍不住笑了。  

聽得她的笑聲,軒轅杉把眼睛閉得更緊,只是那聲音越來越響亮,他終於忍不住,翻身坐起,紅通通的臉直視著淇安。  

  淇安連忙用手摀住嘴,努力控制住笑意, 「對不起,可是軒轅,你這個樣子,很可愛。 」  

她笑起來的時候,臉會發光,軒轅杉怔怔的看著,緩緩靠近。   

她的唇,很柔軟,輕輕的碰觸,都帶著讓人心跳的磨力。伸手捧住她的臉,緩緩探入,溫柔,卻執著。  

「軒轅,唔……。 」她想說還要治病,他卻吞下了她的聲音,覆在她臉上的唇,帶著火熱。

忽然他雙手下滑,天旋地轉間,便將她抱上了床。  

他劇烈的喘息著,眼睛裡,是迷亂的光,髮絲滑落在臉側,淇安看得心一緊,這樣的軒轅,帶著致命的性感。

他勾心動魄的一笑,修長的身軀便壓了上來。   

雙唇含住她的,輕輕的吮吸,在她快不能呼吸的時候,才放開她,慢慢的的滑到她臉側,在她精巧的耳垂上咬了一下。  

「啊! 」身子一顫,一聲輕吟溢出喉嚨。  

軒轅杉眸色加深,熱燙的唇輾轉向下,熾熱從他衣下而來,讓淇安的臉也變得通紅。

淇安忍不住伸手揪緊了他的衣襟,像是無助,也像是懇求。

軒轅杉的雙手,帶著微微的顫抖,卻急切的撩開她的衣衫,當她的肌膚接觸到空氣的剎那,忍不住微微縮了下。

他的雙手,卻帶著灼熱的溫度,在肌膚上一寸寸游移。  

全身像是有火在燒,淇安有些難受的扭動著身體。

一滴液體掉在她頸側,她艱難的睜大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他隱忍的臉,和額頭滴滴透亮的薄汗。  

等到她看他,他才急促的喘著氣,張了張口, 「淇安,我們馬上就成親,可好?」

他的身體,滾燙的壓在身上,這種時候,他居然在問她這個問題。  

明明,已經那麼清晰的感覺到他的急切和痛苦。   

「軒轅! 」淇安低低的喚一聲,透著沙啞。  

他看著她,胸膛不斷的起伏著。

「我愛你! 」淇安仰起頭來,親了親他微濕的胸膛。  

就像是一句咒語,點燃了更猛烈的激情,軒轅杉重重的壓了下來,雙唇如火,在她身上燃燒。  

他進入的時候,淇安有些痛,忍不住的輕吟一聲。  

他雙齒緊緊的咬著下唇,卻僵著身子不敢動,直到淇安睜開眼,迷離的叫了一聲,「軒轅!」  

他才吐出一口氣,急切地動了一下,卻又停住了,汗水大滴大滴的掉下來。   

「軒轅? 」  

軒轅杉閉了閉眼睛,似乎有些難堪,好半響,才低了頭, 「痛。 」只微微動了動唇,淇安卻看明白了。

這才想起,這是他的,第一次。

心裡又酸又漲,淇安忍不住撐起身抱緊了他,將臉貼在他胸前,有些想哭, 「軒轅杉,我何其有幸,遇到了你。 」              

「啊!」一口氣吐了出來,軒轅杉再也忍不住,急切的動了起來。  

只是那樣的急促裡,也保留了小小的溫柔,帶著他滿腔愛意。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09:43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8:32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又見

  淇安閉著眼睛,渾身像被輾過一樣酸痛難當。她閉著眼睛,一動也不想動,心頭一陣無力,本來是治病的,是怎麼演變成這樣?

  還有,她常常想不明白,為什麼男女情事,明明費力是男人,事後腰酸背痛的卻是女人?

  軒轅杉在看她,她知道,可是此時此刻,她卻只想閉著眼睛,儘管沒睡著。

  安靜了好久,軒轅杉起身了。

  短暫的離開一會之後,又走了進來,輕柔的抱起她,稍頃,身體一暖,是將她放入了水中。

  火熱的手掌在她身上輕輕滑動,力道適中,在繚繞的熱氣中,淇安真的有些想睡了。

  只是她靠著的身軀慢慢繃直,耳側的呼吸慢慢粗重。

  警醒的睜開眼睛,她一把按住他的手。對上她的視線,如玉的臉上浮現幾絲紅暈,他略略移開了眼睛,手還放在她身上沒動。

  淇安接過他手裡的毛巾,有些不自在的移開了身體,「我自已來。」

  好一會兒,他臉上的紅暈才慢慢褪去。

  淇安抬腳跨出浴桶,忽然一個踉蹌,「啊!」

  叫聲未落,就落入軒轅杉的懷抱,淇安伸手就在他腰上狠狠捏了一下,都是他害的。

  「嘶!」疼得軒轅杉倒吸一口冷氣,雙手卻不敢稍離,穩穩的抱住她。

  淇安梳理頭髮的時候,軒轅杉就站在她身後,不時地瞅瞅她,一副有話要說口難開的樣子。

  直至她梳好頭髮,他走過來,一手握住她掌心,暖暖的氣息湧入,催動著在她全身流動,一會兒之後,果然,好受多了。

  她看看他,「原來你的功夫也能這樣用。」

  軒轅杉臉紅了紅,拉著她的手沒有放,「淇安!」他動動嘴。

  「嗯?」

  「淇安。」他繼續叫道。

  「怎麼了?」

  他微低了頭,一縷髮絲垂下,「我想說話。」

  淇安一怔,隨即點頭,「我知道。」

  軒轅杉抬起頭來,「我想問你好不好,想知道你的心意,在任何時候。」即使是她閉著眼睛的時候。

  淇安看著他,脖子仰著太久了,有些酸,連帶的,牽動了眼睛都酸酸的。

  一滴眼睛就那樣掉了出來,那麼猝不及防。

  「淇安!」軒轅杉緊張地抱住了她。

  淇安緊緊摟住他的腰,臉藏在他衣襟裡,任淚水洶湧而出。

  張楚渝提著行李頭也不回的那一刻,她沒哭;

  她微笑著頭也不回離開洛懷禮的那一刻,她沒哭。

  可是,為什麼,他只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就叫她淚流滿面?

  軒轅杉一下一下的撫著她的頭髮,任她慢慢平靜下來。

  好一會兒,才聽見她的聲音,從衣衫間傳出,聲音很小,要彎下腰才能聽到。

  「你,初時有些莽撞,控制不好,所以我疼,你也疼。不過,後來,後來,卻很好。」

  淇安的臉依然埋在他衣間不敢抬起,軒轅杉只覺得臉熱得快要燒起來,嘴角卻忍不住的溢出笑意,那是,屬於男人的驕傲。

  他扶著她的肩膀,慢慢蹲下身來,直到與她平視。

  兩個人,在這一刻,成了兩顆紅得正艷的蕃茄。

  軒轅杉看著她,眼裡盈盈波光瀲灩,「我明天就吩咐管家去準備婚事。」頓了頓,卻又改口,「還是一會就吩咐吧!」

  淇安微笑,輕輕答道,「好!」

  儘管對婚姻,心底深處還藏著恐懼,可是如果是他,是不是再不用害怕?

  晚飯時,軒轅杉不見了蹤影。

  鳳定斂眉,「王爺去了皇宮。」

  大概猜到是為了什麼事,淇安只「哦!」了一聲也就不再多問,只專心的看著朗兒吃飯。

  朗兒嘴裡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的問道,「娘,爹爹今晚不回來了嗎?」難得碰見爹爹晚上不回來吃晚飯的,朗兒覺得有些新奇。

  淇安拍拍他的腦袋,「嘴裡吃著東西,不要說話。」

  朗兒幾口把嘴裡的東西嚥了下去,「娘,爹爹今晚不回來了嗎?」

  這傢伙,還真是不屈不撓啊,淇安瞪他一眼,「快吃你的飯,爹爹有事要辦,辦完就會回來了。」

  朗兒扒了幾口飯,又抬起頭來,「娘,待會我們去接爹好不好?」

  「朗兒乖,再吃一碗飯,我們就去接。」

  小傢伙努力的扒飯,努力的咽。

  夜晚的風,格外涼爽,長卿跟在一旁,她牽著朗兒的手,慢慢朝皇宮的方向走著,軒轅杉要是回來,一定能遇上她們的。

  一路上,朗兒都蹦蹦跳跳,歡快的像只小兔子。

  淇安含著笑意,聽著他嘰嘰喳喳的嚷著。

  「淇安!」忽然聽到一聲呼喚,戰烈從街角走了出來。

  朗兒立刻很有危機意識的雙手抱住淇安,扭頭瞪著他,「不許跟我搶娘。」

  戰烈回瞪,「誰要和你搶,哼,淇安本來就是我的。」

  「才怪,娘是朗兒的娘。」

  戰烈瞪圓了眼睛,淇安哭笑不得,「戰烈!」

  戰烈又「哼!」了一聲,恨恨的別開眼。

  朗兒眼睛轉了一下,「娘,朗兒要抱。」

  戰烈迅速回過頭來,「男子漢大丈夫還要人抱,哼!」

  朗兒扁著嘴,「娘,朗兒腳疼,哦,手也疼了,娘,你抱嘛你抱嘛!」抱著她的大腿使勁搖。

  淇安投降,再被他搖下去估計快被搖散架了,一個使力把他抱起來,皺眉,「朗兒你又沉了。」

  朗兒甜滋滋的摟著她的脖子,朝戰烈做了個鬼臉,「朗兒不是大丈夫,朗兒是小孩。」

  戰烈瞪了他一會兒,終於放棄,算了,他不跟小鬼頭一般見識。

  「淇安,你吃飯了嗎?」

  「吃了。」

  「淇安,你覺得京城比桃花谷好麼?」

  淇安沒有說話,京城再是繁華,又怎比得上那裡滿山燦爛桃花。

  戰烈揚起笑容,「我卻覺得京城很好呢!」

  「你喜歡就好!」

  「我當然喜歡,因為淇安在這裡啊!淇安在哪裡,我就覺得哪裡好!」

  心頭萬般思緒,淇安卻問了另一個問題,「戰烈,你哥哥呢,他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出來的?」

  戰烈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哥哥有事要辦,我就是出來找他的。」

  「那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

  心頭有些疑惑,「他在哪裡?」

  戰烈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抬起頭來,「淇安,你不喜歡我做花肥對不對?」

  柳眉一豎,「你又亂做花肥了?」

  連忙搖頭,「沒有,從你說過不准之後我就沒有隨便做過了。可是,萬一我真的做了,要怎麼樣呢?」

  淇安笑笑,「戰烈,你皮又在癢了?」

  「嗯,皮癢要好好修理。」朗兒連連點頭,插嘴道。

  戰烈卻是想起桃花谷裡,她拿起掃帚打他的情景,不是不疼,更多的,卻是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他知道,那種感受是令他喜悅的。

  「做了讓你不高興的事,就會挨打嗎?」他喃喃地說道,聲音很小,淇安正忙著看朗兒,沒聽見他的話。

  走上一座橋,橋邊柳樹有著長長的枝條。

  朗兒卻突然全身顫抖,「娘!」嘴唇咬得烏青。

  「朗兒!」明顯的感覺到不對勁,淇安臉色大變,連連喚道。

  朗兒卻抖著唇說不出話來,只緊緊的抱著她,「娘,娘!」一連聲的喚著,身上的溫度迅速降低。

  手指迅速搭上他的脈搏,卻看不出異常。

  「朗兒!」心中焦急,淇安把他倒放到懷中,仔細查看。

  長卿搶身上來,突然道,「鳳定說,上次小少爺也是走到這裡才發作的。」

  淇安心中一動,偏頭打量四周,河水從橋底緩緩流過,敲碎點點月光。

  她將朗兒摟緊,雙手摀住他的耳朵,果然,很久之後,朗兒漸漸平靜下來,眼睛緩緩睜開,「娘!」小小聲的叫著,偎進她懷裡。

  「朗兒!」將嘴貼到他耳邊,極小聲的問他,「是不是忽然覺得害怕,心裡發涼?」

  身體還在她懷裡發顫,卻是艱難的點了點頭。

  心頭發酸,淇安一陣心疼,抱著他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去洛府。」

  戰烈已經一個躍身落在淇安身前,在軒轅杉的手指點上他百會穴的時候,他卻不管不顧的掀開了淇安得衣袖。

果然,瑩白如玉的手上,縱橫交錯的疤痕還隱隱可見。

一滴眼淚迅速滑下,打在那傷口上,熱熱的,發燙。

「戰烈! 」淇安驚呼。

戰烈抬頭看她,笑容一如初見般熱烈. 「淇安,我就知道,你最喜歡的人,是我。 」




第六十四章  母親


 「少,少夫人?」門房看見她,差點眼珠子沒掉下來。

  淇安抱著朗兒徑直去了東院,景物依稀,就連那荷花池,也仿如昨日。

  「朗兒,你睜開眼睛!」

  她輕聲說。

  朗兒緩緩睜開眼,入眼的,便是那一池湖水。

  「娘!」他驚叫一聲,兩手攥緊了淇安臂上衣衫,「娘!」他緊緊的閉上雙眼,使勁往她懷裡鑽。

  淇安低下頭,看著朗兒攥著她衣衫,抓得太用力,讓她手臂上幾絲皮肉也抓在一起,鑽心的疼。

  可是她的心更疼,如果不是恐懼到極點,她的朗兒怎麼會有這般表現。

  「小七!」卻是洛英得到了通報,帶著金芸和洛懷禮過來了。

  一眼看到她懷中朗兒,洛懷禮反應極快,「朗兒怎麼了?」

  淇安抬眼看他,淚光盈盈,「朗兒,是被嚇到了。」一滴淚水,從她眼裡飛快滑下。

  洛懷禮心被狠狠的一撞,這樣柔弱悲傷的小七,熟悉又陌生。

  他上前一步,「可有解救之法?」

  淇安看著安靜的湖水,牙一咬,卻已有了決定。

  「朗兒!」她親親他的臉蛋,放柔了聲音,「有娘陪著你,有長卿叔叔,有爺爺,還有很多很多人陪在你身邊,你不要怕,你睜開眼來看看這湖,你不是說要學鳧水嗎,這湖裡有美麗的荷花,還有很多可愛的小魚,你睜開眼來看看,好不好?」

  朗兒嘴唇抖得發紫,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淇安走到湖邊,緩緩蹲下身去,誰知道朗兒的腳才接觸到水,便驚叫起來,「娘,娘……」

  洛英一把抓住朗兒在空中亂舞的手,聲音嘶啞,「小七,我們慢慢來不行嗎?等朗兒長大一點,自然就不怕了。」

  淇安搖搖頭,身子逕自向下蹲去,洛英卻使勁抬起朗兒的身子,有些急了,「小七,朗兒還這麼小,你怎麼能如此苛刻?」

  「我是他的母親,我自然知道怎麼做。」淇安也火了,「長卿!」

  長卿才剛剛腳步一動,戰烈已經屈指一彈,兩片樹葉凌空而來。

  洛懷禮身形一動,堪堪夾住那兩片樹葉,眼中浮起幾絲訝色,想不到這桃花公子,年紀輕輕,居然已有這等功力。

  「可是我是他爺爺!」洛英看著淇安,寸步不讓。

  淇安頓了頓,看著洛英眼裡的焦急,放鬆了臉上神色,「那次落水,留下了些後遺症。這樣的心理陰影是無底黑洞,會慢慢吞噬他心底的光明,會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演變成另外的心理疾病,有可能使他性格扭曲,也有可能成為他心底隱藏的惡魔。」

  她緩緩低下頭去,看著懷中的朗兒,「他痛一分,我便痛他千百倍,洛叔叔,我怎麼忍心他憑白受痛?」

  洛英放開了手,朗兒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雙腳縮起,使勁的抓住她,「娘,娘,朗兒害怕,娘你在哪裡……」

  朗兒無意識的嚷著,嚷得她眼淚一串一串的掉下來。

  她猛地站直了身子,把朗兒抱離水面,「朗兒!」終是不忍心看見他如此痛苦。

  「長卿!」她叫道。

  長卿躍了過來,「接住。」把朗兒往他懷裡一放。

  朗兒卻驚恐的大叫,「不要,不要。」攥住她衣衫的手怎麼也不肯放鬆。

  「朗兒,這是長卿叔叔啊,朗兒!」

  朗兒卻只搖著頭,怎麼也不肯放。

  「我來吧!」

  洛懷禮雙手伸了過來。

  他雙手穩穩的扶著朗兒的背,「朗兒乖,爹爹抱著你,不要害怕。」

  朗兒的睫毛仍然不安的顫動著,洛懷禮俯下身去,將他整個身子都擁在懷裡,「朗兒,你感覺到了嗎,我們身體裡流著相同的血,它們在相互打著招呼呢。你覺不覺得身體裡熱乎乎的,你仔細感覺看看?」

  也不知道朗兒是不是聽進去了,停止了哭叫。

  血緣的事,真的是很奇妙,無論人怎麼否認,也無法抗拒某些與生俱來的天性。

  父子連心,原來真的不是空穴來風。

  淇安抹去眼中的淚,狠狠心,將朗兒攥著的那一塊布料,撕了下來。

  「朗兒!」她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水其實並不可怕,它也有心的,只要你用心去感受,你也會知道,它有心有感情,會哭會笑。它看見朗兒這麼討厭它,一定非常傷心了。要不然,娘去幫你看看它的心,好不好?」

  朗兒手緊了一緊,淇安看得分明,仍然笑著說,「朗兒知道的吧,娘不會武功,所以不懂得閉氣,要是娘去看看它在哭的話,就會安慰它很久才會回來,如果朗兒想找娘的話,要記得來喊我們一聲哦!」

  「小七?」洛懷禮詢問的看著她。

  淇安笑笑,「洛懷禮,你的武功足以溫暖朗兒吧,謝謝了!」

  洛懷禮抱著朗兒的手顫了顫,那懷中小小的身子那麼脆弱那麼惹人憐愛,他緩緩低下頭去,「應該的。」這是他的兒子,他的妻!

  淇安抬起頭來,「長卿,戰烈!」

  深深吸一口氣,「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們都不許來干擾我,還有,也不許別人來干擾。」

  她知道,這兩個人,會不問緣由的相信她,並且,聽從於她。

  就算,她是錯的。

  「小七!」

  是哪些人的驚叫聲,她已經聽不到了,因為她縱身一躍,跳進了荷花池中。

  這池不深,卻也不淺,足夠淹沒她的頭頂。

  所以眾人只看見水花一現,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洛懷禮抱著朗兒就往前衝了幾步,「小七!」

  長卿伸臂,冷冷的看著他,「小姐吩咐過的。」

  洛懷禮瞪他一眼,眼中厲色閃過,「蕭長卿,小七是不會游泳的,也沒有內力護身,你可知道?」

  背心一涼,長卿卻仍然站得直直的,「小姐說過的,我就要做。」

  洛懷禮還要再說,卻是洛英一把抓住了他,「對蕭家軍來說,小七的話,便是軍令。」

  洛懷禮又氣又急,看向另一個方向。

  戰烈雙眼緊緊盯住水面,抽空回了他一眼,嘴裡說道,「淇安的話,我也要聽。」

  洛懷禮抱著朗兒,不敢亂來,只得回頭大吼,「副將!」

  長卿眼色一凜,掃過那應聲而來的兵士,再轉到洛懷禮臉上,「你從來就不相信小姐,以前是,現在也是。」

  洛懷禮渾身一僵,顯被戳中了痛處。

  長卿緩緩低了頭,「總是想著你們認為對的事,就強加給小姐,從來不管她的意願。憑什麼你們認為對的,就是對的,憑什麼你們認為小姐應該承受的,就要承受?」

  咬了咬唇,長卿抬起眼來,目光如炬,「小姐還有朗兒少爺,洛將軍,你連這都看不透麼?」

  因為還有朗兒少爺,所以她必定不會以身犯險。

  洛懷禮臉色蒼白,好半響,才吐出一口氣來。

  倒是洛英看了看長卿,「我以為長卿從來惜字如金。」

  長卿沒有回答,他的確不愛說話。因為有時候,說遠比做來得容易,所以也經常沒有辦法實現,相比之下,他更願意去做。

  可是,這些話,他憋在心裡很多年,就算是不多話的人,憋了這麼多年的委屈也足夠講幾句話出來了。

  現在,他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這些無意義的對話,當然再沒有意義進行下去。

  所以歸根結底,他還是惜字如金的人。

  時間過去得太久了,淇安仍然沒有上來。

  久得連戰烈都有些煩躁了,「喂,」他問長卿,「你確定淇安會鳧水?」

  可是游泳也不會這麼長時間不換氣啊?

  長卿抿了抿嘴,「長卿沒見小姐鳧過!」

  「什麼!」這次輪到戰烈驚叫,差點沒跳起來,「她不會鳧水你還裝出一這麼一付老神在在的樣子?」

  猛地一下躍起再扎入水中,戰烈運足了目力向水下望去。

  在他心中,除了哥哥,沒有人比得上淇安重要。

  他相信她,也願意聽她的話,但前提是她要好好的活著的前提下。

  所以不聽她的話也沒有關係,她最多再打他一次好了。

  可是,淇安呢?在哪裡?

  洛府的荷花池連著府外的河,面積太寬,戰烈游了幾下,心中煩躁愈盛,從水中一躍而出,一掌拍在長卿身側,「淇安不見了。」

  眾人色變,長卿身形動了動,卻仍然站得挺拔,固執的擋在洛懷禮面前。

  洛懷禮這次卻沒有再衝動,因為他懷中的朗兒,忽然抓緊了他的手臂。

  「朗兒?」他輕喚了一聲。

  洛英也察覺到了,心中忽然有了計較,他朝著朗兒的方向,朗聲說道,「小七怎麼還不回來,莫不是打算一去不回了?」

  長卿也忽然想到了朗兒少爺一直對小姐曾經想要灰心離去一事耿耿於懷,於是張口道,「小姐可能是累了,所以才想要離開了吧!」

  朗兒的手捏得越來越緊,頭上薄汗漸出,「娘!」一聲小小的低吟溢出喉嚨。

  洛懷禮神色一震,繼續說道,「小七,都是我的錯,所以才讓你傷心離去麼?你連朗兒也不要了嗎,朗兒,朗兒,你去叫娘留下來好不好?」

  朗兒的眉頭越皺越緊,另一隻手臨空抓了抓。

  長卿緊張的看著他的神色,「小姐,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嗎?」

  戰烈看看他們幾人,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麼。看著朗兒,嫌惡的皺皺鼻子,好吧,他承認這個小孩不那麼可愛。

  可是淇安愛的,他也將就著愛一下好了。

  於是他扯高了嗓子,「淇安,這下可好了,我們一起走吧,以後再不回來了。」

  「娘!」朗兒猛然睜開了眼睛,「哇!」地大哭了起來,「娘不要走,朗兒不要娘走。」

  「朗兒!」洛懷禮喜極而泣,緊緊的抱住了朗兒。

  朗兒雙腳一蹬,洛懷禮猝不及防,居然被他掙脫開來。

  洛懷禮本就站在湖邊,朗兒雙腳一落地,就撲入水中,「娘,你不要走,朗兒乖,朗兒聽話,娘,你在哪裡,嗚~,娘,娘……」

  長卿走過來,牽著他的手,「小少爺,我們一起找。」

  朗兒一邊哭喊著,一邊往水深處走,水漸漸變深,長卿一把抱起他,往淇安剛剛落水的地方走去。

  「小姐?」長卿也喊了一聲。

  水聲「嘩啦!」一響,遠遠地淇安從一枝荷葉下探出頭來,笑意盈盈。

  「娘!」朗兒在長卿手上雙腳一點,居然躍了起來,凌空向淇安撲了下去。

  「娘!」雙手摟住她的脖子,小傢伙哭得好不淒慘。

  淇安抱著他,心下稍安,「朗兒,你看看,水其實並不可怕,對不對?」

  朗兒這才發現自已泡在水中,身軀又是一顫,臉色有些發白,縮在淇安懷裡,「娘!」小小聲的叫著。

  淇安空出一隻手來,拍打著水面,「娘剛跟水已經商量好了,它以後都不嚇唬朗兒了.」

  朗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娘剛剛躲在水下那麼久,就是在跟水商量嗎?」

  「對啊,朗兒真聰明。」

  心下卻大大的放鬆了,這一關,朗兒算是過了。

  緊緊的摟著懷中的寶貝,有些許驕傲,是因為對她的愛戰勝了對水的恐懼,才能睜開眼來尋她吧?

  「小七怎麼知道你這樣做會對朗兒有用?」

  抱著朗兒走上岸,洛懷禮低聲問她。

  淇安微笑,「因為我瞭解他,相信他。」

  淇安還在擦著頭髮的時候,軒轅杉趕到了,不管侍女守在一旁的詫異臉色,只管接過她手中毛巾,替她擦拭頭髮。

  一看他也是神色憔悴的樣子,淇安側頭,「事情進展得不太順利?」

  軒轅杉臉色淡淡的,搖了搖頭。

  淇安眼珠轉轉,「季太妃難為你?」

  軒轅杉動作頓住,好一會兒才又繼續。

  「軒轅?」淇安抓住他的手,回頭看他。

  「我管她去死。」這樣的話一字一句從他口中吐出,著實令淇安愣了好一會兒。

  「季太妃到底是什麼來頭?」淇安有些想不明白。

  軒轅杉抿抿嘴,「當年救過母后和我,父皇留下遺旨,要善待於她。」

  要不然,憑她的身份,憑什麼干預到他的婚事上來了?

  「啊?那還真是令人頭疼了。」淇安揉了揉額頭。

  撇撇嘴,這是軒轅杉的回答,有什麼好令人頭疼的,實在惹得他火大,他把王府印鑒一丟,帶著淇安走人。

  她愛管管去。

  「朗兒怎麼了?」軒轅看著床上顯然已經睡著的朗兒,問道。

  「回去再給你說。」

  軒轅杉點點頭,他也是回到府中才收到消息,這就急匆匆的趕了過來還沒來得及問清楚。

  拉著淇安出門的時候,軒轅杉卻身形不穩,差點跪了下去。

  「軒轅!」淇安眼明手快的扶住他。

  他抬起對來衝她笑笑,搖搖頭示意不礙事。

  輕五在另一邊扶住,說道,「王爺跪了一晚上。」

  軒轅杉阻止不及,只來得及握住她的手,搖頭道,「沒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09:44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8:33 PM 編輯

第六十五章   堅持

  淇安在古代認識的人並不太多,所以一天之內接待兩個訪客,還是挺少見的事。

  第一個訪客,是洛懷禮。

  「小姐,你要見嗎?」管家低著頭不敢看她臉色,心中卻極盼望她搖頭,王爺入宮去了,洛家公子該不會這次又把小姐拐走吧?他這把老骨頭,實在經不起再受王爺狂風暴雨般令人發抖的臉色了。

  淇安正在和朗兒一起畫畫,彷彿沒聽到。

  「小姐?」長卿詢問了一聲,有些蠢蠢欲動。

  淇安抬起頭來掃了他一眼,才轉頭對管家說,「見,為什麼不見?」

  「朗兒,你先玩著,娘一小會就來。」

  朗兒抬起頭來,不滿的皺著眉,「娘,你不要說話太久,快點回來哦!」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娘,叔叔要是再讓你哭,爹回來讓爹幫你打他。」

  「好!」淇安應道。

  洛懷禮背著手站在院中,淡青色衣擺隨風舞動。

  「小七!」聽見腳步聲,他轉過頭來,眉眼間有淡淡笑意。

  淇安在他身旁站定,問他,「你有事?」

  洛懷禮的目光,在她臉上細細掃過,滑向一旁的花草。

  「小七,你喜歡他嗎?」

  兩人都明白這個他是誰,所以小七很快的點頭。

  笑容裡帶了一絲苦澀,又快速閃過,「你的喜歡,是因為喜歡而喜歡,還是因為被他喜歡才喜歡?」

  淇安一怔,這個問題,似乎她自已也沒有仔細的想過。

  短暫的沉默後,洛懷禮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那麼朗兒和他,如果只能選擇一個的話,你會選擇什麼?」

  「兩個,我都不會放棄。」這一次,淇安回答得毫不猶豫。

  「如果一定只能選擇一個呢!」

  「他不會讓我做這樣的選擇。」

  洛懷禮微微彎了嘴角,記憶裡有些事情在這一刻變得鮮活,「小七是否也曾這樣相信過我?」

  「在我娶你為妻的時候,相信我會給你幸福;在我納別的女人的時候,相信我愛的是你;在你有了朗兒的時候,相信我會成為一個好父親;在你受委屈的時候,相信,相信我會還你清白?」

  淇安看著迎風點頭的小樹,沒有說話。

  「小七,我想聽實話,在事隔這麼多年後,我想聽。」

  那時候,是不是相信著的呢?淇安閉閉眼,終於開口,

  「如果一點都不曾相信,又怎麼會願意成為你的妻子。洛懷禮,我比誰都願意去相信,所以才會那麼傷心。」

  「可是,」她笑了笑,「後來的事不全怪你,我雖然願意去相信,卻終究沒有用盡全力。我後來想,如果當初皇上賜婚的時候,我一定要反對,龍憐還會不會進門?在我有了朗兒的時候,我就告訴你,還會不會有後來的那一出?在我受委屈的時候,我明明可以叫長卿護著讓我把話說完,那麼我們之間又會變成什麼樣呢?你看,明明我什麼都知道,卻眼睜睜的看著你一步步讓我傷心,讓我絕望,然後再離開。」

  「洛懷禮,其實我也是個自私的女人,我故意那樣什麼也不說的走掉,那一刻,固然是因為心中累極倦極,想要放棄你,另外卻也存著想要懲罰你和龍憐的想法。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真相,一定會追悔莫及,悔痛難當。我有多痛,便要你多悔!」

  「對不起,洛懷禮!」這句遲到許久的話,終於有機會說出,淇安輕吐了一口氣,「所有的人都在譴責你的薄倖,卻忘了責備我的不爭取。洛懷禮,我們之間,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洛懷禮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小七,你今日會說這樣的話,是不是代表原諒我了,無恨,也無愛?」

  想起那日朗兒無意識中躺在他懷裡的樣子,淇安心下一軟,「你不是壞人,真的,洛懷禮。」

  「如果今日換成軒轅杉,你會怎麼做?」

  淇安手指動了動,撇撇嘴,「如果是別的女人硬賴上來,讓蕭歷帶著禁衛軍把她趕跑,如果是皇上賜婚,我就一哭二鬧三上吊,如果是軒轅杉他自已動了歪腦筋,」努力的想了想,「那就讓長卿把王府炸掉之後,敲一大筆錢財,俐落走人。」

  洛懷禮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就笑出聲來,笑得很暢快,事實上,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暢快了。

  「嗯,這的確是小七才做得出來的事。」

  眼淚都笑出來了,洛懷禮抬手拭去。

  「小七,」他斂了笑意,「我想要朗兒。你以後會和王爺有自已的孩子,朗兒給我好不好?他是洛府長子嫡孫,我發誓會給他最好的照顧,讓他無憂無慮的長大。」

  淇安淡淡地笑了,「朗兒是我的孩子,我不會把他給任何人。」

  「小七……」

  「洛懷禮!」淇安打斷了他,「我愛朗兒,遠超過我自已的生命,所以讓你帶走他,絕無可能。更何況,對孩子而言,幼時待在母親身邊才是最好的。這件事,沒有可討論的餘地。」

  「可是小七……」

  「你以後會娶妻納妾,也會有別的孩子,那時的朗兒,又能得你幾乎關愛?洛懷禮,你不要忙著說話,如果你不打算再娶妻,那麼你就不能給朗兒一個完整的家,這樣對朗兒來說,又怎麼算得上是最好的照顧。」

  頓了頓,淇安轉過身來正對他,目光清明,「更重要的是,朗兒早已知曉他的身世,卻無意與你相認。洛懷禮,你該明白。」

  洛懷禮垂下眼去,深吸了一口氣,「小七,我明白了。」

  「小七,我也想你明白,我愛朗兒,可是更愛你。」

  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淇安,他笑笑,「我想更卑鄙一點的,不過小七,對著你,始終捨不得。這個交給你,你要小心些。」

  在他走後,淇安才打開那封信。

  「當年那道聖旨,沒有蓋玉璽。洛懷禮,蕭七仍然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蕭朗是洛府嫡出的公子。」

  她迅速的抬起頭來,洛懷禮的身影卻已消失不見。

  下午,是另外一個不速之客。

  管家的頭低得更靠近地面了,王爺,你快點回府吧,他心裡在深情的呼喚。

  「小姐,要見嗎?」

  「見,當然要見。」就算她想躲,這些人又哪裡能躲得掉的。

  季嫵的確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淇安第一次見面就知道,永遠的儀容得體,優雅端莊,還有,喜怒不形於色,應該再加上一句,殺人不見血。

  淇安清咳一聲,最後一句有點過份了,她改正。

  省去無數讓淇安腦細胞都要死光的寒暄之後,季嫵終於步入正題,「蕭小姐可知王爺近日忙於何事?」

  淇安一笑,「大概知道一些。」

  季嫵臉上笑容越發燦爛了,「那麼小姐也當知道王爺近日不太順心?」

  淇安點頭,「嗯!」

  季嫵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淇安卻歎了口氣,「季小姐,你有什麼話直說吧,等你迂迴完,太陽都要落山了。我兒子還等著我去陪他畫畫呢!」

  「小姐倒是直來直去之人。」季嫵一歎,「那麼我也就直說了吧,我要王妃之位,而你,可要王爺這個人。你放心,我對王爺全無貪圖之意,絕不會跟你爭奪,而你,想必也對這些世俗的東西看不入眼,不如我們各取所需,成全了彼此。」

  雖然想要她說話乾脆點,但也不想她乾脆到如此令人震驚的地步。

  淇安瞪大了眼睛,半響說不出話來。

  這個女人,恐怕才是穿來的吧?

  季嫵啜了一口茶,「小姐可以慢慢思量,如果是我得正妃之位,那麼小姐與王爺之間的婚事便再不會有任何阻攔,當前所有的難題都可迎刃而解。你二人自可再朝朝暮暮,廝守一生。」

  「朝朝暮暮,廝守一生,三個人?」淇安神色有些古怪。

  季嫵明媚一笑,「自然是你們二人。」

  「那你呢?」

  「我說過了,我只要正妃之位。」

  淇安沒有說話。

  季嫵也不急,「這世上吸引女人的大抵只有兩種,一是愛情,二是權勢;季嫵福薄,對愛情這樣的虛幻的東西不敢抱有期望,所以會更在意另外一些更讓人覺得更安全的東西。不知道這樣說,小姐會不會更相信一些?」

  款款起身,「季嫵就先告辭了,隨時恭候小姐的答案。」

  「我不願意。」淇安忽然開口,「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不願意。」

  「哦?」臉上仍然帶著笑意,季嫵溫和的看向她。

  「無論多麼辛苦,我都願意陪著他。卻絕不會在他為著兩人的事辛苦奔忙的時候,把他偷偷賣掉。所以我不願意,我相信他也不會願意。」

  季嫵深深的看了她一會,才啟齒道,「小姐果然是真性情的女子。不過我的話隨時有效,今日就先行離去了。」

  優雅一福,轉身離去,從頭到尾,臉色沒有變過分毫。



第六十六章  嫁衣

  軒轅杉輕敲著桌子,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看看輕五。

  輕五會意,上前問了一句,「小姐怎麼回答的?」

  「呃?」夜抬起頭來,明顯疑惑。

  「你笨啊?」輕五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就是洛懷禮問小姐,是因為什麼喜歡王爺,小姐怎麼回答的?」

  夜不敢看軒轅杉臉色,重又低下頭去,「小姐沒有回答。」

  軒轅杉輕輕吐出一口氣,手揮了揮,夜行禮退下。

  「王爺,那個季嫵要怎麼收拾?」輕五擦擦手掌,躍躍欲試的樣子。

  「季家!」軒轅杉嘴唇動了動。

  屋內歸於無聲。

  清晨睜開眼來,淇安被近在咫尺的一張俊臉嚇了一跳。

  「軒轅,你怎麼在這裡?」

  軒轅杉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她一眼,又閉上,只順手把她半撐起的身子拉下來擁在懷中。

  「軒轅?」淇安動了動身子。

  軒轅杉擁著她的手緊了緊,不理,繼續睡。

  他下眼斂有淡淡的青色,淇安輕輕撫上,「軒轅,是不是非常辛苦?」

  以他的身份,要娶她這樣的女人,是別人的下堂婦,還帶著個孩子,不知道要遇上多少非議。他再是不在乎,身為皇家人,總有太多身不由已,她一味的信任,是不是也給了他另外一種壓力?

  「如果太辛苦的話……」聲音一頓,卻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如果太辛苦的話又能怎麼樣呢?

  「我只要正妃之位!」季嫵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手指無意識的撫著他的臉,淇安自言自語,「就算非常辛苦,也不允許動歪腦筋。」

  手突然被人抓住,軒轅杉眼睛睜得大大的,哪裡在睡?

  他看著淇安,眼裡的溫柔滿得要溢出來,他笑笑,「淇安以為我在忙什麼?」

  不就是在忙著在求那些大人物們同意他們的婚事嗎?淇安瞪他,臉卻紅了紅。

  晨光微露,美人在懷,尤其還瞪著一雙美目,欲語還休,是聖人也忍不住了,更何況,軒轅杉還不是聖人。

  他俯身過去,吻住了她,不過,卻只是淺嘗輒止。

  很快的翻身而起,他低頭整理凌亂的衣裳,只是有些氣息不穩。

  他不敢看淇安躺在床上含羞帶怯的樣子,他怕,會控制不住。

  那晚之後,其實他再沒有和她共枕一床,雖然發生了那麼美好的事,他並不後悔,卻總有些遺憾。

  他要她名正言順的屬於他,要光明正大的擁著她。

  不想她受委屈,即使是因為他,也不行。

  「給你看我近日在忙的事!」軒轅杉拉著她的手,笑容裡有若有若無的期待。

  淇安有些疑惑,卻仍是點了點頭。

  「閉上眼。」他微笑。

  淇安閉上了眼睛,他的手常寬厚溫暖,穩穩的牽著她。

  推開了房門,軒轅杉拍了拍她的肩。

  她睜開眼來,愣住了。

  裝飾精緻的房間裡,掛著一襲火紅的嫁衣。

  流雲紋上火鳳花,金線暗繡,完全看不出針腳,無處不細緻,無處不妥貼;

  長長的衣擺,拖曳一地,秀雅的奢華;

  伸手撫上,極細極柔的質地,宛若情人夜半的情話,醉人的溫柔;

  即使只是安靜的看著,也能體會那流光溢彩瀟灑自若的流淌。

  「軒轅!」淇安張了張嘴,聲音在舌尖盤旋,也不知道說出來沒有。

  可是軒轅杉聽見了,只要她想說的話,他都可以聽見的。

  用耳朵,也用心。

  他的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對上她的視線,他說得認真,

  「淇安,不要掉淚,掉了眼淚,就看不清楚我說的話了。」

  「這些話,我只說一次,唯一的這一次,以後,無論多久以後,你只要記著我今日所說的,並一直相信,那就夠了。」

  「我生為皇族,見多了後宮的紛爭,看著母親從流淚到漠然,一點點憔悴,直至故去。那時候我就發誓,我一定要找到一個人,讓她成為我的唯一。唯一僅有的妻子,唯一僅有的愛情,唯一不變的心意。不要她掉眼淚,不要她夜夜苦等,不要她對著別的女人捨了夫君還要強笑大度。何其有幸,淇安,我終於找到了你,就算曾經錯過,我也還是等到了你。」

  「淇安,我軒轅杉,想娶你為妻。你可願意?」

  他望著她,在她無聲的靜默裡,慢慢的慌亂。

  可是他仍然固執的望著她,連眼睛也不捨得眨。

  淇安怔怔的看著他,忽地笑了,

  「能嫁你為妻,是我前世今生,遇上的最大幸福!」

  軒轅杉眼睛一亮,攔腰抱起了她。

  「啊!」淇安驚叫一聲,摟住他的脖子。

  軒轅杉笑著,無法用大聲的呼喊來表達他的喜悅,他只能抱著她不停的旋轉。

  這一次,淇安果然沒有掉淚,掉淚的,變成了軒轅杉。

  不過後來的後來,他也沒承認他掉過眼淚,他只說幸福太滿,不小心溢出了而已。

  「我以為你在忙著和宮中的人鬥法?」過後,淇安不解的問他。卻不想,他居然在忙著她的嫁衣。

  軒轅杉漫不經心的扭過頭來,「鬥什麼法?」

  「不是說季太妃娘娘反對得厲害麼?」

  「關我什麼事?」

  萬萬料不到他居然這樣的回答,淇安瞪大了眼睛,「不是說那位太妃娘娘重要的很嗎?」要不然季嫵能有恃無恐的來和她談交易?

  軒轅杉不以為意的笑笑,「季太妃當年曾有恩於母后,父皇在世時,曾許諾永保她西宮之位,為著這一點,我敬她幾分,所以跪於宮前一夜,已經給足面子。但是我的婚事,與她何干?」

  淇安想了想,「可是六哥告訴我,季家是士族之首,家族勢力龐大,當朝權貴都與季家有著錯綜複雜的關係。若是季家反對,口水都能把人淹死。」

  軒轅杉笑得更開心了,「那就是皇兄的事了。畢竟上疏的折子,是給皇上看的,不是給王爺看的。」

  所以他何必花那麼多心神去管這些閒事,小七的嫁衣要做到盡善盡美,已經夠他想很久的了。

  遠在宮中的皇上,此時又打了一個冷顫,不禁大歎當皇上的人命苦,攤下一個我行我素的胞弟也就罷了,再想想,當事人的另一方,那也是故人之女,打不得罵不得,捧在手心都還得看對方臉色的人。

  又歎,什麼時候,能還他一個清靜啊?

  而此時,季太妃正摔落一地的玉器,對著幾位宗室長輩怒道,「蕭煜當年也不過就是皇上身邊一個侍衛,不過皇上錯愛,才賞他一個將軍。武夫之流,怎麼能一而再與皇室結親?」在世家眼中,數代累積的尊貴和家風才能真正算得上大家,蕭煜以軍功而立,就怎麼也擺脫不了武夫的路數。

  手一指就向蕭六,「還有你,也不管好你妹妹,婦德禮儀,半點不懂。」

  蕭六緩緩站起身來,「蕭家沒有資格與皇室結親麼?」

  「一個已是破例,兩個斷然不能。蕭家想幹嘛,軍隊加上皇權,奪位麼?」

  蕭六笑了,「既然如此,破例的那一個,就給小七吧。」

  轉身便走。

  軒轅極臉色一變,靈昭喊道,「小六?」

  蕭六回頭望望坐著的幾位,「諸位好像忘了,蕭七是我妹妹,也是蕭家的七小姐。」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09:45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8:34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失去

  蕭六失蹤了,自從宮中出來,便了蹤跡。

  淇安看著長卿,「沒有人跟著他?」

  長卿頭也沒抬,「姐姐昨日剛好在府中照料,沒有跟著公子進宮。」

  淇安想要再問什麼,卻又忽然沉默,這才意識到,蕭六身邊除了長蘭,便再也沒有其他人。

  心中有些發堵,她對蕭六一事始終沒辦法釋懷,所以一直以來,並沒有全然信任。

  她相信自已的醫術,不會連生死都判斷錯誤,更何況,若是當時蕭六還有救,洛懷禮又怎麼會不施援手?

  一個人再怎麼失憶,性格,脾氣和喜好又怎麼能這般不同?

  可是,他卻為她放棄了與公主的婚事,他說,她是他的妹妹。

  微微仰起頭,「長卿,那個時候,你們為什麼那麼快就接受了我?」

  那個時候,她也是借口失憶,事實上,她和真正的蕭七,一定也有很多不同。為什麼能那麼容易就接受了她?

  長卿一愣,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這樣問,好一會兒,才開口,「小姐就是小姐,長卿知道。」

  那麼,也有可能,哥哥就是哥哥,只不過她不知道而已。

  她抓住軒轅杉的手,有些急切,「我們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

  軒轅杉握緊她的手,點頭。

  而此時,靈昭也愣愣的看著天空中飄過的幾絲流雲,好一會兒,才輕聲問,「二皇兄,你說他不見了?」

  軒轅極皺著眉頭,「昨日沒有回府,今天也不見人。」

  「二皇兄,是因為喜歡了嗎,喜歡,所以才會傷心。」

  沉吟良久,軒轅極的聲音緩緩響起,「當然是因為喜歡。昭兒,你怎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靈昭緩緩的閉了眼,他的喜歡,他的傷心,是因為誰呢?

  想起他說,她是他的妹妹,想起他拂袖而起,走得斬釘截鐵。

  「二皇兄,我們去找他吧!」

  軒轅極「啪!」地折斷了一根樹枝,恨聲道,「胡鬧,真是胡鬧!」

  轉身向外走,一邊喊道,「備馬!」

  「我也想有那樣的哥哥呢!」靈昭看著他的背影,說得很低很低。

  軒轅極卻轉過頭來,輕笑,「昭兒,你確定你真的想要那樣的哥哥?」

  靈昭垂下雙目,也笑,卻沒有再說話。

  與此同時,太子殿下也在笑,「懷禮,你與蕭六當是最熟,你怎麼看?」

  洛懷禮臉色凝重,將桌上厚厚一疊文案往旁邊一推,「我說不上來,卻總覺得失了憶的蕭六,有些地方總不太對勁。」

  莫若輕敲了下桌子,「我只是怕,不管怎麼樣,受傷的,總會有小七。」

  太子站起身來,慢慢踱到窗邊,修長的手指撫上窗欞,「似真似假的蕭六,紅衣如血的戰烈,一往情深的王叔,還有我們,小七,要怎麼選呢?」

  總是要有取有捨,小七,是注定的傷心了。

  蕭六卻沒有想這麼多,他只是站在城外一座山的山峰上,任山風掀起長袍,在身後翻飛。

  他已經站了一夜,彷彿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想。

  並不覺得疲倦,或許他以前的武功真的是很高的,所以足以支撐他的軀體,不吃不喝卻仍然可以精神奕奕的站這麼久。

  他的極限,是可以站到多久呢?他突然有些好奇。

  「六哥?」淇安跟著軒轅杉趕到的時候,被這眼前的場景嚇了一大跳。

  蕭六站在高高突起的山石上,衣袂飄飄,瀟灑得彷彿就要隨風而去。

  軒轅杉停住了腳步,也止住了其他人的跟隨,淇安慢慢的走了過去,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六哥!」

  蕭六沒有回頭,他只是高高仰起臉,輕聲說,「我一直在想,最先找到我的,會是誰呢!」

  「六哥!」淇安終於走近了他的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後拖了拖,「你過來一點。」

  蕭六轉過頭來,「我知道會是你,小七!」

  他握緊了淇安的手,聲音有些沙啞,「我知道,最先找到我的,一定是你。」

  這是什麼時候就有的自信呢,是從與她重逢後,還是在那他都已經記不住的過去?

  「六哥,你怎麼了?」

  蕭六搖搖頭,沒有說話。

  淇安看看不遠處長蘭的臉色,又開口道,「六哥,不捨得公主的話回去解釋清楚就好了,大家都知道,你是因為要維護我才會那麼生氣的。」

  蕭六深吸一口氣,空氣裡有樹木的芬芳,「小七,什麼是愛情?」

  「六哥?」這種問題還要問她?

  蕭六當然也沒有真的等她的回答,只是徑直接下去說,「我以前一直以為我知道,現在,卻忽然有些茫然了。」

  「六哥。」淇安有些擔心,蕭六今日的情緒,有些反常。

  蕭六卻很快的笑了起來,「男子漢大丈夫,整日沉於這些兒女情長,著實讓人糾結。」他的笑容慢慢變得爽朗,「等小七的婚事過後,我便回蕭家軍駐地吧,武藝雖忘,可以再憶起來,頭腦總還是在的。」

  「這京城,讓人憋悶!」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目中光彩煥然。

  淇安怔怔的看著,展顏笑了,或許,這才真的是蕭六。

  她的笑容太過明亮,蕭六指尖微動,才意識到她的手還握在自已掌中,他低下頭去,看她十指纖纖,心中一暖,慢慢的收緊。

  其實別的人失去了,有些遺憾,卻並不刻骨。只要這雙手,還牢牢握住他,不離不棄,他就會覺得,安心。

  妹妹,妹妹!他在心裡慢慢念著,眉眼慢慢舒展開來。

  「公子!」長蘭捧上一件披風,「山中潮氣重,公子在外吹了一夜,還是先披上這個吧!」

  淇安抿嘴偷笑,轉開眼去。

  蕭六接過去,看了半響,才道,「謝謝長蘭!」把披風把手臂上一搭,卻沒有往身上披。

  長蘭淡淡的看了一眼,低著頭退了下去。

  蕭六對著軒轅杉道,「王爺,我想和小七單獨待一會,不知可否?」

  軒轅杉有些訝然,不由得望向小七,四目相對,淇安點了點頭。

  軒轅杉手一揮,帶著眾人轉身要走,只留下了長蘭長卿,蕭六開口,「長蘭長卿也走吧,我們等會就下來。」

  長卿站著不動,淡然回道,「我要保護小姐。」

  淇安看看蕭六的臉色,又看了看長蘭的默然,有些明白了,「長蘭,你先回去吧,長卿在這兒就可以了。」

  直到長蘭的背影消失不見,蕭六才收回視線,「小七,你還是讓長蘭跟在你身邊吧。」

  淇安一愣,長卿也猛地抬起頭來,目光凝住。

  蕭六笑笑,「我不想耽誤她的終身。」

  「長蘭真的沒有希望了嗎?」

  蕭六看著遠處青山連綿,「小七,我經常想,一個人再怎麼沒有記憶,喜歡的還是會喜歡,就算不是愛,也一定是喜歡的類型。可是長蘭,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不會當女人來喜歡。」

  淇安張了張嘴,終是無聲。

  蕭六繼續說道,「小七,你也經常這樣想吧,所以才會一直對我心存疑慮,不是嗎?」

  「六哥!」淇安出聲,她並不完全是因為這個原因,還因為,她曾經探過他的脈。可是對著他的目光,這樣的理由又如何說得出口?

  蕭六似乎也不太在意,只是淡淡一笑,「可是小七,長蘭學藝六年,又怎知這當中原來的我心意未變?」

  「不會,六公子不會變。」卻是長卿開口,他盯著蕭六,「蕭家人的心意,一旦認準,永生不變。」說得堅決如鐵,毫無猶豫。

  蕭六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如果認準了心意,的確不該更改。可是當時的我與長蘭,不過十二三歲,如此稚齡,又怎麼可能分得清自已心意?」

  「不會,六公子才不會。」長卿口拙,漲紅了臉。

  蕭六掉轉了視線,仍然看著遠處,「可是現在真實的活著的,卻是我。」

  一時之間,儘是無聲。

  再怎麼眷戀過去,也無法不正視這樣殘酷的現在。

  現在活著的,是他啊。

  「六哥!」淇安搖了搖他的手,「我們回家吧!」

  她的聲音,很輕,卻與以往不同。

  蕭六不由自主的轉過頭來,定定的看著她。

  淇安雙手挽著他的手臂,「哥哥,我們回家吧,以後不回家,要提前打招呼,不能再自已一個人偷偷跑出來,我們會擔心。還有,出門要記得帶個人,你現在沒有武藝傍身,終是不安全,蕭叔叔已經把你以前的侍衛調了些過來了。」

  她說了很多話,不過還沒有說完,蕭六就已經把她摟住,抱得那麼緊,緊得她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了。

  「小七,妹妹!妹妹,小七!」蕭六聲音有些沙啞,喃喃的念道。

  遠遠的,一行人停住了腳步,軒轅極淡淡一笑,「看來蕭六真的已經沒事了。」

  靈昭的身形動了動,軒轅極眼快的拉住她,「我們回吧!」

  靈昭看著那人嘴角的一抹笑容,邁不開腳步,「二皇兄!」她只能極低的喚了一聲。

  軒轅極順著她的視線再看了一看,「兄妹兩人聯絡感情而已,當真是再好不過。」

  「哼!」身旁有人哼了一聲。

  軒轅極暗道不好,果然,聲音未落,一抹紅色已經飛快的掠過。

  長卿最先發現有人,迅速的護在兩人身前,警惕的望著空中。

  「什麼人?」

  「戰烈?」淇安扭頭,叫了出來。

  戰烈的表情並不太高興,淇安看得出來。

  她從蕭六的懷抱裡退開來,蕭六卻順勢拉住了她的手,淇安對他一笑,「沒事的,這是桃花谷的戰烈。」

  戰烈冷冷的看著兩人相握的手,臉繃得緊緊的。

  「為什麼?」戰烈問她。

  「什麼?」淇安比他還要疑惑。

  「牽著你手的人,有一個口不能言的王爺,討厭的小鬼,現在又多了他?」

  像是被搶了王具的孩子,淇安失笑,「這是我哥哥。」

  「哥哥也不可以!」戰烈的眼睛忽然紅了,「即使是哥哥,也不可以。」

  他向前幾步,向她伸出手來,「淇安,你放開他。」

  蕭六手一緊,把淇安拉到身後,「她不是淇安,她是蕭七。」

  戰烈看著他,「她是我的淇安!」眼神裡,儘是固執的倔強。

  「她是我妹妹,蕭七!」

  「好了,我們先回去吧,軒轅他們還在山腳等著呢!」

  淇安打斷,實在不想戰烈與朗兒的相處模式在他與蕭六的身上上演。

  戰烈猛地一個旋身將淇安摟在懷裡,蕭六武功已失,自是攔他不住,長卿搶身上前,戰烈卻一隻手摟著淇安,另一隻手不閃不避的與他對個正著。

  雙掌相接便隨即分開,長卿後退了幾步才站穩,還來不及驚愕,便失聲驚呼,「小姐!」

  軒轅極也臉色大變,掠身過來,一邊在空中大喊,「攔住他!」

  可戰烈,已經藉著長卿那一掌之勢,帶著淇安沖天而起,躍下山谷。

  「小姐!」長卿向前追了幾步,也打算躍下,卻被蕭六一把抓住,「冷靜些!」

  長卿抓住岸邊岩石,石頭的稜角深深勒入肉裡。

  短暫的僵硬過後,他轉身向山下奔去,他的武功,的確不足以躍下去還安然無恙。

  可是,軒轅杉可以。

  軒轅極伸出去的手慢慢收攏,重重的一拳捶在崖邊,泥土漱漱而下。

  「二皇兄!」靈昭走了近來。

  軒轅極咬咬牙,「戰烈是我帶上山來的,如果蕭七有個萬一,他們豈可善罷干休?」

  就等於硬生生的把蕭家和軒轅杉推入對方的陣營裡。

  蕭六也在此時抬起頭來,咬牙道,「我們蕭家的事,與二皇子何干,你來此作甚?」

  靈昭愣了愣,輕聲道,「小六?」

  軒轅極定定的看著蕭六的神色,轉了頭,只覺得世間最諷刺的事,莫過於此。

  他站起身來,整了整袍子,一笑,「蕭六,你別忘了,在別人眼中,你還和我們關係匪淺。蕭七若然有事,你也難脫嫌疑。」

  而此時,淇安只覺得景物飛速閃過,耳邊風聲作響。

  「戰烈!」她的聲音有些抖,心臟快要跳出來了。

  「不要怕,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戰烈在她耳邊大聲說道。

  頭有些發暈,淇安抓住戰烈的手都在顫抖,「戰烈,放我下來,我難受。」

  低頭看去,淇安已經緊緊的閉上了眼睛,臉色發白。

  戰烈速度慢了下來,四周看看,已經到了另一座山的山腰,將淇安放下,揉了揉她的太陽穴,小心翼翼的看她,「淇安?」

  好一會兒,淇安才好受一些,沒有睜開眼睛,她只是問

  「你在做什麼?」

  戰烈咬著唇,有些委屈的看著她。

  淇安閉著眼睛,「我等著你的回答呢!」

  戰烈一把抱住了她,「淇安,我把你藏起來好不好?這樣,你就永遠只屬於我一個人了。」

  淇安睜開眼,看著他胸前的衣襟在眼前起伏,「戰烈,我只屬於我自已。」

  「才不是!」戰烈大聲反駁,「你都要嫁給那個王爺了,他們說,以後,你就只屬於他了。淇安,你不要嫁給他,你嫁給我好不好,這樣,你就可以一直陪著我了。」

  「戰烈,有些事,你還不明白!」

  「我怎麼會不明白?」戰烈猛地推開了她,卻因力道過大,讓淇安跌坐在地。戰烈緊張的上前幾步,卻又停下來,緩緩蹲下去,看著她。

  「淇安,他是王爺,已經有很多很多人陪著他,你來陪我好不好?」

  「淇安,我會比他對你好,我什麼都聽你的。」

  「淇安,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個皇宮,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我也不喜歡。我們一起離開,從此以後,海闊天空,再也不管那些煩人的事。淇安,好不好?」

  他看著她,眼裡的懇求,帶著最純淨的脆弱,輕易的扯痛了她心底的那根弦,可是,她的手緊了緊,似乎還留著另外一個人的溫度。

  「戰烈,那樣的生活很美,也很令人嚮往。可是我,已經許諾別人,再苦再難也不會離開他了。」

  「對不起,我想讓你開心的活著,有最明亮的眼睛,最健康快樂的笑容。我喜歡你,但是那不是愛,這種喜歡,不可能承擔得起一生的陪伴。等你將來碰上你真正愛的人,你就會明白了。」

  「淇安,你不是我,你怎麼能私自對我的心情下了定論。」

  淇安深深的看他一眼,「戰烈,你該明白,這是我唯一允許你對我存在的心情。」

  戰烈低下頭去,嘴角卻扯起悲傷的弧度。

  「如果我一定要呢?」

  淇安已經不能回答,因為戰烈出手如風,點了她的穴道。

  「淇安,我不想聽你的回答了,我的感情,我自已作主。」

  小心翼翼的抱起她,他輕吻她的長髮,「淇安,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你知不知道?」

  抱著她,一步一步的走下山去。

  戰烈抱人的姿勢很彆扭,淇安苦於無法開口,只能強忍著不適,閉了眼睛催眠自已快點睡著。

  戰烈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匹馬,抱著她就坐了上去。

  「淇安,我們離開這裡,只有我和你。」

  抱著淇安,戰烈縱馬揚鞭而去。

  他其實不知道要去哪裡,他只是想著,帶著她,遠離這裡,遠離這些想要跟他搶奪的人和事。

  他抱緊了淇安,像是抱緊了此生唯一的溫暖。

  不放手,絕對不放手。

  直到策馬狂奔了好久,戰烈才舒一口氣,稍稍平靜了一些。

  這一冷靜,卻敏感的覺得不對勁,手上有些濡濕,他低下頭去,一手血跡。

  「淇安!」

  淇安咬著牙,任肚子的疼痛一陣陣襲來,渾身陣陣發寒,眼淚也一滴一滴順著眼角滑下。

  最近事情太多,她居然沒有注意到自已的身體狀況。

  枉她自恃醫術,卻連自已的身體有異常都沒察覺到。

  她知道,她失去了,她和他的孩子。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2 08:35 PM 編輯

第六十八章  得到

  有失去就有,這是能量守恆定理,想來應該哪個時空都適用吧。

  淇安淡淡的想著。

  失去了楚楚,所以她得到了朗兒;

  失去了張楚渝,所以她得到了重生的機會;

  失去了洛懷禮,所以她得到了軒轅杉;

  可是失去這個孩子呢?

  她會得到什麼?

  「淇安!」幾乎是有些卑微的,戰烈跪在她身側。

  淇安沒有動,甚至連呼喚的頻率都沒有變。

  「淇安!」戰烈將頭貼在她頸間,「寶寶沒事了,你說句話,不要嚇我好不好?」

  他真的是嚇到了,那樣絕望蒼白的淇安,那樣無聲流淚的淇安。

  他是想要不顧她心意的和她一起離開,卻從來沒有想過,要這樣深刻的傷害她。

  他知道,她喜歡孩子,從她對那小鬼頭的縱容就可以看出。

  他也知道,如果這個孩子失去了,他就永遠也得不到淇安的原諒了。

  幸運的是,解開穴道的淇安,飛快的用金針止了血,又開了藥方。

  他找了處民房,又灰頭土臉的把藥煎好端來服侍她喝下去。

  從頭到尾,淇安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和他說,連眼光也不掃他一下。

  他心中惶恐,又不敢多問,看著她喝完藥躺下,才請人去找了大夫來看。

  那大夫汗流浹背的看完,大大的舒了口氣,才敢對戰烈回道,

  「夫子和孩子都安好,只是胎位不穩,最好不要太過勞累了……」

  得到自已最想要的答案後,戰烈不耐煩的打斷了他,「那她怎麼不說話?」

  大夫一愣,斟酌著用詞,「有可能是夫人太累了吧?」

  「砰!」的一聲,是重物飛出砸到地上的聲音。

  「大夫還不知道原因來問我?這樣的大夫拿來有什麼用?」戰烈揮揮手,眼睛淡淡的一瞟,極小聲的說道,「可惜了,這裡都沒有花。」要不然,拿來做花肥也挺好的。

  「淇安!你和我說話好不好?」

  戰烈蹲在床邊,輕輕拉著她的手。

  聲音漸漸哽咽,「淇安你這樣,我會害怕。」

  她總是很溫和的,就算是他做花肥的事讓她氣極,也只是打他一頓。

  那些打在身上的疼痛,並不讓人難受,反而讓心漲得滿滿的,至少知道,她是在乎著的。

  可是現在這樣,明明就在觸手可及的身邊,為什麼卻覺得離得那麼遙遠。

  「淇安,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睜開眼來看看我。」

  無論戰烈說了什麼,淇安仍是一動不動的躺著。

  直到,戰烈手一顫,「淇安,他來了,他來接你回去了,你不要怕。」

  他知道軒轅杉會很快找來,卻沒想到會這麼快。

  片刻之前,他知道,就算他搶走了淇安,淇安會生氣,會難過,卻還是會心疼他。所以他敢在眾目睽睽下帶她離開,也有信心會在將來得到她的原諒。

  可是現在,他握緊了拳頭,他不敢再冒失了。

  他敢讓她生氣,讓她難過,卻不會願意,讓她討厭他。

  淇安終於睜開了眼睛,看他。

  「淇安!」他欣喜的喊道,她不生氣了嗎?

  「你走吧!」

  「淇安!」眼睛熱熱的,他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你不要趕我走,我以後都不敢了。」

  淇安的聲音宛若歎息,「再不走,你就走不掉了。」

  巨大的喜悅襲來,他幾乎要哽住,「淇安?」

  淇安點點頭,疲憊的閉上眼睛,「快走。」

  凌厲的氣場已經可以感受得到,戰烈飛快的在她臉上一吻,才縱身離去。

  以後,只要是她說的,他都聽。

  只要她,還肯對他說話,對他笑。

  他本是極聰明的人,更何況他對淇安用了心,知道在她可接受的範圍內,怎麼樣囂張都可以,但是今日,他犯到她的底限了。

  所以收起了所有的偏執,聽話的離去。

  門被打開,急促的呼吸在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懷抱擁住了她。

  這個懷抱,熟悉得讓人想掉淚。

  她偎進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眼淚,就一顆顆的滾出來,緩緩浸入他衣裡。

  軒轅杉緊張的看了看她神色,有些蒼白睏倦,似乎沒什麼大礙。

  一直壓在心頭的焦灼,瞬時褪去,這才發覺有些腿軟。

  他側身坐到床邊,把頭埋進她的秀髮裡,只覺得,向來不信佛的心,此刻,卻變得感恩。

  還好,她在他懷裡。

  又是一串腳步聲,

  「小姐!」這是長卿的聲音。

  接著「撲通」一聲,長卿雙膝著地,「小姐,是長卿學藝不精,才害小姐如此,請小姐責罰。」

  他心中,挫敗至極。

  他原是這一代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當年,老將軍看著他,細細的看了他很久,才問他,「長卿,男子漢大丈夫志在沙場,你天姿聰穎,是可造之材。可是除此之外,我還有另外一事托付於你,你可願意?」

  他跪著,聲音卻響亮,「長卿願意。」

  他不知道是什麼事的,可是老將軍說的話,他都願意聽。

  老將軍滿意的點點頭,往後一擺手。

  蕭榮抱著個小女孩出來,小臉睡得紅撲撲的,嘴角微微上翹。

  老將軍笑著指指她,「這是我的小女兒。」

  長卿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些新奇,早就知道有位可愛的小姐,不過他在外城,從來沒有機會得見。

  老將軍繼續說,「這是我的女兒小七,是我最疼愛的寶貝。長卿,你可願意成為她的貼身侍衛,護她一世安好?」

  「長卿願意!」他記得,他的聲音變小了,因為他怕,他的聲音吵醒了睡得正熟的小姐。

  「好!」老將軍轉身將小姐抱過來,穩穩的放到他懷中,「從今天起,你就是蕭長卿,我把蕭七,交給你了。」

  那樣珍而重之的囑托,讓他第一次,感受到責任的份量。

  捧在掌心的溫暖,也是第一次,讓他感受到被需要的喜悅。

  所以其後學藝的幾年,他與姐姐師出同門,武功卻要高出她許多。

  只因為,他知道,從他成為蕭長卿的那一刻起,蕭家最重要的寶貝就托付於他手中。

  可是如今,他卻敵不過那少年一掌,眼睜睜看著小姐在他面前被人帶走。

  這叫他,如何向蕭家眾人交待,如何,向自已交待。

  所以,他直挺挺的跪著,卻深深的低下頭去,藏著黯然的雙目。

  淇安心中倦極,可是那跪在地上的,是長卿啊!

  很久之後,她抬起頭來,靠在軒轅杉身上,閉了閉眼,又睜開,「長卿,我現在不舒服。」

  只這簡單的一句,長卿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閃到床側,再也不說話。

  淇安微微彎了嘴角,「長卿真乖。」

  閉了眼睛,是真的累了。心神一鬆,慢慢睡了過去。

  「王爺,我們回府吧?」輕五在旁提醒到。

  軒轅杉眼光一掃,輕五俯身,「夜他們跟出去了,但是,但是那人身法太快,我們跟不上。」

  軒轅杉也不再問,掀開被子,就要抱起淇安。

  卻在掀開那一剎那,滿目刺痛。

  「小姐!」長卿驚呼。

  只見淇安裙子上,儘是血跡,已經染紅了被褥。

  軒轅杉只覺得一股殺意湧上心頭,手指捏得咯咯作響,那個人,究竟對她做了什麼事?

  萬分憐惜的抱起她,軒轅杉身體都疼得發顫。

  回到王府,胡太醫早已等著。

  手一搭上淇安脈搏,他脖子上的筋就跳了起來。

  「小姐怎麼了?」軒轅杉一雙眼死死的盯著胡太醫,開口的,只能是輕五了。

  胡太醫沒有回答,只是轉頭問長卿,「她最近在忙什麼?」

  長卿回道,「先有朗兒少爺不適,洛將軍季嫵以及若干皇親來訪,宮中書信若干,小姐忙得不可開交,後面,六公子失蹤,小姐這兩日更是心神不定。」

  胡太醫不贊同的瞪了軒轅杉一眼,一面哼了一哼,「這也難怪了。」

  「小姐究竟怎麼了?」這一次,是長卿問的。

  「她有孕了!」

  「呼啦!」一聲,是軒轅杉站起身來,而他先前所坐的椅子,已經碎成幾塊。

  「可是,經此一役……」胡太醫又哼了哼。

  軒轅杉心裡一涼,想到先前所看到的腥紅,只覺得嘴裡,都湧上了血的味道。

  長卿已經雙腿一屈跪了下去,「請太醫救救小姐和小主子。」

  「你家小主子好好的,我救什麼?」胡太醫瞪他一眼。

  「那,那你?」剛剛不是還哼麼?長卿訥然不成語。

  「經此一役,要好好安胎才行,不能讓她情緒激動,不能讓她勞累。要不然,你這個小主子就要保不住了。」

  轉過頭,又看著軒轅杉,「護不住小七,我們可就要帶走了。」

  軒轅杉沒有聽到他說的話。

  他只是呆呆的望著床上的淇安,然後,一步一步的挪過去。

  將頭慢慢的貼近她的肚子,然後,閉上了眼睛。

  那裡,住著他和她的孩子。

  慢慢的彎起嘴角,他在心裡念著,

  「母后,你看見了吧,我已經有了心愛的妻子和孩子。我,終於也有家了,真正,屬於我的家。」

  從今以後,再不會孤獨,他也,有家了。




第六十九章   意外

  淇安睜開眼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

  似乎昨天經歷,不過一場夢,一覺醒來,她還躲在熟悉的房間。

  手指一動,才發現臂上沉沉的,微轉過頭來,便看見一頭青絲如瀑。

  似乎察覺到她的動靜,軒轅杉抬起頭來,握著她的手,眼中流轉的,都是盈盈喜意。

  她看著他,淺淺一笑。

  眼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波光,軒轅杉緩緩俯下身來,將臉貼到她臉上,直至彼此呼吸可聞,他眉目如畫,彎了嘴角,喚道,「淇安!」

  明明沒有聲音,卻覺得那話裡,也溢滿了喜悅。

  「淇安!」他喃喃念著,輕輕閉了眼。

  「對不起!」她開口道。

  軒轅杉睜開了眼,有些不解的看著她。

  淇安抬手,環住他的腰,「都是我大意,才沒發現已經懷有身孕,才害得寶寶差點走掉。不過,」她臉色發紅,聲音極低,「我哪裡會想到不過一次就會……而且,而且他居然也不鬧騰,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寬厚的手掌撫上她的肚子,軒轅杉嘴角儘是笑意,「那當然,怎麼會捨得鬧騰娘親,那可是我的孩子。」

  「你還真當他現在就知道心疼人啊?」淇安瞪他一眼,笑罵道。

  軒轅杉不說話,只是擁著她。

  「淇安,我已經給皇兄上了請婚書,等到蕭榮等人到了京城,我們就成親吧!」

  淇安看他,「他們會答應嗎?」

  那些人,皇室宗親,士族大夫。軒轅杉再是驚才絕艷,也難堵悠悠眾口。

  親王正妃,竟是下臣棄婦,如何上得了檯面。

  軒轅杉臉上笑容不變,「一切有我。」

  淇安伸手戳戳他的臉,「你說給我聽。」

  她不想他一個人擔著,多一個人,即使不能分擔,分享也好。

  軒轅杉抿著嘴,不再動作。

  淇安盯了他一會,忽然臉一皺,撫著肚子。

  「淇安?」軒轅杉連忙翻身坐起,臉色都變了。

  「哎喲我肚子痛,我心情不好我就會肚子痛!」然後拿眼瞟著軒轅杉。

  軒轅杉臉上神色變了數變,終是忍俊不禁,大笑起來,星目劍眉,在笑容裡飛揚。

  「你剛剛的樣子,該叫朗兒來看!」

  淇安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大言不慚的說道,「朗兒來看也沒什麼稀奇的,他那些招數還不是從他娘我這裡學去的。」

  笑鬧一番後,軒轅杉才答她,

  「皇兄不會為難。其他人若想怎麼著,哼!」軒轅杉眉毛輕抬,「就說今年水災,江淮一帶顆料無收!」

  淇安睜大了眼睛,「你是說你的封地無收?」

  軒轅杉笑著,笑容裡卻隱著冷然,「連報三年欠收,便叫國庫空去一半,看那幫人還能叫囂什麼?」

  淇安嚥了嚥口水,「你連皇上也敢威脅?」

  「皇兄我怎麼會去威脅,想必是皇兄藉著這個理由去威脅那些人吧!」

  「如果他們還是堅持原則不罷休呢?你也知道,有些人,非常清高,寧死不屈的。」淇安繼續問下去。

  「如果真是太麻煩了……」軒轅杉扯起一抹笑意,執起她的手,「那便放棄吧,一個王爺而已,誰愛當誰當。」

  這樣也可以?淇安看著他面上一派平靜從容之色,也不由得笑了,果真如傳聞中一般的固執。

  不過,她喜歡,「好!」她說。

  管他什麼風雨,就讓軒轅杉頂著吧,誰讓他,嗯,長得比她高呢?

  「小七,你找我?」胡太醫風風火火的闖進來。

  軒轅杉極不贊同的瞪他一眼,枉他身為醫者,又為人師,難道不知道孕婦是需要安靜的嗎,他走路這麼大聲,可不吵著淇安了?

  淇安卻早已眼開眼來,「師父!」

  胡太醫早已經按上她的脈搏,半響之後,「沒什麼事啊,小七你叫我來做什麼?」

  淇安笑笑,「軒轅你先出去一會,我有話跟師父說。」

  軒轅杉皺了皺眉,坐在床邊沒有動。

  「軒轅!」淇安推推他。

  軒轅杉舉起手來,比劃道,「關於你身體的事嗎?我要聽,我不想擔心。」

  淇安搖搖頭,「不是,是別的一些事.」

  軒轅杉眼中閃過一絲黯然,終究還是一閃身出去了。

  「說吧,什麼事,非得要把他支走!」胡太醫捻捻鬍子。

  淇安頓了頓,高聲喊道,「長卿!」

  「是!」長卿的聲音在門邊響起。

  「我有事,只想和師父說。」淇安只說了一句,便聽見長卿腳步離去的聲音,片刻之後,屋頂上有勁風吹過,很快,便恢復了安靜。

  淇安這才笑到,「我找到治軒轅的方法了!」

  軒轅杉不知道他們在討論什麼,他站在院中,只聽到「嘩啦!」一聲椅子倒地的聲音。

  他緊張的往房間的方向急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側耳傾聽,似乎又沒了聲音。

  不過片刻,胡太醫的聲音忽然響起,驚愕之極,「什麼?」

  半響,房門打開,胡太醫簡直是從裡面跳出來的,「不行,不同意,老夫絕不同意。」

  軒轅杉瞪大了眼睛,因為淇安居然鞋都沒穿,也追出來了,抓住胡太醫的手袖,搖著,「師父,你別這麼衝動嘛,你仔細想想,有你在,我能有什麼事啊?」

  胡太醫漲紅了臉,「不同意,堅決不同意。」

  一邊拉開淇安的手,一邊往外走來。

  與軒轅杉正面對上,臉上血氣翻湧得更厲害了,指著軒轅杉便罵道,「先前看著不順眼,現在看看,哼哼,也不怎麼樣.」

  軒轅杉摸摸臉,有些茫然。卻還是反應極快的上前抱起淇安,用衣袍遮住了她的腳,一邊,不贊同的看她一眼。

  淇安卻是來不及和他說什麼,一雙眼,只望著門外的胡太醫,「師父,你用你醫者的腦袋考慮看看嘛!」

  「我首先是你師父!」胡太醫吼道,一邊恨恨的拔腿就往外走。

  「師父!」淇安在後面喊了一聲,看他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只得歎息一聲,「原來有些遺憾,竟是終生不能彌補。師父,我只不過做錯一次,你卻要讓我在以後的日子裡每次的面對都成了愧疚。」

  胡太醫的腳步慢了下來。

  淇安還在那悠然說道,「罷了,罷了,前半生的債,後半生來還。最多不過,以後忍氣吞聲,百依百順,就當是欠了他的吧!」

  胡太醫卻已經蹬蹬蹬的走了回來,在淇安面前站定,鬍子都還在抖動,顯是氣得不清。喘了一會,才吼道,「誰說你欠他的,你誰都不欠,誰敢給你半點委屈?」

  一邊逕自推門進去,回頭,「你還不過來慢慢講?」

  淇安笑得越發艷麗,扯扯軒轅杉的衣袖,「放我下來吧!」

  軒轅杉一頭霧水的把淇安放回床上,又被胡太醫一把給推出去了。

  「他們在搞什麼鬼?」軒轅杉問輕五。

  輕五摸摸鼻子,轉頭問旁邊的長卿,「他們在搞什麼鬼?」

  長卿看他一眼,「小姐在說話,胡太醫在聽。」

  輕五頓時被噎住。

  而此時,胡太醫正把著淇安的脈,確認了又確認,才說,「你斷定無礙?」

  淇安一笑,撫著肚子,「寶寶尚未成形,生盅不會附著。卻恰巧有他骨血,引得出他體中生盅,此時再好不過。」

  胡太醫歎口氣,「原本你身體底子很好,倒也不須擔心,只不過經歷昨天一事,胎位不穩,終還是有些凶險。」

  淇安搖搖頭,「無事,我們封了手上穴位,自然對寶寶無礙。」

  「那你呢,生受萬盅鑽心之苦,你能忍得住心緒不動?尤其是此時你身懷有孕,更是脆弱。「

  淇安低下頭去,臉上浮起幾絲慘淡之色,「我自然忍得住。」

  「小七,你當知道,若你心緒浮動,不但引不出生盅,也會影響到你腹中胎兒。」

  淇安捏緊了手,「師父,我曾受過比這更痛的傷,我當然忍得住。」

  胡太醫目光凝住。

  淇安看著發白的指尖,「師父,我忍得住的。」

  她當然忍得住傷痛,就算痛至刻骨,她也依然可以微笑,經歷了那些,還有什麼樣的疼痛她忍不住。

  「軒轅杉,但願他值得你如此!」胡太醫的手緩緩拍到她頭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09:48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5 12:15 AM 編輯

第七十章  注定

  皇上看著手中一封書信,半響,站起身來。

  那紙上只有一句話,

  「小姐婚期已至,除蕭貴留守,眾將請旨回京,望皇上恩准。」

  好一會兒,皇上又走回桌邊,拿起案邊毛筆,大大的寫了一個字,

  「准!」

  這一日,風和日麗。

  朗兒偎在淇安懷裡,大大的眼裡滿是驚奇,「娘,你這裡住著個小妹妹了嗎?」

  淇安好笑,揉揉他的頭髮,「朗兒怎麼知道是個小妹妹?」

  朗兒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剛剛觸到卻又快速的縮回來,「那朗兒想要個妹妹,娘可以生個妹妹嗎?」

  「那娘可作不了主。」

  「那誰可以作主,爹嗎?」朗兒眨眨眼睛,「爹最疼娘了,娘告訴爹要生個妹妹,爹一定就放一個妹妹進娘的肚子裡了。娘,你去跟爹說好不好?」

  「朗兒!」淇安摟過他,擦著他臉上剛剛跳出來的汗,「不可以這樣哦,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都是送子娘娘的禮物。萬一這是個小弟弟,聽到朗兒的話,該多傷心啊!」

  朗兒皺著臉,半天,歪著頭把手放在淇安肚子上,「寶寶不傷心哦,哥哥喜歡你。」

  然後,附在淇安耳邊小聲的說,「娘,要是個弟弟,那我們以後再要一個妹妹好不好?」

  淇安親親他的臉蛋,「朗兒為什麼想要一個妹妹?」

  朗兒想了好久,才努力的踮起腳摟住她的脖子,笨拙的拍拍她的背,「因為娘想念楚楚姐姐啊,要是我們有個妹妹,就叫她軒轅楚楚。這樣,我們沒了楚楚姐姐,還有一個楚楚妹妹,娘就不會想得掉眼淚了。」

  心裡一暖,淇安擁緊了朗兒。

  好一會兒,才放開他,揪揪他粉撲撲的臉蛋,「朗兒,娘很高興。可是,楚楚姐姐是楚楚姐姐,妹妹是妹妹,以後,我們家朗兒,又有楚楚姐姐,又有妹妹,一定很幸福。要是楚楚姐姐知道朗兒把她的名字給別人了,會說朗兒不乖哦!」

  楚楚在她心裡,永遠佔據著屬於她的位置,無可替代,也不必替代。

  失去楚楚的隱痛,正如過去無法抹滅。

  她會正視,會想念,卻更珍惜現在觸手可及的幸福。

  所以她說,「此刻,我最愛的,是我們家小朗兒啊!」

  「我早就知道的!」朗兒瞇了眼睛,心滿意足的嚷道。娘當然最愛他了,他從來都知道。

  「小姐!」管家擦著汗,踩著小碎步進來。

  長卿的臉色變了一變,總覺得,這位老管家每次以這種神情進來,就沒什麼好事。

  「小姐,洛懷禮將軍來訪。」

  洛懷禮?長卿的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身邊的劍都不安份了。

  「他有什麼事?」淇安轉頭問,如果沒有必要,實在是不想見他了。

  管家看看她懷中的朗兒,繼續擦汗,「洛將軍說,他想見見朗兒少爺。」

  摟著朗兒的手一緊,淇安看了孩子一眼,沒有說話。

  「娘?」察覺到她的沉默,朗兒低低的喚了一聲。

  淇安抿著嘴,理著他的頭髮。

  管家看看她神色,候在一旁。

  淇安舒了一口氣,轉頭道,「讓他進來吧!」

  就算是離了婚的夫妻,就算不願讓朗兒認他,但是他,還是應該享有探視權吧?

  洛懷禮進來,還穿著朝服,顯得格外英氣逼人。

  就連朗兒也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好幾眼,才有窩回淇安懷裡。

  「小七!」洛懷禮先沖淇安笑笑,才掉轉了目光去看朗兒,臉上的笑容變得舒展和明亮,

  「朗兒!」他期待的看向他。

  「洛叔叔!」朗兒叫了一聲,他眼中的光微微一暗,卻又很快恢復了常色,扯了嘴角,「乖!」

  然後,就是一陣靜默,令人無措的靜默。

  「朗兒!」洛懷禮走近了幾步,蹲下身來,「我可以抱抱你嗎?」

  朗兒沒有動,只在淇安的懷裡不停的看他。

  淇安打量下他的神色,問道,「你要去哪裡?」

  洛懷禮側了頭,半響,卻是輕輕笑了起來,笑聲裡,有他自已才清楚的苦澀,「小七,還是你瞭解我。」

  淇安沒有接他的話,雙手忙著撫平朗兒衣服上的皺褶。

  洛懷禮當然也不會再接著往下說,事實上,再接著往下說,只不過,徒添心痛而已。

  他很快說了另外一句話,「蕭家幾位主將請旨回京,軍中缺人,皇上抽調了人手暫時外調,我,我也在其中。」

  回京?淇安看長卿一眼,長卿正盯著地面,研究路過的螞蟻有幾隻。

  淇安揉揉額頭,該不會正好是她想的那個原因吧?蕭家軍勞師動眾的就是為了她的婚禮?她以為只是蕭榮他們搞個代表來就算完了,現在看來,似乎動靜還挺大的。

  有些頭疼,有時候不得不說,那群老小孩任性起來還真是令人抓狂。

  是誰說他們機智冷靜,以一擋百?真的要懷疑那支驍勇善戰的軍隊是怎麼來的了,又瞪了長卿一眼。

  長卿是誰,那可是待在她身邊最長的人了。

  立馬懂了她的意思,並且回復,「小姐,現在並無戰事,蕭叔叔他們離開一會沒事的。」他肩挺得直直的,「更何況,都有副將在,若是事事都要靠蕭叔叔他們,哼,那麼這些傢伙也得好好打磨打磨了。」

  洛懷禮再度看向朗兒,嘴裡說道,「我後日起程,三月後回。」

  「怎麼會需要那麼長時間?」淇安有些詫異。

  洛懷禮笑笑,「還有些別的事要辦。會有很久不見,朗兒,可以給我抱抱嗎?」

  淇安低了頭,沒有問為什麼在這個時候他會離開,也沒有問以他的身份,這種事情何須他去做。

  而洛懷禮也沒有說,他是自願求去的。

  看著自已深愛的妻子,一步一步走入別人的懷抱,他沒有自信,可以忍得住那種傷痛。

  會想起,當初他與龍憐成親時,小七是怎麼樣笑著觀禮;

  想著他擁龍憐入懷時,小七是怎麼樣輾轉反側。

  有些感受,不親自經歷,永遠不會懂得。

  心裡隱隱的有些酸澀,淇安站起身來,對著朗兒道,「朗兒你在這跟長卿叔叔玩會吧,娘有些累了,先回屋去。」

  朗兒看了洛懷禮一眼,嘴一扁,拉著淇安的衣裙,「娘,朗兒陪你和小寶寶去睡。」

  淇安怔了怔,偏過頭去,「朗兒,給叔叔抱一下好不好?」

  朗兒看看她,吸吸鼻子,走到洛懷禮面前。

  洛懷禮伸手抱住了他,抱得緊緊的,眼睛又酸又澀,有什麼東西就要湧出來。

  懷裡的小人兒那麼纖細柔軟,正是該護在懷中好好呵護的年齡,他怎麼會錯過了?

  「朗兒,朗兒……」他一迭聲的喚著,聲音漸漸嘶啞。

  朗兒一聲不吭,乖巧的任他抱著。

  好一會兒,洛懷禮才平靜下來,在朗兒額頭上親了一下,放開他,「朗兒,你要乖乖的聽娘的話,我回來再來看你。」

  朗兒看著他,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眨了幾下,才說,「朗兒從來都很乖的,一直都聽娘的話。」

  「嗯!朗兒當然是最聽話的。」不聽話的,是他自已。洛懷禮深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小七,謝謝你,我先走了。」

  「嗯!」淇安低低的應了一聲。

  洛懷禮轉身大踏步的離開,他走得很快,一直沒有回頭。

  那是那肩背挺得太直,卻硬生生長出幾分蕭瑟來。

  淇安垂了眼,不再看他。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錯過,就真的不在了。

  朗兒,是她一個人的寶貝,是她忍下絕望悲傷笑著偷來的寶貝。真正屬於她的。

  宮中,難得的皇后主動求見皇上。

  兩人,卻並不像正常想像的那樣,應該是在做著夫妻該做的事。

  皇上端坐於桌前,皇后,立於窗邊。

  半響,是皇后打破了沉默,笑容溫婉端莊。

  「你調兵遣將,只為讓蕭家主將能回京參加蕭七的婚禮。」

  「你一聲不吭,同意了王爺的婚書,壓下所有的反對。」

  「你甚至拿著國庫作碼,生生打回了幾位宗親的諫言。」

  皇上神色未變,只說,「皇后是想說朕對皇弟寵得太過了?」

  皇后微微彎了嘴角,如同她多年來一直維持不變的笑容,只是這一次,添了很多疲憊。

  她看著窗外連延不絕的宮殿,處處富麗堂皇,卻總是冷得讓人想哭。

  「真的很辛苦!」

  皇后說了這一句,「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要多少年,一個人才能徹底忘記一個人呢?」

  「你能告訴臣妾嗎?皇上!」

  皇上慢慢吐出一口氣來,似乎怕稍微吐得快了,就會驚動什麼。

  他語調平緩,「朕不知皇后在說什麼,朕所作之事,自是為了皇弟。」

  「王爺?」皇后笑了笑,「或許是吧!」

  良久之後,皇后才又說,「憐兒今日去了法華寺,帶髮修行。」

  皇上額頭上青筋一跳,沒有說話。

  皇后沒有看他,事實上就算她看了,也看不到什麼。

  他的笑,他的悲,從來都不會在她面前真實展現。他給她看的,是帝王的笑,帝王的悲。

  她只是拉長了語調,「你欠了龍家的。」

  皇上沒有反駁。

  皇后笑著,「你現在該知道,如果是她,會有什麼反應了吧?」

  眼睛一閉,掩去所有情緒。

  明知洛懷禮與蕭七新婚燕爾,情深意重,卻仍然依了她的意思,賜婚龍憐。

  以他對蕭七的愛護,居然能同意這樁賜婚,當時,她只是感激他體恤龍家之痛,也暗喜,她是不是已經開始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及至後來,一連串變故,讓人措手不及。

  及至今日,憐兒無處容身。

  她才知道,原來從頭到尾,她就沒有贏過那個人。

  他只是想看看,她的女兒如果遇到與人共侍一夫,會作何種選擇,來推斷當年她毅然他嫁的原因。

  她也才知道,就算是憐兒不犯那些事,他也絕不會讓她的女兒受了委屈。

  憐兒的結局也不一定會比現在好。

  這就是君王,將別人一生幸福玩弄於股掌之間,只為了卻當年的疑惑,冷情至此,殘忍至此。

  卻也可以,興師動眾,只為她的女兒風光出嫁;

  也可以,置皇族聲譽於不顧,只要她的女兒得到幸福。

  這也是君王,可以任性至此,癡情至些。

  軒轅家的男子,有著整個皇朝最尊貴的姓氏,原來並不只代表著權勢和鬥爭,冰冷和殺戳,也代表了世間最執著的深情。

  只不過,是要看能否遇上那名讓他們執著的女子罷了。

  就在皇后緩緩往外走去的時候,皇上開口了,並不帶有多餘的情緒,

  「皇后,季氏就交給你了。」

  皇后的腳步頓住。

  皇上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季氏的女子,你看看哪裡合適,作主婚配了吧!這幾日天氣正好,如果婚配得遠的話,也該起程了。」

  抬起手中厚厚一疊竹簡,「人選就在這裡面找好了。」

  他的皇弟親自挑選的,應該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也不至辱沒了季氏一族。

  皇上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09:49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5 12:17 A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夜舞

  忽然的,淇安就睜開了眼睛。

  夜很安靜,黑暗裡一切都是無聲。

  「戰烈?」淇安低低的喚了一句。

  沒有人答應,遠遠的,隱約能聽到狗的吠聲。

  淇安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戰烈翻身而下,衣袂飛舞,卻不帶起一點風聲。

  藉著月光,他一步一步蹭到床前,然後,蹲下,將臉貼到床上,能感覺到淇安的暖意,卻,不敢靠近。

  「王爺?」鳳定上前一步,看看王爺的臉色。

  軒轅杉擺擺手,示意不必上前。看清了那人的身形,緊繃的心弦放了下來,如果是他的話,斷不會傷了淇安。

  淇安那聲輕柔的呼喚,他聽得真切。

  在院中站了半響,他轉身離開,臨走時,給輕五下了命令

  「他出來,給我好好招呼!」

  敢傷了他的女人,就要付出代價。

  他是答應過不傷他性命,以鳳定等人,也無法在不驚動淇安的情況下輕易取他性命,可是必要的武力,也還是需要的。

  尤其是,半夜還敢摸進他未來王妃的房間?

  如果他不是不解世事的戰烈,軒轅杉冷冷的想著,他會叫他有來無回。

  王府十八衛的劍陣,已經多年沒有實戰的經驗了。

  「如果我什麼也不顧,那時候就帶著你走了呢?」

  「如果我們走了,我就再不讓你回來了呢?」

  「如果我把所有要搶走你的人,都做成花肥了呢?」

  戰烈趴在床上,自顧自的說著。像是說給自已聽,也像是說給她聽。

  淇安閉著眼睛,呼吸平穩,似乎已經睡著了。

  戰烈攤開手掌,這樣的光線裡,仍然能看出修長的輪廓。

  緩緩的合攏又張開,他說,「如果我抓住了就不肯放手呢?」

  手緩緩落下,掉在床邊,他說,「淇安,如果我就那樣做了,你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呢?」

  黑暗裡,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他不停的問。

  「會永遠不原諒你!」淇安的聲音響起,淡淡的不帶一絲火氣。

  戰烈的眼光一黯,嘴角彎成自嘲的弧度,果然啊!

  「可是,卻仍然希望你要好好的活著。正如很久以前我希望的那樣,鮮衣怒馬,英姿勃發,傾倒一片蘭質慧心的女子。」

  淇安側了頭,看著他趴在床上的身影,心底,一片酸澀的柔軟。

  看著他,總會不經意的想起過去,表面堅強獨立,其實掩不住對溫暖安定的渴望。明明是在微笑,卻總能看見那眼底連自已都沒發覺的脆弱。

  「戰烈,你要好好的,好的活著,好好的幸福。」

  戰烈閉了閉眼睛,捏緊了拳頭「那淇安呢,淇安要去哪裡了?」

  「每個人都要有自已的家,我哪裡也不去,只不過,我要成家了。」

  「淇安的家裡,可不可以有我?」

  「當然可以,你如果願意,我會像姐姐一樣照顧你。」

  戰烈低低的笑起來,「可是淇安,我已經是別人的弟弟的,我不想,再當你的弟弟。」

  過了好久,戰烈的聲音再次響起,「為什麼不能是我?」

  回答他的,是無聲的靜謚。

  「為什麼不能?淇安,以一個女人的身份,告訴我?」

  「淇安,我想知道。」

  淇安仍然沒有說話,戰烈攥緊了拳頭,抬起頭來,「淇安,你喜歡我嗎?」

  她陪他看桃花,她為他做飯,她罵他打他卻心疼他,他以為,這就是喜歡。

  「淇安,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喜歡,我喜歡!」淇安終於開口,帶著微微的歎息,「我喜歡桃花飛舞中纖塵不染的少年,喜歡那雙清亮純真的眼睛,喜歡他喚我淇安時撒嬌般的信任,就連他拿人做花肥時的理直氣壯,都讓我覺得他可愛。」

  戰烈吸了吸算子,聲音低低的帶著沙啞,「那你為什麼不可以選擇他呢?」

  淇安望著頭頂的帳子,「我喜歡,卻不足以愛。或許有時候即使是愛,也不足以托付終身。我是個自私的女子,每一次付出都會衡量是否會受到傷害。可是見到他的時候,我卻並不害怕付出,我知道他雖然行為乖張,卻比誰都真實。所以我相信,那一刻桃花谷的少年,不會騙我欺我。也或許,我在那時候就已經打定主意,不需要任何回報,沒有期望,也就不擔心會失望傷心了。」

  「可是!」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喜歡和安心還來不及成長為喜愛,我便撞入了另外一個人的深情。他不會指天發誓說要愛我護我,卻用實際行動包容了我所有不安。就算我天性涼薄,他也用火焰,慢慢捂熱。」

  「所以,戰烈你看,真正會在一起的人,不會早一步,不會晚一步,要剛剛好在對的時間碰上對的人,才會是彼此的歸屬。」

  戰烈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卻又停下,背對著她深吸一口氣,

  「蕭七,你後日即將嫁作他人婦,你,保重了。淇安,永遠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淇安,從今往後,於我而言,你就是蕭七了。」

  彷彿一瞬間長大,他的聲音脫去了往日的清雅,變得低沉有力。

  淇安笑笑,「這樣的戰烈,很好!」

  這樣的戰烈,才是真正微笑間殺人於無形的桃花公子,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已。

  這樣的戰烈,她也不用再牽掛了。

  戰烈頓了頓,走了出去。

  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她,他只剩下了哥哥。只有哥哥,就算有一天不喜歡了不愛了,也無法擺脫是他哥哥的身份。

  再沒有人會含著眼淚一邊哭一邊打他,也沒有人會一邊歎息一邊微笑著給他做飯梳頭,也不會再有人,忍受萬蟻鑽心之痛卻還要微笑著為他治傷。

  再沒有人為他這樣做,所以他只有自已成長。

  他其實一直沒有提醒過她,他不是不解世事的少年,他早已成長為男人。她眼中的不解世事不染塵埃,只不過是因為她喜歡,所以他願意那一面在她面前展現。

  他也沒有告訴過她,其實早在某個時刻,他就已經知道,他和她已經不會再有交集。只不過他不想放手,所以裝作不知。

  可是天下事,又怎麼會沒有說明白的一天。

  淇安,到那一天,你要記得,你說過喜歡我。就算永遠永遠不原諒我,也還要喜歡我。

  出了房門,便捕捉到凌厲風聲,戰烈頭都沒抬,就伸手迎了上去。

  鳳定和長卿兩人飛身而上,並不覺得圍攻有什麼不對,畢竟,是那人先闖入,不是麼?

  世人傳說,桃花公子一聲暗器使得出神入化,滿天飛舞的桃花,極至的奢華,絕美的奇跡裡奪命於無聲;

  而看在長卿和鳳定的眼裡,那朵朵飄落的桃花,都帶著凌厲的殺意,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王爺?」輕五遠遠的看著,「要不要多加人手?」

  軒轅杉背著手,搖了搖頭。

  即使是戰烈,遇上長卿和鳳定的聯手,還是吃了虧。

  一個躲閃不及,長卿的劍直直刺入他肩骨,戰烈哼了哼,彈開他的劍,踉蹌著後退好幾步。

  鳳定眼神一閃,刀影滑落。

  「嗆!」的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是長卿擋住了,他看著戰烈,「你走!」

  戰烈捂著肩,沒有動。

  長卿撤回劍,「你讓小姐流血,這是你還她的。」

  淇安站在門後,眼淚,一顆一顆的流下。

  因為那漫天飛舞的桃花,像是墜落的眼淚,在空中胡亂飛揚。

  門被輕輕推開,她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軒轅杉抱起她,動作輕柔的放到床上,又蓋好被子,才輕輕拭去她的淚。

  她看著他,想要說什麼。

  他卻低下頭來,印上她的唇,輾轉吮吸,醉人的溫柔。

  他貼近她的耳邊,「我知道,他是來說再見。」

  因為懂得,所以信任,她什麼都不用說,也無須說。

  「小姐,你說騎馬出嫁好不好?應該夠威風。」蕭富提議。

  「那不行!」這提議被斷然否決,蕭華一拍桌子,「新娘子都是坐花轎的,小姐騎馬可不被人笑話。要不然我們做頂花轎,叫小輩們採了全城的鮮花來堆在上面,一定夠漂亮!」

  「太俗氣了,又不是祈福的花神娘娘……」又被砍掉。

  淇安瞪大了眼睛,插嘴道,「幾位叔叔,不用這樣折騰了吧?軒轅已經安排好了花轎,應該不會太差的。」

  「不行!」幾個臉上早已帶了滄桑之色的將軍們,齊齊吼道。是在討論她的婚事後,首次的意見一致。

  淇安閉了嘴,悄悄的摸摸肚子。不行就不行嘛,幹嘛那麼大聲,都嚇到寶寶了!

  蕭華最先跳起來,「小姐的成親,哪能這樣馬虎!」

  「對!」蕭富接口,「我家小姐,一定要風風光光的出嫁,要做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

  「砰!」一個爆粟敲在他頭上,「哇!」蕭華回頭,「老大,你又敲我?」

  「不敲你敲誰!」蕭榮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小姐哪個時候不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姐了?話都不會說,不該被敲麼?」

  淇安好笑的搖了搖頭,你們就只這麼個小姐,再不好看,也是你家最漂亮的小姐好不好?

  長卿霍地站起身來,「幾位叔叔慢慢討論,小姐要去散步了。」

  蕭榮連連點頭,「散步好,散步好,今天多散點步,明天才有精神。」

  長卿拉著淇安還沒走幾步,就聽到後面熱烈的討論又起。

  淇安已經要開始歎息了,今天的散步和明天的精神,貌似不太容易有直接聯繫。

  出來走了一會,淇安才看見長卿嘴角的弧度,「長卿今日心情很好?」

  「嗯!叔叔們心情也很好!」長卿答道。

  淇安慢慢的走著,只覺得今日的陽光,格外的溫柔。

  因為明天的儀式,她已經搬到蕭六住的舊宅了,如今隨意走走,倒覺得這宅院雖然比王府小,卻也別有一番意境。

  「所以小姐,一定會幸福的!」長卿在身後,很小聲的說了一句。

  「是啊,會的,一定會的。」淇安仰起臉,風裡,有花的味道。

  「小七,六哥沒什麼可送你的,聽說凡女子出嫁,都該有母親求的送子符。這是六哥替你求的,你好好帶著。」

  蕭六把一個帶著紅線的符放到她手裡,再按住。

  「六哥?」淇安愣愣的看著他,「他一個大男人,跑去送子觀音那求送子符?

  蕭六臉一側,躲開她目光,耳邊有淡淡紅暈,清咳一聲,「我去得早。」言下之意,就是人少。

  淇安忍住笑,低了頭,好一會,才說,「謝謝你,哥哥!」

  蕭六眨眨眼睛,忽略掉心頭的不捨,又推過來另外一個包袱。

  「還有這個,是我找戰烈要的。聽說桃花谷的胭脂水粉,最是鮮艷,顏色極好,小七你看,喜不喜歡。」

  淇安看著他,使勁點頭,「喜歡,我很喜歡。」

  眼睛紅紅的,只覺得心裡漲得滿滿的都得喜悅。

  身為哥哥,能做到這般細緻,已經足夠。

  蕭六忽然站起來,抱住了她。

  「六哥?」淇安微微仰頭,想要看他的臉。

  蕭六卻按住了她不安份的頭,「小七,讓哥哥抱抱。」

  淇安不再動了,安靜的靠在他懷裡。

  「小七,怎麼辦呢,你還沒出嫁,我就已經開始捨不得。明天,就要把你交到另外一個人手裡,從今以後,就從蕭家小七變成軒轅家媳婦了。在你成親後,我也要隨蕭榮離開了,以後,你一定要好好的,哥哥不在,你要把自已照顧好。有什麼事,一定要來找我,就算嫁出了,你也永遠是我最愛的妹妹。」

  「好!」淇安聲音有些發哽。

  蕭六放開她,只覺得懷抱有些空。

  可是妹妹總是要嫁人的,蕭六笑起來,是在他臉上少見的溫潤。

  所以再是不捨,也還是要放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09:52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5 12:19 AM 編輯

第七十二章  成親

  這一次,再不是父母之命,所以就算錯了,也無可推托;

  這一次,再不是皇旨賜婚,所以少了那些尊貴禮儀,卻多了幾分溫暖平和;

  眼前的世界一片紅色,淇安靜靜的坐著。

  等待著他的到來,也等待著,她兩世渴望卻總是得到又失去的家。

  長蘭扶著她,一步一步走出。

  走出臨時佈置的閨房,走過長長的庭院,也走過,那些在記憶裡慢慢蒼白的過去。

  大廳裡,蕭六坐於主位。

  父母故去,長兄不在,他,就已經是小七唯一的親人,也是她唯一的退路。

  悄悄捏緊手掌,看著妹妹將要走出來的方向。

  悄然緊張著的還有軒轅杉。

  表面上的雲淡風清,掩不住衣襟下汗濕的雙手。

  他曾經經歷無數,皇宮中屢見不鮮的殺人不見血,長大後,封地為王,又要面對多少棘手的事情,他累,他心煩,卻從來不曾緊張。

  可是今日,他緊張得幾乎都不會走路。

  「莫若,你說這一次,是不是小七最終的歸宿?」

  太子看著人群中依然木秀於林的王叔,閒閒的問了一句。

  莫若輕笑,姿態優雅的換了個坐姿,

  「這一次,如果再錯了,就讓我娶吧!」

  太子斜睥了他一眼,「他會從地底下爬上來找你拚命。」

  莫若撫著頭,眼也不眨一下,「我求之不得。」

  廳裡的喧嘩聲,在淇安進來之後,突然停住。

  一襲火紅的嫁衣,襯著她柔美身姿,在走動時,傾瀉滿地流光。

  太子瞇了瞇眼,忽地彎起嘴角。

  小七的笑容太燦爛,接近她的人,先被這明亮的笑容所吸引,卻幾乎有些忽視了,她絕美的容顏。

  抑制不住心中的急切,幾乎就在淇安跨進來的同時,軒轅杉就走向了她。

  要把她抓在手裡,才能感覺到這真真切切的幸福。

  而淇安,微怔之後,卻也忍不住抿嘴輕笑。

  那個男人,據說從來都冷若冰霜的男人,居然汗濕了手心。

  高堂俱已不在,淇安只向蕭六彎腰行禮。而一片抽氣聲中,軒轅杉也深深的彎下腰去。感謝蕭家人,在他沒有參與的日子裡,給予她的一切,直把她寵成這樣一個玲瓏剔透的女子;

  待淇安轉過身來,蕭榮卻帶著眾將跪了下去,嚇得淇安腿一軟,要不是軒轅杉動作快,估計她也一個撲通跪下去了。

  可是就她這一個動作,也驚得軒轅杉一身冷汗,照她那撲通的一下,估計肚子裡的孩子也得抖三抖。

  眾人跪下去的方向,是朝北。

  蕭榮跪下去之後,什麼也沒說,只是「咚咚咚」的叩了三個響頭,才朗聲說道,「將軍,夫人,以前的通通不算,小姐,現在才是真正的出閣。請將軍放心,阿榮會好好的看著小姐。」

  手一抬,眾人又唰地起身,動作乾淨俐落,不帶一絲游移。

  「小姐!」蕭榮微微彎了腰,「我們送你吧!」

  淇安以為,他說的送,是送她出大門。

  她卻不知道,是這樣的送。

  她坐在轎子裡,要忍得很辛苦,才能不哭出聲來。

  她坐得很平穩,就像是坐在平地上沒有移動一般。

  因為,抬著她的轎夫,是當初跟在蕭煜身邊的四大將領。

  除了留守的蕭貴那一角由長卿代替外,無一缺失。

  蕭榮,蕭富,蕭華,蕭長卿,沒有去看彼此,動作卻出奇的一致。

  以他們的武功修為,就算抬著個轎子,走起路來也是如履平地,更何況,那轎中,還坐著小姐。

  此時此刻,他們不是名震一方統軍上萬的將軍,此時,他們只是當年老將軍身邊聽令的少年。

  老將軍不在了,就由他們,繼續護著小姐,送小姐一路,走向她的歸宿。

  蕭榮眼裡有了淚意,卻知道那絕不會掉落。

  他只是想起,當年一身鐵甲的將軍,卻會在戰場歸來後,偷偷的親親小女兒熟睡的臉,才捨得去沐浴更衣。

  也會想起,從來指揮若定,凌危不亂的將軍,會在小姐哇哇大哭時嚇得手足無措,不停的哄道,「小七,小七啊,你要什麼你說啊,爹什麼聽你的,你別哭了啊!」

  實在哄不住了,就會擦擦頭上的汗,扭頭吼道,「阿榮,去把那六個臭小子給我拎來,就說妹妹在哭。」

  然後不過片刻,散落於校場各個角落的六個公子,都會提槍帶劍的衝過來。

  一陣兵荒馬亂後,小姐吸吸鼻子,一抽一抽的停下哭聲,老將軍才會拍著他的背說,「阿榮,你可得幫我把小七看著點,她再哭時你幫我哄哄,啊?」

  此刻,老將軍,你有沒有看到,阿榮正護著小姐,走向她的幸福。

  街道旁,圍得水洩不通,來觀這場與眾不同的禮儀。

  沒有嗩吶喜樂,只有戰鼓聲聲;

  沒有豐盛的嫁妝,卻跟了一支軍隊,行走無聲,卻精光內斂,神采飛揚;

  沒有綿延數里的儀仗,卻有紅衣的新郎守著轎側,還不停的凝望;

  即使尊貴如太子,也脫了朝服,收去了高貴,只留淺淺笑容,溫暖平和。

  所以有人說,蕭家小七出嫁的那一天,連烈日都掩去了鋒茫。

  街道旁高高的樓頂上,坐著無聲的少年。

  也是一身紅衣,此刻看來,卻像是一抹殘陽,紅得淒美絕倫,叫人驚心。

  他只是安靜的坐著,看那花轎一點點靠近,走過,然後遠去。

  他微微的低了頭,在這喧鬧的繁華里,不和諧的寧靜。

  伸出去的手,又慢慢的縮回來,他併攏了雙腳,將手環在膝上。

  這樣,會覺得沒有那麼冷吧?

  下轎的時候,蓋頭拂了一下眼睛,淇安踉蹌了一下,一直注意著她的軒轅杉,飛快的攬住了她。

  直到她直起身來,他才輕輕的舒了一口氣,要在這一刻,才會覺得這二十多年來修習的武藝不是白費。

  一拜天地,軒轅杉兩隻手都放在她腰上,幾乎要替她的腳承擔大部身體的重量。淇安隱在頭巾下的臉,一陣陣的發紅,都能聽到莫大哥的偷笑聲了,她只是懷孕,不是殘廢好不好?

  二拜高堂,兩人著空位拜了下去;

  夫妻交拜,他卻很快的扶住了她微往下的腰身。

  再然後,他的手,握得她緊緊的,再沒有離開過。

  淇安坐在喜床上,很快的,軒轅杉走了進來。

  淇安有些怔然,按道理講,他不是應該要在外面折騰很久才能進新房麼?

  而且,她偷偷抬眼往後瞅了瞅,鬧洞房的人呢,哪裡去了?

  對於她的動作,軒轅杉當然看得很清楚。

  但是他沒打算說,他是怎麼樣用十八衛攔住了那群人,更何況,還有蕭家幾位將軍在,沒有那麼多不識相的人。

  他怎麼捨得,她戴著那麼重的裝飾,一個人坐在床上等她。

  從來,只有他等她。

  他怕,她等得太久,會心慌。

  輕輕揭開頭巾,看著淇安含羞淺笑,臉頰上淡淡粉紅,燭光中,越發映得眉眼溫柔如畫。

  軒轅杉伸出雙手,輕輕的摟住了她,讓她噴出的呼吸暖暖的指在頸側。

  他低下頭來,嗅著她發間淡雅清香,閉了眼睛。

  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必做,即使就是這樣的擁抱,也足以撫慰他半生孤寂,直至終老。

  良久之後,軒轅杉放開了她,輕輕撫著她的臉,目光柔和。

  淇安覺得臉上陣陣熱氣,快要燒起來,微側了臉,不敢看他。

  手指微微頓了一頓,過了一會兒,火熱的呼吸噴在臉側。

  淇安慌忙雙手撐住他的臉,「等一等!」

  軒轅杉頓住。

  淇安侷促的看他一眼,才輕聲道,「我現在,不行。」

  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沒有辦法承擔太過激烈的男女情事。更何況,軒轅杉初嘗情事,又武功高強,就更加容易失控。

  靜了片刻,他在她耳邊道,「好!」

  然後,擁著她,側身躺下。

  其實只要是她,就算什麼都不做,他也甘之若怡。

  淇安卻轉過頭來,輕聲道,「軒轅,有人會來聽牆角嗎?」

  軒轅杉也側過頭去,四目相對,他愉悅的彎了嘴角,張了張嘴,「不會。」就算是有,也會被人揪出去丟到大街上了。

  「軒轅,我找到治你嗓子的方法了!」

  笑容有一瞬間的凝固,軒轅杉的身子僵住,他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憶。

  淇安繼續說道,「我的血可以將生盅引出來,我跟師父商量過了,我的金針加上他的醫術,我和寶寶都不會有危險。」

  安靜了好一會兒,軒轅杉才放鬆了身子,他張嘴,卻是另外一個意思,「不用。」他說。

  「為什麼?」淇安急了,「我都說了,我跟寶寶都不會有事,你還不相信我嗎?我怎麼捨得拿寶寶去冒險。」

  軒轅杉攬著她的手緊了一緊,卻沒有說話。

  淇安搖著他的手臂,「軒轅?」

  軒轅杉抿緊了唇。

  「軒轅?」淇安又喚。

  軒轅杉終於動了,嘴巴湊到淇安耳邊,「不用,我有你懂我就好了。」

  淇安生氣的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軒轅杉將手臂搭在她身上,輕輕搖了搖。

  淇安索性閉上眼睛,捂上雙耳,不理。

  軒轅杉再推再搖。

  淇安這才開口,「軒轅,你不說清楚,我就生氣了,我就不理你了。」

  很久之後,軒轅杉才無奈的歎口氣,伸出手指在淇安背上寫道,「我說。」

  淇安連忙轉過身來看著他,雙眼亮晶晶的。

  軒轅杉定定的看著她,張嘴,「用你的痛來換我的聲音,我寧願不要。」

  她治療戰烈時鮮血淋淋的樣子,到現在想來都還覺得心頭刺痛,又怎麼會捨得她再為他去受那種苦。

  淇安又轉過頭去,閉著眼道,「這個理由我不接受。」

  氣呼呼的又轉過頭來,「我痛一次,可以換回你的聲音,這種劃算的交易你也不做?」

  捂著肚子,「軒轅,如果你沒有足夠的理由來說服我,我就生氣了,我一生氣,寶寶也生氣了。」

  軒轅杉一愣,寶寶那麼小也會生氣?

  淇安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接口道,「我的寶寶,我說他生氣他就會生氣的。」

  軒轅杉移開了視線。

  淇安卻一手抓住了他,「軒轅,我們現在是夫妻了,夫妻之間,就應該坦誠相對,你有什麼事,你要告訴我,我想要和你一起分擔。」

  夫妻,夫妻!

  多麼平淡,卻又叫人安心的字肯。

  軒轅杉終於調轉了頭,「淇安,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君心不可測?」

  淇安怔了一怔。

  軒轅杉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皇兄今日寵我信我,當然因為我是他胞弟,另外一方面卻也是因為我口不能言,絕不可能威脅到他的帝位。所以,他容忍我的一意孤行,也容忍我的種種不敬。」

  「可是小七,你是蕭家小七,蕭家的名字在軍人裡,就是一個神話。蕭家掌握著最精銳的部隊,我卻擁有我朝最富饒的封地,我們倆的結合,於今日的皇兄來說,或許是真心的成全。可是身為帝王,也有很多身不由已,假的話聽多了,也會慢慢生出猜忌。」

  「小七,我寧願終生的缺陷而與你幸福相守,不願冒著被帝王顧忌的風險而另起波瀾。」

  他比誰都希望可以開口能言。

  這樣,她閉著眼的時候,他也可以溫言撫慰;

  他也可以喚著她淇安,親口問她,有沒有感覺不適,會不會冷,會不會餓;

  他不小心惹她生氣的時候,她不理他的時候,他可以大聲的道歉,而不用急得手足無措;

  以後他們有了孩子,他可以教他說話,教他學字,教他所有他會的,和不會的。

  他也會像孩子的娘一樣,唱歌哄他睡覺,摟著他講很長很好聽的在故事。

  可是,比起這樣的幸福,他更珍惜與她一生相守的緣份。

  他當然相信,他會傾盡一切來護她安好。

  可是,他於皇族中長大,見慣了那些算計和猜忌,更懂得帝王的心思。

  愛到深處,他寧願,一生無言。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09:56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5 12:21 AM 編輯

第七十三章  離別

  軒轅杉終於還是沒同意淇安的救治。

  他身為皇族,或許要比誰都瞭解皇室中人的生存之道。

  淇安有些心疼,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享有比別人多一倍的尊貴,卻要失去多少平凡的美好!」

  軒轅杉微閉了眼,彎起了嘴角,「我想說的話,只要你能懂,其他人又有什麼相干?」

  頓了頓,睜開眼睛看向她的肚子,另一隻手覆上,「至於他,生而為我軒轅杉的孩子,這便是他該承受的命。」

  他也一樣,無從選擇他的命運。

  生性的多疑和本能的算計,早已深入骨髓,所以他那麼渴望真實。

  幸而,他遇見了她。

  小七的事既已塵埃落定,剩下的,便是離別。

  蕭六的走,淇安早有心理準備,所以並不覺得突然。

  只是,另外一人,倒讓人覺得措手不及了。

  淇安沉吟良久,終於搖頭,「我不同意。」

  長卿頭都沒抬,站在她身後,蕭榮和蕭歷對看一眼,蕭歷上前幾步,跪了下去,

  「小姐,朗兒少爺是天生的將才,臣等帶在身邊磨練幾年,對小少爺自是大有益處。」

  「不!」淇安搖頭,甚至沒有多加考慮,「我不會讓朗兒離開我身邊。」

  蕭歷抬起頭來,「小姐,朗兒少爺的路,總要他自已去走的。」

  淇安沒有回答,卻只是搖頭,「就算有那麼一天,那也要等他長大以後。」

  她知道從小培養的重要性,也明白所有他們所有的期待,可是朗兒,只不過才五歲,又怎麼捨得給他這樣沉重的期望?

  「小姐,朗兒少爺不止是你的孩子,也是蕭家的骨血。如果當初沒有生變故也就罷了,小少爺的未來自有他的父族替他操心。可是如今,小少爺的身份對蕭家,卻算得上是額外的恩賜,他是完全屬於蕭家的,再不會有別的束縛。」

  這一次開口的,是蕭榮,他目光沉靜,走到蕭歷身邊,一把拉起了他,又繼續說道,「我們相信王爺對小姐情深義重,可是小姐你有沒有想過,對朗兒少爺呢?王爺就算會疼寵有加,可是能否像個真正的父親一樣,呵斥怒罵,甚至拳腳加身?」

  淇安心中一動,卻偏了頭,不去看蕭榮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神。

  軒轅杉回府的時候,自然有人向他稟告了這件事。

  他匆匆趕到的時候,淇安正摟著朗兒坐在院中。

  月光下母子相依的身影,有種朦朧的美。他放慢了腳步,站在了黑暗中。

  「娘?」朗兒在她懷裡抬起頭來,「你怎麼了,怎麼今天都不說話?」

  「朗兒,娘有個問題想問你。」

  看著孩子燦若明星的眸子,一時之間,卻不知道從何問起。

  「娘你要問什麼,你問啊你問啊。」

  淇安撫著他溫熱的臉蛋,「朗兒,你喜歡什麼,或者你有沒有想過,以後長大要做什麼?」

  似乎都沒有多想,朗兒舉起手來,高呼道,「朗兒長大要保護娘!」

  不由得失笑,心下卻一片溫暖,淇安親了親他的額頭,「那麼除了保護娘之外呢,朗兒還想做什麼?」

  「還要帶娘去看雷峰塔,雷峰塔下還壓著白娘娘呢!」

  「朗兒,除了跟娘有關的事情外,你自已呢,你長大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朗兒歪著頭想了想,「那朗兒要像外公一樣,做很厲害的大將軍。不,要比外公還厲害。」

  淇安放開朗兒,緩緩蹲下身去,直視著他的眼睛,「想要成為外公那樣的將軍,會很辛苦。」攤開他的手,摩挲著他原本嬌嫩的身上長出來的硬繭,「這些繭子也不會消掉,會越來越多。」

  朗兒的眼睛眨巴了半天,卻搖了搖她的手道,「娘,你忘了啊,你說的做自已喜歡的事,就不會辛苦啊!」

  眼裡忽然就湧上一些淚意,像是長久以來一直放在掌心的寶貝,以為永遠也不會離開的寶貝,卻在一瞬間要遠離。

  「朗兒,如果以後別人問起你的名字,你就叫蕭朗。」

  朗兒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卻還是點點頭。

  「長卿!」把朗兒哄睡了之後,淇安喚道。

  長卿俯身下去,抱起了朗兒,「是,小姐。」

  「你告訴蕭叔叔他們,等朗兒滿十四歲,我就送他去軍營。」

  十四歲,在現代來講,還是未成年人,考慮到這裡的特殊背景,這個年齡,已經是她的底限。

  長卿嘴角彎了彎,「是,小姐。」他沒有說的是,蕭叔叔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蕭歷身為禁軍統領,自然還在京城之中,另外,蕭華也留了下來,反正再重要的事,也沒有小少爺重要,不是麼?

  蕭六要離開京城的事,朝中自然早已傳遍。

  「公主?」看著突然到來的靈昭,蕭六愣住了。

  看看周圍已經收拾妥當的東西,靈昭淡淡一笑,「東西都收拾好了?」

  「是!」蕭六答道。

  接下來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兩人之間,只剩下沉默。

  「小六,我們之間,怎麼會變成了這樣?」靈昭看著跳躍的燭火,緩緩開了口。

  蕭六也看向門外,沒有說話。

  「小六,你愛過我嗎?」嘴角有著隱隱的自嘲,靈昭還是問了這一句。

  蕭六抿了抿嘴,卻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靈昭,你認識以前的我嗎?未失憶以前的我?」

  目光一凝,靈昭轉過問來看他,「你想起了什麼?」

  蕭六搖搖頭,「他們都說我以前愛著長蘭,可是如今見她,卻並不覺得親近。失憶之後,我以為我喜歡你,可是如今遠離,也不覺得悲傷。我總是在想,以前的我是什麼樣,是不是也是這樣,冷心薄情?」

  靈昭緩緩笑了起來,冷心薄情啊?似乎倒有些道理呢!

  「小六,如果一直冷心薄情,倒也是件好事。」

  蕭六把長蘭還了回來,他站在她面前,臉上有著連他自已也沒發現的落寞。

  「小七,過去的記憶我已經找不回來了。而過去的愛情,也終究成為了過去。長蘭,還是跟在你身邊吧,我不想耽誤了她。」

  淇安從窗戶往外看去,長蘭和長卿正站在院中,並沒有看向這裡。

  長蘭,這些日子瘦了。

  「六哥,你對長蘭,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了嗎?」

  蕭六轉頭看她,「過去愛不愛她我不知道,但是現在,我知道我不愛。」

  其實多一個女人本來沒什麼,靈昭那晚臨走之前也說,有長蘭跟在他身邊,萬事都會方便很多。

  的確是沒什麼!

  他也這樣想,可是小七抱著長蘭痛哭的樣子忽然就浮現了出來。

  於是,他搖了搖頭,「不,那是小七的長蘭。」

  所以,不能辜負。

  深深吸一口氣,他笑著向淇安張開懷抱,「過來給六哥抱抱,要不然以後都抱不到了。」

  淇安鼻子有些發酸,慢慢走了過來。

  抱住妹妹的剎那,蕭六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低下頭,嗅著那熟悉的溫暖甜香。

  「再見,小七!」

  剛剛走進屋來的軒轅杉,愣了愣。

  聽見腳步聲,蕭六抬起頭來,看見是他,笑了笑,放開了小七。

  軒轅杉也點了點頭,算作還禮,快步走過來,扶住淇安的腰。

  淇安瞪了他一眼,臉有些發熱,小聲的說道,「我沒事!」

  軒轅杉輕笑,手卻放在她身上一動不動。

  蕭六移開視線,開口,「小七,那我走了。」

  直到他青色的衣衫消失在門外,軒轅杉才調轉頭來,臉上,卻多了些若有所思的神情。

  蕭六走了,戰烈也消失了。

  戰烈給她送來一個包袱,說是送她的禮物。

  打了開來,一包風乾的桃花,紛紛揚揚的落下,鋪了一地。

  「淇安!淇安!淇安!」

  一張字條上,寫滿了她的名字,再無其它。

  她沒有掉淚,因為軒轅杉就站在身邊。

  他擁緊了她,「淇安,等孩子生下,我們就回封地。」

  如果這就是兩個人的結局,從此,也就過著王子與公主的幸福生活。

  在這一年裡,發生了很多事。

  或許人都的是要在自已熟悉的環境裡才能找到失去的自已,蕭六來信說,他的武功開始慢慢恢復,與蕭家眾人的關係,也在逐漸親密;

  秀女大選結束,皇上封了兩妃,其餘女子皆或賜婚或遣返,出了宮門。

  軒轅杉告訴淇安,季嫵已經離開京城。言下之意,是有生之年兩人都不會再見面。

  湛安曾經很好奇的問他季嫵與他的關係,是不是幼時有什麼曖昧,要不然人家怎麼心心唸唸這麼多年。

  某人皺著眉頭想了很久,終於告訴她,「嗯,她弄壞了我的東西,欠債的人,當然應該心心唸唸的記著。」

  這不是很自然的事嗎,軒轅杉極其疑惑的望著她。

  於是淇安歎氣,偎進了他懷裡,很明顯,他小時候是沒有什麼浪漫的細胞的。

  這一年,軒轅杉長子出生,皇上大喜,賜名軒轅秋成,封為世子。

  同時,下旨還小七蕭性,其子蕭朗,入蕭氏族譜。

  淇安接到那聖旨時,倒是沒多說什麼,只是覺得皇上太沒水平,給個小孩取名字像個老頭似的,於是拍拍朗兒的頭,「以後就叫弟弟寶兒!」這個至少聽起來親切。

  想來軒轅杉也是不會反對,反正他也叫不出來。

  卻不知背地裡,輕五在軒轅杉面前哭訴,「嗚!咱們堂堂世子被叫做寶兒,以後長大還不叫人取笑?軒轅寶兒?軒轅寶兒!那還能聽嗎?」說完,越加想哭了。

  「王爺,你要替小世子作主啊!」

  軒轅杉眉眼彎彎,「既是堂堂世子,就該自已作主。他若能幹,就自已去找他娘親抗議。」

  輕五收了眼淚,張大眼睛,「可是小世子現在才不滿月呢!」

  「所以說了,還不滿月的小孩,叫寶兒有什麼不好?」

  世界終於一片安靜。



第七十四章  再見

還是那鬱鬱蔥蔥的桃林,只是,再不見那繁花盛開的絢爛。

或許,不見的,還有別的一些什麼。

戰烈低了頭,任午後的陽光,斜斜的打在他臉上,映下一片陰影。

林外,尖銳的哨聲響起。紅色的身影劃過天空,林中又恢復了安靜,就彷彿從來不曾有人出現過。

「公子,這是二皇子傳來消息。」來人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遞上一封書信。

戰烈匆匆一掃,臉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奇怪,半響之後,他輕輕的笑了,「攔下他。」底下的人沒有動,只是把頭俯得更低了,「可是那裡是蕭家軍駐地!」手指一緊,紙片如雪花落下,「蕭家?那又怎麼樣!」戰烈仰起了頭,有種淒涼的絕決。

「怎麼樣?」軒轅驥問匆匆走入的莫若。

莫若搖搖頭,眉宇間有些不安的焦躁,「一絲消息也無,按道理講,懷禮現在應該已經回來了。」

軒轅驥揉揉眉心,攤開桌上地圖,細細思量一番,手指在桌上猛地一敲,

「修書一封,要小六協助。」寫好的書信很快派人送了出去,莫若那顆懸著的心卻沒有絲毫的放鬆。

「殿下,懷禮此次帶在身邊的人不在少數,而且個個身經百戰,怎麼會一點消息都傳不出來。更何況,淮安一帶,是蕭家軍的駐地,若是軍隊調動,怎麼瞞得過他們?一般的勢力,又怎麼敢在淮安動手?」

軒轅驥也是一頓,語氣有些遲疑,「你的意思,是武林中的人所為?」

莫若緩緩點頭,「與那邊關係密切又有能力攔得住懷禮的,並不多。」

兩人都不再言語,的確是不多,但就僅這一個,也足以讓他們煩惱了。

軒轅驥手指緩緩收緊,忽地仰起頭,衝著門外喊道「張統領!」太子親軍統領張仲推門而入,「是!」「吩咐下去,當初安排的人,不計一切代價,毀了桃花谷。」

莫若看他一眼,有些猶豫,卻沒有阻止。

張仲退下去之後,莫若才開口道,「現在動手,代價未免太大了些。」

軒轅驥冷冷的哼了一聲,「一幫烏合之眾,能容忍這麼久已經是極限了。

更何況,桃花谷中人靈退天下的耳目,著實讓人頭疼。

代價大點,倒也值得了。」在心底暗歎一聲,莫若苦笑著搖搖頭。

自古以來權勢之爭,從來就是以鮮血和生命拚搏而來的。

只是,那丫頭怕是要傷心了。

這一日,親王世子軒轅秋成滿月之喜。王府張燈結綵,一片喜慶。

軒轅杉難得的穿了身暗紅金紋的長衫,坐在床頭安靜的看淇安給寶兒換衣服。

小傢伙睡得正熟,感覺有人在騷擾他睡覺,小嘴一扁一扁的卻還沒睜開眼睛。

「娘,弟弟怎麼睡得像個小懶豬啊?」口水都睡出來了,朗兒拿了毛巾笨手笨腳的給寶兒擦著,輕聲問道。

「嗯,那朗兒以後要教弟弟勤快點才行。」淇安笑道

「娘,弟弟晚上跟朗兒睡好不好?」朗兒張著雙大眼睛期待的問。

弟弟的小手好軟好滑,嫩嫩的真好玩。

軒轅杉也看了淇安一眼,又低下頭去看寶兒。

寶兒生來體弱,夜裡也很難睡得安穩,半夜裡一哭就把一眾侍女鬧得雞飛狗跳。

哭得那叫個撕心裂肺,好幾次小臉漲得通紅,哭得差點背過氣去,好半天都沒聲音。

直把鳳定都嚇得手腳發冷,直接施展輕功將寶兒抱到了淇安面前,聲音都在發抖,

「小世子哭得沒有聲音了。」或許真的是母子連心,淇安抱在懷裡哄幾下,小傢伙就一抽一抽的瞇著眼昏昏欲睡。

氣得軒轅杉直想拎著他衣領丟出去,不知事的小孩子有幾個像他家這個一般難養?

睡,一定要他娘抱著才肯睡,稍微離了手就扁扁嘴開始醞釀著哭意,等了片刻要是發現娘還沒回來,立馬就是一通驚天動地的大哭。哭聲之響亮慘烈,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吃吧,奶娘什麼的,根本就不要想。含著嘗一口就放開了,小嘴一扁就開始哭,也沒有眼淚,眼睛閉得緊緊的活像看都不想看。

有一次軒轅杉心疼淇安,看她睡了就不許抱小世子過來,結果小傢伙硬是餓了一夜,哭得嗓子都啞了也不肯吃。

所以這小傢伙出生三十天,有二十八天都是跟著淇安睡的。兩手兩腳張成個大字形,睡的時候都不安份的很,不停的拱來拱去。怕擠著孩子,淇安硬把他從床上趕了下來。

軒轅杉站在書房裡的時候,那感覺悲涼得很。軒轅寶兒那傢伙恐怕就是生來折磨他爹的。淇安懷著他的時候一路凶險,他不敢越雷池半步也就罷了,至少還可以擁著妻子睡個好覺。

可是為什麼他一出生,就連這個擁抱的權利也失去了?軒轅杉暗暗咬牙,軒轅寶兒你厲害你就不要長大。

此時聽得朗兒此話,私心裡是盼望淇安趕快答應。寶兒那麼小,又不懂得認人的,哭著哭著也該習慣了。

偏生淇安心疼孩子,一聽到孩子哭就捨不得了。

按照軒轅杉的想法,兒子就不該慣著的。淇安抱起寶兒來,看著朗兒到,「好啊,等你哪天睡覺的時候不要娘講故事了,娘就讓弟弟跟你睡。」

朗兒鼓著腮幫子想了一會兒,扯扯她衣襟,「娘,弟弟跟朗兒睡,娘就可以給我們倆一起講故事了啊!」

「是你自已想聽吧,弟弟哪裡聽得懂。」淇安斜眼看他。

「弟弟也想聽娘講故事的,對不對啊,弟弟!」又趁機捏捏弟弟的手。可惜兩弟兄還沒有培養出默契來,寶兒眼睛稍稍睜開一條縫,嘴就開始扁。淇安連忙站起來搖了兩下,哄道,「寶兒別哭啊,今天可是要出去見人的,堂堂小世子第一次亮相就是哭樣,一定很丟臉的!」也不知道是因為搖得太舒服,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反正小傢伙鼻子皺了皺,就又歪了頭睡去。

淇安舒了口氣,對著軒轅杉道,「走吧,也該出去了!」軒轅杉伸手過來要抱孩子,淇安搖搖頭,低下頭去看寶兒,半是無奈半是好笑的道,「可別又把他惹哭了,這麼大的脾氣,可不知道像誰。」朗兒在旁邊懂事的點頭,「對,弟弟真不乖整天要娘抱!」

軒轅杉便牽了朗兒的手陪著淇安出門去。還沒走到前廳,便聽到人聲鼎沸,淇安開始覺得頭髮疼,歎口氣,「這樣的場面真不想面對。」

軒轅杉放開了朗兒的手,比劃道,「沒關係,等你和寶兒都再休養一段時間,我們就回封地去,那裡清靜。」

淇安笑著點頭,「嗯!」心裡卻想著,看來皇帝大人要開始暴走了,沒準帶著朗兒一走,蕭歷他們也會跟著跑掉。

寶兒看來很快就是個有錢人了。淇安看著懷裡睡得天昏地暗的小傢伙有些好笑,不說皇帝太妃賞賜的那一大堆,就單看幾位皇子送來的禮就不得了了。還別說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官員送來的賀禮。反正她是什麼也不知道,就坐在軒轅杉旁邊負責傻笑就對了。

估計天底下也就軒轅秋成的彌月之禮辦得如此別緻,父親口不能言,母親也是笑而不答,而他也是什麼都不懂只管睡覺。一家三口幾位主角都不說話,辛苦的,自然就是旁邊點頭哈腰收禮收得快要斷掉還要強顏歡笑的輕五了。誰讓他是王爺的代言人呢?

「姐姐!」正是熱鬧之際,人群中傳來這樣一個聲音,淇安的手微微一抖。

軒轅杉顯然也聽見了,臉上笑容頓斂,沒有去看地上跪下的人,只把眼刀嗖嗖的射向旁邊的管家。

可憐管家大人頻頻擦汗,把頭低得不能再低。今日來賀的賓客如此之多,誰會去注意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

「姐姐!」龍憐跪在地上仰起頭來,「相公失蹤了,求求您,讓蕭六公子幫忙找找他。」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5 12:24 A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無邊

這聲「姐姐」一出,滿堂寂靜。

淇安微微抿嘴,低下頭去,看著懷中熟睡的寶兒,沒有說話。

龍憐的這聲姐姐,此情此景,她如何應得起。

軒轅杉皺了皺眉頭,已有侍衛閃出,一左一右架著龍憐離去,而長卿,早已出指如風,隔空點了她的啞穴。

龍憐眼睜睜的看著淇安,滿眼絕望,嘴角卻緩緩流出血來。

「且慢!」莫若臉色一變,站起身來,「小七!」他叫了一聲。

淇安抬起頭來,順著他的眼光望去,也是心中一驚,「軒轅,先抱一下。」將寶兒放入軒轅杉懷裡,幾步奔了下去。   

搭上龍憐手腕的剎那,淇安就愣住了。緩緩的低下頭去看她,聲音有些發抖,「為什麼?」   

龍憐笑了,眼淚如水晶一顆一顆掉落。

    「長卿!」淇安叫了一聲。     

長卿咬咬牙解開了龍憐的穴道,就把頭扭向一邊,很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   

「你可知道,斷腸散根本無藥可解?」淇安從侍衛手中接過龍憐,一同跪倒在地。   

「我知道,」龍憐笑著,「可是姐姐,不用這種方法,怎麼見得著你?」     

龍憐伸出一隻手去,拉住了她,「姐姐,你真是好運得讓人嫉妒。那麼多人保護著你,閒雜人等,又怎麼能近得了你的身。姐姐,相公你一定要去救。」  

淇安抓住了她的手,搖了搖頭,「龍憐,懷禮身為朝廷命官,若是他出了事,皇上自然會有安排,你又何苦拿自已的生命來作賭注?」

黑色的血液源源不斷的流出,龍憐臉上的笑容,淒愴而絕決,拉著淇安的手忽然一緊,電光火石間,另一隻手就架上了淇安的脖子。

衣袖滑落,抵在淇安頸間的匕首閃著冰涼陰冷的色澤,那青黛色的光暈,昭示著淬過毒的痕跡。

兩人原本就相隔極近,這一下事出突然,讓長卿等人也措手不及。

「娘!」朗兒哭叫一聲就要奔來,卻被軒轅杉伸出一隻手按住。

他緩緩站起身來,一隻手抱著寶兒,一隻手拉著朗兒,緩緩綻開了笑容。輕五在旁邊看得心驚,那龍憐都已經是死定了的人了,他家王爺還能把她怎麼樣啊?

「你要什麼?」太子軒轅驥站起身來,壓抑著滿腔怒氣。

龍憐看他一眼,「表哥,你不用這樣生氣,懷禮出事,我知道你也很著急,芳菲都已經告訴我了。不知道的,只有被你們保護得這樣好的姐姐吧。」

握著匕首的手動了一動,軒轅杉緊張的往前一步,卻又生生止住。

「你要什麼?」這次問話的變成了長卿,他就知道的,不該對那女人心軟的,要死就死,最好死得遠點。這女人最可惡,要死就偷偷死好了,幹嘛還要到人前來丟人現眼。

龍憐閉了閉眼,開口,「蕭長卿,我要我相公安全無虞的回來,你們能答應麼?」力氣已經在慢慢的流失,龍憐微微一笑,「我的時間不多了,不要考慮得太久。」

軒轅杉衝著輕五點了點頭。

輕五立刻會意,「王爺答應,只要你保證我們王妃安全。」

龍憐抿嘴,「那麼蕭長卿,你也答應嗎?代表蕭家?」

長卿幾乎沒有一刻遲疑,「我答應。」

「你發誓,以蕭家名義發誓,若是有違此誓,蕭七生生世世不得善終。」淇安頸上的血管在刀刃的下方跳動著,讓人心驚。

軒轅杉目光一凝,長卿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我,蕭長卿,以蕭家名義發誓,盡力保洛懷禮安全回京。若是有違此誓,陪著我家小姐蕭七,生生世世不得善終。」話聲一頓,「若是今日龍憐讓我家小姐有半點受損,我也發誓,要將龍憐關心的人,一個一個找出來,死無葬身之地。」

龍憐看著他,輕輕笑了,「蕭家長卿,果然名不虛傳。」目光徐徐掃地四周,「今日滿堂賓客在座,就替龍憐做個見證,蕭家和王爺既已應下,我龍憐也算死而無撼了。」

「叮」的一聲,匕首脫落在地,龍憐緩緩倒下。

淇安看著她,目光沉痛。

龍憐卻笑得開心,「姐姐剛剛不是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嗎?現在憐兒可以告訴你了,憐兒抗旨離開修行之地,又敢在世子滿月之際大鬧王府,早已是難逃死罪。可是能在臨死前為相公做一點事,我已經是心滿意足。」

脖子上的涼意還沒有消去,眼中的淚意又湧上。

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情深至此。

目光已經漸漸渙散,龍憐仍然笑著,「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他,可是他為什麼,要愛你呢?你有什麼好,你知不知道,新婚之夜,他只不過扶了我一下,就因為身上有了我的香粉味而不敢回你房間,在院中坐了一夜,你卻因此而趕他出房。姐姐,我恨你,好恨你啊!」

淚已經無聲無息流了一臉,淇安抱著龍憐,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對龍憐,不是全無怨恨,可是此刻,滿心都是悲傷。     

龍憐的手,慢慢揪緊她的衣襟,

「姐姐,我真的好恨你,可是早知道相公這麼愛你的話,我也會學著愛你的。現在,我要走了,你回相公身邊好不好?」

她的眼睛恢復一絲清明,固執的看著淇安。

「我們都不在了,相公會很孤獨,姐姐,你回去吧!」     

臨死之人的請求,原該是要答應的。可是這樣的要求,又怎麼能夠成全?

「姐姐,姐姐,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愛你!」龍憐眼中的光,一點一點的暗了下去,直至隕落。

淇安手一抖,任她軟軟的滑了下去,低著頭,任眼淚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也砸在她的心裡。

「娘!」軒轅杉手一鬆,朗兒就奔了過來,「娘!」他摟著淇安的脖子,小小的身子不停的發抖。

孩子的眼淚在頸間發燙,淇安抬起手來撫著他的頭,無力的悲傷。

龍憐很快就人抬了下去。

七步斷腸,她連七步都沒有走到,就已經肝腸寸斷。

情之一字,要毒過世間所有藥物。

軒轅杉一步一步走下來,還在覺得腿發軟。

攬著她的肩,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幸好,她沒事。

被朗兒的哭聲吵到,軒轅杉懷裡的小傢伙半掀起眼簾,似醒非醒的樣子。

眼睛一睜一閉的眨了幾下,扁著小嘴嗚咽了幾聲。

朗兒吸著鼻子,轉過頭來看了看,又轉過頭去,替淇安擦著眼睛,「娘,弟弟又要準備哭了,你快抱。」

軒轅杉小心翼翼的將寶兒放入淇安懷裡,寶兒扭著小身子在娘的懷裡蹭了幾下,偏了頭,又閉上了眼睛。

賓客散去後,只留下了太子和莫若等人。

「洛懷禮發生什麼事了?」淇安問道。

太子和莫若對看一眼,又一致的看向軒轅杉,「王叔應該也是知道的吧?」

淇安看向軒轅杉,軒轅杉臉色不變,也沒有看她,只對輕五作了個說的手勢。

輕五看了看淇安的臉色,才說,「洛懷禮經過淮安時,忽然失去了蹤影。幾批人馬都沒有找到他,洛將軍本身武藝不低,身邊侍衛又不在少數,又沒有發現軍隊有明顯的調動的跡像,太子殿下懷疑是武林中人動的手腳,派了軍隊尋找一番之後,卻仍然沒有蹤影。」  

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寶兒,淇安忽然向著莫若開口道,「軍隊去哪裡尋找了一番?」

莫若苦笑了一下,他就知道,小七沒那麼好騙,早晚總要知道的。

「桃花塢!」

手一停,淇安心中一驚,卻又強自壓了下去,「不是說那桃花谷中機關重重嗎?」

「一把火而已,並不需要太複雜。」

淇安猛地站起身來,失聲道,「你……?」

莫若直視著她的眼睛,毫不閃躲,「桃花谷中無一人逃出。」

那滿山的桃花,那滿眼絢爛的繁華,還有,還有那火焰般的少年,竟然都,都……

淇安只覺得嗓子堵得厲害,看著莫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軒轅杉終於站了起來,走到淇安身邊,看著她,「淇安,你早知道要有所取捨的。」

「人命,在你們看來,就是這麼簡單的事嗎?」

心裡又痛又怒,明知道不該,卻是忍不住那奔騰翻滾的情緒,

軒轅杉安靜的看著她,唇漸漸抿緊。

良久,卻又緩緩放鬆繃緊的線條,軒轅杉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雙手抬起,扶住她的肩,「洛懷禮和戰烈,淇安,你會如何取捨?」

淇安看著他,嘴唇一動,想說的話卻又消失於舌尖。

軒轅杉卻笑了,「淇安你總是心軟,可是這世間總有許多不捨不忍不能卻不得不去做的抉擇。」

莫若跟著笑了,「小七你不該這麼急著生氣,應該聽我把話說完。桃花谷中的確無一人逃出,可是我們後來清點,死去的全是谷中打雜的僕役,其餘人等,跟懷禮一樣,統統消失不見,半點蹤跡也無。」

眼睛徐徐向長卿看去,長卿只得低了頭,「六公子也傳了書過來,淮安境內,並無異動。」

太子彈了彈手指,「桃花塢總壇中少說也有上萬人,居然一夜之間全數消失,小七,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莫若歎口氣,「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龍憐才會出此下策,不惜以生命作注,也要蕭家出手。淮安境內,如果連蕭家也查不出來,就再沒有其他人有能力辦這件事了。」

夜很深了,軒轅杉還沒有回房,哄著寶兒睡下,淇安才走出門來。

只見一個身影靜靜的立在院中,夜風掀起他的衣衫,微微揚起。淇安走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他。

軒轅杉身子一震,卻沒有轉過頭來。

淇安將頭靠在他背上,輕聲道,「我選你。」

軒轅杉微微低下頭去,覆上了她環在腰間的手。

淇安閉上了眼睛,「不管是洛懷禮,戰烈還是別的誰,我都選你。」

軒轅杉轉過身來,眼中有星光點點,「即使知道洛懷禮曾經為你堅守至此?」

「我錯怪他了。」淇安握緊他忽然有些僵硬的手,「所以以後絕對不犯這樣的錯誤。如果要是有別的女人來搶你,我絕對不讓,讓長卿鳳定或者是別的什麼人,將那女的遠遠的給我送走,最好在你身上寫一個標語,嗯,就寫為蕭七所有,任何人等,不准來搶,連想想都不行。如果你做了什麼讓我傷心的事,就罰你兩天不准吃飯,給我寫個兩千字的悔過書。軒轅,我要永遠這樣拉著你,除非你趕我走,否則今生今世,絕不會再放開你了。」

軒轅杉緩緩笑了,猶如忽然盛開的曇花,美麗得讓人暈眩,「好!」

最後幾個字,是他俯到她耳邊說完的,「今夜,寶兒沒有哭。」

淇安只覺得兩頰發燙,抬眼看著他,什麼也沒有說。

軒轅杉在她唇上輕輕碰了一下,又很快移開,「什麼都不要想,在我懷裡好好睡一覺。」

今日龍憐的事,洛懷禮的事,也夠她累了,軒轅杉打橫抱起她,向房間走去。



第七十六章  放手

  或許真的有許多事,不忍不捨卻不得不選擇。

  天色微明,軒轅杉慢慢醒來,睡意仍濃,臉側有氣息暖暖的拂來,低頭看去,淇安枕在他臂間,頭髮蓋住了半邊臉,睡得正熟。

  軒轅杉看著她,一瞬不移,竟似看得癡了。

  好半響,才稍稍收攏雙臂,將頭靠了上去,鼻間葷繞著熟悉的幽香,嘴角就不由自主的翹起。

  軒轅杉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那溫暖馨香直入到了心底。

  如果每一個睜開眼的瞬間,都能見她這樣幸福安靜的模樣,於他,也是幸福的極致了吧。

  「淇安,淇安……」他在心裡不停的喚著,只覺得每叫一次她的名字,心中的愛意便濃上一分。

  淇安忽然動了動,無意識的伸了伸手,卻剛好落在一個溫暖的物體上。

  手下的觸感不對,淇安疑惑的張開眼,卻直直撞入一雙溫柔的眼裡,「軒……唔!」

  軒轅杉俯下頭來,吻上了她的唇,帶著稍稍的急切。

  淇安只是愣了一瞬,隨即便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加深了這個吻。

  像是得到了鼓勵,軒轅杉身子繃得緊緊的,順著她的唇慢慢緩下,在她頸邊摩挲著,留下細密的吻。

  那火熱的唇游移到她起伏的曲線上時,淇安忍不住輕喘了聲,只能無助的抓著他的衣襟,「軒轅!」她低低的喚了一聲。

  軒轅杉抬起頭來,看著她潮紅的臉,只覺得身上的熱度一陣高過一陣,能聽到胸腔裡心臟跳動的聲音。修長的身軀壓上她的,唇一點一點的吻去她額上的薄汗。

  情迷之際,一陣響亮的哭聲在旁邊的小床上響起。

  兩人停住,都有些氣息不穩,軒轅杉臉上有些懊惱之色,吸了一口氣不太想理,正要俯下身去,那哭聲卻像是變奏一樣更加刺耳。

  淇安閉閉眼睛,平復了一下氣息,伸手推了推他,「寶兒醒了。」

  軒轅杉抱著軒轅寶兒,又一次恨得咬牙切齒。

  為什麼這傢伙要這麼快就來呢?

  他早就知道,他一定是上輩子欠了這小傢伙的,因為他的到來,新婚之夜一推再推,新婚燕爾那一年的纏綿也要一推再推。

  他娶了心愛的女人一年,到現在,卻連擁抱都成奢望。

  淇安雙頰發燙,抱過寶兒,不敢看軒轅杉。

  低頭看著孩子小嘴一動一動的吸著奶水,才暗罵自已糊塗,寶兒出生不到40天,怎麼能過夫妻生活呢?抬眼瞟瞟軒轅杉,心底無奈的歎氣,或許自家老公真的太誘人,她也逃不脫這誘惑了。

  軒轅杉坐了過來,擁著她和寶兒。

  淇安側頭在他頰上親了一下,低聲道,「現在不可以,要滿42天。」

  看著她羞紅的臉,軒轅杉微微坐天了少許,好半天,才湊到她耳邊道,「你沒說,我不知道,也沒有人給我講。」

  心底卻是大大的舒了口氣,幸好寶兒醒了,要不然傷到她可如何是好?這麼一想,只覺得那小傢伙看起來也沒那麼討厭了。

  淇安沒有說話,當然沒有人給他說。這時代的男人,有誰會控制著自已的欲望守在懷孕的妻子身邊,三妻四妾總有能為他紓解的,再不濟,那紅樓翠館也多的是。

  只有身旁這個傻瓜啊!淇安幸福得有些想哭。

  軒轅杉和太子他們來往得更加頻繁了,淇安知道,是因為洛懷禮的事。

  「軒轅,要不我們離開京城了吧?」有一天,她這樣問他。

  軒轅杉深深的看了她一會,忽地一笑,「我答應過她,就會做到。」

  「可是軒轅……?」她還想說什麼,他卻湊上前來偷了一個香,

  「沒有什麼可是,等此間事了,我們就離開。我不想欠著別人的,也不想你欠著。」她要欠,也只能欠著他的。

  更何況,舉頭三尺有神靈,當日長卿的誓言還在耳邊迴響,他怎麼可能任那樣的陰影在她的生命裡出現。

  夜很深了,軒轅杉還坐在書房,看著白日裡莫若送過來的消息。

  有些東西,真的是太奇怪了。

  他揉了揉額頭,覺得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卻又隔著迷霧看不清楚。

  「軒轅!」淇安端了一碗湯走了進來。

  看到他的樣子,連忙將碗放下,輕輕的按上他的額頭。

  力道柔軟適中,軒轅杉舒展了雙眉,嘴角慢慢彎起。

  「有什麼進展沒?我看你跟莫大哥他們一天進進出出好幾趟。」

  軒轅杉坐直了身體,搖搖頭,將桌上的宣紙鋪開,

  「想不明白,桃花谷中數萬人的蹤影全無,洛懷禮悄無聲息的失蹤,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實在是太奇怪了。」

  頓了頓,又從書桌邊抽起另外一封書信,看了看淇安的臉色,還是遞給她,「你再看看這個。」

  蕭六在洛懷禮經過淮安時,曾經見過他,卻說只是大家一起喝喝酒,很快就分開了。

  軒轅杉皺了皺眉,「這事透著奇怪!」

  的確很奇怪,淇安又把書中的書信看了一遍,按道理講,因為她的事,蕭家的人是不太應該會想去和洛懷禮有什麼私人來往的。

  不過,她卻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懷疑六哥?」

  軒轅杉沒有諱言他的懷疑,「從他離開京城的那一天開始,我就讓人跟著他。」

  淇安沒有說話。

  軒轅杉接著道,「暫時沒有發現什麼別的異常,但是他給我的感覺,始終有些怪。」

  「哪裡怪了?」淇安問他,她自已因為不是真正的小七,所以沒辦法判斷。

  軒轅杉抿了抿嘴,有些不自在的偏過了頭,「感覺!」

  他沒說,是蕭六看著她的神情,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實在,太不像一個兄長對妹妹該有的。

  桃花谷,蕭六,洛懷禮……

  淇安看著宣紙上軒轅杉寫下的一串名字,心中一動,「軒轅?」

  軒轅杉抬眼看她。

  淇安想起了很久遠之前的一些事,有些躊躕,卻還是試探性的問出了口,「你說,這世界有沒有可能造出和別人一模一樣的人?「

  目光凝住,軒轅杉沉吟半響,緩緩搖了搖頭,「一般的易容只能易相貌,再高深一點,或者可以易體形,但是要完全一模一樣,包括聲音,神情,行為,卻幾乎是不可能的。」

  淇安歎了一口氣,「如果那個人失憶了呢?那麼是不是只要外表就可以了。」

  軒轅杉頓住,好一會兒,才在紙上寫道,「世上真有如此高超的易容術,做到一模一樣?」

  笑容裡漸漸多了一些悲哀,淇安的嘴裡都有了苦味,「戰烈可以。」

  軒轅杉有些震驚的看著她,半響,平靜下來,快速的在紙上寫了些什麼。拍了拍手,很快有人進來取走了。

  書房裡很靜,淇安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軒轅杉站了一會,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手。

  淇安反握住他的,慢慢握緊,「軒轅!」她低低的叫道。

  能夠明白她此刻所有的不安和一切複雜的情緒,軒轅杉歎一口氣,將她擁入懷裡。

  淇安閉了眼,一句也不想說。

  有些人有些事,果然是不忍不能不捨不願卻不得不作出抉擇。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10:00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5 12:25 AM 編輯

第七十七章  曲終

  「娘,爹去哪裡了啊,怎麼好多天都不回來了?」

  朗兒搖著淇安的袖子,不停的問。

  淇安拍拍他的頭,「他有事去忙了,很快就會回來。朗兒盼著爹了麼?」

  「嗯,爹說了要帶朗兒去選一把劍的,再不回來要錯過了。」

  錯過?淇安疑惑的看向長卿。

  長卿抬了頭,「京城第一世家的品劍大會,就在明日舉行。五年一次,羅盡天下名家所出的寶劍,王爺曾經答應小少爺要在品劍大會上為他選一把劍。」

  啞然失笑,淇安捏了捏朗兒的鼻子,「就你這小身板,還沒有劍高呢,拿把劍來做什麼?以後有的是機會,下次咱們再拿啊。」

  小傢伙迅速的紅了眼睛,坐到一旁扭著頭生悶氣。

  淇安睜大了眼睛,朗兒這樣鬧脾氣,還真是少見的經歷啊。

  她走過去,蹲下,將朗兒的頭的扳過來,「朗兒生氣了,為什麼啊?」

  朗兒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看著她,大大的眼裡,儘是委屈。

  伸手捏捏他的臉,「咱們家朗兒這是怎麼了,嘴巴都撅得可以掛瓶子了,來,告訴娘,誰欺負你了?」

  朗兒扁著嘴,眼淚開始叭嗒叭嗒的往外掉,「娘都只喜歡弟弟,不喜歡朗兒了。娘天天抱著弟弟睡覺,哄著弟弟吃東西,唱歌給弟弟聽,嗚~~」自顧自的說著,越說越傷心,最後索性哇哇哇地大哭起來。

  有些好笑,更多的卻是心疼,朗兒一直乖巧多事,可是說到底也不過才幾歲的孩子,淇安輕輕的摟住他,「怎麼會,朗兒才是娘的心頭寶,是娘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最喜歡的人。」

  「比喜歡弟弟還喜歡麼?」

  「那當然,娘最喜歡的就是朗兒了。」

  「娘騙人!」朗兒悶了一會,也不哭了,直接丟出來這一句,「明明弟弟就很可愛,朗兒都很喜歡,娘怎麼會不喜歡。」

  這小傢伙,原來是因為自已太喜歡寶兒了,所以才生出了危機感,淇安擦乾了他臉上的淚水,「那如果朗兒不喜歡娘去喜歡弟弟,娘就不喜歡他了。」

  朗兒吸吸鼻子,才摟著她道,「不要,娘要繼續喜歡弟弟,不然弟弟會哭的,弟弟哭起來好可怕。」

  「好,那朗兒跟娘一起喜歡弟弟好不好?要不然娘就不喜歡他了。」

  「好!」過了一會兒,又說,「娘,那你陪我去看寶劍好不好,我想要,我盼了好久了。」

  可是現在這種時期?淇安有些為難。

  「娘,爹說了,這是身為男人應該得到的禮物。」

  男人的禮物麼,淇安歎一口氣,轉向長卿,「可以出門嗎?」

  長卿點點頭,看著她和朗兒,「小姐任何時候都可以。」

  「娘,你看那邊。」

  「娘,你看這個」

  ……

  一路上,小朗像只快樂的小鳥,在馬車裡滾來滾去,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就連跟在馬車旁的長卿,嘴角也染上了淡淡笑意。

  淇安實在被晃得眼花,一把扯過朗兒摟在懷裡,「朗兒,你就稍微停一下好不好?」

  朗兒咧著嘴躺在她懷裡,舒服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娘,你說長蘭姨被留在家裡照顧弟弟,會不會哭鼻子。」

  淇安伸出兩指捏捏他鼻子,「你以為長蘭姨像你這麼調皮啊?」

  朗兒不服氣的揉揉鼻子,「朗兒才不調皮,朗兒最乖了。」

  淇安還要說什麼,馬車忽然「呯!」地停住了。

  「長卿?」淇安喚了一聲。

  「小姐,沒事,你不要下車。」長卿的聲音很平靜。

  遠處,隱隱聽到刀劍聲,「娘!」朗兒有些緊張的扯扯她的衣襟。

  「沒事的!」淇安摟緊了他,「長卿叔叔在外面。」

  陽光將長卿的身影拉長,斜斜映照在馬車上,看起來,讓人安心。

  長卿和王府的侍衛,團團圍在馬車周圍,並不緊張。

  今日護著王妃出府的,本就是府中高手,雖然及不上赫赫有名的十八衛,但是對付千兒八百的,綽綽有餘了。

  只不過,長卿的眉頭漸漸皺緊,對方來路不明,而且一打照面就痛下殺手,似乎勢在必得。

  「不對!」長卿叫了一聲,周圍殺氣太重,他略略掃了一眼,大吼道,「夜,護著我家小姐。蕭晉,立刻去皇宮找蕭歷,對方是死士!」

  死士便是意味著不死不休,一直隱身於暗的夜站了出來,與長卿一左一右,站在馬車兩旁,蕭晉本為蕭家軍傳令兵,一身輕功早臻化境,聽得長卿話落,已如一縷輕煙躍起。

  半空裡,只聽得一聲厲嘯,「嗖嗖嗖」的從四周射出無數去箭來,黑壓壓的如一張網,將蕭晉生生壓下。

  長卿已是臉色大變,四周地勢高而陡峭,一旦埋伏了弓箭手,他們便被堵在這山谷裡寸步難行。

  蕭晉在半空裡轉了個圍,又退了回來,抄起手中的箭矢,遞給長卿,「長卿大哥,是軍隊。」而且,是支驍勇善戰的軍隊,埋伏得悄無聲息,箭從半空射出,幾乎是同一時間,顯然是訓練有素按照號令行事的。

  長卿接過箭矢,手有些發抖。

  他本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中成長的,就算死在亂箭之中,也是死得其所。可是現在,他的身後,還有蕭家的小姐。

  淇安顯然也聽見了他們的對話,馬車的簾縫裡,也能看到掉落的箭支,和那目光所及處的廝殺。

  她的心跳不是很快,或許恐慌到了極致,反而平靜。她將朗兒往旁邊一放,飛快的脫下了外衣,罩在中衣上的,是一件金色軟甲,也是這世間唯一一件刀槍不入的護體神衣,由先皇親自賜給了封王離京的軒轅杉,而此刻,這件衣服穿在了淇安的身上。

  她脫了下來,又將外衣穿了回去,甚至還有空理理衣服上的皺褶。

  「娘!」朗兒有些不安。

  淇安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有些不捨的摸著他的臉蛋,「朗兒,娘知道,你是最勇敢的,對不對?」

  朗兒點點頭。

  淇安笑了,「朗兒你要記住,一定要做個勇敢的人,不要讓娘失望。」

  「長卿,你進來.」淇安扭頭朝外喚道。

  長卿看著漸漸逼近的死士,又抬頭望了望高處,箭沒有再射出,可是他似乎能看到,隱在暗處的那些人,是如何冷笑著看他們作最後的掙扎。

  他轉過頭看了夜一眼,夜吐出一句,「地下的這些人不足為懼。」言下之意,真正讓人擔心的,是佔據高處的弓箭手。

  長卿點了點頭,掀開簾子跳進了馬車。

  「小姐!」他一進去就跪下,「我們要馬上離開。」

  淇安笑笑,沒有告訴他,她已經看見了蕭晉凌空而落的那一幕。

  她將手中的軟甲披在了他身上,長卿身子一震,驚慌的望向她,「小姐?」

  淇安雙手用力,止住了他的動作,「穿上,如果你還當我是小姐。」

  另一隻手,將朗兒拉起來,塞入他懷中,「我把朗兒交給你了,只有你活著,他才能活著。」

  「不要!」長卿眼睛都急得發紅,伸手去扯那身上的軟甲。

  「娘!」朗兒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一個勁兒的往她懷裡奔。

  「蕭朗,閉嘴!」她只是看了朗兒一眼,朗兒就停住了動作,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了出來。

  「長卿,」淇安笑著,「你不是最懂我的嗎?我把我最心愛的寶貝交到你手裡了,請你一定要護他安全。」

  「長卿,我們都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不是嗎?」

  她安靜的看著長卿,如今之勢,他們應該無法全身而退了。只有長卿,穿了金絲軟甲,不懼那密密麻麻的箭矢,才有可能,將朗兒嚴密的護在懷裡離開。

  正在說話間,周圍又起了異動,箭矢破空而來,箭被擋下的聲音不絕於耳。

  長卿忽然拉住了淇安的手,握得那樣緊,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英俊的臉上,滿是痛苦絕望,「小姐,長卿不能,絕對不能。」

  他發誓要用一生去守護的小姐啊,怎麼會這麼殘忍的要在生死關頭要他離開。

  「就算是死,長卿也要死在小姐身邊。」

  這是他的誓言,終生不悔。

  「娘,朗兒也不要走,朗兒要跟娘在一起。」朗兒淚流滿面。

  淇安沒有看他,她也沒有勇氣看他,只怕一眼,就會有心臟被生生剝離的痛,她只是說了一句,「朗兒,替娘活著。」

  從坐姿調整為跪姿,淇安深深的看著長卿,「蕭長卿,拜託你了,以一個母親的身份。」

  長卿渾身都在發抖,卻幾乎在剎那間平靜下來,他飛快的套上了軟甲,將朗兒護在懷裡,轉過身就向外衝去。

  只要是小姐的心願,他都會聽從,就算他粉身碎骨,心傷不愈。所以他沒有回頭,甚至連多餘的話都沒有講,小姐要的,就是他蕭長卿要的。

  「娘!」朗兒嗚咽著,最後映入眼簾的,是娘微笑著的臉。他忍著哭聲,將頭深深的埋進長卿懷裡,他要懂事,他要勇敢,他答應過娘的。

  從長卿抱著朗兒一出,那號令聲就急促地響起,箭如雨勢急下,直直射向長卿。

  長卿施展了全身內力,向前奔去,有不識相的人舉劍前來,他眼也不眨的一掌劈去。蕭晉和另外幾名侍衛,護在他身邊一路殺了過去。

  只是再高的身手也無法長時間阻擋如雨點般砸落的箭,幾支箭射到他身上,鈍鈍的疼痛後徒然掉落。

  蕭晉看得分明,大喝一聲,「長卿,我們助你躍出去。」

  長卿吸了一口氣,高高躍起,蕭晉一掌拍在他腳底,藉著掌勢,長卿迅速拔高,飛快的往旁邊山峰掠去。

  而蕭晉,那一掌用盡了全力,於半空中力竭而落,趁虛而入的箭雨穿透了他的身體,飛濺了一地熱血。

  他的眼裡,卻只看到長卿遠遠而去的背影,嘴角是凝固的笑。

  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並不覺得寒冷。

  箭勢一陣猛過一陣,將馬車的頂蓋都射落到一旁。

  夜將淇安拉了出來,幾人護著她一路向前衝去。

  不斷有人在旁倒下,不斷有血噴到她臉上,她卻連哭都沒有辦法。

  「夜!」淇安驚叫一聲,眼看著箭射入了夜的前胸。

  夜的雙眼看向前面,頭都沒低一下,「王妃,看著前面的路就行了。」

  淇安忽然哭了出來,扶住他,「夜,我們不走了,不走了好不好?」

  夜轉過頭,長年不見陽光而顯得有些白晰的臉上浮了笑容,「王妃,明知道是死路一條,王府的暗衛也絕不會坐以待斃的。」

  「你放心,王爺會來救你的。」

  他相信自家王爺,從被帶到王爺面前開始,就一直相信著。

  淇安一把抹乾了眼淚,跟在他身後,再不言語。

  夜揮舞著長劍,一路殺過去,一邊,還要應付凌空而來的箭矢,淇安只能在他後面,看著他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越來越紅的衣衫,和一支又一支向她而來,卻插入他身體的箭。

  直到,夜忽然停止了動作,以劍支地頓住。

  他站得直直的,以守護之姿立在她的前方。

  淇安淚流滿面,因為探在他鼻下的指尖,已經感受不到生命的氣息。

  破空之聲穿來,淇安閉上了眼睛。

  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再次面臨,應該比誰都要平靜。

  「淇安!」

  熟悉的聲音響起,滿是驚惶。

  淇安瞪大了眼睛,看那紅影由遠及近,快過飛舞的箭矢。

  戰烈從空中躍下,只來得及抱著淇安一轉,那箭就射進了他的背,箭羽兀自在尾端搖晃。

  戰烈卻恍若未覺,只大略掃了淇安一眼,便運足內力大吼一聲,「住手!」

  聲音一起,那攻勢略微停了一停。藉著這暫停之機,戰烈抱著淇安飛快的向前掠去。

  「放箭!」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

  只不過箭快,戰烈的身形更快,不過片刻功夫已經快要掠出峽谷。

  可惜戰烈終究不過是血肉之軀,他的速度再快,最終還是沒能快過木製的鐵頭箭,只不過,護在他懷裡的淇安統統不知道,那後方追來的箭,統統入了他的身體。

  他連躲都沒有躲,他知道,前方有一道懸岸,是淇安唯一的生機。

  而此時,要在那些人之前搶得生機,需要的便是時間。所以他為什麼要躲,說不定躲的那一刻,耽誤的便是淇安生的希望。

  「戰烈!」淇安只覺得掌心一陣濕熱,抬起來看,是觸目驚心的鮮紅。

  戰烈沒有低頭看她,又有一支箭射來,他不閃不避,藉著這一箭之勢,直直躍下了前方的山崖。

  當追兵趕到的時候,只看得見雲霧繚繞的一片朦朧。

  「怎麼辦?」有人在問。

  「哼,怎麼辦,戰烈身中數箭,那王妃不懂武功,必死無疑。」

  而此時,軒轅極對著蜂湧而進的禁衛軍,譏諷的笑了。

  他是已經逃無可逃,可是這些讓他失敗的人,也別想好過。

  「蕭歷,你還在這做太子的爪牙,你家的寶貝小姐,恐怕已經在黃泉路上走了好久。」

  軒轅杉心中一緊,凌厲的視線射了過來。

  鳳定收了長劍,瞟了他一眼,「就你府中那些死士,能成什麼氣候。」

  軒轅極呵呵一笑,「如果不止死士,是一隻軍隊呢?桃花塢中習武數年,最近又在蕭家得了磨練的軍隊呢?」

  他笑的得意,「一路上有蕭家小姐作伴,也不至於太過寂寞。」

  黃泉路上,淇安是還沒來得及走,她現在走的,是深不見底看似遙遙無期的下墜之路。

  戰烈緊緊擁著她,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她抬頭,能看見戰烈嘴角單純的喜悅。

  「戰烈!」她小聲的喊道,因為手掌下他的脈搏,扯痛了她的心。

  戰烈似乎聽到了,低下頭來,「淇安,我要死了,是不是?」

  他將頭放到她頭頂,「我終於,不負哥哥不負卿。」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10:04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0-1-15 11:01 A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星辰

明明還是朗朗白日,為什麼可以看見他眼睛裡滿天墜落的星光。伸手按住他的背,彷彿這樣,就可以堵住他源源不絕流失的生命力。

戰烈閉上了眼睛,靠到她頸側,緩緩彎起嘴角。淇安,好幸福,好幸福!即使就這樣安靜的死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下墜之勢似乎漸漸緩慢。

從戰烈密不透風的懷抱裡,稍稍扭頭,就看見腳底已經不遠的地面,和,掛住他們的籐條。

絲絲縷縷,密密麻麻,阻擋了他們的下墜之勢。看著肩側已然漸入昏迷的戰烈,淇安雙手摟緊了他,換了一個方向,以自已背朝地的方向落下。

「砰!」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淇安呲牙咧嘴了好半天,這個傢伙好重,壓得她五臟六腑都快移位了。

直到痛感過去,她才努力的從戰烈身下探出頭來,然後一點一點挪出身體,小心翼翼的讓他俯趴在地。

看到他背上插著的三支箭,和那無數傷痕,以及那看不出是本色還是被鮮血浸透的紅衣,淇安的手抖得幾乎不敢去碰觸。

手滑了好幾次才探上他的脈搏,淇安深呼吸好幾次,才讓自已不要那慌亂。

「戰烈!」她俯在他耳邊,聲音有些不穩,「我好不容易才治好你的眼睛,怎麼能允許你就這樣死去?就算要死,也要先問過我同不同意。」

所幸古代污染少,而這人跡罕至的萬丈懸崖下,更是一片原生態。

淇安隨便抬眼望了幾下,就能看到好幾株藥草。懸崖之下得永生,電視劇和武俠小說果然沒騙人!所以以後只要有危險,避無可避的時候就往山崖下跳就好了,就算遇不上什麼隱世高人,絕世武功,好壞還有這麼些藥草。

  抽出隨身攜帶的金針,淇安飛快的插在幾個穴道上。

然後深吸一口氣,壯士斷腕般將手伸向那幾隻讓她的心一陣一陣抽痛的箭矢,將手按在他背上,淇安低頭看向戰烈,微微含了笑,「戰烈,反正這萬丈深淵的我也上不去,等他們找到我,說不定也是很久很久以後,說不定那時我也成了一堆枯骨,或者被野獸吞噬下腹。所以你不要怕,如果你死了,我也會陪著你的。」

一咬牙,連續的將幾支箭拔了出來,倒刺的劍鉤,帶起一片血肉,滾燙的液體濺在她臉上,也燙入她心裡。

戰烈的身體動了動,被劇痛刺激得從昏迷中剛要醒過來,卻又被新的一波疼痛折騰得失去了意識。

夜已經很深了,長卿還跪在院中,一動不動。在他身旁,還站著好幾個黑影,朗兒縮在長蘭懷裡,大大的眼睛無神的睜著,一聲不吭。

一向生機勃勃的臉上只留下了蒼白,從蕭歷帶著夜他們的屍體回來開始,朗兒就不哭了,也不喊著要娘了。

倒是軒轅寶兒,一到喝奶的時候就張著嘴哇哇大哭。幾個奶娘手忙腳亂的搞半響,也沒有辦法往小世子嘴裡灌進任何東西去,被嗆到直咳嗽,也是堅決地把已經入口的奶水吐了出來。然後繼續撕心裂肺的哭。

「都找過了?」這沙啞的聲音,完全讓人聽不出那是一向優雅自若的大理寺卿大人說出來的。

「是,一具一具的都查過了,沒有,沒有小姐。」蕭歷幾乎不敢說出那個稱呼,怕受不住失去的痛楚。

已經失去了守在老將軍身邊的機會,就連這最後的小姐,他們也沒能守住嗎?

一抹自嘲湧上嘴角,蕭歷忽然揚聲笑道,「赫赫有名的蕭家軍又怎麼樣,守不住當初的將軍公子,也守不住今日的小姐!」狠命的將手中長劍往地上一摔,虎目含淚,「我等有何面目再立於世。」

「有沒有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長蘭終於開了口,面沉若水,「為什麼我和長卿事先都沒收到消息,如果早知道你們所為何事,長卿又怎麼會輕易同意小姐外出。」

「不,我會。」長卿抬起頭來,「就算早就知道,我也會。小姐既嫁入皇室,再免不了惹來是非紛爭,難道還要終身躲在這四角天空裡,若是事事都要她擔驚受怕,連個外出也不得自由,那麼小姐還有何幸福可言?」

他仰起臉來,有些奇異的悲涼,「只是,我沒有想到,他們竟然動用了上千人的軍隊來對付小姐。」

莫若搖搖頭,「就算小七不外出,也難逃此劫。鳳定已經細細查過了府周圍的痕跡,若是小七沒有離開,那麼這王府便是戰場,怕是他們原本是想劫持小七的,卻沒有想到我們動作會這樣快,」頓了頓,聲音卻慢慢低下來,「所以,才痛下殺手。」看了看長蘭懷中的朗兒,莫若眼中隱隱有光在閃動,「也虧得這樣,否則朗兒與小世子,小七該如何取捨?」至於小七該如何取捨,或許已經沒有機會知道了。

軒轅杉在那還有血腥味的谷中,靜靜的站著,他沒有渾身顫抖的大喊大叫,只因他,本就無法發出聲音,他也沒有流淚,甚至,臉上連痛苦的表情都沒有。他只是,茫然的站著,覺得世界一片安靜,似乎一切都消失了,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只有他。

「王爺,王爺!」很多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轉著眼睛,卻什麼也看不見。

他應該是在做夢吧,要不然,為什麼這世界讓人覺得如此不真實?

「王爺!」輕五不停的喚著,直至輕輕的搖著他的肩。

軒轅杉眨著眼睛,眼神卻透過他不知落向了何方,他舉起手來,「我冷!」很冷,原來夢裡也讓人覺得寒冷。

「來人,快備衣物!」衣服一件一件的疊在王爺的身上,他卻仍然做著同一個手勢,「冷,很冷。」

輕五急得快哭了,在他往軒轅杉身上加第五件衣服的時候,鳳定一把攔住了他,「不要再加了。」輕五眼睛紅紅的,「可是王爺說他冷。」鳳定捏緊了拳頭,「王爺內力護體,即使在冰天雪地裡,你可曾見過他喊冷?」

  輕五把衣服一丟,大力抱住了軒轅杉,眼淚直掉,「王爺,您這可讓輕五怎麼辦?鳳定,你快想辦法啊!」

鳳定躊躕半響,轉頭問著身邊侍衛,「小世子怎麼樣了?」來人躬身答道,「還在一直哭,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快哭得沒聲了。」

鳳定咬咬牙,「將小世子抱來。」軒轅寶兒已經哭得聲音嘶啞,抱到軒轅杉身邊的時候,已經咿咿啞啞得不復響亮,眼睛半閉著,鼻子還在一抽一抽的。

鳳定小心翼翼的把小世子放入軒轅杉懷裡,一邊在他耳邊說道,「王爺,您看看小世子,已經哭了一整天了,屬下想了很多辦法,總是一餵進去就吐出來。您得好好哄著,不然王妃回來要傷心的,王妃最是寵小世子的。」軟軟的小身子放到手上,軒轅杉的眼睛慢慢的凝住,然後低下頭去看,寶兒察覺到擁抱的不適,半掀開了眼睛,又嗚嗚的哭兩聲,眼淚滾了出來。

軒轅杉怔怔的看著他,嘴輕輕的動了動,「寶兒,你終於能哭出眼淚了!」

雙手抱起了寶兒,軒轅杉摟緊了他,將臉貼上去,「寶兒,你想娘了嗎?你陪爹去把娘找回來好不好?」兩人相貼的臉龐,滾燙的濡濕。輕五想要上前,鳳定卻一把拉住了他,「讓王爺發洩出來就好了,不然怕要出事。」

  直到第二天,寶兒還是吃不進任何奶水,一眾太醫戰戰兢兢的往來於皇宮和王府之間,卻一直找不到解決之道。

強灌下去,卻又立刻吐出來,直吐得臉色煞白。軒轅杉嘴唇乾裂,看著懷裡也是失了水色的寶兒,一隻手伸出來,「換米湯試試。」

「奶水都喝不下去,米湯怎麼行?」輕五疑惑。

軒轅杉不答,只低下頭去,親親寶兒的臉蛋。米湯很快端了上來,湊到寶兒嘴邊,小傢伙聞了聞,一抽一抽很委屈的喝了一小口,接著扁了嘴,又喝了一口,直到後來,慢慢的一碗就見了底。輕五鳳定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哪有見過這樣的孩子,奶水不喝,喝米湯?

  軒轅杉嘴角慢慢彎起,撫上寶兒因為喝飽了而慢慢合上的眼。這才是他的孩子,任世間顏色萬千,也只要心中的那一個。

他的妻,他的母親,獨一無二誰都不能替代。地牢的門緩緩打開,軒轅杉走了進去,門又慢慢合上,遮住了所有那刺眼陽光。

一張紙飄下,一直低著頭的某人終於有了動作,看向那紙上字跡「該叫你蕭六,還是戰青?」看著這樣的字,他笑了起來,是屬於他的張狂,「我從來就是戰青。」沒有被那樣的笑聲所影響,軒轅杉一身白衣,在鐵欄旁邊席地坐下,繼續在紙上寫道,「她不見了,生死不知。」沒有說她是誰,因為兩人都心知肚明。

笑聲逐漸降低,直至無聲,戰青的手指微微顫了顫。軒轅杉也不看他動作,只專心的寫著,「他們怎麼進來的?」那麼大一批人的動作,他們不可能一無所知。就是知道京城並無異動,軒轅極也在京城之外,他們才會如此放心。

  戰青苦笑了一下,「頂著蕭家軍的名義,想要悄無聲息的進入京城太容易。」

    「你們這麼大動作,只是為了她?」

「不,原本是軒轅驥的,趁你們的視線被吸引到淮安,這是最好的時機,誰知道軒轅驥居然偷偷的去了淮安。」

「所以,你就對她下手?用桃花塢的人?」戰青沒有說話,只是微閉了閉眼,又睜開,彷彿從不曾傷痛。

「你們原本是要帶她去哪裡?」戰青握緊了拳頭,「二皇子事敗,便是格殺無論。」筆重重一頓,軒轅杉停住好久,才又繼續寫道,「那裡沒找到她。」

「我的人呢,還有活著的嗎?」

「無一生還,本來長卿還留了兩個活口,卻服毒了,現在太子和蕭榮還在繼續找。」

「戰烈呢?」軒轅杉眼睛一亮,迅速抬起頭來,神情有些壓抑不住的激動。

戰青看清楚了他的表情,接著道,「是二皇子的密令,我們先前並不知道,戰烈後來趕去了。」

兩人看著對方,神色裡有了一絲鬆動。戰青低聲道,「只要戰烈在,他一定會讓小七死在他後頭。」那麼也就是說,兩人同時沒有被發現,小七可能還活著。軒轅杉單手一撐,便從地上躍起,直向門口躍去。

「王爺!」戰青突然喊了一聲,軒轅杉停住腳步,卻沒有轉身。「王爺,如果她回來,請讓我見她一面。」



第七十九章  山谷

  不知道過多久,戰烈從黑暗中醒來,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頭頂方突出的山石,石頭上方頂著些許雜草,正在風中搖曳。

  周圍很安靜,安靜得能聽到葉子飄落的聲音。

  是已經到黃泉路上麼?

  他微微扭頭,目光極渴求的搜尋著什麼,半響,有些失望的收回視線。

  原來即使是死了,他也是孤獨的。

  他從來,都只有自已。  

  突地想到什麼,他飛快的睜開眼,眼裡的光如寶石般燦爛流轉。

  沒有看見她,那麼她還活著吧?

  她活著,那就好了,即使他那麼想與她同生共死。戰烈的臉上是漫綻放的喜悅。

  遠處有腳步聲響起,戰烈漫不經心的側了頭過去,只是想看看別人變成鬼是什麼樣子。

  只是,那身影慢慢走來,戰烈的眼睛慢慢睜大,先是不可置信,接著,就是狂喜。

  「淇安!」他猛地撐起,就要往那方撲去,卻因為身體的劇痛跌倒在地。

  「淇安!」他趴在地上,手卻固執的向著那方伸出,使勁了全身力氣想要靠近,全然不顧被扯裂的傷口,已經又湧出了新的一波血液。

  「不要動!」遠處的淇安顯然看到了這一幕,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放下手中的草藥,連忙去看他背上的傷口。

  「剛醒來就這麼不安份,你不想活了嗎?」心中焦急,淇安一邊給他重新上藥,一邊不停的數落。

  戰烈也不回嘴,只偷偷伸出一隻手捏住她衣角,癡癡的望著她,只覺心中歡喜無限。

  淇安看看他神情,也罵不下去了,歎了口氣,「以後,要乖乖的,聽到沒?」

  戰烈眼睛笑得彎彎的,使勁點頭。  

  躺在一旁看淇安轉來轉去,戰烈這才問她,「淇安,我們不找個山洞嗎?」就這樣躺在石下,吹風下雨的估計也擋不住。

  淇安臉上起了紅暈,瞪了他一眼,「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你那麼重,我可搬不動。」

  說到這裡,淇安滿是懊惱,以前看書上電視上說的,隨隨便便就找個山洞的全是騙人的鬼話。她找了好幾天,也沒找著有什麼山洞,想來那山洞也不是天生的,沒有前人居住,自然也就沒有他們這些後人享福了。

  「還有,」淇安又,「你快點好起來,打點獵物捉點魚什麼的,光天天吃素,我不喜歡。」

  「嗯!」戰烈滿足的笑著。  

  好一會兒,戰烈才有點回過神來,奇怪的問道,「淇安,人死了也要吃飯嗎?」又努力的動了動自已的胳膊,「還有我的傷,怎麼死了都要痛?」

  「死了?」淇安疑惑的望向他。

  「對啊,我們不是死了麼?」戰烈看起來比她更疑惑。

  淇安硬是半天沒說出話來,戰烈還在那喜滋滋的說,「我就知道淇安最喜歡我,就算是死了也要照顧我的。」  

  淇安高高抬起的手,就要敲到他腦袋上時又生生停住,只得咬牙切齒的說,「誰告訴你我們死了,朗朗白日就在說什麼鬼話!」

  戰烈似乎愣住了,半響,卻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戳戳她的手背,又緩緩收回來,過一會兒,又試探著伸出去輕輕碰觸。

  淇安看得好笑,「感覺到是熱的了嗎?」

  戰烈愣愣的點了點頭,臉上卻滑過奇異的失落,「原來我們還活著。」

  還活著的話,意味著還會有人來跟他搶淇安。  

  「淇安,你還記得我哥哥嗎?」沉默很久之後,戰烈問她。

  「你哥哥?」淇安喃喃的重複。

  戰烈一雙眼睛偷偷打量她的神色,「嗯,就是我哥哥戰青。」

  淇安沒有說話,只微抿了嘴。  

  心懸了起來,戰烈有些緊張的看著她,「淇安,你恨哥哥嗎?」或者,你還愛他嗎。

  淇安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你替他易容成我六哥的?你是怎麼做到的,一絲破綻也沒找到?」

  戰烈的臉色有些黯然,「我將蕭六的屍體用藥物保存好,研究了很久,我的手指,熟悉他的每一根骨頭,及至身上的傷口。因此可以將哥哥易容得一模一樣。」

  「至於,那滴血認親,卻是我們先在哥哥手指上塗了藥,血混著那藥一滴下,便是什麼血都能溶在一起了。」

  淇安平靜的看了他一眼,「這裡我都能想通,可是我當初見,見他,似乎真的是失去記憶了。」

  戰烈微低了頭,「二皇子他們怕露出破綻,便讓哥哥真的失去了記憶,等到取得了信任,再讓他恢復。」

  說完又有些著急的拉著她的手,「其實哥哥心裡還是很看重你的,他失去記憶後我看得出來他喜歡你當他的妹妹的。還有後來,他強押了洛懷禮也是要幫你出氣,淇安你也不要讓他死好不好?」

  淇安看他一眼,「你喜歡這個大哥?」

  戰烈有些茫然的看著她,「我只有這一個哥哥,哥哥對我很好的,他還叫人來照顧我。只是哥哥總是很忙……。」

  笨蛋啊,那哪是叫照顧,淇安憐惜的拍拍他的頭,深吸一口氣,「戰烈,你覺得蕭家的人還能原諒你哥哥嗎,在他做了那樣的事之後?」

  淇安的心思轉得極快,戰青要想取代蕭六,必定是要極熟悉蕭六才行,而且當日在戰場上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偷走蕭六的屍身,必定就在附近。

  聯想起之前聽過的,蕭家軍中出現內奸的事,一切都不難理解了。

  只是沒想到,戰青竟然連對自已都那麼狠絕,居然願意忍受捏骨重塑之痛,又受記憶缺失之險。那戰青對二皇子,還真是死心塌地啊 

  兩人在谷中慢慢養傷,渾然不知塵世中,那些人已經快要將京郊之地翻個底朝天。

  懸崖之上的山道,已經被仔細搜索了無數次,卻無人往這之下看過一眼,都徑直朝著前方山道和濃林中搜去。

  戰烈身上的傷慢慢好起來,已經可以在淇安的幫扶下慢慢走動了。

  「淇安,我們一直這樣好不好?」戰烈含了笑,期待的望著她。

  淇安伸出手去,掩住了他雙眼中奪目的神采,才道,「戰烈,你愛過人嗎?愛著的時候,就希望對方也同樣愛著你,一心一意,只對你哭,只對你笑,任旁人再好,他的眼光也一直一直望著你。」

  微翹了嘴角,「我已經有了夫君,我想要他一直陪著我,眼裡只看著我,心裡只能想我。所以同樣的,我也會只看著他,只想他。」

  「對不起,戰烈,我已經許了別人,再不可能許你一個未來了。」  

  「可是,淇安,我喜歡你,我也會永遠只看你一個人,只想你一個人,你改來喜歡我好不好?」

  「愛如果可以朝令夕改,便不值得我們如此珍惜了。只要他不負我,我的承諾,便是一生。」  

  戰烈慢慢的變得沉默,再不講那些要淇安永遠陪著他的話。

  只是夜裡偶爾醒來,看著淇安抱著膝蓋望著星空的側影,臉上多了幾絲淒楚和絕望。

  「淇安,你想那兩個小鬼了嗎?」

  他輕輕的問。

  「是啊!」淇安的臉上噙著淡淡的溫柔,扭頭笑著看他,「朗兒一定很傷心,整日閉嘴不說話,也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淚。寶兒那個小傢伙,我不在,也不知道他好好吃奶沒有,說來也不知道這孩子性格像誰,又固執又霸道。」

  歎口氣,卻只能苦笑,這萬丈懸崖,她得長雙翅膀才能飛得上去。  

  「淇安,我會好起來的,等我好起來了,我帶你上去。」戰烈扯著她的衣袖。

  黑暗裡,星目閃閃發光,戰烈笑得燦爛,「淇安不要歎氣,我也要對你好,絕不輸給他。」  

  淇安仍是音訊全無,軒轅杉身著單衣,背著手站在山側。

  短短十多日,人已經瘦下去一大圈,衣服都有些空蕩蕩的了。

  「王爺?」鳳定又喚了一聲,不敢抬頭去看他酸楚的神情。

  軒轅杉卻轉過頭來,對著長卿比劃了幾下。

  輕五連忙開口,「長卿,你再把當日的情況講一遍。」  

  軒轅杉聽著長卿的講述,一邊打量著四周,朝著前方走去。

  如果是他的話,他會怎麼做呢,在那種情況下?

  慢慢的出了山谷,本來要繼續往前走的,卻又停住了腳步,往旁邊的懸崖瞟了瞟,若有所思。

  如果是他,即使是粉身碎骨也要護得她安好吧!

  眼中光亮閃過,他作了一個手勢,「下去看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10:06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5 12:28 AM 編輯

第八十章  結局(正文完)

  為什麼所有的路總有盡頭,所有的時光都會流走?

  戰烈望著那因為他身上的傷口而不斷忙碌著的人,看她因為採藥而在身上新添了劃痕,看她因為包紮而撕碎了完好的衣裙,看她淺淺笑容,點點滴滴在記憶裡封存。

  如果可以,就這樣過一輩子也好。

  心裡想著,就把這樣的深切的期盼說出了口。

  「我們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吧?」

  淇安轉回頭,安靜的看他,少年眼裡那樣熱烈的光彩,耀痛了她的眼睛。

  她抿了抿嘴,終究只能無聲。

  而戰烈,眼裡的光芒逐漸黯淡,歸於沉寂。  

  「我錯過了哪裡?」是問她,也是問自已。

  他錯過了哪裡呢?

  淇安手上的動作慢下來,開始在記憶裡慢慢回想。

  其實初見他,只是驚艷於那桃花紛飛裡精緻的容顏,和那樣的繁華熱烈裡,無形蔓延的淒清。

  以及那雙眼睛,清澈如水,卻毫無焦距。

  不知道是什麼打動了她,所以她雖是因為他而被擄走,卻對他生不出怨恨。  

  或許在那一開始,就已經看透了他囂張的外殼裡,藏著最單純易感的靈魂。

  所以她防備重重的心,也從那最開始就沒有設防。

  她覺得,他和她是一樣的人。

  一路行來,她表面上走得瀟灑自若,心裡卻已傷痕纍纍,所有明艷的笑容,掩不住靈魂深處的疲倦。

  而他,視人生死如無物,揮手之間,可以傾覆所有他不喜歡的東西。如此任性,如此張狂,卻讓人能那麼輕易看出,他心底的脆弱。

  如果後來,如果他們還有後來的話,或許是另外一番光景。

  只是,他們早已沒有了後來。  

  「戰烈,你要知道,我是希望你過得比誰都幸福的。」

  什麼也不能說,只有這句話,是她最真實的心意。

  戰烈垂眼去,乖巧的頭,「好!」

  不想讓她為難,即使他明明知道,他的幸福,是她。  

  淇安正蹲到水邊洗臉,忽然聽到遠處有些聲響,她輕輕趴開了草叢,往外頭看。

  懸崖上下來幾個人,最先到地的那一個,白衣黑髮,英俊絕倫。

  短短時日不見,他竟瘦成這樣了。

  淇安蹲在那裡,鼻子酸酸的有些難受。  

  軒轅杉腳一到地,就四處張望著,神色凝重。

  等到鳳定輕五他們都下來了,軒轅杉作了一個分散尋找的手勢,就向另一側奔去。

  淇安的手捏緊了雜草,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哽咽著喚了聲,「軒轅!」雙腿彷彿失去了力氣,跌坐在地。  

  軒轅杉身子一頓,飛快的轉過身來,臉上滿是震驚之色。

  「淇安!」他張了張嘴,惶然的奔過來。  

  「軒轅!」淇安喃喃的念著,淚光中,只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奔來,然後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那懷抱如此溫暖,淇安抱著他,連日來的擔憂恐懼一起爆發了出來,「軒轅!」她在他懷裡,大哭出聲。

  軒轅杉抱著她,像是要用盡一生力氣。

  他閉上眼,將頭深深埋入她發裡,心揪得發痛!他的妻啊,失而復得的那一半靈魂。  

  「軒轅!」淇安不停的喚道,軒轅杉不停的拍著背,將嘴貼到她耳邊,「是,我在這裡,不要怕。」

  或許正因為越安心,才越能縱容自已的軟弱。

  淇安哭了很久,輕五看看那在王爺懷裡哭得天昏地暗的王妃,眼眶有些發紅,卻還強自嘴硬的低聲對鳳定說,「現在我知道小世子的哭功是遺傳自誰了。」

  鳳定輕飄飄的看他一眼,「如果我們沒找到王妃,你就會知道,你的哭功會比小世子還厲害。」  

  軒轅杉輕柔的擦去了淇安臉上的淚水,淇安想起剛才自已那場儀態盡失的大哭,有些不好意思,臉紅紅的看了遠處的侍衛一眼,輕輕推了推他,「我自已來吧。」

  軒轅杉歎了一口氣,吻了吻她的眼睛,手卻堅定的繼續著擦她眼淚的大業。  

  「軒轅,朗兒沒事吧?」

  這才把她最關心的一件事問了出來。

  那時刻,她把生的希望留給了朗兒,就已經注定了對軒轅杉和寶兒的愧疚。只是她生而為母親,對孩子的保護,已經成為一種本能。

  所以看見軒轅杉迅速暗下來的臉色,她也只能拉住他的手,小聲的說道,「對不起。」

  軒轅杉搖了搖頭,「我只要你活著。」

  隨即又補充道,「朗兒沒事,只是你不在,兩個孩子都不對勁,朗兒一句話不說,寶兒日夜都在哭。」  

  軒轅杉拉住了她的手,就再也不肯放開。

  淇安無奈的看他一眼,嘴角卻愉悅的彎起。  

  「王妃,戰烈不在谷中。」

  過了一會兒,鳳定來報,淇安吃了一驚,站起身來就往戰烈養傷的地方奔去。  

  那巨石下還有人躺過的痕跡,一截白布,丟在地上,隱隱有些血跡。

  淇安手有些發抖,展開那白布,上面一行字怵目驚心,

  「不如歸去!」

  什麼叫不如歸去,淇安站起身來,心裡滿是怒火,

  「戰烈你這個混蛋,身上還帶著傷呢,你給我出來。」

  什麼回應也沒有,只能聽到風吹動落葉的聲音。  

  「戰烈,你給我滾出來,你身上的傷要是感染,你就死定了。」

  淇安是真的著急,以戰烈近乎白癡的生活自理能力,再加上他如今的處境,只要出了這谷,哪還能好好的活著,早不被哪一方的人馬抓去活吞了。

  還是沒有聲音,軒轅杉背著手看著別處,鳳定和輕五低下頭,盯著地面一個勁兒的猛看。  

  「戰烈,就算要走,你也養好了傷再走,好不好?」

  淇安放柔了聲音。

  可是,再無回音。

  軒轅杉走過來,伸手攬住她,「他走了。」

  他走了,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緊,一陣陣的疼痛。  

  望著他曾經躺過的地方,淇安閉上了眼睛。

  莫大哥早說過的,她總要有所取捨的。

  眼淚終於奔眶而出。  

  軒轅杉帶著淇安離開很久之後,遠遠的濃林之中,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月色裡,紅衣如火,是靜夜裡綻放至極致的絕世風華。

  不能擁你入懷,不如,不如就此歸去。

  空曠的山谷中,響起一聲聲的嗚咽,由小及大,彷彿受傷的野獸來自心底最深刻的悲鳴。  

  「娘!」長卿抱著朗兒早已候在王府門口,朗兒看見淇安,憋了很久的哭意終於爆發了出來。

  「娘!」朗兒從長卿身上跳下來,直直向她奔來。

  而淇安,早在看見朗兒的那一刻,便已經泣不成聲。

  「娘,娘,娘!」朗兒抱著她,一直不停的喊著,像是要把一生能呼喚的全部喚完。

  淇安將臉貼在他的臉上,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姐!」長卿跟在朗兒身後,卻又在快要靠近她時生生止住了腳步,雙腿一屈就要跪下。  

  卻比他更快的,淇安抱著朗兒跪了下去。

  軒轅杉看得分明,臉色一變,卻沒有過去扶她,只是手指不自覺的顫了顫。

  「小姐?」長卿低呼一聲。

  「謝謝你,長卿,救了我的朗兒。」深深的一拜,是真正的感激和感恩。  

  「小姐……。」

  可是這樣溫馨的場景,卻被另外一場突如其來的哭聲打斷。

  早一步回府的輕五,抱著寶兒一路狂奔,「小世子已經哭了一下午了,王妃你快看看。」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之後,輕五看著王妃抱著小世子走進後院的背影,擦擦頭上的汗,討好的對軒轅杉說,「王爺,輕五這招見效吧?您也不用心疼王妃的眼淚了。」

  軒轅杉斜了他一眼,張了張嘴,「立功的是寶兒,與你何干?」  

  走出老遠,輕五才回過神來,大喊,「可是王爺,是輕五將小世子抱出來的啊。」

  軒轅杉神情愉悅,大踏步的走回後院。

  那裡,有他的妻,他的孩子,他的幸福。  

  知道戰青想見她,淇安頭都沒有抬,「不見。」

  軒轅杉似乎有些詫異,確認的再看她一眼。

  淇安根本無意再討論這個話題,只舀著蹄花湯一直往嘴裡灌,軒轅寶兒那傢伙,前世一定是她的債主。自從她回來,小傢伙又哭又鬧,硬是連米湯也不喝了,她在那樣的環境中呆了這麼多天,雖然她每天用手在擠奶,但是營養跟不上,自然奶水就少了。寶兒胃口大,多吸幾口吸不到就張著嘴哇哇大哭。

  她心疼又無奈,只得認命大補。  

  軒轅杉不再問她這件事,淇安也沒有再提起。

  她與戰青,見了又能如何,懺悔或是道歉,也挽不回已經發生的事實。

  更何況,如果不是蕭六,她跟戰青,一點關係也沒有。  

  直至一月後,一紙密信到了她手中。

  那是,皇上的字跡,不是聖旨,卻比聖旨更難違抗。

  「戰青,是當年宮闈之變,被朕逐出去的容妃之子。當年因為杉兒和杉兒的母親中毒,朕一時悲憤,將所有可能的相干人等統統逐出宮去,卻不知容妃已經有孕在身。是朕于欠於他,如今他既犯下大錯,國法不容,死罪難逃,後日即是他行刑之日,惟願小七能見他一面,以償心願。」  

  「娘,你怎麼啦?」朗兒看著她半天不說話,不解的拉拉她的衣襟。

  淇安低下頭來,摸摸他的頭髮,「娘在想,可憐下父母心。」

  朗兒眨眨眼睛,隨即高聲道,「娘,朗兒長大會好好孝順娘的。」

  「朗兒真乖!」誇了那小子一句。

  「娘,那我今天可不可以多吃一塊桂花糕?」

  ……!  

  地牢裡,寒意森森的,淇安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戰。

  「小七長大了。」戰青的視線在她身上打了個圈,來了這麼一句。

  淇安沒有好奇他說這句話的意圖,她只是直視他的眼睛,「戰烈是不是你親生弟弟?」

  戰青深深的看她一眼,好一會,神情裡多了好多苦澀意味。

  輕輕的閉了閉眼,「原來,錯過的,便真的是錯過了。」  

  淇安望著他,一聲不吭。

  他抬起頭來,衝她笑笑,「是。」

  「那為什麼在他身上下生盅,還,還那樣對他?」

  「只因為,母親後來跟了一個江湖人,還生下了這個野種,如此一來,母親便再不可能帶著我回到宮中。」

  「所以,你就恨他?」

  「是!」他坦承不諱,「可是我在母親面前發過誓,絕不能害他性命。」

  原來如此,淇安的眼裡慢慢有了淚意,怪不得戰烈過著那樣的日子,心口緊得發疼,「你可知道,戰烈是真的把你當成愛他護他的哥哥?」  

  「你心疼他?」戰青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淇安咬著唇,臉上儘是悲傷。

  「你心疼他,哈哈哈!」戰青像是受到刺激一樣,大笑起來,「那樣的人,你也心疼。」

  仰天大笑一會,他才緊盯著淇安,說道,「小七,你還是那麼善良。那麼我呢,你還會心疼我嗎?」

  有些疑惑,淇安看著他沒有說話。

  「小七,軒轅杉之前,洛懷禮之前,你還記得你愛過的人嗎?」  

  記得,當然記得,軒轅杉之前,洛懷禮之前,她愛的,是張楚榆。

  似乎有些明白他想說的是什麼了,淇安微低了頭,「你想見我,就是為了說這麼一番話嗎?」

  「小七,你還愛我嗎?」

  「不愛。」幾乎沒有一絲猶豫,淇安迅速的點頭,「當年那一役,蕭家一門皆亡,就連愛你的那個小七,也早已死在那裡。現在,重生之後的蕭七,早已忘了前塵往事。更何況,戰青,你今時今生又以什麼身份站在這裡問我,你害死蕭家那麼多人,還能和蕭家的小姐再談什麼愛?」

  「是,不愛,我也是不愛的。」戰青像是失了力氣般,緩緩坐下身去。

  是,原來他以為他是不愛的,所以他可以毫不猶豫的臥底,然後半點沒有心軟的出賣。直至後來,他偷出蕭六的遺體,想出了一個完美無缺的計劃。  

  卻不曾想,那短暫的失憶,卻成就了他心間唸唸不去的溫情。

  他一直在想,若是當年接受了蕭七,或是不對皇上和太子恨之入骨,他會和她有什麼樣的結局?

  那樣的話,她心疼的人,會不會變成他?  

  良久,他無聲的笑了,終究什麼也來不及了,不是嗎?

  其實,只是想看看她,確認她真的好好活著,此生,便再無牽掛,可以安心上路了。

  「小七,再見!」

  下一次再見,會是在哪一世的輪迴裡?  

  臨要走出地牢之前,小七終於低聲說了一句,「再見,六哥!」

  她說得很低很低,卻已經足夠。

  戰青唇角翹起。

  男子漢大丈夫,他對自已過去所為,絕不後悔,只是在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有幾分遺憾,卻也,僅此而已!  

  而軒轅杉,站在外面等她。

  一聽到開門聲,就迎了上來,臉上儘是關心詢問之色。

  一雙大掌,密密的握住她的。

  淇安低下頭去,他的手,寬厚有力,綿綿不絕的暖意從掌心湧入,衝散了心裡的那些情緒。

  她吸了一下鼻子,靠到他肩上,「老公,我累了,你背我回去。」  

  軒轅杉背著她的時候,還在不停的想,「老公」是什麼意思,都跟「相公」有一個字是相同的,不知道是不是都是對夫君的稱呼。

  他這樣不停想著的時候,卻不知道嘴角早已彎起,盛滿喜意。  

  只是,片刻之後,軒轅杉又鐵青著臉,在輕五鳳定憐憫的眼神中,走向書房。

  主臥室裡,朗兒和寶兒一人一邊霸佔著娘親,朗兒抱著淇安的一邊手臂,小小的打了個呵欠,卻又強打著精神,「娘,你再講一個故事嘛,你都欠了朗兒好多了,對不對,弟弟?」

  寶兒還沒辦法回應,只努力蹬著小胳膊小腿,扁了扁嘴,繼續睡,只那嘴邊口水打濕了娘親的另一隻衣袖。  

  可憐軒轅杉,成親已是一年多,那洞房花燭之夜,還是遙遙無期。

  「輕五,」軒轅杉在書房裡走了無數圈之後,終於忍不住回過頭來看他,「有沒有什麼藥,可以讓孩子好好睡一覺,又不會產生別的作用的?」

  輕五瞠目結舌好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說,「王,王爺,要不您去問,問王妃?」王妃精通醫術,應該很清楚吧。

  軒轅杉臉色有些發紅,卻只能挫敗的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想要個女兒,無比確定的。

  女兒的話,應該不會太粘著娘吧?

  不過,面對著淇安的話,會不會女兒也會變成麻煩精?他又不確定起來,更加煩惱了。

  到底是要女兒還是兒子呢,他無比糾結。  

  淇安走進門來的時候,就剛好看見他這副糾結的樣子,「怎麼了?」

  軒轅杉一個箭步就過來了,望著她的眼裡,儘是驚喜,卻還是往她身後望了望,「孩子們呢?你怎麼過來了?」

  淇安踮起腳尖來,輕輕含住他的唇。

  軒轅杉身體一顫,呼吸急促起來。

  淇安在他耳邊道,「孩子雖然重要,可是也不能冷落了老公不是。孩子們都睡著叫下人送走了,我們回房好不好?」

  明天一定要問她什麼是老公,軒轅杉迷迷糊糊的想著,只是,這個時候,他沒有時間問了。  

  月兒也躲進了雲裡,似乎也在憐憫某人遲來一年多並且來之不易的一度春宵,不願再來打擾。

  在火熱的激情裡,淇安緊緊的抱著軒轅杉,「我愛你。」  

  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雨之後,她終於可以再放心大膽的愛一次,如果說上天給了她那麼多痛苦,就是為了賜予她一個這樣的愛人。那麼對所有的過去,她都可以釋懷了。

  這個男人,不能言語,所以從不輕許承諾,他只是,用他的一顆心,真真實實的履行著他的心意。

  這樣的愛情,幾世難尋,她遇見了,得到了,便再不會放手。

  每一個人的一生,總有許多錯過,得到又失去,可是只要心存美好的期望,就會發現,那雨後的天空,生出了一道清新的彩虹。

  人們說,那是幸福,賜予人間所有溫暖的女子。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10:07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5 12:30 AM 編輯

第八十一章  天生霸王(軒轅寶兒番外)

  軒轅寶兒不過一歲光景,走路都還走不穩的時候,就已經跌跌撞撞的喜歡把擋在他前面的障礙物一腳腳踢飛。

  當然,實在踢不動,或者有可能讓他的腳發痛的,他就用手先戳戳判斷一下。

  再然後,奶聲奶氣的回頭,「哥,哥!」

  朗兒應聲而來,擺出一個小哥哥無所不能的樣子,「弟弟,怎麼了?」

  寶兒肉乎乎的手指指著某盆擋在他前面的花,「不要。」

  朗兒眨著眼睛,不明所以。最後,拉著寶兒的手小心翼翼的繞過花盆,低下頭笑道,「好了,寶兒走過來了哦。」

  誰想寶兒氣乎乎的又走回去,固執的瞪著他,「不要,哥哥」

  朗兒也跟著走回去,拉著他,哄著,「哥哥拉你過去啊。」

  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指著花盆扁嘴,「不要,不要。」

  朗兒看看那比他還高的花盆,又看看寶兒,不明白弟弟的固執,很是困惑。

  看著哥哥沒有如他所願,寶兒往地下一蹲,眼淚就在眼裡打轉,「哥,哥。」

  一看那即將要大哭的前兆,朗兒連忙拍拍他的頭,「弟弟不哭哦,哥哥叫人把它搬走,搬走就不哭了哦。」

  一旁想把頭低到土裡去隱身不見的侍衛,終於在朗兒的眼光裡,硬著頭皮上來搬花盆。一邊暗暗叫苦,估計王妃待會又要來讓他們搬回去了。

  王妃一不高興,王爺還能給他們好臉色看?

  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寶兒已經吸著鼻子,得意的含著手指,趾高氣揚的踩著花盆印子走過去了。

  當發現家裡的擺飾又換了位置後,淇安的第一反應就是,「軒轅寶兒?」

  寶兒從長蘭懷裡跳出來,看看娘不太好的臉色,一搖一擺的蹭過來,討好的笑著,「娘,娘!」

  淇安故意板著臉不看他,他就小手抓著她的衣擺一直搖,小嘴開始扁,「娘,娘。」

  一看娘不理她,小手就指向還在吃飯的朗兒,「哥哥。」

  朗兒一口飯含在嘴裡差點噴出來,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弟弟每次都不直接喚侍衛,而是要找他了。

  於是,小臉漲得通紅,很委屈,「弟弟,你又害我。」

  寶兒也不管,逕直搖著淇安衣擺,「娘,抱寶兒。」

  再不理他,眼淚都在眼裡轉,「娘。」

  然後就很傷心的吸著鼻子,蹭到一直冷眼旁觀的軒轅杉那裡,把小臉埋到他腿上,「爹,娘不要。」

  軒轅杉面無表情,反手就在他屁股上打了幾下。

  應該是有些力道,寶兒的哭聲聽進來比較真實了。

  「嗚!」哭得那叫震耳欲聾。

  覺得他哭得差不多了,淇安才把他抱起來,擦乾眼淚,「來,寶兒告訴娘,為什麼不好好走路,人家好好的花盆擺在那裡,你為什麼要把它搬走?」

  小家兒紅著眼睛,把頭靠到她頸上,卻還要一抽一抽的說,「寶兒,要走。」

  淇安苦著臉,瞪著軒轅杉,「你小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霸道?我覺得我還好,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傢伙來?」

  朗兒瞅瞅弟弟,忍住點頭的慾望。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弟弟走路都跟別人不一樣。

  軒轅杉看了寶兒一眼,小傢伙趕緊躲進娘懷裡,卻還要偷瞟父親的臉色。

  軒轅杉喝一口湯,張了嘴,「總要把他打改過來。」

  寶兒把臉埋進娘懷裡,直覺父親沒有說什麼對他有利的話。

  軒轅寶兒的霸道之二,還表現在他的週歲禮上。

  世子的抓周儀式,何等隆重,皇上都帶著太子來觀禮了。

  代表著各種喻義的東西擺了一大桌子,就看世子爬來爬去的怎麼選擇。

  選書,選劍,選金銀財寶,還是別的什麼?就連軒轅杉心裡都有些緊張,手心裡儘是汗。

  於是在眾人期待的目光裡,寶兒扭扭身子上場了。

  在桌子上爬了一圈,什麼也沒抓。

  再爬一圈,瞅瞅那些個眼珠子瞪得鼓鼓的大人,小胳膊小腿一陣忙乎,將桌上的東西掃到一堆集中起來。

  再一屁股坐在上面,呼呼,好累。

  滿場寂然,最後,還是淇安捏捏他的臉,「寶兒乖,只能拿一樣,知道嗎?」

  他抬起來,看看娘,乖巧的點頭。

  很快,那些東西又分開,讓他挑。

  小傢伙又是一陣忙活,把東西收攏到一堆,這次不用屁股坐了,小胳膊努力的張開,然後撲在上面牢牢抱住。

  一邊咧開了嘴看向淇安,「娘親。」

  如此週而復始,反正他是絕不肯只選其中一個的。

  又一次一屁股坐在上面了之後,皇上擦擦額頭上的汗,大笑道,「天祐秋成,如此面面俱到,將來必成大器。」

  淇安忍住笑,回頭看軒轅杉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

  說到這霸道之三,軒轅杉就更頭痛了。

  寶兒喜歡跟著淇安睡,尤其是喜歡抱著她的胳膊睡。

  要是跟著淇安睡的話,能一覺睡到一亮,要不然,就是睡著了抱走,半夜也得醒來折騰一下,非要淇安哄才肯再繼續睡。

  這一來二去,就在他們房裡睡習慣了。

  小傢伙經常是是光溜溜的一洗完澡,就縮在被窩裡,一雙眼睛滴溜溜的看著淇安。

  等到淇安收拾好一上床來,他就自動自發的鑽到她懷裡,甜滋滋的喚著,「娘,唱歌,寶兒聽。」

  軒轅杉有時候處理完公務回來得早,一看見這場景,就直接把他拖出來,拿衣服一包就往外丟。

  鳳定那每次都是接得心驚膽戰的,你說,要是他一個手抖,小世子被撞哪碰哪了,他擔當得起嗎?

  擦著汗,和懷裡的小世子大眼瞪小眼,寶兒眨著眼,立刻擠出兩滴眼淚,張著嘴,「娘!哇哇!」

  聲音太響,軒轅杉抱著淇安不讓她起身,一邊皺眉,「這孩子太慣了。」

  有時候是朗兒揉著眼睛,睡眼惺忪的過來,熟門熟路的拍拍,「弟弟不哭,娘累了,哥哥帶你睡。」

  寶兒嗚嗚繼續哭,朗兒拉著鳳定一邊走一邊哄著,「弟弟不哭了哦,娘明天給你抱。再哭,爹要生氣了。」

  結果就是,寶兒只能委屈的抱著哥哥的小胳膊睡。

  所以再下一次,寶兒只要看見爹進來,就直往淇安懷裡鑽,「娘抱,娘抱。」

  反正只要娘肯抱住他,爹就沒有辦法了。

  爹再厲害,只要娘笑笑,爹就臉紅不敢再瞪他啦。

  這是軒轅寶兒認識爹跟娘一年多來總結出的經驗,屢試不爽。

  不過,有時候娘也不肯抱他,只拍拍他的頭就讓爹把他丟出去了。

  他暗自下定決心,下次見到皇帝伯伯的時候,要告訴他爹太閒了,再給他點事做沒關係。

  當然,後來軒轅寶兒一天一天長大,走路不再跌跌撞撞,也懂得不一定擋在路上的東西全都要搬走了。雖然明白這個道理,是以無數次屁股被打得紅腫換來的。

  相比之下,他比較喜歡娘溫柔一點的說教。爹不會說話實在是太恐怖啦,直接上升至動手階段。

  有一次,他忍無可忍向爹嚴重抗議,「爹,娘都說了不能隨意體罰孩子,你不可以再打寶兒哦,要不然,嗯,寶兒要離家出走。」

  軒轅杉冷冷的斜他一眼,口形清楚明瞭,「好。」

  然後再補充,「叫輕五多給你拿些銀子。」

  軒轅寶兒於是深深明白,要戰勝王爺爹爹的道路還很長很長。

  他在外面已經是走得四平八穩的王府世子軒轅秋成;

  可是在家裡,他還是娘眼中風風火火沒有定性的軒轅寶兒。

  爹的話要聽,娘的話要聽,哥哥的話要聽,總之,寶兒還是家裡說話最沒份量的那一個。

  在家裡,娘總說,寶兒,嬉笑怒罵,全部由心。

  可是,在軒轅寶兒的成長歲月裡,已經不可避免的扮演了軒轅秋成的角色。

  嬉笑怒罵,在面對別人的時候,已經被深深隱藏。

  就像王爺爹爹一樣,出了王府,威風八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喜怒不形於色。

  可是在家裡,他只是爹爹,是娘的軒轅。

  會被娘一笑就臉紅,也會因為寶兒一調皮就生氣。

  軒轅寶兒已經是受了封的世子,也是眾人交口稱讚,有著絕世才華的無雙少年。

  他的處世作風與其父相比,同樣雷厲風行,冷厲無情,甚至,有時候,更懂得謀略算計。儘管,他有一副清朗若月的外表

  可是,他仍然貪戀著府裡那小小一隅的溫暖,娘的一聲寶兒,可以融盡他心中所有的黑暗和血腥。

  所以,他是家人的寶兒,卻也是皇室的秋成。

  寶兒擁有那麼多的溫暖和愛,連笑容都帶了陽光的燦爛;

  而秋成,卻是守護著這些溫暖和愛的人,要和王爺爹爹一起,守護著皇室裡他們何其有幸才擁有溫暖。

  所以,娘可以不用受傷,不用害怕,可以自由自在的逛街,可以在心血來潮時去任何地方,嗯,娘說的旅遊。

  而哥哥,可以永遠像現在這樣風光霽月,把所有的智慧都用在戰場之上,指揮若定,大將之風。

  「寶兒,哥哥明天要回來了,你還不快點把你丟在哥哥房間的東西收拾好?」娘又在叫他了。

  軒轅寶兒應了一聲,快速的將手中文書一丟就施展輕功循著聲音而去。

  忘了說了,其實娘有的時候耐心不是很好,多喊幾聲就要生氣的。

  「娘,」他難得臉色扭捏,「我都十六了,你能不能不要大聲的喚我寶兒?」

  有一次,他正端著世子的架子,訓斥一幫辦事不力的官員時,娘站在門外輕喚一聲,「寶兒,吃飯的時間到了,散會。」

  他親眼看見連一向跟在他身邊面無表情的鳳二都笑意一閃,雖然很快就閃過了,但還是沒逃過他的眼睛。

  「好!」娘痛快的答應。

  他心中一喜,快走了兩步,想要跟娘再說點什麼。

  娘已經轉過頭來,「寶兒,你還不快點?」

  他無語,悶悶的應了一聲,「哦!」

  其實他想說,娘私下喚他寶兒的時候,他很開心的。

  他從小就知道,他的娘跟皇宮裡所有身份比他高貴和不比他高貴的皇子的娘,是不一樣的。

  所以,算了,娘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第八十二章   天生寶貝(朗兒番外)

  娘總說,我是她最愛的寶貝。

  她第一次說的時候,我還很小,小到不懂得這句話的含義,只知道用小手牢牢的摟住娘的脖子,不想看娘臉上的笑容,讓我鼻子酸酸的;

  娘第二次說的時候,也是笑著的,不過那時候娘的笑,再也不會讓我覺得難過,那時候,有爹陪在娘身邊,還有弟弟藏在娘肚子裡;

  娘第三次說的時候,是在馬車裡,外面刀劍聲不絕,娘笑得那麼平靜,只親親我的額頭,彷彿我們只是短暫的分離;

  娘第四次說的時候,是我離開她身邊去往軍營,她眼裡閃著淚光卻還要笑著,她說,「朗兒,你永遠是娘最愛的寶貝!」儘管那個時候我已經腰掛長槍,是比武場上御口親封的少年將軍了,卻仍然忍不住濕了眼睛,賴在娘的懷裡不想離開。

  我已經慢慢懂得,我是娘最愛的寶貝。

  所以娘離開了那個地方,是想我在只有愛的環境裡長大,即使她要付出孤獨一生的代價;

  所以即使娘有了弟弟妹妹,我在她的心裡,都是最初最重要的孩子;

  所以生死關頭,娘把生的希望留給了我,連選擇死亡都那麼平靜;

  所以娘想讓我知道,無論我離開多遠,都要保護好自已,都要好好的活著。

  原來,我是娘最愛的寶貝啊!每每想到這個,心裡都暖暖的,嘴角眉梢,儘是笑。

  「娘,為什麼別人家都有爹,朗兒沒有?」小的時候,我這樣問娘。

  娘的神色裡有了淡淡的悲傷,她蹲了下來,撫著我的臉,「如果只有娘,可不可以?」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娘沒有多說,可是夜裡醒來,看見娘站在窗前,月光照亮了娘臉上的晶瑩。

  「娘!」我吸吸鼻子,輕輕喚道。

  娘很快的往臉上一抹,轉頭看我,「朗兒,怎麼了?」

  我想從床上爬起來,娘卻走過來把被子一按,不贊同的看我一眼,「好好蓋著。」

  我努力的從被子裡伸出手來,連著被子一起鑽到娘懷裡,「娘,朗兒只要有娘就好了。」

  娘抱著我,卻有熱熱的液體掉落到我脖子裡。

  「娘!」我不知所措,覺得自已也想哭了。

  後來,我再也沒有問過娘,我只是又一次看見別人家的爹後,回來問長蘭姨,

  「長蘭姨,是因為朗兒不乖,所以爹不要朗兒了嗎?」

  長蘭姨紅了眼圈,一把把我抱到懷裡,

  「不,小少爺是天底下最乖最乖的孩子。」

  「那為什麼別人家都有爹,朗兒沒有?」我固執的問。

  「那是因為朗兒少爺的爹是個壞蛋,因為一個壞女人,傷了小姐的心,所以小姐才和朗兒少爺離開了。」

  長蘭姨這樣說的時候,眼淚一顆顆的掉下來,砸在我攤開的手心裡。

  原來,朗兒的爹是這樣一個壞蛋啊!我趴在長蘭姨的懷裡,心裡悶悶的難受。

  長蘭姨講了很多,講了那個人,講了那個新來的姨娘,講了爺爺洛英,最後,長蘭姨說,其實是那個人不知道我的存在,要是知道,他也會是個好父親的。

  長蘭姨講得很慢很長,有很多地方我都不太明白,可是我懂得長蘭姨的意思了。

  娘說過,一個人的心只有拳頭那麼大,如果把恨裝得太多,愛就佔得少了。

  我仰頭,擦去長蘭姨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流出來的淚水,很勇敢的說,「長蘭姨,我不恨他們,我只是不喜歡。」

  娘和長卿叔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抱著小枕頭睡了,夢裡,再沒有關於那個叫爹的人騎著高頭大馬來接朗兒的幻想。

  不知道長蘭姨說了什麼,反正早晨我醒來的時候,娘正倚在床邊看著我。

  「娘!」迷迷糊糊的喚一聲,伸手就往娘懷裡鑽去。

  「朗兒,」娘把我抱在懷裡,撫著我的頭髮,「朗兒又哭了嗎?」

  我搖搖頭,「朗兒沒有哭。」從今以後,都不會再為那個叫爹的人哭了。

  娘笑了,親了我一下,「娘知道我們家朗兒最懂事了。」

  我也跟著笑,「娘,以後朗兒要自已找一個喜歡的人當爹。」

  娘說,要做一個誠實的人;

  娘說,在娘的面前,什麼話都可以說。

  我說了我想說的話,我想要一個爹,想像別的小夥伴一樣,有一個力氣很大的爹,雖然總是很凶,卻可以一隻手將我提起來,放到肩上坐著。

  想要那個爹,可以抱著朗兒,和娘一起去給村裡的人看病。那樣小夥伴們一定會很嫉妒我吧,嫉妒我有那麼好的娘,也可以有那麼好的爹。

  我一定可以找到一個我喜歡,娘也喜歡的爹的。

  在沒有找到喜歡的爹之前,朗兒就先保護娘好了,我這樣對自已說。

  可是,我長得好慢好慢,我長了很久,都還是小孩子。

  我拉著娘的手,看著娘因為採藥而不小心劃出的傷口,心裡很難受,比朗兒自已發燒還要難受。

  我小心翼翼的吹著氣,吹一吹娘就沒有那麼疼了。

  娘摸摸我的頭,「娘不疼了,朗兒乖,不要再吹了,這都吹了一下午了。」

  我抱著娘,不想讓娘看見我的眼淚。

  我為什麼長這麼慢呢,什麼時候才可以輪到我來保護娘?

  長卿叔說練武很累,我一點也不覺得。

  出汗沒關係,摔傷了沒關係,早上很早起床,晚上很晚睡也沒關係。

  只要我非常非常厲害,就可以保護娘了。

  「娘,在朗兒長大前,你不要受傷好不好?」

  我搖著娘的衣袖,問她。

  娘看了我很久,最後,輕輕揪揪我的臉蛋,聲音有些哽咽,「好!」

  娘是個很厲害的大夫,村裡的人都很喜歡她,連很遠地方的人都會給娘送好吃的來。我的那些小夥伴們也總愛圍著娘轉,因為娘會講好聽的故事。

  我不高興,娘是我一個人的娘,所以我氣鼓鼓的問,「娘,你最喜歡的是朗兒對不對?」所以村頭的小黃,村尾的小馬統統不可以和我搶。

  娘好笑,又揪我的臉蛋,「對啊,因為朗兒長得最好看。」

  長蘭姨也說過我是天底下最好看最好看的小少爺,所以我相信了,得意的昂著頭。

  我知道了,娘喜歡好看的人。

  所以我努力的找呀找,要在好看的人裡面找一個人出來當爹,這樣娘就會喜歡了。

  可是好看的人,太難找了,比長卿叔好看的我都沒有找著。

  我有一次,歎著氣對長卿叔說,「長卿叔,要是我們再找不到好看的人,你來當朗兒的爹好不好?」

  長卿叔抬起眼來看我一眼,長劍在我膝蓋上打了一下,「下盤不穩,專心點。」

  嗚!就這樣把我打發了。

  我猜測,估計長卿叔是沒有那個人好看,所以沒自信。

  不過還好,我終於碰見一個好看的人了,是娘說的白衣飄飄,大俠的樣子。

  最重要的,他也不會說話,和楚楚姐姐一樣。

  娘說了,楚楚姐姐聰明又可愛,所以才不會說話。

  所以我一見到他就知道了,他一定也和楚楚姐姐一樣,聰明又可愛。

  娘那麼喜歡楚楚姐姐,一定會非常喜歡他的。

  「我家還缺一個爹,你要來嗎?」我眼巴巴的望著他。

  他就來了,會夜晚守在房外面,聽娘和我說話;白天的時候,無論做什麼,他都會時不時的看向娘,他看著娘的樣子,就像娘看著我一樣,連眼睛都格外的明亮。

  娘最喜歡的,是我,那他最喜歡的,就是娘了。

  既然這樣,我就勉為其難的把娘交給他吧。

  「你在朗兒長大以前,要好好的保護娘哦!」我鄭重的交待他。

  他微微笑了,點了點頭,握住我的手。

  我們沒有告訴娘,這是男人之間的對話。

  後來,他就成了我爹。

  娘沒有在我身邊的時候,他會陪我吃飯,陪我寫字,陪我逛街,陪我玩兒,像真正的爹一樣。

  他雖然不能說話,可是我知道,他做得要比世界上很多很多的爹要好。

  我已經喜歡這個爹了,可是不知道娘喜不喜歡。

  我像大人一樣的歎氣。

  再後來,我去了京城。

  我見到了傳說的爺爺,奶奶,姨娘,和他。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打量了他很久。

  他長得也很好看,心裡突然就難受了起來,那麼娘以前一定也很喜歡他吧,娘這麼喜歡他,他怎麼可以不喜歡娘讓娘傷心呢?

  娘說過,世界上只有你在乎的人,才能真正的讓你受傷。

  想到娘的那些眼淚,我的心裡,就也想掉淚了。

  他抱我的懷抱也很溫暖,就像我千百次夢裡出現的那樣。我悄悄的在他懷裡吸了一口氣,想要感受一些所謂爹的氣息。

  可是,他終究,不是爹爹。

  朗兒的爹爹,是要陪在娘和朗兒的身邊,開開心心一起生活的人。

  「洛叔叔!」我這樣叫他,他眨眨眼笑了,而我心裡,也像丟掉了某些東西一樣輕鬆。

  是的,他是叔叔。

  朗兒要的爹,不是早就已經找到了嗎?

  我不恨他,可是,我也不喜歡他。

  讓娘傷心的人,我永遠也不會喜歡的。

  我只是屬於娘一個人的寶貝。

  「朗兒,給我拿根籐條來。」娘又在叫了。

  唉!弟弟一定又惹娘生氣了。這一次,又是踢掉了娘哪盆心愛的花呢?

  我答應了一聲,還沒走到門口,娘就氣呼呼的衝出來,一把拉住我就往外走,「朗兒咱們出去玩,不要那個傢伙了。」

  腳下卻放慢了速度,果不其然,弟弟像劍一樣的射出來,一把抱住娘的腿,「嗚!娘,你要和哥哥離家出走嗎?帶上寶兒好不好?」

  「不好!」娘說。

  「寶兒很小的,裝在包袱裡就可以了。」弟弟抱住娘的腿使勁搖。

  我好笑,把弟弟拉過來,「走吧,你今天把娘的什麼花盆踢飛了,咱們再去買回來。」

  弟弟很委屈的站在我身旁,眼睛偷偷去看娘的臉色。

  娘拉著我就走,這次沒有特意放慢腳步,很大聲的歎氣,「還好,還有一個聽話的孩子。」

  弟弟在後面跺腳,「娘你就偏心哥哥。」

  「對啊,

我就偏心,我光明正大的偏心。」娘轉過頭去說。

  弟弟小跑兩步,抓住娘的手一陣搖,扁著嘴,「娘你偏心寶兒好不好,寶兒答應你以後再也不亂踢花盆了。」

  「那還拿著劍亂砍東西不?」

  「不了,」弟弟使勁搖頭。

  「還挑食不好好吃飯嗎?」

  「不。」認真的回答。

  「還去皇宮搗亂不?」

  弟弟吸吸鼻子,「寶兒都聽娘的話了。」期待的望著娘。

  娘終於彎了嘴角,「好吧,偏心寶兒好了。」

  弟弟歡呼一聲,心滿意足的跑過來拉著我,「哥哥,我們現在去給娘買花吧.」

  這就是我的娘,我自已選的爹,和自已不能選的弟弟。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10:08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5 12:31 AM 編輯

第八十三章  前塵舊事(前傳番外)

  「小七,這個給你當侍衛好不好?」青衣的小小少年,指著窗外的空地上舞著劍的人,對著一粉妝玉琢的女娃道。

  小姑娘不過五六歲光景,淺黃衣衫,一雙眼睛,盈盈閃著明澈的光。

  她邊吃著手裡的糕點,一邊不是很專心的說道,「不要。」

  「為什麼?」小少年怒了,跳起來,「給你指的這幾個,全都是小哥千挑萬選選出來的。」

  小丫頭頓住,眼淚開始在眼裡凝聚,「小哥,你凶我?」

  小少年手忙腳亂的跳過來安撫,一邊放軟了聲音,「小七不哭哦,小哥選的這幾個,全都是萬里挑一的,來保護小七一定最好不過了。小七不相信小哥的眼光嗎?」

  「嗯!」小丫頭點點頭,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糕點,含糊不清的說道,「大哥都罵你是六小笨蛋,笨蛋的眼光能好嗎?」

  「妹妹!」小少年氣急敗壞的大叫一聲,臉上神色變了速變,最後跺腳,「我就告訴過大哥,不要當著妹妹的面罵人的。哼!我要再去提醒一下。」恨恨的一邊跳腳一邊飛也似的跑了。

  小丫頭吸吸鼻子,將最後的糕點送入嘴裡,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一張手帕及時的遞了過來,小丫頭接過來,胡亂的擦了擦,笑瞇了眼,「二哥。」

  站在一旁看了很久的蕭二,一彎腰將她抱起,彈了彈她的額頭,「逗你小哥,很好玩?」

  重重的點頭,小七認真的回答,「好玩。」

  蕭二不禁啞然失笑,搖搖頭,只是拍拍小七的臉蛋,不怎麼在意的稍微替那可憐的六弟心軟了一下。

  「我看過小六選的那幾個人了,的確不錯,小七怎麼不喜歡?」

  「不錯的人,要留給爹和哥哥去打壞人。」小七靠在哥哥懷裡,蹭了蹭,「所以小七不能要。」

  夜晚,蕭府後院的角落裡,長卿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死死咬住嘴唇,卻憋不住眼裡快要掉出來的濕意。

  「你怎麼了?」一個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長卿抬起頭,一個小女孩正蹲在旁邊,好奇的看他。

  而他此刻的狼狽樣正清清楚楚的映在那湛亮的眼眸裡。

  長卿狠狠的抹了一下眼睛,把臉扭向一邊,「不要你管。」

  一隻小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他嗡聲道,「都說了不要你管。」

  「我沒有要管,我只是想問你怎麼了。」

  這有什麼區別,不管還要問?長卿瞪她一眼,奈何向來嘴笨,一時也反駁不了,只能悶悶的不吭聲。

  「你怎麼了啊?」那聲音繼續不屈不撓的問。

  長卿從地上爬起來,想要發火,卻又在看到那雙晶晶亮的眼睛時忍住,坐在一旁。

  「他們說我笨。」安靜的坐了一會兒之後,長卿開口,向來不喜多話的他,此刻卻忍不住說了出來,「所以大家都不要我。」

  吸吸鼻子,「叔叔們都歎氣,我爹那麼有本事的人,怎麼我這麼笨。姐姐都留下來了,沒有人要我的話,叔叔說要送我回老家了。」

  「回老家不好麼?」小女孩好奇的看他。

  「回老家就是說長卿笨,不能成為蕭家軍的一員,拋頭顱灑熱血了。」眼睛裡淚水眼看就要跑出來了,卻又死死的忍住。

  長卿?小七想了想,好像聽見榮叔叔他們聊天的時候提起過,好像他爹是先鋒軍的,已經戰死,這幾日才把他們姐弟倆接來,看看資質如何,如果好的話就留下來,如果不好的話就送回鄉下去好好照顧。

  看著小男孩要哭不哭的倔強模樣,小七想了想,「那你來當我的侍衛吧。」

  「你?」長卿驚疑不定。

  「小七!」

  「小七!」

  ……幾聲呼喚傳來。

  小七站聲身來,朝著來人綻開了笑臉,「哥哥!」

  「嗖嗖嗖!」的,長卿只覺得他才眨了一下眼睛,面前就多了幾個人,他認得,是蕭家的幾位少爺。

  「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五公子,六公子。」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要行禮。

  小七倚在大哥懷裡,看著長卿依次行禮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沒辦法,她的哥哥真的是太多了。

  「大哥!我就要他當我的侍衛。」

  指向仍然處在呆愣狀態的男孩,小七說道。

  頓時,六道目光刷刷的射向長卿,他不安的瞅瞅眾人,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不行,我不同意。」最先跳腳的是蕭六,他看向瘦瘦弱弱的長卿,「他是榮叔叔他們選剩下的人,那麼笨的人怎麼能給小七做侍衛?」

  長卿黯然的低下頭。

  小七從蕭大懷裡跳下來,推開幾個哥哥,擠到長卿身邊,拉住他,「誰說他笨了,他一點也不笨,小七就要他。」

  長卿仍然低著頭,呆呆的看著那握住他的小手,偏偏那小丫頭還要抬起臉來,笑著問他,「對不對,長卿?」

  長卿下意識的點點頭,抓緊了她的手掌,那麼小那麼軟,似乎稍微用力就會消失不見。

  「不同意……」其他幾位沒有開口,小六卻是按捺不住了。

  小七瞅瞅他,小嘴一扁,「嗚!小哥都不疼小七了,小七最可憐了,娘不在了,哥哥也不疼。」

  小六連忙蹦過去,抱住妹妹笨拙的拍著,「小七不哭,小哥最疼你了。」

  小七也不理他,兀自哭得有勁,小六急得汗都出來了,只能求救似的看向蕭一,「大哥!」

  蕭一收回在長卿身上打量的視線,回頭與蕭二對看了一眼,才跨步上前,抱起哭得認真的小妹,「好了,小七,哥哥答應你了。」

  「真的?」小七眼淚一擦就抱住蕭五響亮的親了一口,「大哥對小七最好了。」

  「小七!」小六很委屈的在旁邊輕喊了一聲,他才是對妹妹最好的妹妹都不知道。

  「長卿,你就睡這裡。」小七拉著長卿,高興的給他安排著房間。

  長卿一路上只愣愣的看著小七的背影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直到,「長卿,你乖乖睡覺,我先回去了哦。」

  那雙手一放開,長卿才猛然驚醒過來,「小姐?」

  「嗯?」

  「你不嫌長卿笨嗎?」

  笨?小七眨眨眼睛,半天才想起,就是因為他笨,沒有辦法上戰場才來給她當侍衛嘛。聰明又厲害的當然要留給哥哥們,她好好的呆在家裡哪會有什麼危險。

  於是她實話實說,「笨就笨吧,反正能保護我就夠了。」

  能保護小姐?長卿平生第一次失眠了,要到什麼樣的程度才夠保護小姐呢?

  「大哥,二哥,你們怎麼都不說話啊,那小子身上能有幾兩肉可以保護小七?你們怎這樣就答應了,還有三哥,四哥,五哥你們也也不說話?」小六像個噴火龍一樣的在屋裡亂轉。

  蕭一和蕭二正專心對弈,似乎沒聽見他的抱怨。

  蕭三翻了本史書,看得那是津津有味。

  蕭四抱著他的寶貝長槍,繼續不厭其煩的擦著。

  蕭五瞇著眼靠在桌上,似乎已經睡著了。

  「大哥?」小六直接把整個身子放在棋盤上,大有他們不說話就不準備起身的架勢。

  蕭一歎口氣,敲在他頭上,「小七在哭,你敢不答應她麼?」

  小六搖搖頭,有些苦惱,「不敢。」

  「那就對了。」蕭一輕描淡寫的說道。

  「可是,那小子那麼笨,還是榮叔叔挑了不要的。」

  蕭一直接把他身子拎起丟到一邊,「妹妹喜歡就行了,至於資質差,就看後天調養了,有你五哥在,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被點到名的蕭五,微微張了張眼睛,又瞇下去了。

  「可是……」想到五哥練兵時的無情,小六心跳得快了些,可是,還是覺得那小子不能作妹妹的侍衛。

  「嗖!」一顆棋子丟過來,小六忙一縮頭,驚魂未定的看向蕭二。

  蕭二拿起另一顆棋子往棋盤上一放,似笑非笑,「說不定咱們家小七才真正是獨具慧眼呢。」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只是夜晚長卿的房裡,多出了一些聲音。

  「疼不疼?」長蘭一邊給長卿抹藥,一邊問道。

  長卿咬著牙,等著那一波波的疼痛散去,才搖搖頭,「不。」

  長蘭看著他一身的青紫,心疼不已,「長卿,實在撐不住了就要說出來。」

  長卿握著拳,閉著眼睛,「不,我可以。」

  小姐說過的,笨也可以,只要能保護她就夠了。

  所以他,一定要成為足以保護小姐的人。

  「長卿!」軟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長卿一翻身爬起來,動作之迅速,完全看不出有傷在身。

  長蘭看著他快步去開門的身影,默默的把傷藥藏回袖中。

  「咦,長蘭也在啊?」小七笑瞇瞇的走進來。

  長蘭彎腰行禮,小七不甚在意的搖搖手,逕直轉頭對長卿道,「脫了衣服,上床去。」

  「小姐!」兩個驚呼的聲音,長卿抓住衣襟,臉色微微泛紅。

  小七不明所以的看向驚呼的兩人,舉高了手中的傷藥,「長卿不是受傷了嗎?」

  「小姐怎麼知道。」問話的,是長蘭。她以為長卿隱瞞得很好,事實上,長卿的確藏得很好,連與他對陣的人都不知道。

  小七得意洋洋的一笑,「那當然了,是小七的長卿,受傷了我怎麼能不知道。」

  「長卿快來躺下!」

  「疼不疼?」小七一邊小心翼翼的給他吹氣,一邊問道。

  長卿紅了眼眶,把臉深深埋進被窩裡,也不吭聲。

  小七又給他抹了一層藥,「長卿你不和小七說話嗎?」

  「疼,要說。」長卿的聲音從被子裡發出來,有些模糊不清。

  長蘭卻是詫異的睜大了眼睛,長卿一向倔強,鮮少在人面前示弱,卻肯在小姐面前喊疼,著實讓人驚訝。

  後來,長卿說,「小姐最恨人騙她,所以長卿不會做讓小姐不開心的事。」

  只是這話,是在很久後的後來,長蘭才明白。

  長卿和小七,就在那樣的日子裡長大。

  直到長卿十三歲,蕭一喚人把他叫了來。

  「什麼?」長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送我去君山?」

  蕭一點點頭,吐出兩個字,「不錯。」

  「可是,長卿不是笨嗎?」君山之上,是蕭家軍訓練精英的地方,他從未妄想有朝一日能登上君山。

  蕭一意味深長的笑了,也沒有點明如今的蕭長卿,身手已經是軍中翹楚的事實,只借用了小七的一句話,「笨也沒關係,足夠保護小七就夠了。」

  長卿低了低頭,最初的喜悅過去,另一層不捨就浮現出來,「可是,可是小姐她……」

  「蕭長卿!」蕭一突然打斷了他。

  長卿抬起頭來,看見蕭一突然間變得嚴肅的神情,「蕭長卿,要有足夠的能力站在你想站的位置,就得付出代價,要不然,你站不穩的。明白了嗎?」

  長長的沉默過後,「長卿明白!」堅定的聲音響起。

  蕭一彎了嘴角,「去了君山也不是就見不到小七了,過年可以回來住上一陣子。」

  「是!」典型的長卿式回答,這次,卻帶了喜意。

  長卿每年回來一次,只覺得那時光短得不能再短,為什麼同樣的時間,在府裡就變得那麼快呢?

  直到這一年的回來,小七神秘的拉著他,指著校場上蕭一身邊站著的男子問,「長卿,你看那個人!」

  長卿瞇了眼睛看去,相貌平淡無奇,勉強稱得上五官端正。沒看出什麼異常,只得莫名其妙的看向自家小姐。

  小七搖搖他的胳膊,臉上隱有紅潮,「長卿,你要看清楚,那是小七喜歡的人哦!」

  原來,小姐喜歡的是那樣的人啊,長卿垂下了眉,「是!」

  「長卿,你說他是不是長得非常好看?」

  「是!」

  「哈,還是長卿最知道我心意,大哥偏偏要說他長得不好看呢。長卿,我告訴你哦,他可厲害了,比小哥還厲害,連爹爹都對他讚不絕口呢!」

  「嗯!」這就是長卿的回答,只要是小姐喜歡的,他也,會喜歡。

  「長卿,你該知道,小姐早有婚約在身!」長蘭語重心長。

  長卿點頭,「是!」

  「長卿,記住自己的身份,永遠不要讓小姐為難。」

  長卿仰起頭來,嘴角有淡淡的笑意,「長卿永遠不會。」

  長卿承諾過要保護小姐的,可是偏偏再一次見面,卻是她生死不明的躺在床上。

  指甲深深的掐進肉裡,他渾然不覺,只呆呆的站在角落裡,看著小姐蒼白的容顏。

  「小姐腦部重創,更何況,昏迷時也不安穩,臣診其脈搏,觀其面相,恐是被舊事所擾,氣血攻心所致。」

  小姐醒來之後,果然前事盡忘,性格舉止也有些不同。

  太醫歎息,「恐怕小姐是失憶了,若不想她心神崩潰,前塵舊事,還是不要讓小姐想起的好。」

  丟掉那些的記憶,小姐就能變好嗎?長卿微微一笑,沒有去理會姐姐的欲言又止,丟掉就丟掉吧,只要是對小姐好就行了。

  即使小姐永遠的忘掉了,她說過,他只是她的長卿。

  那樣的小姐,就讓他一個珍藏在記憶裡吧!

  現在,他是守護著小姐的長卿,看著小姐和小少爺幸福,那就夠了。

  就像以前小姐說過的,笨也沒有關係,可以保護小姐,那就夠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1 10:09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0-1-15 12:32 AM 編輯

第八十四章  一世桃花盡(戰烈番外)

  「娘,你在哪裡?」周圍一片黑暗,我只能這樣無助的叫著。

  其實娘在我記憶裡,也只有模模糊糊的溫暖了。

  人是這樣奇怪的動物,無論那段記憶多麼彌足珍貴,隨著歲月的逝去,總會慢慢變淡,直至模糊不清。

  「哥哥,哥哥!」我又叫,可是哥哥,也沒有回應。

  拉住我的,是一雙陌生的手,不,是兩雙陌生的手。

  沒有聲音,我卻能聽到那急促的氣息。

  一陣噁心急湧而上,我使勁的掙扎,討厭那些手在我身上游移帶來的怪異感覺。

  「你們放開我,放開……」

  我大聲的哭喊著,回答我的,卻只有絕望。

  我趴在地上,已經什麼都吐不出來了,還在不停的乾嘔著。

  「戰烈,你看,這就是弱者的代價,想要保護自已,就要有足夠的能力,和,足夠的心狠。」

  哥哥的手輕輕碰到我,無法抑制的噁心感又浮了上來,身體下意識的躲開了。

  哥哥的笑聲明顯的放大,似乎極為滿意,「你的手指要學會識別那些在你身上留下痕跡的人,只有這樣,才能牢牢記住仇恨的對像,然後,一生不忘。」

  頓了頓,自言自語的說,「這樣也好,就不會再奢求那些不屬於我們的溫暖。」

  於是我,執起了手中劍,捏緊了手中骨。

  這世間,若再無什麼東西可以期待,便可以隨心所欲了吧。

  哥哥總是在忙,我知道的。

  哥哥總有很多重要的事,我也知道。

  我早已學會不去盼望,反正,現在的我,已經足以保護自已,再無人可以隨便傷害。只除了,我厭惡人的碰觸。似乎這樣,就永遠不會記起那一刻的無助絕望和讓人噁心的骯髒。

  我給哥哥換了一副面孔,平凡無奇的那一種。

  哥哥說,即使目不能視,我的這手易容術也天下無雙。

  我仰起了笑臉,為這難得的稱讚。

  原來我活著,也是有用的啊!

  很久之後,哥哥回來了,他的聲音裡有淡淡的疑惑。他說,就是那副再平凡不過的面孔,竟然有人會愛上?

  那個笨蛋女子,哥哥說她叫蕭七。

  蕭七,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只是覺得好笑,那麼笨的人,怎麼會活在世上,不如做成花肥,也算死得其所。

  哥哥還帶來一具屍體,已經死去多時,用凝冰掌完整的保存著。

  哥哥說,要我摸遍他的每寸骨頭,連骨縫也不要放過,然後,一模一樣複製到他身上。

  我遲疑了,這一次,不是易容,是重塑,是要捏斷哥哥的骨頭,寸寸重塑。

  「很疼,而且哥哥可能也回不來了。」

  我這樣說。

  哥哥卻根本不在乎,甚至沒有多考慮一刻,他輕笑,「照我說的做就可以了。」

  哥哥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人的面貌,甚至,另外一個人的記憶。

  他說,只有徹底拋棄過去的痕跡,他才能真正融入某些人的生活。

  哥哥是真正的天才,他果然說得沒錯,失去記憶的他,真的進入了某人的生活,這一點,在後來的後來,得到了證實。

  那個某人,我從第一次見她,就覺得奇怪。

  她真是個奇怪的人,非常奇怪。

  我那天心情很好,想和人多說幾句話,而且最近花肥太多了,我擔心桃花吃得太多,來不及吸收,所以沒有在她說想要離開的時候,立刻把她做成花肥。

  她知道不能馬上離開之後,居然,睡著了。

  那實在是一種難得的經歷,有人在我的身旁睡著,可以聽到那均勻的呼吸聲,規律而緩慢,讓我,也有些想睡了。

  我當然沒有睡,我只是在努力的想,她為什麼可以睡得著呢,沒有驚恐大叫,沒有哭泣求饒,也沒有像個瘋子一樣,亂跳亂跑,踩壞我的桃花。

  她當我不存在一樣,自顧自的找廚房,自已做飯吃,也不理我。

  她還是會給我把脈,給我開藥,可是除開這個,她脾氣真的很壞。

  她叫我喝藥,每次都是用腳踢的,似乎很不耐煩。

  我把人做成花肥了,她生氣,我把門踢壞了,她也生氣。她一生氣,藥就會特別苦。

  她最生氣的一次,是我把王琛帶來的女人給做成花肥了。

  我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生氣。

  那些女人還沒走到我身邊,就已經讓我噁心得想吐。這樣的女人活著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去做花肥,桃花那麼乖,應該可以容忍的。

  我是這樣想,可是她生氣了,儘管我不明白,我還是向她道歉。

  她好像真的是被氣到了,拿了門口的掃帚就使勁的打我。

  打得很用勁,身上有些疼,可是聽著她的喘氣聲,心裡卻比身上更難受。

  我皮粗肉厚,她打我一定很辛苦吧!而且,說了那麼多話,也很口乾了。

  瞅了個空當,我倒了水小心翼翼的遞給她。打我沒關係,不要傷到她自已就好了,罵我也沒關係,不管她說什麼,我都會聽的,我只是擔心她罵得太用力傷到嗓子了。

  她罵我,打我,生我的氣。

  可是我知道,她對我是不同的,甚至是哥哥,也不像她對我一般不同。

  「淇安,永遠陪著我,好不好?」

  我問她。

  那是我心底深處最真切的渴望。

  我討厭與人碰觸,即使是哥哥,我也不能忍受,可是面對她的時候,我卻那麼小心翼翼的盼望著,盼望著她指尖輕點的溫暖。

  我想要,永遠和她在一起。

  我不知道天下有多大,可是我知道,她,就是我的天下。

  可是她不要我了。

  烈火如歌,是我再次睜開眼時,最瑰麗的色彩,艷到妖冶。

  「淇安!」全世界都不存在了,我的眼裡,只有那團火。淇安還在那裡,心裡只這樣想著,我用盡全身力氣,向那處躍去。

  烈焰冰川,天上地下,她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全部。

  王琛和一群侍衛打暈了我。

  我一醒來,毫不猶豫的殺了那些攔住我腳步的人,而王琛,幸好他跑得快,只斷了一隻手。

  那處,已經成為一團灰燼,我躺在那裡,想要就此睡去。

  淇安,你痛不痛,冷不冷,會不會害怕?

  我睡了很久,直到二皇子到來。

  我知道他,哥哥臨走之前,讓我要聽他的話的。

  是啊,還有哥哥,淇安沒有了,我就只有哥哥了。

  在那繁華熱鬧的皇宮裡,我又見著了她。

  她的聲音剛剛響起,我就知道是她。

  因為,再沒有其他人,可以這樣讓我心動又心痛,僅只一個回眸,就足以顛覆我的所有。

  可是,她居然是蕭七。

  我捏骨重塑的那個人,真正的妹妹。

  我的心,絕望到冰冷。

  即使我願意放棄一切,只跟著她天涯海角,她的世界,也已經容不下我。或許從我第一次為哥哥易容混入蕭家軍開始,我們的世界就已然走向兩個方向。

  哥哥,我討厭你,最討厭你。

  因為哥哥,我和她之間隔了何止千萬里?

  故意不去想那些過去,那些未來,我固執而任性的只想守著眼前。

  淇安,給我做飯;

  淇安,陪我說話。

  淇安,淇安,即使知道不會有明天,卻依然願意,貪戀那片刻的溫暖,短暫又絕望。

  因為是她啊,叫我捨棄一切也願意。

  驚聞二皇子做了那樣的安排,我心急如焚,匆匆趕去。

  哥哥沒有阻攔我,我知道,他也不捨得淇安受傷。

  我問他,「後悔了嗎?」後悔她還是愛著他的蕭七時,他沒有接受。

  哥哥仰起頭,微微抿了抿嘴,「我只是,遺憾!」

  哥哥對所做的事,從來不後悔。

  他說過,如果承認了自已的後悔,那麼心中的痛苦會擴大千倍萬倍。所以即使是後悔了,也永遠不要承認。

  幸好,我趕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活著。

  擁她入懷,從來沒有這樣感謝過上蒼,讓我來得及護她安好。

  毫不猶豫的,抱著她縱身躍下,追逐而來的箭羽悉數射在我的背上,她感覺到了,用手緊緊的環住我,緊到顫抖。

  「戰烈!」她的聲音帶著哽咽。

  其實並不是很痛,我想這樣安慰她,可是張了嘴,卻能感覺到嘴裡的腥味。索性不再開口,只將頭埋在她肩上。

  不能奢求同生,也不捨得同死,死在她的懷裡,也是上天對我的一種成全。

  可是,我們居然還活著。

  心裡是有一些失落的,比起活著就需要面對的失去,我寧願那樣幸福的死去。

  可是她會生氣的吧,她那麼努力那麼辛苦的救我,要是知曉我的想法,一定會非常非常生氣。

  不敢讓她生氣,只能藏起那份失落。

  至少這一刻,她是屬於我的,只屬於我。

  「淇安,我們一直這樣好不好?」我問她。

  她說了很多,她說,「對不起,戰烈,我已經許了別人,再不可能許你一個未來了。」

  她說,「愛如果可以朝令夕改,便不值得我們如此珍惜了。只要他不負我,我的承諾,便是一生。」

  她還說,「戰烈,你要知道,我是希望你過得比誰都幸福的。」

  她的眼裡有了盈盈淚光,我怔怔的望著她,似乎能聽到她心裡那些未盡的話。

  人生,總有許多不忍不捨卻不能不放棄的幸福。

  我微微的笑了,從她身上,我已經慢慢懂得,懂得溫暖,懂得成全,懂得我的放棄也是一種幸福。

  淇安,我也一樣,我只是希望你過得比誰都好。

  所以,我讓那個人帶走了她。

  我趴在地上,在那空曠無人的原野中,大聲的哭了。生平第一次流那麼多眼淚,我想,也是這一生最後一次流這麼多眼淚了。

  哥哥不在了,桃花谷也已經毀了,她的身邊,也再沒有我的位置,我不知道還能去哪裡。

  可是,還是想要待在有她的地方,彷彿那空氣裡,都有屬於她的芬芳。

  她回了軒轅杉的封地,我也去了,只不過,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一年一年過去,我想,很快就會到生命的盡頭了吧。

  她很喜歡桃花做成的胭脂,所以又一年桃花盛開的季節,我精心收集著最美最好看的桃花。

  「你是誰,你是桃花王子嗎?」

  桃花樹下,一個粉粉嫩嫩的小女孩,揉著眼睛問我,似乎剛剛醒來。

  「暖暖!你在和誰說話?」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少年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我轉頭,和身後急匆匆奔來的少年打了一個照面,愣住了。

  顯然,他也愣住了。微微一怔之後,飛快的奔到小女孩面前,一把抱起。

  然後才轉過頭來問我,「你怎麼進來的?」

  我知道他是說的林外那些侍衛,「那些人不是我的對手。」

  他微皺了一下眉,卻又放柔了神色,對懷裡的小女孩說,「暖暖,你看,大哥都跟你說過的,好好在家裡睡就好了,跑到外面來被別人抱走了就見不到爹娘和哥哥了。」

  小女孩小小的打了個呵欠,縮到他懷裡,「反正大哥會保護暖暖的,暖暖不怕。」眼睛轉轉,又指著我道,「大哥,他是不是娘說的桃花王子?」

  少年輕輕笑了,「這是桃花叔叔。」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看看兩人,甚是乖巧的喚了一聲,「桃花叔叔,我叫暖暖。」

  眼睛有些發熱,這是,她的孩子。

  少年看看我手裡的桃花,「你也來采桃花?」

  我沉默著點頭,當年在她懷裡的孩子,已經長成眼前這少年。看著他先前捧著的花瓣,我有些瞭解他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了。

  少年爽朗的一笑,「叔叔,我是朗兒,你和我回家吧,娘很想你的。」

  強壓著心中跳躍的渴望,我搖搖頭,轉身想要走開了。

  「叔叔!」他又叫住我。

  我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你來蕭家軍吧,你一身才學,不用可惜了。」

  我沉默著,沒有動。

  那小女孩的聲音又甜甜的響起,「叔叔你不願來蕭家軍嗎?娘說,蕭家兒郎個個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你不想當英雄嗎?」

  手指有些發顫,卻仍然沒有回頭。

  那少年又接著道,「叔叔,你來吧,從今以後,你就可以當蕭家軍是你的家了。」

  當那裡,是我的家嗎?

  是不是意味著,我和她,也就成為了家人?

  少年似乎有些明白我心中的掙扎,有些瞭然的歎一口氣,一手抱著小女孩,一手堅定的拉住我,「走吧,叔叔,我們回家。」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0-1-15 12:33 AM

第八十五章  那些平凡事(全文完)

  龍憐的墳頭,已經長出淡淡新綠。

  聽著身後腳步聲響起,洛懷禮轉過頭去,對著來人微微一笑,「小七,你來了。」

  他知道她會來,自此一別,便是天長水遠,或許再無相見之日。

  淇安的視線在他身上打一個轉,「你沒事了吧?」

  洛懷禮甩甩手,故作輕鬆的一笑,「都是些皮肉傷,胡太醫妙手回春,早就已經好了。」

  洛懷禮微側了頭,去看淇安的神色,「他,對你上了心。」

  還記得當日,裝成蕭六的戰青,那眼神中的憤恨,「你得到她,卻傷了她。」

  他便知,那強裝的平淡外表下,早已對小七暗含了情愫。

  所以依著軒轅極的授意囚禁了他,卻日日折磨,那是因為心疼小七曾經受過的苦。

  可是拳腳加身,卻克制著不傷他經脈,恐怕也是顧念著,他曾經是小七的夫吧!

  淇安移開視線,只看著墳頭的泥土,「龍憐,也對你用了心。」

  洛懷禮怔然不語,良久,長長歎息一聲。

  情之一字,原來真的半點不由人,誰對誰動心,誰為誰用情,又怎麼能由理智決定。

  手指輕輕拂過墓碑,洛懷禮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淇安向前走了進步,低了頭,「龍憐,他完好無缺的回來了。而我,也要離開了。」

  「龍憐,我……」

  眼睛有些熱,卻忍下了所有的話。

  龍憐,再見。如果有來生,請你愛人,也不要忘了愛自已。

  淡淡塵霧中,軒轅杉一身白衣,越發顯得神情冰冷。

  直至,遠遠的有人走來。

  軒轅杉眸中柔光閃過,那一抹暖色,融化了嘴角的寒冰。

  「走吧,我們回去了。」淇安挽著他的手,仰起頭來,微微一笑。

  兩人相攜而去,漸走漸遠。

  洛懷禮收回視線,輕閉了眼睛。

  多希望,人生只如初見!

  那個時候,他豐神俊朗,她顧盼流光。

  最重要的,那個時候,他們擁有的,是彼此,只有彼此。

  又是一年之後,從煙城看完雪景回來。

  「娘!」哄睡了弟弟,朗兒爬到淇安的身上來,撒嬌一般偎進淇安的懷裡。弟弟是很可愛沒錯,可是一天到晚霸佔著娘還是很讓人生氣的。

  淇安睜開眼來,拍拍他的頭,看向馬車一側已經沉沉睡去的寶兒,嘴角含笑,「朗兒很厲害啊,這麼快就把寶兒哄睡著了。」

  「那當然!」語氣裡有小小的驕傲。隨即,朗兒又伸出手去,輕輕按著淇安的額頭,「娘,你頭疼嗎?」

  淇安把他的雙手拉下來,握在懷中,「馬車坐久了有些不舒服,朗兒不用擔心。」

  朗兒擔憂的望著她,「要不然我讓爹進來陪著娘?」

  淇安搖搖頭,「不用了,他長手長腳的,縮在馬車裡了不舒服,朗兒陪著娘就夠了。」輕笑著,在朗兒臉上極響亮的親了一下,一把將他摟在懷裡,心滿意足的歎口氣。

  朗兒,朗兒,有子若此,夫復何求。

  良久,朗兒又開口,「娘,朗兒給你講故事好不好?」就像他生病的時候,娘給他講故事他就不會難受一樣。

  「好,」淇安隨意點點頭。

  「話說很久很久以前,在遙遠的國家有一個國王,國王有一個美麗的公主……」

  淇安勉強睜開眼看著講得正起勁的朗兒,不由得失笑,親愛的兒子,是在跟她白雪公主的故事呢!

  「娘,」很久之後,朗兒又喚她,「王子為什麼一見到白雪公主就去親她啊,娘不是說不可以隨便親女孩子的嗎?」

  小傢伙一臉疑惑不解的望著她。

  淇安伸手捏捏他的臉,滿意於指尖柔嫩的觸感,斟酌了好一會,才說,「那是因為王子一看見公主就喜歡了啊。」

  「那喜歡就可以親嗎?」

  貌似越來越不好回答了,「那當然不行,不能隨便親的,王子已經確定了要娶公主當妻子才親的。」

  朗兒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又問,「娘,第一次看見就會知道喜歡嗎,娘,你有沒有過第一次見到就喜歡的人?」

  淇安輕輕一笑,沒有回答。

  哪個少女不懷春,在她的那些青蔥歲月裡,也曾有過甜蜜的期待。

  「娘!」朗兒抱著她的手臂使勁搖,「娘,你講嘛你講嘛。」朗兒很是好奇,娘一看見就喜歡的,會是,會是那個人嗎?

  人有時候總是很奇怪,更何況他終究還是個孩子。再怎麼樣不去想關於那個人的事,卻還是會想著,跟自已有著血緣關係的那個人,在娘的心裡,是特別的。

  淇安撫著他的頭,沉默不語。

  朗兒仰著頭,「娘,你最最開始喜歡的人,是他嗎?」

  「娘,你說過好孩子不可以撒謊的哦!」

  淇安搖了搖頭,又揪揪他的臉,「朗兒還小,以後再給你慢慢講。」

  「不要!」朗兒不依,在她懷裡拱來拱去,「娘,回爹的封地還要走好久,你講嘛,朗兒想聽。」

  一看她還不答應,索性將雙臂纏上她的脖子,湊到耳邊去嚷嚷,「娘,當故事講來聽嘛,講嘛講嘛。」

  淇安被他搖得頭昏腦脹,一邊寶兒輕輕翻了個身,嘴巴動了兩下,淇安連忙按住朗兒,連聲道,「好了好了,我講,你小聲點,別把弟弟吵醒了。」

  那個小霸王,沒睡好被吵醒的話,該要鬧翻天了。

  朗兒這才消停下來,乖乖的坐在她懷裡,還要搖搖她的衣袖,眼巴巴的望著她。

  淇安抿了抿嘴,這一世,她曾對洛懷禮動心,再往前,是張楚渝,是那一段耗盡她所有青春和熱情的婚姻,那麼她最初最初喜歡的人呢?

  嘴角有了淡淡笑容,想起年少時那清純的愛戀,或許也該稱之為暗戀吧。不走近,不遠離,只是看著,便已經滿足。

  「娘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站在台上吹笛,微偏了頭,閉著眼睛,極為專注的樣子。十指修長,在笛子上靈活翻飛,那笛聲悠揚綿長,溫柔的蕩進人的心裡去。我站在台下,看呆了,直至一曲結束,他睜開眼來,滿目清輝,燦然一笑。」忽然住嘴不說了。

  朗兒扯扯她的衣袖,她才繼續道,「我那一刻,只覺得心跳加速,腳都站不穩了。」

  「後來,後來呢?」

  淇安瞅他一眼,「後來,我找了各種各樣的機會見他。可是,卻從來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只是遠遠的看著,就已經心滿意足。」

  朗兒張著嘴,半天才說,「娘,你好笨。」

  淇安輕笑,「是啊,的確很笨。」

  朗兒晃了晃腦袋,歎了一口氣,「幸好爹比較聰明。」要不然,以娘的性格,就算喜歡上爹,也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才有勇氣跟爹說一句話啊。

  而此時,輕五看著王爺把剛剛掀起的車簾極緩慢的放了下來,小心的拉著馬遠離了幾步,識趣的沒問自家主子還要不要把剛摘的鮮果送到馬車裡去。

  夜宿皇家驛館,軒轅杉披著衣衫坐在窗前,久久不睡,似乎在糾結著什麼。

  淇安好不容易把寶兒哄睡著,走進屋來便看見他這副樣子,從桌上倒了一杯水遞給他,「怎麼還不睡?今天騎了那麼久的馬。」

  軒轅杉也不答,順手接過杯子放到一旁,將身子微往後仰,剛好靠到淇安身上。

  淇安身子一動,他卻極快的伸出雙手,環住她的腰,側身將頭埋入她懷中。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能感覺到他內心的不平靜,淇安便也不再說話,只輕輕擁住了他。

  好一會兒,軒轅杉才直起身來,定定的看著她,似乎鼓足了勇氣,從懷中掏出一物來。

  淇安眨了眨眼睛。

  那是一管長笛。

  直到笛聲悠揚的響起,在夜空裡飄出去老遠,淇安才聽出些意味來。

  月光下,他的臉越加瑩白如玉,滿頭青絲生生透出幾分潤澤。淇安靜靜的聽著,嘴角帶笑,似乎又回到了那時的心情。

  那時還沒有受過傷,不會害怕不會恐懼,單純得只要看著喜歡的人,便心滿意足,即使他不知道她的喜歡,甚至可能根本就還不認識她這個人。

  是什麼時候,丟掉了那樣的純粹的心情,變得患得患失,甚至不敢放心去愛?

  手指拂過她的臉龐,軒轅杉看著指尖溫熱的眼淚,有些不知所措。他只不過聽到了她的那番話,想要告訴她,他也會吹笛。

  可是,為什麼就把她唱哭了呢?

  是因為,情深不能忘,直到現在也不能碰觸嗎?

  軒轅杉的手有些發顫,於是悄然放下,縮入袖中,連著那管十萬火急才尋來的玉笛。

  淇安卻吸吸鼻子,把臉埋入他懷中蹭了蹭,直到把眼淚擦乾,仰頭看他。

  勾了勾手指,軒轅杉有些疑惑,卻還是順從的低下頭來。

  他的唇,透著誘人的光澤,淇安歎口氣,男人長成他這樣,讓她這個為人妻子的,想沒有壓力都難。

  於是,由著自已的心意,吻上了他,淺淺的碰觸,直至火熱的糾纏……

  清晨,軒轅杉醒來,習慣性的把手往旁邊一攬,卻撲了個空。

  淇安不在?軒轅杉睜開了眼睛,晨光從窗戶透進來,竟已經是大亮。

  慢慢坐起身,只聽到門吱啞一聲,淇安抱著幾件衣服進來了。

  「你醒了?」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軒轅杉點頭,不明所以的望向她,一慣賴床的人今天這麼早就醒了?

  淇安將手上的衣服往他身上一套,幫他更衣。

  軒轅杉看著妻子近在咫尺的臉,嘴角情不自禁的彎起。

  直到淇安幫他繫腰帶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新穿的衣服,竟是帶著暖意的。

  他抓住淇安的手,指指衣服。

  淇安笑笑,「寶兒那傢伙怕冷,賴在床上不肯起來,我把他的衣服在火上烤了烤,就順便幫你也暖了一下。」

  軒轅杉點了點頭,握著淇安的手卻在微微使力。

  心跳得太快,他不過,情難自抑。

  幫他撫平衣服上的皺折,淇安退後幾步上下打量一番,輕笑,「嗯,不錯,果然秀色可餐。」

  軒轅杉好笑的搖搖頭,揉揉她的頭髮。心裡卻有幾分甜蜜,其實有時候,長得不差也是一件好事。

  「軒轅,」淇安喚道。

  眉毛一挑,軒轅杉看向她。

  淇安拉住他,知道他昨晚在想什麼,只不過後來因為某個令人臉紅心跳的原因她還沒來得及說清楚,可是,不捨得他就這樣不安下去。

  不自覺的握緊手指,軒轅杉幾乎摒住了呼吸。一直不敢去問,她的心裡,是不是還藏著某個人的影子,是不是,最愛的,還是那個人。

  都說愛會讓人變得貪婪,變得不可理喻。他最初,只是想陪在她身邊,後來,想要她的愛,可是現在,卻覺得不夠了,越是相處越是深愛,越覺得不夠。想要她全部的愛,想要她最愛的人,是他。

  淇安看著他,眼神裡帶著釋然,透著清亮,

  「軒轅,你的感覺沒錯,在你之前,在洛懷禮之前,我的確是愛過一個人,他是我最初最深的愛戀,我愛了他很多很多年。」為他付出了最美的青春年華,付出了那一世所有的愛情。

  儘管早有所覺,但是聽到她親口說出,軒轅杉的心中仍是陣陣緊縮。

  淇安看得分明,走前一步將他手抓住抬起,再將那握緊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然後,繼續說,「但是,很多年之後,在我以為我們可以一生一世到老的時候,他卻給了我致命的一擊,他不要我了。」

  深吸一口氣,並不覺得疼痛,只是有些壓抑,那些,真的成為過去了。

  「所以我一直在害怕,愛情那麼美,可是也那麼苦,人心易變,我怕再一次付出所有卻仍然換來背棄。我相信深愛那一刻的真誠,卻不相信會有永遠……」

  軒轅杉突起抱住了她,抱得那麼緊,似是要將她護在懷裡,擋住所有傷痛。

  他想告訴她,他不會變,他可以承諾一生一世的永遠。

  可是,他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的抱住了她。

  多希望,在最初最初遇見的人,是他。不是想要得到她最初的愛,只是想著如果是他,她就絕不會再受那麼多苦。

  在他的懷裡,淇安閉上了眼睛,臉上有著許久未見的笑容,純粹的沒有傷痛與滄桑的笑容。

  「軒轅,我多慶幸遇見了你。讓我再一次勇敢,讓我相信愛和永恆。」

  「所有的那些過去都已經過去,軒轅,這一刻,你才是我的愛人,唯一的。」

  晨光中所有的薄霧都散去,徐徐升起的太陽,在此刻綻放了今日第一束燦爛。

  軒轅杉抱著淇安,感受著這一刻的安寧。

  長久以來的惶恐終於散去,她也愛他,不是因為感動於他的付出,不是因為不忍他的癡情,只是因為,他是他。

  她說,他是她唯一的愛人!

  光是想著,都能讓他喜悅到發狂。

  「娘!」可惜這刻的溫馨很快被人打破。

  寶兒推了推門沒推動,「娘!」再喊一聲的同時,腳就踢了出去。

  「砰!」門應聲而開,迎接他的,不是娘的笑臉,而是爹瞬間暗下的臉色。

  「娘!」慘叫一聲,暗叫不好,立刻一頭紮向站在旁邊的娘。

  拉著娘的手,努力往上跳。

  淇安忍住笑,伸手抱起了寶兒。小傢伙這才呼呼的喘口氣,扭頭看了一眼自家父親,討好的笑著,「娘,我們去吃飯,寶兒餓了。」

  這個小精靈鬼啊!淇安揪了下他的鼻子,才道,「走吧,軒轅,這麼晚了也難怪寶兒喊餓。」

  寶兒連連點頭,只盼不得趕緊去吃飯,這樣爹爹說不定就忘了會對他生氣了。

  軒轅杉也跟著點頭,卻是上前一步將寶兒從淇安懷裡摟了過來。

  「娘!」寶兒扁著嘴大叫。

  軒轅杉一把將他放到地上,冷冷一瞪。

  寶兒立刻消了音,委屈的看著他,「爹。」可憐兮兮的叫了一聲。

  軒轅杉不為所動,張了嘴,「堂堂世子,這麼大了還賴在娘的懷裡,成何體統。」

  「我才不是世子,我是寶兒。而且,我還不大,我才兩歲……」在軒轅杉的瞪視裡,又心虛的補了一句,「零十一個月。」

  兩雙眼睛對視,小的那一個,當然首先敗下陣來。

  寶兒不管不顧兩眼一閉,「寶兒就要抱,就要抱……」

  淇安看看寶兒,又再看看態度堅定的軒轅杉,遲疑的開口,「軒轅?」

  不過兩三歲的孩子,哪裡懂得什麼王府世子,古代的教育是不是開始得太早了一點。

  軒轅杉抿了抿嘴,逕直將還在地上哭鬧的寶兒一提,抱在懷裡出去了。

  「寶兒要娘抱!」小寶伙氣鼓鼓的說。

  「你重。」軒轅杉橫他一眼。

  寶兒只能委屈的縮在爹懷裡,不知道能不能減完肥後再讓娘抱呢?可是,捧著肚子,想著娘做的那些好吃的,使勁咽嚥口水,小臉迅速垮下,似乎很難啊。

  看著寶兒臉上變換不停的神色,軒轅杉眼中閉過一絲笑意。小心翼翼的換了個姿勢,想要不讓兒子察覺的讓他舒服一些。

  淇安笑看著那一對父子,朝門外另一側招了招手,「朗兒,吃飯了。」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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